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燃烧的声音在这寂静当中异常清晰,毕毕剥剥一直持续着。锅里的水烧得正开,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整个木屋简陋而又狭窄,看起来原本像是个被废弃的小屋。在地上铺上了一些干枯的杂草,周围用木板重新钉好破损的地方。屋子中央燃着的这一簇火焰,能够照亮整个室内。
奈绪抱着一堆柴进来,笨拙地用膝盖顶开门之后,将那堆柴扔在门后。将这些柴劈了,让她出了一点汗。她用身上这件和服的袖子擦了擦额头,转头看见床上的那颗脑袋依旧在盯着她。
好像因为只剩下一颗脑袋了,他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盯着奈绪。
奈绪见他看着自己,对他扬起笑容来,问他:“很无聊吗?”又叹了一口气说,“只剩下一个脑袋了,确实是什么都干不了。”
她走进几步来,看见水已经烧好了,将之前已经烧过一遍,早就冷了的水的那桶水倒进盆里,又将滚烫的沸水混合其中。奈绪试了试水温,觉得水温调得差不多,是温热的。她就抬着这盆水来到床前。
其实奈绪现在就想拿一点他的血,想要迫不及待开始制符了。又想想,他都只剩下一个脑袋了,奈绪还想着他的血。她觉得自己有点缺德。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缺德,奈绪无事献殷勤地说了一声:“我给你擦擦脸吧。”
其实他的脸上一点都不脏,即使在那众多妖怪尸块里挂了那么久,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沾染,洁白得像陶瓷一样。可是奈绪实在也只能干点这个了,毕竟他真的只剩下一颗头。她就说了这句话,还温柔地笑着看着他。
然后,盯了奈绪很久,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这只妖怪,面对奈绪的这个笑容,他发出了一声冷笑:“呵。”
第3章
呵?
奈绪不懂他这个“呵”是什么意思,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反正在奈绪盯了他一会儿,他只发出这声冷笑之后不说话,奈绪就认为他是同意了。
奈绪被他那个莫名其妙的呵搞得情绪不太好,要知道当初在家族里,谁敢和她用这种神态与语气和她说话,她奈绪大小姐就――不过她现在也不是那个家族继承人大小姐了,而是在这个战国时代努力生存的小喽而已。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脑袋捧起来,直接用沾湿了温水的巾帕去擦拭他的脸。
在这样光线充足的地方去看他的脸。就更能发现他的脸,其实是一种极为恐怖的苍白色,而这一双眼睛,却又像是冒着幽幽磷火,让人凝望了就不禁心中都胆寒。可是看他这阴森森的样子,奈绪倒也不觉得有多么可怕,他这张脸又长得不丑,还很好看。
顶多就是将他当作是那种被制造出来没有任何血色的娃娃而已。想想这段日子,奈绪自从来到战国时代之后,除了她去集市里用捕捞到的鱼换一些衣服和用品之外,就几乎没有和什么人聊过天,奈绪一边擦拭着这张冰凉的脸,一边和他说:“嗳,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擦拭过他的眉。
他青黑的眉毛经过她的擦拭之后,在那绒毛之上沾染了一点水汽,显得比刚才多了几分生动。将手拿开之后,又见这双眼睛只是阴沉地盯着她,也果真如奈绪所想,他根本就没有回答奈绪的问话。
奈绪也不管他说不说话了,直接顺着他的眉骨擦拭下来,凝望着他这细腻苍白得几乎没有任何毛孔的肌肤,奈绪说道:“你不说话,我给你取名叫粪球。”
奈绪盯着他,总算在这个时候,看见这张死人一样的脸上看见一丝表情的变动。很微小,只是一个微微蹙眉的举动。但是被奈绪看见了。奈绪心里憋着笑,继续说:“你听粪球这个名字多好听,还挺符合你现在的状况,只剩下一个脑袋了,圆圆鼓鼓的,叫球也没关系。你说是吧。”
奈绪一边说,一边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态,果然他的神态变化又加深了一点,他用一种厌恶、冷漠的眸色凝望着她。奈绪总算让这张脸上出现别的神采来了。奈绪被他这样的神色逗得哈哈大笑。
奈绪终于在这妖怪横行的战国时代找到了一点乐子。但是就这样前仰后合地笑了一会儿,奈绪忽然想到,要是这妖怪恢复了能力,恼羞成怒将她撕了怎么办。立即想到这点的奈绪停了笑声,去严肃地盯着他的脸。
奈绪盯着他看着他好一会儿,其实是奈绪在想办法怎么对付他――现在他伤得很重,几乎没有反抗奈绪的能力。
大妖怪的自愈能力一般都很厉害,他痊愈的日子也不会太久远。但是他又实在有趣,还可以养在自己的身边当血包使用。要怎么办呢?
