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完帐离开店里，中原中也看着满满一袋子的“礼物”沉默片刻，自我安慰道：“没有关系，礼物不怕多，发带也可以每天都换一个绑。”
扒拉着圣诞帽探出半张微笑面具的公主魔女昂头看着天空飘摇落下的冰凉轻絮，雪白而轻盈落入她的手心。
与她身上的温度一样冷。
美丽而脆弱，接触到人类身上的温度，转眼就会消融化作冰水。
……
中原中也把公主魔女带回自己住的地方。
以前柚杏租下的住处有几个月没有人进去，里面怕是已经落满了灰尘。
龙头抗争的八十八天，横滨混乱得厉害，没有家政公司敢跑出来做生意，自然柚杏租下的地方也没有人负责打扫。
“我住的地方比较简单，”他声音停顿片刻，似是有点不好意思，道：“可能没有你在盘星教住的舒服。”
中原中也说是简单，但房间的布置其实已经接近于简陋。
除了一些基础的家具设施，其他的东西基本都没有安置。
这还是组织内勤人员最开始给他安排这个房间时，一并配套准备好的东西。
他几乎没在这里添置什么。
以前的中原中也不在乎这些东西，只觉得休息的地方有基础的家具和功能足以。
可是把女朋友带回来的话，这么简陋的房间看着几乎没有什么人气，不像是一个常住的地方。
“……”圣诞帽和宽毡帽进屋以后，中原中也就把它们挂在衣帽架上，连同围巾和外套大衣都一并胡乱挂在上面。
公主魔女悬停在半空，轻转着小裙子撒下诅咒。
零零星星的诅咒如同标记物一般洒向房间的各个角落，中原中也一时有点紧张，看公主魔女的表现似乎是找不到合适落点的地方。
他开始有点后悔，没有好好装饰一下自己的住处。
柚杏租住的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窗户上挂着风铃，房间的其他各处地方也是不乏温馨可爱的小装饰，满满都是生活气息与她的习惯爱好。
最开始的时候，他会经常回去柚杏住过的地方。
除了想看看她有没有回来，同时也是怀着感受一下柚杏气息的想法。
房间里面有她生活过的痕迹，有她的气息，轻而柔软不带任何的侵略性，光是呆在房间里已经足够让中原中也沉静下心。
不过后来，他去的次数渐渐少了。
因为房间里已经没有柚杏的气息，她离开太久了。
房间的门窗时不时打开一次，属于她的气息很快散去。
失去熟悉让自己沉静下心的气息，中原中也渐渐减少回去的次数，由三五天一次到半个月一次，再到后来一个月都不一定回去一次。
继续租着那个房间，不过是不想柚杏住过的地方被破坏。
“柚杏，要吃牛排吗？”中原中也上前几步，轻托住她重力牵引向肩头的位置，公主魔女落下坐好晃了晃腿。
他暗暗松一口气，打开冰箱的冷冻层，问道：“你要吃几块？”
中原中也的冰箱里面满满当当塞满了牛排，除去牛排就是黄油，再没有别的东西。
“……”公主魔女安静看一会，转头飞去行囊里面推出一罐干果滚到中原中也脚边。
他弯腰捡起干果，不解问道：“今晚要吃这个吗？”
中原中也扶住冰冻层的柜门，低头打量罐子里的干果，嘀咕道：“杏仁、核桃、榛子……还有这是什么？”
他转到后面的配方表，恍然道：“腰果是吧？”
盘星教准备给公主魔女的干果小零食都是剥好壳的干果仁，打开就可以吃。
中原中也的视线默默挪向公主魔女。
不会把她带回来，真的会让她的生活质量下降吧？
他的女朋友照顾得还不如别人好。
“……咳、只吃干果是长不大的，”中原中也若无其事把干果放在一旁的桌上，直接取出几块牛排和黄油，道：“我们还是要吃一点肉。”
“柚杏喜欢几成熟的牛排？”他关上冷冻柜的门，错开公主魔女的视线，自顾自说道：“五成还是七成？口感嫩一点会比较容易吃吗？”
微笑面具上的琉璃眼睛映出中原中也的样子。
她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脸，不懂他在忧虑什么。
“……”
中原中也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撑着料理台的边沿，额发落下挡住眼眉神情变化，沉默良久问道：“柚杏和我在一起，会不会委屈？”
与其他的情侣相比，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太少。
不仅仅在柚杏失踪以后，或是她魔女化以后，早在他们还在羊的时期，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就不太多。
中原中也的注意力总是更多留意着羊的孩子们。
