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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主座，则清脆地响起了酒水翻倒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刚刚手没拿稳。“
瓦妮莎扬着着亲和的微笑，压下了颤抖的手。
镇长和侍从都不免有些疑惑，却还是尽心尽力地假装没看到两位贵客的动摇，将视线投注于场上。
从一开始进场之前，卡洛琳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看到坐在主座之上的奥斯丁和瓦妮莎的时候。她的余光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明媚动人的伊里斯。
一阵恶寒从背后升起，但多年应对突发情况的经验，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罢了。
不过就是在从前的队友面前跳舞而已。
在音乐声响起的刹那，她便将嘈杂的思绪排除在外，随着乐声舞动起来。
祈愿之舞。
向神明的祈愿，对于并不信仰神明的人而言，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也许并不是祈求上苍，也并不是对眼下无能为力的最后挣扎。
“是发自内心对未来充满希望。”
菲尼亚斯教导她舞蹈时，最后无奈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响起。
以绵薄之力，为苍生祈愿。以星星之火，点燃眼前的黑暗。
就算渺小如蝼蚁，也可众志成城攻克时艰。
以手里的利剑破开阴暗，以赤诚之心祈愿光明降临。
在时重时缓的乐声之中，两道火红的身影就如同跃动的火焰，充满着蓬勃的生机。
直到音乐停歇，他们朝着苍天的一跪。
就像倾尽一切，燃烧生命一般。
一片寂静之中。
“这个舞蹈，是这种感觉吗？”
人群之中，有人疑惑地嘟囔了一声。
但在下一秒，所有人如梦初醒，周围霎时被如潮水一般的掌声淹没。
两人相携站起。
主座上的奥斯丁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在他们走上台时，刻意压下了声音。
“好久不见，卡洛琳。”
他接过侍从手里的奖章，将它别在了伊里斯的肩膀上。
“没想到你现在，能变得这么……”
他似乎在找一个让双方都不会因此感到尴尬的形容词，但最终还是吐露出了那两个字。
“淑女。”
卡洛琳：……
不，淑女的另有其人，真是抱歉。
“虽然很意外，但是卡洛琳阁下真的跳得很棒呢。”
瓦妮莎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冲他们笑了笑，与奥斯丁一样，完成了奖章颁发的流程。
她的亲和体贴的安慰，让卡洛琳的神色稍微缓和些许，但刚刚那种尴尬到双拳紧握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勇者小队成员名单，除却她和基蓝这种通过选拔的平民以外，如有贵族、皇室和教廷成员参与，对外都是保密的。
所以，在场的其他人可能会奇怪于奥斯丁殿下和瓦妮莎冕下同时出现在这样偏僻的小镇。
但事实上，她与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了五年之久，比起一般的队友，他们也天然多了几分亲近。
“多谢殿下。”
“多谢冕下。”
眼下并不适合叙旧的。
更何况，她的处境也十分微妙。
卡洛琳看向展现着优雅端庄形象的伊里斯，有些无言。
第39章
颁奖的时候，虽然奥斯丁与瓦妮莎都带着和煦的笑容，但在后续单独召见她对话的过程中，卡洛琳还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她不是看不出对方隐藏得很好的警惕之意，毕竟最初见到伊里斯的时候，她也是如此对待对方。
但，她也无法说出真相。
卡洛琳垂下眼，面上恭敬地回复着他们的问题，对敏感的问题避重就轻。
王室、教廷与魔族天然敌对的立场，造成了假如他们知晓自己与魔王互换身体的情况，在形势的逼迫下，也一定会选择将自己和魔王一起处死。
她并不畏惧死亡，但却并不想因为无意义的事情离开世间。
假如伊里斯真的无恶不作、恶贯满盈，那就算让她此时此刻与对方同归于尽也无所谓。
然而，目前为止，这位魔王并非如此。
卡洛琳从高台之上走了下来。
那位与自己一同上台表演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鹅黄色的丝绸长裙，金色的长发被优雅地盘起，周身的气质也显得慵懒随性。
就像是宴会上的黄色玫瑰，明艳动人。
她正被身边人的一句话逗得忍俊不禁，面上带着清浅优雅的笑意，似乎还能闻到丝丝缕缕的幽香。
卡洛琳失神了一瞬，随后猛地晃了晃头。