那么就让他一直恢复不了就好了,她倒是记得有一种符咒可以抑制或者减弱治愈能力,还有一种更为强悍的,那可以趁对方虚弱时,彻底完全剥夺压制对方的攻击。只是那种符咒用她自己的灵力制作最为有效,现在只能用妖怪的血,不知道功效会不会大大减弱――
奈绪捧着他的脑袋想了很长时间。
这就让他们对视的时间变得很长了。如果一开始这颗脑袋还会一直不间断地、阴森森地盯着奈绪,像是什么幽怨恶鬼一样。而现在,当奈绪正在发呆一直盯着他,他却逐渐地败下阵来一样,他的眼皮缓慢地耷拉下去,用那一层薄弱的肌肤来阻挡奈绪灼热地直视。
奈绪回神过来,就看见了垂着眼的他。
奈绪以为他情绪不高,是不高兴给他取名粪球的事情,奈绪和他说:“你不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只能叫你粪球了。那我能怎么办?”
她甚至用一种很无辜的语气来说这句话。这让他又再一次抬起眼睛来看了她一眼。最后他才又森冷地吐出两个字来:“奈落。”
起先奈绪听到他这样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是确认他确实张嘴了,确实蠕动了嘴唇了,声音确实是从他嘴巴里发出来的,奈绪也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名字。奈她兴奋地说:“你叫奈落(naraku),我叫奈绪(nao),是不是还是有点像?”奈绪这样高兴地说着。
这种和别人分享的快乐,奈落似乎根本就感受不到。他闭上了眼睛,那一双猩红色的眼睛不再出现奈绪的视线里了。奈绪盯着他的脸,在心里想:“他不会是在暗自疗伤吧?”
奈绪将奈落放在床上去。
现在她坐在下面的干草堆上,啃着指甲看着奈落的脸。
奈绪开始疯狂回忆之前的符咒到底是什么了。好像是那样画来着?不,或许是那样画?
