“滚,滚开!闻煦!”
闻煦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激烈,伤口被她推搡,刚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深绿的血在冷白的肌肤上太过明显,散发着奇异芬香。
许婉枝从他的怀里挣开,靠在门上惊恐看他。
目光在触及到他流血的伤口上,眼里的厌恶和痛恨明显。
怪物还是怪物,连血都不同于人类。
身上的伤口不疼,闻煦一直觉得自己很能忍。
可在此刻,被她的目光看到,心口处那颗幻化出来的人类心脏不知怎么,似乎有一把刀疯狂划动,割出一道道深邃的伤口,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疼的他脊背直不起来。
“婉枝,别那么看我……”
他想伸手去碰她,却被她狠狠打开。
手背上泛起一片红。
闻煦闭了闭眼,呼吸都在颤抖。
这幅样子落在许婉枝的眼里,她只觉得他又在做戏,闻煦一贯虚伪,在她面前没少做戏。
许婉枝冷声:“别装了,你想做就做,装什么虚弱?”
跟被刀扎了一样,他疼的不行,脊背越来越弯,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在许婉枝看不到的地方,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
许婉枝没走,就站在原地看他。
闻煦静悄悄的时候往往是他极为生气的时候,他这人越是平淡就越是令她害怕,她几乎做好了躺几天的准备,等着他上前来用那些藤蔓缠住她,撕开她的衣服,用怪物的方式让她服软。
可等了几分钟,闻煦还是没动,他的肩膀在颤抖,血液一滴滴落下,满屋都是怪物香甜的血腥气,地板上落了一滩血。
许婉枝利落便要解开上衣:“你做不做,不做我走了。”
她的手刚解开第一颗扣子,正要落在第二颗纽扣上,闻煦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许婉枝嘲讽一笑,松开手任由他的手搭在睡衣领口:“做吧,别折腾我,我今天没惹你,我很累。”
闻煦抖着身体抬起了头。
怪物的瞳色是宝石般的绿,苍松翠意,很好看。
但那双好看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许婉枝一愣,眉头皱起,心跳停了一瞬。
从来没见过闻煦落泪。
“婉枝……”
闻煦抖的几乎说不出话,不过两个字,磕磕绊绊跟从喉咙中挤出来一样。
许婉枝拧眉,也没回应。
闻煦看着那张脸,满脑子都是催眠景柏的时候,从他的记忆中看到的画面。
苏棠音濒死躺在景柏怀里的模样。
深渊之主也留不住自己心爱的人。
“我不带你回另一个世界了。”
许婉枝眨了眨眼,刚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的话。
闻煦抖着手,艰难直起腰身,替她系上纽扣。
一个简单的动作,磕绊了很久才做成。
“婉枝。”闻煦的手触碰上她的脸,“如果我陪你留在这里……你可以原谅我吗?”
许婉枝皱眉:“你又在算计什么?”
算计。
闻煦第一次尝到了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说的谎太多,算计的太多,哪怕说了一句真心话,她也依旧不相信。
他的唇瓣翕动好几次,才缓缓找回了声音:“我没有在算计,我不带你回去了,你属于这里,我想你好好活着。”
许婉枝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紧了紧衣领,挥开他的手,“我困了,想去睡觉了。”
她转身就要走,闻煦的声音却又从身后传来。
“你可以离开。”
许婉枝停下,垂下的手发抖。
“婉枝,你可以离开这里。”闻煦用了很大的勇气,努力想要说清楚话,“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如果你真的……真的觉得很难受,是我不好,你可以离开。”
许婉枝回神,看着他的目光全是怀疑。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做。”闻煦捏紧手,指甲深陷掌心,疼痛让他下定决心:“婉枝,我从头到尾都想你开心,这点从没有作假。”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或许他说了很多谎话,做了很多错事,可想她开心活着,平安喜乐从不是作假。
他一直都想许婉枝过得开心。
“可是在我身边,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闻煦的眼泪往下掉,想要触碰她,手却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仅仅一尺的距离也触碰不到她。
“你瘦了好多,婉枝,对不起……”
他那么小心养着她,吃的是最好的东西,身上穿的用的都是顶好的,可她还是日渐消瘦,眼里越来越无光,除了勉强的笑之外,再也没有曾经的模样。
明明他当初一眼心动的人笑的很温婉,周身都是蓬勃的生命力。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许婉枝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疯了。
闻煦哭的像个泪人,身上的伤口在滴血,脸色白的不像话,一贯强势的人却在她面前几乎是崩溃地哭泣。
她后退了一步。
“婉枝,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离开吧,离开这个家吧……婉枝,回到妈妈的身边……”
许婉枝的背几乎抵在门上。
闻煦小步上前,还在流泪,模糊的视线几乎看不清她的面容。
一颗心疼的不行。
可他真的舍不得。
“婉枝,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没有脸说这句话,但真的,婉枝,能不能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就一次,求你了婉枝,我一定——”
话还没说话,眼前的人像是见到了厉鬼,拉开门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闻煦想要去追,可脚步刚迈出去一步,脑海里苏棠音苍白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他生生止住了脚步。
双腿疲软无力,他跪倒在地,血液早已淌了满身。
留不住的。
从一开始就错了,抢夺来的感情是留不住的。
景柏都留不住苏棠音,他又怎么能留住许婉枝?
