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仍旧失魂落魄,好在倒也没出什么别的乱子,林黛玉和顾逢秋见过了贾母。
虽比不上偏疼贾宝玉,贾母心里也还是疼林黛玉的,见到外孙女婿仪表堂堂,与外孙女儿也相处融洽和美,贾母也算是放下一颗心来。
听闻今日林黛玉回来,史湘云也来了,就连迎春也难得的回了家来,算是难得的热闹了。
只可惜探春远嫁,史湘云夫君仍在病中,迎春更是所嫁非人,受尽折磨苦楚,众人皆有各自的心事,纵然齐聚,到底不像少年时那样无忧无虑的快乐了。
不过到底是热闹的,众姐妹难得都在,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就连林黛玉也喝了两盏合欢花浸的烧酒,喝得面颊升起两团小小的红云,更衬得面如桃花。
“夫人。”今日女孩儿们都在,顾逢秋和贾宝玉、贾琏等人坐的外桌,散席后才过来找林黛玉,见林黛玉双颊微红,身上还有点淡淡的酒香,伸手扶着林黛玉的肩,“夫人你喝酒了?”
林黛玉笑,“喝了一点点。”
顾逢秋怕她喝了酒吹风会受寒,把她的斗篷拿过来仔仔细细给她裹好,两人这才出了门。
这会儿天也已经晚了,两人便留宿在贾府,潇湘馆仍然还给林黛玉留着,一切陈设都没变。
翠竹斑斑,清幽美丽,顾逢秋看着满院的湘妃竹,想着回去也可以在自家种上一些。
他夫人的闺房也很简单,除了一大架子的书之外,没什么过多的装饰了,窗纱倒是很漂亮,影影绰绰的映着月光。
顾逢秋扶着林黛玉坐下,紫鹃很快打了热水来,服侍林黛玉净面泡脚,林黛玉体弱,用热水泡泡脚再睡觉会暖和的多。
“我来吧。”顾逢秋接过紫鹃手里的帕子,紫鹃愣了一下,旋即笑盈盈的退了下去。
顾逢秋动作轻柔的替林黛玉除了鞋袜,林黛玉因为饮了酒脸上泛起的红晕原本已经褪了下去,这会儿又慢吞吞的红了起来,腿往后缩了缩,“怎好叫你做这些?”
“你是我夫人,我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顾逢秋笑,他夫人的脚可真漂亮,好像白玉雕成似的,小巧的指甲盖被热水一泡,泛着微微的粉色,好似初绽的桃花瓣。
“今天我听见,表嫂叫你颦儿,是你的字吗?”顾逢秋把帕子拧干,替林黛玉把脚擦干,把她整个人裹进温暖的被子里。
林黛玉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表嫂是宝姐姐,“是我刚来的时候,他们顽笑起的。”
她刚来贾府的时候,第一回见宝玉,宝玉说她眉尖若蹙,便玩笑似的替她起了一个字,叫做颦颦,宝姐姐有时也这么唤她。
“颦颦。”顾逢秋笑,“这字倒是起的挺形象的。”
他夫人生了两弯似蹙非蹙的I烟眉,颦颦二字,是挺妙的,不过以此为字,未免太愁苦了些,名和字一般都是含着美好的祝愿,所以顾逢秋说不上有多喜欢这个字。
不过他倒也没有十分在意,以后有他在,定会护她夫人一生都平安喜乐,一个字愁苦不愁苦,倒也不是那么紧要。
第6章 随心
林黛玉轻笑,颦颦二字,的确坎坷,就如同她上一世的命运,一生多舛,不得喜乐。
想到此,林黛玉心念微动,“不如我重新起一个字吧?”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颦颦这个字,是她刚入贾府的时候宝玉起的,如今她已决意放下过去,也合该与这个字道别。
“随心如何?”倏忽时间胜于春,随心狂分无拘束。希望夫人一生都能随心无拘束,再无需蹙眉颦颦。
林黛玉笑着看他一眼,“不如叫秋朝。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顾逢秋的脸一下子都红透了,“也,也好啊。”
黛玉最终还是选了随心二字。
她喜欢这个字,她一世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如今得重来一次,所求也不过随心二字。
……
第二日晌午,吃了午饭同老太太王夫人等人道了别,两人便要告辞回去了。
见一个面生的小丫头一直朝她招手,紫鹃便过去看了一眼,这小丫头见大家都聚在一块和林黛玉夫妇说话,并没人注意他们,这才飞快的将一个白色手帕包着的东西塞进紫鹃手里。
“紫鹃姐姐,我是宝二爷院里的,这是宝二爷托你带给林姑娘的。”小丫头有些怯生生的道。
紫鹃把手帕展开来一看,差点气笑,这不是宝玉那块从不离身的玉吗,老太太把这玉重的跟什么似的,从前为了这玉不知道闹出过多少事情来,他倒好,居然让个小丫鬟把这玉私自带来要送给她们姑娘?