一旦他们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或是遇见什么危险，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回去，把羊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作为组织里唯一的异能者，中原中也不是忙着救人，便是赶去报复触犯过羊的敌人和势力，为组织的孩子们争夺合适的地盘和武器，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他甚至试过在约会中途扔下恋人独自离开。
以前的中原中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羊的孩子们性命比约会更重要，他的同伴们只是一群拥有武器却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少年，无法抵御其他组织或是势力的侵害。
就算是现在，中原中也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只是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的恋人。
他能给柚杏的陪伴太少太少，若是没有柚杏一直包容着他，可能他们早就走不下去。
中原中也不是不喜欢柚杏。
只是在他的人生里，爱情不会是第一位。
恋人也……没办法放在第一位。
“如果柚杏当初和别人交往，他会不会……”
对她的关心更多一点，对她更在意一点。
不会等到柚杏的灵魂宝石完全浑浊，才知道那是他们最后的时间。
直到现在中原中也还不知道，柚杏当初为什么会成为魔法少女。
她明明说过，她拒绝了丘比三次。
但最后，她还是许下愿望成为魔法少女。
“……”公主魔女轻轻抱住他的脸，冰凉的面具贴在少年的脸侧，琉璃制的眼睛几乎要隔着眼皮与中原中也相碰。
冰冷没有属于人类的气息与温度。
这就是魔女化以后的柚杏，不会拥有过去中原中也所熟悉的一切，外貌、声音、性格都与过去的羽多野柚杏不同。
她的灵魂沉入绝望的深海，凝聚出外在的冰冷身躯。
如同一个精美的瓷器娃娃，不会有任何情感，更不会回应中原中也的声音。
他有多久没有听过柚杏的声音。
他有多久没有和柚杏好好相处。
“说点什么吧……”
中原中也的声音压抑而低沉，低低道：“就算是骂我也好，说点什么吧……”
骂他是个糟糕的恋人。
骂他是个不懂关心人的家伙。
骂他是个混蛋什么话都好，只要是她说的话，他都会好好听的。
【不要哭】
他一下怔住，做不出任何的回应。
公主魔女轻轻靠着他，冷冰冰的瓷器小手无法环抱住他，只能贴靠着他的脸以冰冷不会改变的微笑面具相偎相靠。
【不要哭】
魔女的语言落入中原中也心底，化作他自己的声音，久久回荡不去。
公主魔女无法直接与别人沟通，她发出的所有声音都会化作暗示，进入其他人的脑海与心底，化作他们自己的声音，反反复复告诉他们。
“……好歹骂我一句什么吧。”
她歪头轻靠着中原中也干燥的眼睫，什么都没有说。
“混蛋……”
“丘比是个混蛋，中原中也也是个混蛋。”
他是最糟糕的恋人。
中原中也是最糟糕的混蛋。
他几乎要咬着牙，低低骂一声很脏的脏话。
“你不要听，”中原中也骨节用力得发痛，深吸一口气直起身，低声道：“也不要学，不是什么好话。”
“……”
公主魔女退开一点，安静看着少年恢复平常的模样，起锅烧黄油料理牛排。
中原中也脸上没有眼泪。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会把悲伤和自责化作泪水的人。
支撑着他行动的更多是愤怒，过去面对黑手党的愤怒、现在面对丘比的愤怒，他的愤怒会化作无边的重力击溃一切的敌人。
除此之外，中原中也并不懂如何爱人。
他不懂要如何对喜欢的女孩子好、不懂要如何传达自己的情感。
作为一个男朋友而言，他是一个很糟糕的家伙。
但他不想一直糟糕下去。
更不想成为会被柚杏、会被喜欢的人怨恨讨厌的家伙。
“牛排你要五成熟还是七成熟？”中原中也放入两块牛排，不粘锅冒着热气滋滋作响，黄油和牛肉混合的香味化作诱人美味的反应：“五成嫩一点，不过会有一点生，七成熟度好一点，但你咬起来可能会有一点费劲。”
公主魔女趴上他的脑袋，双手撑着身体往锅里探看。
得不到回应，中原中也的反应也很平常，说道：“要么一块五成、一块七成好了，你吃剩下的给我。”
以公主魔女吃东西的速度和效率，她很可能咬不过几块，牛排已经冷下来。
“煎蛋要吗？我记得结花说过，你不喜欢水煮蛋里的蛋黄，煎蛋会不会比较容易接受？”中原中也取出三个鸡蛋，借着不粘锅里剩下的黄油和牛肉的汁水煎出三个太阳蛋。
中途他还往里面重新加了一次黄油。