她已经瘦了太多,会不会有一天,虚弱无力躺在怀里、奄奄一息的变成了她?
闻煦终于明白。
他做错了。
***
景柏开车载着苏棠音,外面还在下雨,这几天多雨。
他看了眼身旁的苏棠音:“宝宝,非得去吗?”
苏棠音笑了声,趁等红灯的时候摸了摸景柏的脸,凑上前亲了一口闷闷不乐的怪物。
“我得见他一面,你也得见一面。”
景柏唇瓣紧抿,瞧不出来一点开心的样子。
他其实很小孩子脾气,毕竟只有五年的社会经历,接触的人也不多。
苏棠音越看越觉得好笑,扶额温声轻笑:“阿景,把怪物们送走后,我就辞职了,我们换个城市生活吧,唔,我可以给自己放几个月假。 ”
她的尾音放轻,景柏听出了别的含义。
“宝宝……”
休假几个月,证明他可以无时无刻和她在一起。
苏棠音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景柏激动的手都在抖,险些连方向盘都握不住,没有一点矜持,俯身过来狠狠亲了她一口。
“你说的。”
他的声音沙哑,眼底的欲念明显,苏棠音不用问都知道他的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八成是些要怎么折腾的花样。
但怪物现在越来越乖,苏棠音觉得应该给他一些奖励。
绿灯在这时候变亮,苏棠音捏了捏他的脸:“我答应了就不会反悔,食言而肥不是君子所为,宝贝,开车吧?”
宝贝。
景柏身后无形的尾巴要摇上天了。
车子缓缓启动,苏棠音瞧见某人高高扬起的唇角,以及从车后座上爬过来缠住她腰身的触手,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可爱。
指的是景柏。
第49章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 景柏停下车解开安全带,对身旁的苏棠音说了句:“宝宝,先别动, 我先下去。”
苏棠音颔首:“好。”
景柏从后座拿出把伞, 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撑伞出去,绕了一圈来到副驾驶这边, 替苏棠音拉开门。
这雨下了很多天了, 即使有良好的排水系统, 地面的水还是积累了不少。
景柏皱了皱眉:“要不别下来了, 改日再约他, 我们先回去吧。”
某只怪物看着妻子干净的小皮鞋,越发觉得这场雨烦人的很,她不该被肮脏的雨水弄脏。
苏棠音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推了推景柏后利落下车:“都到了,还能临时放人鸽子啊?景医生怎么这么没信用呢。”
景柏替她裹好大衣,拉了拉围巾,将妻子揽在身边,确保她不会沾染一滴雨水。
“我们怪物没有信用。”
“但人类是有的。”苏棠音捏了捏某只怪物的脸,触感非常丝滑,于是又狠狠揉捏了几下, “阿景,待会儿见到他要稳住情绪,不要在餐厅失控。”
景柏知道事情严重性,但看着妻子严肃的神情莫名想逗逗她,故作傲娇别过头:“看他表现吧,我可不一定保证——”
——啵。
侧脸被人亲了一下。
妻子踮着脚,掰过某只怪物傲娇的脸,在唇上又亲了一口。
“现在能保证吗?”
