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面具反应不出公主魔女的内心，可她的动作似乎比中原中也开始见她的时候要活泼不少。
沉闷压抑在心口的郁气散去些许。
公主魔女琉璃一般的眼睛映出少年凝结眉间的克制，微卷的赭发因着刚才的战斗变得有点凌乱，沾上飞散飘落过来的灰尘。
碾作灰尘的石块和砖瓦不仅落在中原中也头上，还有他的衣服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亚空间落在他怀里沾上不少灰尘，表面的鎏金色蒙上一层浅灰。
灰尘落入中原中也的眼睛，他慢慢眨一下泛红的眼睛，轻拂去亚空间落入怀里沾染上的灰尘，低声道：“再忍耐一下，等我找到办法，我就去高专带你走。”
不管是咒术师的办法还是异能者的办法，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中原中也就不会放弃。
咒术高专不欢迎外人，没有关系。
等他找到办法，他会直接去高专接走柚杏。
在这之前，他会克制、忍耐下迫切想要带走她的想法。
中原中也不是不擅长等待的人。
他追查荒霸吐的事有八年，若是没有魏尔伦的出现，他还会循规蹈矩等着升上干部再得到有关荒霸吐的资料。
可是现在一切的真相，他都知道了。
中原中也已经没有呆在港口黑手党的理由，有关荒霸吐的资料更不会限制着他的去留。
真正让中原中也选择留下的理由，是他需要借助黑手党的力量寻找让柚杏恢复的办法。
国内也好、国外也罢。
他都一定会找到办法，把柚杏带回来。
“……”公主魔女轻轻抬手，贴着亚空间内壁。
在方正亚空间之外的中原中也不知道，公主魔女抬手落的位置是以她的角度看见的中原中也眼睛的位置。
因为落入灰尘有点泛红的眼睛，快速眨几下把不适的感觉眨去。
中原中也撑着身体站起，把亚空间交给夏油杰：“麻烦你们了。”
桀骜的少年一向不惯使用敬语，可是这一刻的中原中也是把自己最珍重的宝物交托出去。
沉甸甸的钝痛和压抑如钝刀子磨着心脏。
不是痛彻心扉的感觉，却沉重得让人仿若呼吸都变得困难。
“……中也君，若是一直没有找到让柚杏恢复的办法，”夏油杰接过亚空间，半垂眼睫低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对于魔法少女和魔女的事都不够了解。
但魔女类同特级咒灵。
想让咒灵变回术师，无异于天方夜谭，绝对不可能实现的绮想。
中原中也很可能会失望。
让公主魔女恢复以前的模样，这样的话，他们都不敢说。
夏油杰甚至觉得，可能让所有的咒灵消失会更简单一点。
一个至少还有行动的办法和可行性，一个却连办法和前路都渺茫的看不见。
“就算找不到办法，我也会去接她。”
中原中也的神情很平静，说道：“最晚五年，我会让港口黑手党拥有异能开业许可证。”
届时，异能特务科也无法再限制他们。
夏油杰轻怔一下，失笑道：“那怕是会很辛苦了。”
港口黑手党成立不是一年两年，过去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得到过异能开业许可证，中原中也想在五年之内，拿到这个怕是相当不容易。
不过……有一个目标，总比什么目标都没有要好。
“人要过来了。”
五条悟收回视线，重新给自己戴上墨镜。
大量信息通过六眼涌入头脑，越是人多咒力杂乱的地方，越是存在过量的信息。
夏油杰召出飞行咒灵准备趁着夜色避开其他人，先行回去高专：“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他话未说完。
一声清脆的裂响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引向公主魔女所在的亚空间，海量的诅咒撑裂亚空间，破出一个缺口。
诅咒顺着缺口疯狂向外挤出，把缺口越撑越大，直至彻底破碎。
公主魔女摆脱了亚空间的束缚。
轻飘飘一只在半空转着小裙子，一圈圈落下旋出诅咒散播出去，微笑面具给人的感觉却与安分呆在亚空间内部时截然不同。
“喂、杰，快把那只虫子叫出来！”
五条悟伸手想去抓公主魔女，嚷嚷道：“让它吞了羽多野再带回去。”
旋着小裙子的公主魔女避开他的手，停顿在半空片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没有召唤使魔也没有再次展开结界。
而是选择了夏油杰的肩头作为落点，乖巧拢着裙子坐下。
“柚杏？”他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公主魔女会落在他的肩头，好似默许他把她伪装成调伏的特级咒灵带回高专。