她们姑娘病得快死的时候也不见他的人影,虽说他那时也是浑浑噩噩的吧,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病了,就是真病了,后来好了也不见他为她们姑娘做些什么。
她们姑娘这病反反复复,都是因他而起,他倒是娇妻美妾在旁,好不逍遥快活,到了现在,却还要来装什么情深不悔,没这么恶心人的。
况且她们姑娘现在已经成亲了,新姑爷人品相貌样样都好,眼见着她们姑娘终于要过上些好日子了,真要是收下这块玉,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真不知道这宝玉整天都在想些什么,紫鹃一气之下差点要把这玉扔了,但也知道若是扔了这玉,必定又要惹出麻烦来了,便只把这玉塞回小丫鬟手里,“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们姑娘可受不起,让宝二爷自己好好收着吧。”
小丫鬟也只是院子里做些洒扫工作的粗使丫头,见紫鹃不肯收,便有些不知所措,紫鹃也懒得和她多说,“你只回去说我不肯收就是了。”
宝玉这人最是怜香惜玉了,想必也不会为难这么个小丫鬟,紫鹃头也不回的回去了。
后来紫鹃回去,趁无人的时候把这事讲给林黛玉听,林黛玉也是一时默然无言。
罢了,反正以后也见不上他几回了,林黛玉倒也没怎么在意,听过便算了。
紫鹃见林黛玉真的对从前事已经不在意,也算是放下一颗心来,姑娘从前苦,如今忘了宝玉这个负心人,以后定能高高兴兴的。
而另一边,宝玉还不知道他的玉已经被紫鹃给原样退了回来,还满心想着,这玉是他生来便带着的,他将这玉送给林妹妹,林妹妹定能明白他的心意。
直到夜里回到院里,小丫鬟把玉原样退了回来,又伤心了一回,林妹妹竟然如此绝情。
贾宝玉忆及从前和林黛玉的点点滴滴,更加难过起来,抱着这玉在床上躺了一天,不吃饭也不说话,直到袭人几番劝解,说尽了好话,这才又高兴些。
……
从贾府回去之后,晚上林黛玉就发起了热,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这几天可能是有些累着了,又受了风,便发起热来。
顾逢秋又是心疼又是内疚,才嫁进他家没两天夫人就病倒了,他夫人这么娇弱,他就应该更加小心照顾着才是。
“我没事。”看着顾逢秋忙忙碌碌的给她拧帕子擦额头擦脸,给她端药试温度,林黛玉有些无奈的轻声道,“我这身子就是这样,过两天就好了,不用这么小心。”
林黛玉其实是有些灰心的,她这身体,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一年里大概有半年的时间都是病着的。
什么也不敢多吃,什么也不敢多做,明明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身体却破败的如同老妪。
她这样残破、负累的身躯,刚开始的时候,大家或许还会觉得有些怜惜,时间久了便只剩下厌倦了吧,别说旁人了,就是她自己,也对这病体残躯厌烦的很。
她虽然不知因了什么机缘,有幸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但果然什么都可以抛下,这病却是抛不下的。
林黛玉原本就是个敏感的人,病中更是灰心,想到这些,免不了又觉得身体更不舒服,咳嗽起来。
顾逢秋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动作轻柔的给她拍背顺气,他夫人似乎心情不大好,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吧,他妹妹阿照小时候每次生病的时候也不高兴,喜欢发脾气。
她夫人倒是不发脾气,不过这安静的模样更叫人心疼难过,“夫人,等过两天你病好了,我教你练拳吧。”
“练拳?”林黛玉呆了呆,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病糊涂了。
她倒是知道顾逢秋每天傍晚有练一会儿拳的习惯,他虽然是个书生,不过他们读书的时候也会学些简单的拳脚骑射功夫,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况且就她这个身体,哪里像是能练什么拳的?
