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先生,你过誉了。在绘画方面,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艾莉丝不愿话题继续围绕自己打转,“而且,安娜小姐曾经说在弹钢琴上,我还需要向姐姐们多多学习。”她难为情地抿嘴一笑。
连着几人提到钢琴,宾利先生倍感遗憾:“看来我该学着达西和布兰登那他样在庄园里备上一架布斯伍德制的钢琴,不然我们现在还能现场聆听班内特小姐和伊丽莎白小姐的演奏。”
“我的演奏水平可用不上这么好的钢琴。”伊丽莎白说。
“琴买来不就是弹得吗?”宾利先生没那么多讲究,“哪分弹得好不好。”
“若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又何必追求钢琴的音质?”宾利小姐说,“达西先生,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毕竟乔治安娜不就在跟着专门的老师学习?”
“对于有着高超水平的演奏者来说,自然是品质更好的钢琴能给听众带来最佳的音乐体验。”达西先生回道,“对于大部分只是把钢琴作为一门课程的小姐而言,能够完整流畅地弹完一曲就算值得为人称道的了。”
他这话一出,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便不能再把教育之类的放在口头。
伊丽莎白问:“想必达西先生你对音乐有一定的鉴赏。比起舞会上小姐们弹奏的乡村乐曲,或许你更喜欢高雅古典的音乐?”
“我只是有所了解,谈不上更喜欢哪一类。”
“我还以为这是你不热衷舞会的原因之一。”
达西先生的目光落在她的明眸上:“伊丽莎白小姐,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的猜想是错误的。”
“那看来我们不用担心,达西先生你会对年轻小姐们的演奏有太高的要求了。”
“如果我对此有过高的要求,我想我该出席的场所是音乐会。”
他们你来我往,倒有种旁人无法轻易融入的氛围,宾利小姐试图插话:“要是想听一场好的钢琴演奏,起码得去花园剧院,或者是达西先生说的音乐会。但是这些地方的门槛,不是会点钢琴就能进去的。”她转向伊丽莎白,“小姐们更多的是将其作为兴趣。达西先生怎么可能拿她们和专业的人士相提并论。”
清楚宾利小姐的立场,伊丽莎白但笑不语。
“卡洛琳,你们实在扯得太远了。”宾利先生道,“要我说,小姐们需要学习的东西一点也不少,即使精力有所分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她们学的差不到哪里去。”
布兰登上校搭腔:“的确。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们总不能要求每位小姐都熟练掌握她们所学的每一门技艺。与其停留在浅尝辄止的程度,倒不如把时间和精力留给自己想要学习的爱好上。”
“就是布兰登说的理。好比别人都说玛丽小姐是远近有名的才女,而艾莉丝小姐擅长绘画。人们在提到她们时必然会先想到她们出类拔萃的一面,而非学艺不精的地方。”
玛丽说:“我只是看的书比旁人多一点,远远称不上才女的名头。”
若是换作过去的玛丽,大概会为此沾沾自喜,势必搜肠刮肚说出一堆引经据典的见解来获得关注。然而经过安娜小姐的开导后,玛丽早已不再通过这种方式来引起父母的注意,而是发自内心地爱上了阅读这一活动,并深感自己的见识浅薄。
“与其说是擅长,不如说我才刚刚入门,连个人的风格都尚未形成。”艾莉丝点头附议。她并不怎么认可宾利小姐话里代表的观念。在许多方面,女子未必不如男子,“像是肖像画,色彩强烈、技巧精湛的阿特米希娅、亦或是画作精致委婉的勒布伦夫人,她们的身上都有不少我可以学习的地方。”
“想来无论是谁,只要能够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用心钻研,总是可以有所收获。”布兰登上校总结。
暗藏的硝烟散去,场面得以平息。
达西先生又恢复到默不作声的状态,仿佛刚才和伊丽莎白激烈对话的不是他本人。
怕再有被说不上话的情况出现,这次宾利小姐把话题扯到了伦敦流行的衣服鞋帽的款式,于是凯瑟琳和莉迪亚问得最是积极。
等到吃过下午茶,班内特母女才结束了今天的拜访,她们快快乐乐地来,又快快乐乐地走,直到马车没了影,内瑟菲尔德的人才转回屋内。
纵然没怎么和简单独交流,但在简的一颦一笑中,宾利先生每和简相处一回,心中的喜欢便多出一份,他已经开始期待起下次的回访。
“上回我拜访班内特先生的时候,就听说他家的小姐个个美丽漂亮,直到在舞会上,我才明白这话不是什么所谓讨人开心的漂亮话。而且我得说,越是了解她们,就越觉得她们的性情也如此讨人爱。”
他像是个毛头小子,在朋友面前不住地赞美班内特家的几位小姐,尽管他们都清楚他只是倾心其中的班内特小姐,但这不妨碍他屋乌推爱。