公主魔女晃了晃腿，没有出声。
不过她的微笑面具一直都在朝着中原中也，琉璃似的眼睛也仿若穿透众人，直直抵达他所在的位置。
夏油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若有所思。
他突然忆起，公主魔女自被关入异能亚空间以后，视线也是一直落在中原中也身上。
她甚至没怎么关注过兰波。
这个把她困住的异能者。
“……或许，”夏油杰眉目柔和，轻笑一声：“不用五年时间。”
五条悟奇怪问道：“你说什么不用？”
“没什么，”他摇摇头，跳上飞行咒灵的后背，最后看一眼愣住的中原中也收回视线，笑道：“我是觉得……定一个困难的目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实现。”
相比开始的公主魔女。
她似乎逐渐恢复一丝丝的人气。
虽然只是很轻微很轻微甚至他自己都不太确定，不过公主魔女似乎真的听懂了中原中也的话。
去她该去的地方，等着中原中也来接她。
“哈？”五条悟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蠢蠢欲动，抬手准备戳一下公主魔女，手指一伸过去乖乖坐在夏油杰肩头的小巧魔女立刻避开他，“她这样算怎么回事？不把她收入咒灵里吗？”
五条悟再次伸手去抓。
公主魔女绕着夏油杰转圈圈躲开他，蓬松的裙摆一扬表面的花纹就会落下星星点点的诅咒，如同蝴蝶的花粉一样落下。
“哇、诅咒全都撒下去了！”
五条悟垮着脸，一脸嫌弃道：“羽多野这样一路飞一路撒，不会用诅咒铺出一条通往高专的路吧？”
魔女诅咒这东西在咒术师眼里和咒灵的咒力残秽没什么区别。
几乎是明晃晃留下自己经过的痕迹。
“你别闹她，”夏油杰按住五条悟，不让他再追着公主魔女：“诅咒从这个高度落下去是不会形成规整的咒力残秽。”
更不可能指出横滨通往高专的路。
“切，”五条悟撇了撇嘴，嘀咕道：“谁闹她了？我就是看看魔女和咒灵有什么不同。”
之前一直没有近距离看过，难得公主魔女落在夏油杰的肩头，他还不趁机抓过来研究一下。
夏油杰轻叹一口气，道：“魔女和咒灵有什么区别不知道，但你继续闹她，她肯定不会回来。”
很明显公主魔女并不想被五条悟碰到。
“哈？”五条悟一脸不敢置信，道：“她这是嫌弃我吗？”
夏油杰意味不明笑一声，道：“是不是嫌弃，做个实验就知道了。”
五条悟颇为不服气，他盘腿坐在飞行咒灵上死死盯着轻飘飘快要被风吹起的公主魔女，眼看着她在他们不说话也不再闹出什么动静以后……
再次选择了夏油杰的肩头位置。
安安分分坐在夏油杰肩头的公主魔女不再散播诅咒，装饰一般卷卷的头发好似带着重量不会轻易被风吹起。
只要找到一个位置坐下，公主魔女就会变得异常安分。
但是公主魔女安分了，五条悟不安分了。
“什么啊！她居然真的在嫌弃我！”
他大声地抗议，直接在飞行咒灵上绕着夏油杰去抓公主魔女。
左扑右扑都没有抓到，他干脆压着夏油杰的肩膀伸手去够飞起来的小巧魔女，全然没发现被他们当做柱子绕来绕去的夏油杰脸都快黑了。
鳐鱼一样的飞行咒灵被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少年踩在上面动来动去，飞得摇摇晃晃连宽大的两翼都不好扑腾。
五条悟叫嚣道：“你给我过来！再散诅咒，我就让杰把你塞咒灵肚子里！”
青筋在夏油杰额头跳了又跳，他连笑容都难以维持，直接一巴掌拍在五条悟身上，低声警告道：“你才是给我坐下！”
五条悟不敢相信，指着轻飘飘一只的公主魔女，嚷嚷道：“杰，你居然帮着她，不帮我！”
他们不是挚友吗！
“我不是帮着柚杏，”夏油杰笑着咬牙说道：“而是你再折腾，我们都要翻下去。”
他可不是五条悟，术式可以让他直接浮空。
夏油杰要是栽下去，要么重新召唤飞行咒灵，要么直接坠落在地面砸一个大坑，回去接受夜蛾正道的铁拳制裁。
这两个会飞的绕着他转来转去，要是咒灵翻车第一个落下的人就是他。
“……”
“……”
最闹腾的人安静下来。
公主魔女浮在半空一会，轻转两圈裙子，慢慢落回夏油杰的肩头，再次回到安静不会胡乱散播诅咒的乖巧人偶状态。
夏油杰暗暗松一口气，低声道：“悟，回去以后，麻烦你了。”
虽说公主魔女现在看着很安分，但他们也不可能完全什么准备都不做。
这次的任务很特殊。
即便失踪者都没有死亡，可高专方面肯定还要交一份合理的报告上去。
关于公主魔女的能力，她散播诅咒的范围以及有多少人需要清除诅咒侵蚀，这些都是高专要忙好一阵子的事。
就算诅咒侵蚀对于非术师的伤害不大，未免再让他们受到公主魔女的影响，肯定是要派人去处理。
光是一个横滨都能把咒术界现有的人累垮，更别说诅咒散播的范围远远不止横滨。
神奈川以及更远的东京都有受到影响。