“就在院子里练练,很简单的。”顾逢秋笑,他当然无意于教他夫人什么拳法功夫,只是想让她多动弹动弹罢了。
他问过大夫了,他夫人的身体其实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过于虚弱了,才这么些年来大病小病不断。
生命其实是很神奇的,就像院子里头的桃花树,虽然常常风吹雨打,但是反而生长的更加茁壮些,要是养在屋子里太过精心的照料,反而难以长大的。
人也是一样,他夫人的身体其实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常常用汤药养着,药喝多了终归不是那么好的,女孩儿家又拘束多,日日闷在家中,人便蔫蔫儿的,容易生病。
林黛玉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我不想练拳。”
顾逢秋恍然想到,上回他问妹妹顾照要不要同他一起练拳时,顾照也是这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自顾自走了,可能女孩儿就是不喜欢练拳吧,顾逢秋想道。
既然夫人不喜欢便算了,顾逢秋想了想,“那等过段时间天气暖和些了,我带你去骑马吧,正好暮云生的小马驹也差不多长大了,性格很温顺,你可以骑着试试。”
暮云是顾逢秋养了好几年的一匹白马,性格同它的主人一样十分温和,林黛玉才来,还没有见过。
“可以吗?”林黛玉有几分犹疑,从前贾府也养了几匹马,但是她们这些女孩儿,是不能像宝玉他们一样,骑着马到处跑的,她们只能呆在家里,出门也基本就是去听个戏祝个寿的。
林黛玉觉得这样好像有些不合规矩,就像她从前偷偷看西厢记一样,都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林黛玉是想去的,从前不提倒也不想,被顾逢秋这么一说,她倒是真想感受一下,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是个什么滋味儿。
“可以呀。”顾逢秋笑着看她,“我有时也会带阿照去,她可喜欢了。”
他选的地方没什么人,又有他在一旁照看着,他娘也知道,觉得没什么危险,便从不管他们这些。
林黛玉的眼睛亮了亮,刚刚心里的烦闷也忘了,“那等我好了,你带我去。”
“好。”看着这模样的林黛玉,顾逢秋的脸又忍不住红了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不喜欢颦颦这个字,所以给林妹妹重新起了字。顾逢秋的名字是取自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顾逢秋。
第7章 踏香
或许是因为顾逢秋照料得宜,又或许是因为惦记着要去看马,林黛玉第二天便退了热,整个人也轻快了不少。
顾逢秋便领着她去马厩看暮云,暮云正在吃草料,见主人来了,抬起头来轻轻的叫唤了一声,顾逢秋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它便温顺的蹭蹭顾逢秋的手心。
“它真漂亮。”林黛玉还是头一回离得这么近看马儿,暮云除了头顶处有一缕乌黑的毛,全身都是雪白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温和可亲,在马中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而两岁大的小马驹显然比母亲要活泼好动的多,见有人来了,草料也不吃了,眨巴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凑过来,咴咴的叫起来。
林黛玉很喜欢,又有点害怕,这马儿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长的挺高大了,林黛玉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我可以摸摸它吗?”
顾逢秋笑着牵过她的手放在小马驹脑袋上,引导着她摸了摸小马驹的鬓毛,“夫人放心,它很乖的。”
小马驹的鬓毛很柔顺,不过不是特别软的,而是稍微有点硬硬的刺刺的,生气蓬勃。
见小马驹果然很乖,也丝毫不抗拒自己摸它的脑袋,林黛玉放下心来,轻轻拍了拍它的大脑袋,“它叫什么名字?”
“还没起呢。”顾逢秋笑着摇摇头,总是小马小马的叫它,还真忘了给它起名字,“夫人你替它起个名字吧,它很喜欢你。”
小马驹确实是挺喜欢林黛玉的,甩着脑袋试图往她身边凑,这个人类身上香香的。
“拂石坐来衫袖冷,踏花归去马蹄香。”林黛玉看着小马驹哒哒哒停不下来的马蹄,笑了笑,“就叫踏香。”
“以后你就叫踏香了。”顾逢秋点了点小马驹的鼻头,小马驹也听不懂,只觉得鼻子有点痒痒,开心的打了个响鼻,糊了顾逢秋一手的口水。
林黛玉笑出声来,顾逢秋好笑的拍了拍踏香的大脑袋,去洗了个手回来。
“我可以骑着它走走吗?”林黛玉看着活泼的小马驹,有些意动,诗里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何等潇洒自在,她也想知道骑在马背上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现在天还太冷了,等过几天暖和些了,我带你去骑马。”顾逢秋笑,“夫人今天要是想骑的话,我牵着踏香带你在院子里走走吧。”
“好啊。”林黛玉应下之后,又有些微微脸红,“这样好吗?”
她才来,便拉着夫君在院子里纵马,好像有些不合规矩。
“无妨。”顾逢秋把踏香牵出来,扶着林黛玉坐上去,踏香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出来兴奋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就要甩开蹄子跑起来,不过它也知道背上坐着人,不能太得意忘形,只能开心的又咴咴叫了几声,兴奋的用蹄子刨了刨地。
“我家中没什么规矩。”顾逢秋牵着兴奋的小马驹慢慢在院子里绕圈,“夫人慢慢就知道了。”
他这话并非用来宽慰黛玉,他家中确实没什么拘束,他妹妹顾照就是个野丫头,他和母亲也从来不拘束她。
这世上用来拘束女子的教条已经太多,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将天下女子拘于一方小小天地中,作为兄长,作为丈夫,他只是希望能尽力让自家的这片天稍稍大些,让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妻子能够活的轻松自在些。
黛玉轻轻笑了笑,她挺庆幸的,重活一世,嫁的是顾逢秋。顾逢秋的确是个好男人,好丈夫,哪怕无关情爱,至少在这里,她能活的舒阔自在些。
……
两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把还依依不舍的踏香牵回去,踏香不高兴的很,用大脑袋拱着两人撒娇,顾逢秋给它喂了两根嫩嫩的胡萝卜它才罢休。
“爷,太太。”两人回屋,燕草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茶是顾逢秋喜欢的君山银叶,温度不凉不烫,刚刚好。
顾逢秋把林黛玉的那一杯撤下去,吩咐燕草道,“给夫人换一杯龙眼百合。”
这几日他也注意到了,他夫人晚上总是睡不好,总是要到很晚才睡着不说,睡眠也浅,一点点动静都能把人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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