达西先生皱眉:“我认为你的喜欢来得太轻易,或许你没注意到她们家不全像班内特小姐那样恰到好处的文雅娴静。”
他的出身足够优渥,但距离真正的贵族还差一个爵位,因而对未来妻子有着一定的要求。哪怕宾利先生不用娶一位出身名门的小姐,但班内特太太的言行举止实在令人难以忽视,她的女儿们也不是各个都有着淑女应有的礼仪。
“感情这种事不是做生意,能让人理智地作出决定。”作为过来人,布兰登上校能理解宾利先生的心情,“达西,你只是还没遇到一个能令你心动的人,不然你就不会这么说宾利了。”
如同古往今来的那些诗歌所描述的,爱情有着让人失控的魅力,即便理智无数次劝说,脑海中也会一次次浮现扰乱心神的那道身影。
人总在情感的驱使下一点点沦陷。
“何况几位班内特小姐并没不得体的地方。你是对她们哪方面有不同于我们的看法?”布兰登上校说着,感到不解。
宾利先生也跟着看向达西先生:“是啊,梅里顿里那么多小姐,你似乎只对她们颇有异议。”
“那是因为你对她们其中一位心生好感。身为你的朋友,我自然会多加留意她们的情况。”达西先生在书房的地毯上来回走了两步,一脸正色:“在你快要压抑不住内心澎湃的感情时,我没看出那位班内特小姐对你有相同的心情。”
爱情的患得患失一时击倒了宾利先生,他力图辩驳:“可能如你所言,班内特小姐是为了维持淑女的矜持。”他低下头,脑海里的简笑得总是那般温柔。
“而且,我必须指出来。布兰登,你对于女子的态度总是太过宽容。按照常理,班内特小姐尚未婚嫁前,她的妹妹是不能正式出席社交场所的。班内特夫妻对此不仅不加以约束,甚至一味放纵。我不得不怀疑班内特家的家庭教育。”
布兰登上校坐在沙发上。他双手交叠,撑在额前。
思绪如潮,将布兰登上校卷入过往的深海。那无法遗忘的不幸,铺天盖地般没过他的口鼻,几乎令他溺死其中。
“世道对待女子已经足够苛责……”在如影随形的痛苦中,他一面任由自己一点点地深陷,一面又狼狈不甘地挣扎。布兰登上校抬眼,窗外黑得几近滴墨的夜幕下,几颗星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我又何必再去疾言厉色,成为要求她们奉行守则的一份子。”
相识多年,达西先生了解布兰登上校的过去。见他眉间竖痕深刻,经年累月的疲态自愁容中蔓延,达西先生不再进抓着之前的话题不放:“布兰登,你已经做到了当初承诺过的事,是时候放过自己了。过去无法改变,可你的人生还要继续。一直沉湎在痛苦中,是无济于事的。你该振作起来,重新追求你渴望的生活。”
“是啊,布兰登,你可是从残酷战火中活下来的军人,怎么能轻易被打倒。”宾利先生或多或少听过一些传闻,他暂时忘记自己的心事,转而开解起布兰登上校,“再者,你做得足够多了,是时候为你自己打算打算了。难道你想孤身一人的生活吗?”
布兰登上校沉默着,他的手掌覆在肩膀处。今天是个好天气,没有潮湿的水汽弥漫,青壮年绝不需要的法兰绒马甲得以暂时从他身上脱下。
“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他苦笑,“可我已经不再年轻,又怎么能肖想太多。”
第8章
乡下的活动不多,年轻小姐们解闷的事更少。托了宾利先生一行人的福,梅里顿难得多了不少新鲜事,举办舞会的次数也大大增加。
宾利先生一有机会就邀请简,他的心思如今已是众所周知。
眼见着好事将近,班内特太太可谓是满面红光,时常挂在嘴边的神经痛识趣地没再冒出来体现存在感。
其他夫人免不了到班内特太太跟前打探他们两人的进度,指不定自家的女儿还有一线的机会。她们的算盘还没打响,就被班内特太太直白的显摆气得差点没挂住笑。
没法在宾利先生身上找回场子,她们就拿达西先生对伊丽莎白的冷嘲说事。
“她们那话说得好像达西先生和其他人跳了舞似的。”
早饭前很是空闲,班内特太太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家里大部分的活都是仆人在做,她实际上要忙的事情不算多。
“而且丽齐也不缺一个傲慢的人做舞伴。”看着正围坐在桌前装饰裙子帽子的女儿们,班内特太太半点没因那些夫人的话生气,“等简结了婚,下面几个妹妹的婚事难道还需要发愁吗?”她可是相当看好宾利先生的人缘。
“妈妈,事情还没个定论呢。”简试图让班内特太太改一改这有点苗头就到处宣扬的性子。
“怎么会呢?”班内特太太毫不在意,“宾利先生回回都邀请你跳舞,他已经完全被你迷住了,向你求婚也是早晚的事。”
伊丽莎白帮衬着劝说道:“可现在他还没正式开口,不是吗?如果,我是说如果,宾利先生到最后都没求婚,其他人会在背后说闲话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简是梅里顿最漂亮的小姐,除了简,宾利先生还能看上谁?”
“但……”伊丽莎白的话没说完,就被不耐烦的班内特太太挥手打住,“总之,在我看来,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丽齐?”艾莉丝问,“你刚想说什么,和你们的不安有关吗?”