烹饪过数十次的料理方法不会出现意外，直到中原中也端着盘子放在餐桌上，他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啧、忘了煮意面。”
他回头看一眼厨房，低啧一声道：“算了，这个时候煮太晚了。”
等意面煮好，牛排和煎蛋都要冷下来。
“……”公主魔女撑着身体看一眼，飞去把手工奶糖和一些她能抱起来的糖果堆放在餐桌上，乖乖巧巧坐在一堆糖果前。
中原中也正切着牛排，瞥过去一眼，低声道：“这个不能当饭吃，正经的食物还是要吃肉。”
他比量着大小切出一小块牛排叉上，递给公主魔女，道：“这个七成熟。”
莫约骰子牛肉的大小，换作中原中也一口下去，垫胃口都不够的东西，却够公主魔女吃很久。
她捧住叉子靠下的尖端，略有份量的银叉手柄由重力托着悬起，不必公主魔女额外费力。
“……唔。”不似会化开的糖果和爽口的水果，七成熟的牛排之于小巧的魔女而言是咬着相当费劲的东西。
她磨磨蹭蹭在外围咬咬，只尝到了味道并没有咬断微韧的牛肉。
中原中也给自己随便切两下，三两口解决一半的牛排，转眸看她一眼，道：“吃不动就换一个。”
他重新切下一小块五成熟的牛排给公主魔女。
这次为了方便她吃，中原中也切得更小，莫约真正的骰子大小。
“唔……”
公主魔女咬咬嚼嚼，磨蹭再磨蹭待中原中也吃完，她不过磨蹭一半。
他索性托着脸，侧头看着她小口小口吃东西，时不时因为牛肉不太好咬，发出细微的声音。
“？”公主魔女的微笑面具上沾染几点肉汁，是在用小块牛排顶开面具的时候，蹭上的几点肉汁。
她停下动作，回望中原中也。
“怎么了？”他近乎是在鼻音里轻哼着问，很轻很低的一声。
公主魔女拖着叉子走过去几步，靠着中原中也托住脸侧的手臂坐下，略略抬高的微笑面具正好把眼睛对上他。
“……”中原中也刚动一下，公主魔女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抬头看向他。
他顿时僵住身体，维持着托住侧脸的动作，下放视线正正好对上微笑不变的面具。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以一种不知道什么样的心情问道：“你是在拿我下饭吗？”
公主魔女当然不会给他回应。
只是一直抬起的微笑面具始终在与他的视线对视。
他似无奈似妥协，吐出一口气道：“看吧看吧，在你吃完之前，我都会陪着你的。”
以前的柚杏和中原中也很少这样安静的独处时刻。
尤其是在他们交往以后，他们能好好安静坐下一起吃顿饭的时间几乎没有。
大多数时候，他们身边都会有羊的孩子们。
中原中也和柚杏的交往截止牵手和拥抱，其他的相处方式与没有交往时没什么两样。
一年前的中原中也对于男女交往的认知非常浅薄。
基本只在于知道交往以后的男女可以牵手、拥抱和接吻，偶尔可能还要约会。
其他的认知基本处于零的状态。
他甚至是在柚杏送他东西以后，才想到圣诞节是需要送礼物给恋人的节日。
可想而知，中原中也平时和柚杏的相处模式会是什么样。
“等下给你扎个头发吧？”他小心碰了碰公主魔女的卷发，隔着手套没有特别明显的触感，“再换一身衣服？”
他记得把柚杏送过来的女生说过要给她换衣服。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琢磨着道：“你要洗澡吗？”
虽说柚杏现在的形态和以前不同，但毕竟也是女孩子，他不可能直接脱了她衣服，帮她洗澡或是擦拭瓷器一样擦拭她的身体。
“应该不用吧？”中原中也低声自语：“人需要洗澡是因为身上有汗腺，不洗澡很快会被汗味浸透……”
但柚杏现在的身体更接近瓷器，本身没有温度，不会出汗，更不会轻易弄脏。
他低垂蓝眸落在公主魔女的手上，咕哝道：“洗一下手和脚？”
虽然她不怎么走路，穿鞋更似是为了搭配身上的裙子。
但手要洗，再顺便洗一下脚也不是什么难事。
帮公主魔女洗手和洗脚，总比帮她洗澡要简单。
“？”她昂头靠着中原中也的手臂，不明白他在嘀嘀咕咕什么。
“擦一下手和嘴。”中原中也抽出一张湿巾给她擦手，小巧的魔女双手更是小得他不敢用力，只敢捏着湿巾轻蹭两下她的手，甚至不知道擦干净没有。
公主魔女主动拽住湿巾一角给自己蹭蹭手，再塞入面具下方擦擦嘴，最后才是擦拭面具沾上的肉汁和油渍，把微笑面具重新覆落下来。
他微微松一口气，道：“我去洗碗，等下再帮你换衣服。”
中原中也刚走开没两步，头顶就落下一道轻微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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