以东京的人口密度，怕是诅咒传播的速度会更快。
无法抵达魔女结界，诅咒侵蚀又没有去掉的非术师会发生什么事，这些都是不好说的问题。
窗估计会先观测一段时间。
“知道了，”五条悟低低应一声，道：“只要羽多野不在高专展开结界，其他都不算什么事。”
回去先把公主魔女的咒力录入，这样就算她继续散播诅咒都不会引起高专的警报。
生活在高专的咒术师对于诅咒都有一定的抗性，轻易不会染上诅咒侵蚀，不展开结界的公主魔女落下的诅咒如同毛毛雨，有点显眼却不会太过分。
“……嗯，我是这么想的，”夏油杰侧头看一眼，不知道安分乖巧坐着的公主魔女听没听懂他们的讨论：“等我出任务的时候，尽量把柚杏一起带走，别让她留在高专。”
毕竟不是真正调伏过的咒灵，公主魔女能听懂多少他们的话都不清楚。
“这几个月任务应该会比往年更多，”受到上一年的灾害影响，很多农作物今年的长势都不好，各方波动之下咒灵也会更多，“我多带着她出去，避开风头最盛的这段时间，等其他人的关注都转开，再看看怎么把她安顿在高专。”
夏油杰长长出一口气，心情有点压抑：“我不想把她关在高专。”
若是不借咒灵操使的咒灵之名，公主魔女带回高专以后，说不准会被封印还是关押在忌库最深层。
届时，再想带她出来就困难了。
第50章
电脑屏幕重播着几天前的录像画面，两个高挑的少年穿着一身学校制服扛着铲子，半夜潜入墓园挖开一座坟把其中的棺椁打开带走一具少女的身体。
“他们身上穿的校服是哪个学校的？”
纯黑的手套包裹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在桌面，笃笃的声音仿佛要敲在守着监控画面的黑手党心口，冷汗沾湿后背、额头和鬓角。
他快速抬眸看一眼，回答：“好、好像不是横滨的学校，不过应该距离横滨不远。”
监控录像没有拍到他们有乘什么交通工具，要是离得远，不可能一路带着铲子徒步过来。
“去查一下。”中原中也拖动监控录像的进度条，从两个少年进入墓园靠近墓碑的位置重新看起，屏幕幽幽的光映在他沉静下的眉眼，捏着鼠标的指节绷紧发出不堪负重的开裂声。
最开始看见这条录像的时候，他已经捏爆了一个鼠标。
若不是准备在休假日给柚杏换一束花，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现柚杏的墓被其他人动过。
撬开表层的石板。
挖开盖住棺椁的泥土。
掀开遮盖住柚杏的棺椁顶盖，借着夜色的遮掩偷走她的身体。
两个小偷偷走了柚杏的身体。
这如何能不让中原中也发怒，他早已知道这座城市有捡拾尸体贩卖的盗窃者，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把主意打在柚杏身上，径直找到她的墓挖开带走她的身体。
公主魔女已经被夏油杰他们带回高专。
中原中也不是咒术师，无法进入高专，更没有什么渠道可以见到公主魔女。
在分别的这段时间，他能见到的唯有恋人冰冷的墓碑，上面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他们没有拍过照，柚杏的房间也没有留下过什么照片。
导致最后中原中也想给墓碑上贴一张合适的照片都没有，只能看着冰冷不会给予他任何回应的石碑，上面刻着柚杏的名字以及他的名字。
他们不是亲人，更不是夫妻。
墓碑上写什么都不合适，因为中原中也和柚杏没有实质上的关系。
他能写的唯有立碑人，中原中也。
以此作为对恋人的祭奠。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识相的盗窃者见这座新坟没有亲人，选择撬开棺椁带走里面的少女。
“私立十字学院，位置在东京吗？”中原中也垂眸看一眼资料上的地址，毫不犹豫扔去一旁，抬腿跨上机车拧动油门，深红色的机车如一只咆哮的兽直接飞冲出去。
时间紧迫，中原中也的手下未来得及调查挖开柚杏坟墓的两个少年身份，只知道他们所在的学校是东京的私立十字学院。
不过中原中也已经反复看过录像视频好几遍。
他们的外貌特征和大致身高身材都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认错人。
不走寻常路的机车一路飞驰，带着雷鸣轰轰的发动机声音，比原本预计的时间更短到达目的地。
正好赶上学生们的放学时间。
放学的钟声响起，私立十字学院的学生三五成群和朋友们一起走出校门，眸光触及停在校门口的机车少年时，总会忍不住好奇多看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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