尽管简面色如常,但她显然并没把心思放在绣花上。瞥过那半天没动的方巾,伊丽莎白把其中缘由剖析给艾莉丝听:“不说宾利先生尚未求婚,直到目前为止,他都不曾明确表示过会在梅里顿定居。如果他有定居的想法,就不会只是租下内瑟菲尔德庄园了。”
“可能是他压根没想起来这回事呢?”烦恼一向不在莉迪亚的脑中停留太久,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谨慎考虑的事,“妈妈说得又没错,除了简,宾利先生从没和哪个小姐跳过两支舞。”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而且宾利先生和我跳舞时,偶尔还会问起简你的事。”
凯瑟琳说:“他对我们的态度都挺友好的,不像那位达西先生。”
“但他的两个姐妹对我们的态度可不怎么热情。”玛丽补充,“她们也就看得起简一个人。”
“这有什么不对吗?”莉迪亚问。
艾莉丝托腮,念及舅舅和姨妈跟她们一家的和睦关系,举一反三推测:“要是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没有和我们来往的打算,简夹在中间应该很难做吧。”
“而且现在是赫斯特夫人在帮宾利先生打理内宅的事情。”信息来源于夏绿蒂・卢卡斯小姐。
原本万无一失的事,在姐妹一众的分析下,结局犹如枝上的叶子,变得摇摇欲坠。
“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应该不是这样的人,”简还是很相信这两位朋友的,“而且宾利先生和我只是跳了几次舞……总之,你们别像妈妈一样认定了这事就好。”
最后一句是对莉迪亚和凯瑟琳说的。在安娜小姐离职后,她们被约束的性情得到解放,有时行事难免欠缺考虑。但简同样清楚,这两个妹妹没什么坏心眼。
“我才不会逮着人就说你的事呢。”莉迪亚嘟嘴,“这有什么好说的,还没宾利小姐她们衣服上的花样有意思。”
艾莉丝作证:“莉迪亚最近铆足了劲,想从姨妈那多打听一些伦敦的新时尚。”
“大家都在传宾利先生有意在内瑟菲尔德庄园举办一场舞会,我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莉迪亚可不愿意穿着过时的衣服去,她扬起下巴,“我可是在姨妈那看了些新花样,你们要是需要的话,问我也不是不行。”
莉迪亚的一番心意,自是被几个姐妹坦然接受。但提到舞会,她们不免八卦起班内特夫人刚才提到的那位绅士。
“伊丽莎白,真的有达西先生请你赏脸和他跳舞这事?”从其他小姐那听到这个八卦,莉迪亚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好像谁都看不上的达西先生竟然会邀请梅里顿的小姐跳舞,对象还是她的二姐。
其余不知情的姐妹纷纷看向伊丽莎白,她们的脸上写满惊讶。
舞会上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人察觉,然后广而告之。伊丽莎白干脆地点点头,不过她不认为达西先生是真的打算邀请她。
这事发生在班内特一家拜访过内瑟菲尔德庄园后。威廉・卢卡斯爵士在家举办了一场舞会,几乎所有和他交好的人都欣然前往,宾利先生一行人也不例外。
当时,达西先生站在威廉爵士的旁边,他看着和以往一样,没有跳舞的打算。威廉爵士是个热心肠,他秉着要让每一位客人尽兴而来,尽兴而归的想法,企图让达西先生融入到舞会中去。
“达西先生,如此美妙的夜晚,不去跳一支舞实在是太可惜啦。”威廉爵士笑道,他瞥见正往他们这走来的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你也没去跳舞吗?”他似乎尚不知晓之前梅里顿舞会的事,积极地将眼前两位年轻男女凑成舞伴,“达西先生,不如你和伊丽莎白一起去跳上一回,这比在这跟我聊天有意思的多。”
要是提前知道有这一出,伊丽莎白是决计不会经过威廉爵士身边的。她正想着等达西先生拒绝后怎么回话更为妥帖,却只听到达西先生顺着威廉爵士的意思,向她发出了邀请。
这真是一件极为稀奇的事情。
谁不知达西先生看不上乡下人,他从不和认识的女性以外的小姐跳舞。
伊丽莎白诧异又怀疑地打量着达西先生,她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做出这等不符合他一贯行动的事来。
“你怎么没答应他呢?”莉迪亚叫起来,“你要是答应了他,你就是梅里顿第一个和他跳上舞的人了。”
“这事来得太突然,况且我路过那也不是为了和他跳舞。”伊丽莎白丝毫不为这所谓的第一人的名头心动。
“达西先生愿意和宾利小姐、赫斯特夫人以外的小姐跳舞,这件事就足够反常的。即便不和她们跳,和布兰登上校站在不打扰人的地方才符合他的习惯。”艾莉丝好奇,“你拒绝了他,然后呢?他是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伊丽莎白反问,“他可能是不想拂威廉爵士的面子,又或者其他原因,估计看到我拒绝,他心里乐意极了。”
简心思细腻:“我倒不这么觉得。说不定达西先生是发自真心地邀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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