因为奈绪打架从来不搞这种阴招,她对这些符咒根本就不熟,现在想了半天,还没想起来具体长什么样。就在奈落的对面啃了一会儿手,奈绪还是去打算洗漱一下睡觉去了,毕竟明天还得继续解决她的温饱问题,甚至还有制符的事情要早日提上日程。
这样想着这些,奈绪站起来,又看了那边闭着眼睛的奈落。奈绪确认奈落是闭着眼睛的,这才开始解开和服上的腰带,可是就在她解开腰带时,之前装在内兜里的东西忽然掉落下来,进入到那一堆干草里。
奈绪看见幽紫的光亮在其中显露。
奈绪弯下腰将那东西捡起来,发现这好像是什么残碎的玉块,拿在手里也是冷冰冰的。想起来这是之前在那山洞里捡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奈落的东西,刚这样想着,奈绪的目光就移动过去,就看见了原本闭着眼睛的奈落,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瞧着她。
而奈绪因为解了腰带――在这个时代,内里也只能用裹布裹起来,不过其实还是展露了一大片肌肤了。别看奈绪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其实奈绪很容易害羞。被这么盯着,还被看了百分之七十,奈绪脸上立马涌上了红潮,也不知道是脑子抽还是自以为聪明,慌忙地将自己身上的和服脱下来之后扔到那个脑袋上盖着,还喊叫了一声:“流氓!”那带着馨香的和服就直接将奈落的整个脑袋笼罩住了。
只能够听见外面不知道为什么又是兵荒马乱的动静,最后终于平息下来。
其实刚才奈绪差点将她脚边的热水撞翻了。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没让水洒落出来。奈绪慢慢平缓了呼吸。看了看那被和服盖住的地方,奈绪心里其实开始抓狂。
一开始,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身上没有一分钱,那么她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去交换东西。吃了好几天鱼和野菜之后,她受不了了,用自己在山野里弄来的东西和集市里的人换东西。可是这样换下来,或者将这些东西售卖出去得到钱,最多就能够有她的食物,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最后到这个时候,她手里能够有的衣服很少。
三两件而已。之前那件还没洗,这件盖在了奈落脑袋上了,奈绪忽然有了一种进退两难的感觉了。
想要穿起衣服来,又不想被他那双眼睛看着。
然后奈绪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她堂堂符大家族继承人――算了,少想那些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最后奈绪还是用温水将自己的身上洗干净了,爬上床去――没有被子,可怜的奈绪没有被子,能够有下面能够垫着睡觉柔软的东西就很不错了。
她现在只能想办法小心翼翼地,在盖着奈落的脑袋的同时,还能够将那件和服扯过来一点,缓缓地盖在自己的身上准备睡觉。还匀出一个衣角给奈落。
奈绪刚躺下,就看见那微微露出来的一只红色眼睛,在床头凝视着自己。奈绪赶紧捂他这只眼说:“你虽然长得不丑,但是谁也禁不住你这么在人家的床头阴森森地盯着。你别在我睡觉的时候这么盯着我。”
知道奈落根本就不会答应她,奈绪还是整理了一下衣角,将奈落两只眼睛都遮上了。奈绪和他说:“安心睡一觉吧,没妖怪来吃你,我在呢。那些小东西我还是能够打过的哼哼。”
在口头上威风了一下,奈绪心里又失落起来。这种野人的生活让她受够了。她也不是没想过去村里找个地方好好住,但是她发现她好像很能吸引妖怪,如果她去了村里,会给村民们带来很多麻烦的。这也是她不断制符的原因,因为一不注意,就会被妖怪杀死。
奈绪又叹了叹气。她心里想,要是知道跳崖会让她直接穿越到战国时代当野人,她还不如直接跳崖死了呢。不过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奈绪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和奈落说,还是和自己说,她说:“安心睡一觉吧,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第4章
奈绪在睡觉的时候感觉到了冷。
她努力让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试图用这种最脆弱的方式去抵抗这种冰冷。然而这种冰冷,依旧裹挟着阴森的妖气而来。奈绪能够感知这妖力的强悍,即便她睡得很熟,她还是立即就睁开眼睛来。
奈绪睁开眼后,她发现原本盖在自己身上,还给了奈落一个衣角的和服,因为感到冷,已经全部被她自己卷过来,盖在自己的身上了。