她脸色发黑地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就见他愈发灿烂地笑着，将手里的酒杯放下，自然地冲其他人眨了眨眼。
“抱歉，我的骑士回来了。”
伊里斯懒懒地转过身，任由卡洛琳将自己拉走。
而被他丢下的几位贵族青年，其中一位还依依不舍地开口：“以后有机会再联系。”
这个气氛实在怪异，卡洛琳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外应酬完的男人，回家看到妻子与她的情人打情骂俏一般。
她想说些什么，但在此情此景之中，还是放弃继续加深奇怪的印象。
直到两人走远，伊里斯才不慌不忙地煽风点火。
“怎么了，见到旧友还脸色这么差。”
作为最大问题根源，他不仅丝毫没有惊慌，就连面上也没有任何阴霾。
卡洛琳：……
另一边，奥斯丁接过了侍从递来的红茶，轻啜了一口，面上也稍稍和缓了下来。
“没想到离开了勇者小队之后，卡洛琳变化如此之大。”
“但能把曼伊犁当地的祈愿之舞，跳成临战前鼓舞士气的战舞的人，也只有她了。”
瓦妮莎用手掩住嘴角的笑意，眼里充满了怀念。
“更何况基蓝不也说，她在这里也一直忙个不停。”
“正是因为如此……”
奥斯丁手指轻轻敲着杯沿，面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已经退出勇者小队的卡洛琳，本不必卷入更多危险的事情之中。
但她还是从未改变，无论是失踪案，还是曼伊犁封印的高阶魔化种。
如果她就此归隐于小镇之中，或许他们也不会前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谈话间，话题中心的人物也接到了通传，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金发的少女虽然还作着盛装打扮，但面上已经恢复了他们熟悉的冷淡神情。
“她”微微躬身，语气波澜不惊。
“没想到您和瓦妮莎冕下也会过来。
奥斯丁与瓦妮莎对视了一眼，摒退了左右侍从。
在外围加了一道魔法阵之后，他们才谨慎地道出此行的目的。
“事实上，我们这一趟主要是为了你。”
奥斯丁郑重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就像是在神像前宣告誓言一般，朗声询问。
“卡洛琳，你愿意作为曾经勇者小队的一员，回归到队伍之中吗？”
在这样两位人物诚挚的目光下，即便从前并未在队伍之中，也能感受到那纯粹的信赖之情。
伊里斯垂下眼，轻轻摩搓着指尖。
这个事情并不在卡洛琳阁下的预料之内，自然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还真是……遇到了棘手的情况。
一片寂静之中，他的目光缓缓投向主座之上。
“可以询问理由吗？奥斯丁殿下。“
以当下的形势，勇者和魔王都尚未出现，勇者小队不应该出现扩充的情况。
多半还是出现了非常事态。
果不其然，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主座之上的王子殿下，开始沉声讲述。
“基蓝应该已经与你说过，魔龙现世。“
奥斯丁声音冷然。
“汉比亚沙漠的魔龙，初步估计至少有山铜级的实力。我们之前与它短暂的交过手，仅靠目前的攻击，连破甲都做不到。“
山铜级程度的魔化种。
并不是挨一下攻击之后，还能轻轻松松活着回来的等级。
而对于无法依靠疗愈魔法恢复的卡洛琳，完全是在承受随时死亡的风险。
往好的地方想，这两位大人物认为卡洛琳阁下能够全身而退，协助杀死山铜级别的怪物。
往坏了想的话……
他倒是觉得那位少女选择独自一人退出小队的行为，非常理智。
伊里斯纷飞的思绪，在下一秒，就被一个匪夷所思的信息轰炸了个干净。
“此外，沙漠中发现了魔王的踪迹。”
伊里斯沉吟片刻，最终微微叹了口气。
“……是什么让您认为魔王出现在了沙漠？”
对此，奥斯丁没有多言，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留影石。
作为前线侦查才会被使用到的，瞬时留影的魔法石，从外观上，它就透露出不祥的气息。
本该呈现出蓝绿色的矿石色彩的石头，不仅沾染上鲜红的血迹，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纯粹的魔气。
那是属于魔族的气息。
伊里斯面色一冷，看着对方注入魔力，铺开了被记录于其中的影像。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哀嚎与垂死的叫声，以及可怕的咀嚼声。
记录人逃跑的身影格外狼狈，然而在已经跑出十多米远的距离，一只被血色魔气包裹的，约莫三米高的怪物，也蓦然在他的身后出现。
刀剑的铿锵之声响起，画面之中就只剩下一片鲜红。
“沙漠之中突然出现被魔族转化的人马兽，前线的探查兵全军覆没。”
刚刚的怪物动作实在太快，以至于不得不通过暂停，放大画面，才可以隐约辨认出它的物种。