“……能。”
苏棠音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景柏自觉弯腰让她借力。
“那现在我们一起进去,好阿景,别闹脾气。”
“……好。”
真没办法,苏棠音总能精准拿捏他,让他每次下好的决定在顷刻间被自己甩在脑后,开着赛车都追不回来那种。
景柏揽着妻子的肩膀,将她包在怀里,伞朝妻子那边倾斜,从外面的停车场一直到进入餐厅这段路,苏棠音没淋到一滴雨。
但景柏瞥到她的小皮鞋上沾染的污泥,还是默默在心里给那个不识趣的人类记了笔帐,要不是为了见他,苏棠音也不用踩在雨水中,他现在应该在家为妻子做晚饭,而不是在这里带着妻子淌水。
苏棠音与景柏手牵手走进餐厅,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包间。
推开门进去,坐在正中间的人抬头看来。
瞧见苏棠音和景柏来后,他也没有站起身,目光只在苏棠音身上瞥了一眼后便落在了她的身边,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陈博士。”苏棠音朝他点头。
陈博士淡声:“坐吧,我让服务员上菜。”
他虽然在说话,实际上目光全落在景柏身上,仿佛苏棠音是个透明人。
景柏气的肝疼,浑身暴躁的不行,触手甚至隐隐躁动在空中飞舞,本来是想要杀死这个人类的,但没想到陈博士看到那些飞舞的触手后,本来还算克制的目光跟充了强电一样,亮的难以忽视。
苏棠音:“……”
景柏:“老东西,闭上你的眼,再乱看我挖掉它。”
陈博士疯狂点头,但眼睛还是一动不动看着他。
景柏终于恼了,猛地一下拍在桌子上,神情阴森:“老东西,干脆杀了你好了。”
触手朝着陈博士刺去,速度快到在空中带出猎猎风声,在陈博士瞪大的眼中直往他的心口去。
“景柏!”
触尖刺破了陈博士的衣服,却在扎穿血肉前一刻停下。
景柏直直盯着陈博士,眼里的杀意明显,精神力毫不掩饰释放出来,瞳仁从浅淡的琉璃色转为危险的莹蓝。
陈博士僵在椅子中,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苏棠音上前来拉住景柏的胳膊,将他往后拖拽了下。
“有人来了。”
景柏的状态调整很快,在苏棠音刚说完就收回了触手,瞳仁还是正常人类的模样。
房门被敲了敲。
“请进。”苏棠音回应。
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似乎没察觉到屋内的低气压,上前有序地开始上餐。
苏棠音担心景柏冲动,一只手死死握着他的手,两人并肩坐在陈博士的对面。
陈博士早已从刚才失态的模样中恢复过来,等到菜上齐后,屋内只剩下他们几个。
“抱歉,我刚才失态了。”陈博士冲景柏点头,“我只是有些激动。”
景柏的脸冷的吓人,陈博士毫不怀疑,要不是苏棠音在这里,景柏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怪物根本没有脾气可言,想做什么就要去做。
“您让我带景柏来,不是在这里说这些的吧?”苏棠音淡淡说,“陈博士,你想做什么?”
陈博士的眼睫微垂,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景柏又不耐烦了,“老东西,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没工夫在这里跟你扯东扯西。”
怪物迫不及待想要带着妻子回家,将这些事情解决完,妻子会去辞职陪伴他整整三月。
陈博士在这里浪费的每一分钟都让他不安。
苏棠音又扯了扯景柏,他抿了抿唇,安静坐了回去。
陈博士朝苏棠音看了一眼,是感激的意思,在向她道谢。
苏棠音现在对他的感官很复杂,没有别的回应。
“我今天让棠音把你叫过来,是为了一件事。”陈博士说,“我想亲自见见你,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这话说出口苏棠音也愣了,握着景柏的手一松,被他察觉到,立马反手握住与她十指相扣。
怪物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根本没听陈博士在说些什么,俨然将他当成了个透明人,只要有苏棠音在身边,他的目光永远都是落在她身上,不会在乎身边到底都有谁。
苏棠音白了他一眼,心下还是诧异,又看向陈博士。
他苍老的眼睛只是望着景柏,哪怕景柏从始至终没看他一眼。
“抱歉,当年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
景柏快被恶心吐了:“闭嘴,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从不会信任人类。”
说到这里似乎又觉得不对劲,话音放低急转弯:“除了我的妻子外。”
苏棠音被他的求生欲征服,在桌子下捏了捏他的手。
陈博士眼尾一抽。
明明是一个世界最强大的怪物,在人类世界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在妻子的面前却像只摇尾巴的小狗,全无半点威严,若不是陈博士见过景柏肃杀冷漠的模样,恐怕当真会以为怪物都是这等单纯的存在。
陈博士刚要开口继续说话,就见对面的景柏自觉给苏棠音盛了一碗汤。
“宝宝,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景柏将碗放到苏棠音面前,“这里的食材不是很新鲜,等回去我再给你做饭,先吃点垫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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