她也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从她的身后而来,她大概猜测得到是她身边的奈落发生了什么变化。黑夜当中,对未知的想象让她胆寒,她现在抓住和服的衣角,紧张又后怕地想:应该在睡觉之前在奈落的脑袋上贴上一张符的,竟然因为太累就忘记了这件事。要是奈落那家伙偷偷趁她睡觉的时候妖力暴涨将她杀了――
奈绪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脑袋有坑,竟然失去了警惕,把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奈绪在口中念了咒语,让自己的手中出现自己制作的符纸。她现在的手中,已经只有原先捡到的大妖怪的血制成的三张符,面对奈落这种大妖怪,她也只能用这几张符对付他。
越发感知到背后的阴冷,奈绪握着符纸的手已经有点颤抖。她先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转了一下头,没有感受到来自奈落的动静,她才猛然拽着和服坐起来。
手中的符纸要扔掷出去,这时候,她才看见在她另外一边的不是那颗脑袋了。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浑身赤/裸的俊美男性。
他的躯体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白色,在这黑夜当中,显得更加惨白。可以看清,他的躯体并不瘦弱,甚至很完美,像是很标准的人体模型,他身躯上还覆盖着一层美观的肌肉。
这样一具完美的人类躯体出现在奈绪的眼前,他像被制作出来的高级仿人类娃娃的既视感越来越重了。奈绪的目光忍不住往下去看。这里也挺――咳咳――美观的――咳咳――奈绪控制住自己脑海里的想法,想办法还是给奈落挪了一个衣角,盖在他躯体上先遮一遮。
现在奈绪再继续去看他。
没有被他的美色/诱惑的奈绪,发现他的躯体被一股极为强悍的妖力笼罩。奈落依旧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异常,但奈绪感知到奈落在进行自我治愈。
所以他的躯体,在短暂的时间内就得以复原,而且他的妖力在缓慢地汇聚起来,越来越浓厚。这让奈绪心惊,如果不是突然惊醒过来,或许明天奈落就能够完全恢复,那么奈绪可能会被这个看不出喜怒的家伙直接撕了。
奈绪坐在这里,盯着奈落这张脸又开始啃指甲。
为了不让自己被奈落撕了,她要开始努力回想那两个符咒到底是什么了。奈绪想啊想,想啊想,想得绞尽脑汁,想得殚精竭虑,也因为感知到奈落的妖力越来越雄厚,她开始想得心惊胆战。
最后奈绪实在没办法,确定自己脑海里想的符咒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她只想起来能够减弱治愈能力的那个符咒来,那个消除攻击力的符咒她想不起来,就先这么应一下急吧。
可是奈绪的手边没有妖怪之血,她只能将自己的目光落在奈落的躯体上去。
不久之后她拿着一把小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奈落的躯体。想着要在哪里落刀会比较好。反正奈落的伤口治愈一定会很慢的,奈落一定会知道他哪里受伤了。要是被他清晰地知道她还取了他的血,奈绪要是控制不住他,后果会更惨。
于是奈绪左思右想,将奈落的躯体翻了过来,打算在他的背上下手。可是这样一翻过奈落的身体,上面匍匐在奈落脊背上的、狰狞可怕的、触目惊心的蜘蛛伤疤,几乎吓了奈绪一跳。
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奈落脊背上的这个伤疤,然而就在她的手抚摸上去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奈落的妖力的波动,像是立即就要对奈绪发动攻击。奈绪赶紧将手收了回来。
这次她倒是没有忘记给自己上保险了。她找出自己的一张有迷失作用的符,直接先贴在奈落的身上。这张符可能对于痊愈的奈落来说没用,但是对于虚弱状态下的奈落很有用。
果然,这一张符一贴上去,奈落的妖气就不显得那么锋利,也不针对奈绪了。那张符贴在奈落的身上,缓慢地消解融去,彻底运用在奈落的身上。那么这一次,无论奈绪做什么,奈落都不会察觉。
奈绪的手还是触碰到了这可怕的伤疤。
几乎铺满他后背的这个蜘蛛伤疤,看起来像是烧伤。过了一会儿,奈绪也不对这伤疤好奇了,她用刀比画着,最终还是挑选了蜘蛛伤疤的中心下手。
因为这个位置,奈落的手应该摸不到,他也看不到。很快属于奈落的血液从这一道划伤里溢出来,但是这点小伤对于奈落来说,他的治愈能力很快就将这点小伤愈合了。
奈绪盯着那个已经愈合的伤口,惊讶地嘟囔了一声:“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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