奥斯丁皱着眉，将画面向后拉动，最终停留在最后一幕的前一秒。
在远处的沙丘之上，一个浮空的身影笼罩着不祥的血色魔气。
以及，在黑暗之中清晰可见的血红眼眸。
这样的画面，就算是大白天观看，还是会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假设，他不是魔王的话。
伊里斯深吸了口气，再次躬身行礼。
“我了解了，容我考虑一下。“
这并不是简单的去或者不去的问题。
就算他是魔王本人，也都觉得那是魔王出没的离谱情况。
也就代表着，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在背后滋生。
——
“魔龙就算了，魔王？”
听闻他的叙述之后，卡洛琳也皱起眉头，
“我也刚知道'我'去了趟沙漠。”
伊里斯微微笑了笑，双手摊开。
“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魔王呢？”
卡洛琳：……
魔王临世，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探测手段。
【魔气】【血色红眸】【不死之身】
这几个关键词，基本上是现如今人族对魔王最为清晰的了解。
但毫无疑问，在缪瑠瓦时，她被光明魔法刺穿心脏的那一刻，伊里斯的身份便无法伪装。
一般的魔族不可能在接连遭受致命重创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活下来。
那么，在汉比亚出现的魔王，便格外可疑。
若是她仍在自己身体里，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前往。
可现在，如果自己以魔王的躯体前往汉比亚，恐怕会多生事端。
“卡洛琳阁下。”
伊里斯懒懒地抬了抬手。
“作为勇者小队的前成员，还活跃于拯救人民一线的圣骑士。您听到'魔王'出现，还犹豫是否前往，才会觉得奇怪吧？”
的确如此。
如果伊里斯不答应前往，反而更容易引起奥斯丁的怀疑。
但，若是如此，她也不可能不与他一同前往。
卡洛琳低下头，看着自己所处的男性躯体，眼神微妙地看着伊里斯。
“那你打算怎么让我同行？”
伊里斯忽然灿烂地笑了起来。
“一位死心塌地，担心'我'死掉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的追求者。”
“……否决。”
说到底，这位魔王本身的性格也足够惹人怀疑了。
第40章
金发少女恍若无骨一般，瘫软在椅背之上，眼神懒洋洋地望着她，像是一只毫无戒心地在她面前摊开肚皮的猫咪一般。
“对于您来说，那几位大人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然而很快，伊里斯的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十分古怪和微妙。
“之后的日子我总得和他们接触，您也不想我的真实身份被他们发现吧~”
这种明明自己坦坦荡荡，却在对方的话语之中，好像偷偷摸摸背着人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的感受。
让卡洛琳不禁想起在宴会上，对方朝着那帮贵族青年，毫不吝啬地释放着魅力的画面。
在主城区的贵族传言之中。
她现在这种微妙的处境，大概叫……情夫。
卡洛琳猛地甩了甩头，把离谱的想法从脑海之中甩开。
在伊里斯疑惑的目光之下，平静地回答起方才的问题。
“五年之前，如果他们听说我和你互换身体的话，大概会毫不犹豫把我们一起处死。”
那时还青涩傲气的奥斯丁殿下，与温柔纤细的瓦妮莎冕下，虽然尚未像现在这般，经历过如此之多的战役，却也担得起他们身份之下的盛名。
“现在，他们大概会在处决之前犹豫一下，然后每年都会在我的墓前放一束花吧。”
伊里斯：……
在听完这样的形容之后，不仅不会对他们的之间的感情感到丝毫动容，甚至会由衷地心情复杂。
他微微眯起眼，有些无奈。
“您没有更加和谐、细腻的比喻吗？”
“……可以托付后背的队友，如果没有变故，大概会是一辈子的友人。”
卡洛琳顿了顿，语气淡淡地开口。
她是砍向魔化种的刀剑，是护卫城池的壁垒，是光明神的信徒。
如果有朝一日，不再是这些身份。
“我们也有各自的立场，就算因此死去也不奇怪。”
对于她的发言，伊里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太沉重了，卡洛琳阁下。”
他幽幽地看着她。
“如果希望别人扮演好角色，只要人物关系梳理清楚就行了。”
“比如，如果有他爱她，她爱她，她爱他，这种复杂深刻的故事，就得提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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