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手的怪物看出了你的想法,嗤笑一声,由着你看,然而你只能看到那被切成一块块的神明在一点点消失。
你意识到神明已经没用了。
说是神明,归根到底也和人没什么区别。
你心如死灰地这样想,然而还抱有一丝期待。
你的目光穿过面前的四手怪物,穿过站在他身后但你从来没有注意到的和服妹妹头少年,视线从被他一击劈成两半的屋顶穿过,看向了殿外。
殿外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无风也无云,哪里来的雷电呢?
那你肯定要死了。
你很确定。
在这一刻,你脸上的血滴到他手臂上的刺青,发出了短促的声响。
是水滴声。
然而不全是水滴声。
像是静电。
然而现在是春天。
然而静电又怎么会融在血里?
提着你的粉发男人垂眸,看着被电了一下的手臂。
“果然。”
他完全不意外。
已经得到了答案的他不再逼问你,也不再等不知会不会来也许永远不会来的雷劈,转而很不客气地将你一把甩到地上。
你砸到地上裂成两半的供桌上,本来堆在地上的贡品被你震起来又落下去。
你感觉脊背好痛,然而你没有闭眼,因为他走到了你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你:
“这里的人在拜的神其实是你哦,小鬼。”
他说。
神能降雨,所以拜神。
你能降雨,所以你应该是神。
但你不但没有被供奉,反而过的很惨。
“……”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你懂了他的意思。
“没有感想?”他蹲下来问你。
“……”
“再不说话拔了你的舌头。”他说。
不是威胁。
他一定会做。
你看着他,看着这个毁灭你前半生似乎还想毁灭你,又似乎给你带来了新的世界的男人。
其实你感觉你有万语千言想说,你感觉你的心你的胃七上八下,好像有蝴蝶在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里乱飞。
但你不知道要说什么,你只是想说话,不是求生欲使然,而是你真的想和他说话。
但你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才好。
你翕动嘴唇,嘴巴张开又合拢,磕磕绊绊地说:“我,不是神。”
你是人,因为你的背好痛。
如果是神,怎么会痛呢?
“也,完全不想,当。”
你的视线很艰难地从他脸上挪开,看向已经消散的神明曾经躺过的地方。
祂的神器还落在血泊里,但不再有光泽,和普通的神乐铃一样了。
“神,没有,那么厉害。也会被你杀掉。神和人……没有区别。死掉的神,还算神吗?”
你问他。
然而问题一出口,你就意识到不对。
果然,面前的这个男人扯起嘴角嗤笑了一声,他伸手,狠狠捏住了你的脸颊。
你能感受到他过长的尖锐的指甲划过你的脸,戳破了你的脸皮,似乎又有血流下来。
你的脸也变得好痛。
“哦——?你在反问我?”他问你。
他笑了,笑起来恐怖但又迷人。
“我……”
你想要辩解,但又怕他再来一句“你在反驳我?”,所以你的话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根本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不说。
但他其实根本不需要你的答案,他根本不在乎你的答案。
谁会在乎蚂蚁的答案呢?
他很快收回了捏着你脸颊的手,转而用尖锐的指甲划过你带伤的眉心。
那指甲毫不留情地擦过你的伤处让你痛到咬牙却不敢抽气,因为转瞬之间,那指甲已经停在你的眼睛上。
你的眼睛和他的指甲只隔着薄薄的一片眼皮,只要他一用力,他就能挖出你的眼睛。
你捏紧你染着别人的血的巫女服的裙摆。
你一只眼睛被他戳着不得不闭上。
按道理,你可以借此将另一只眼睛也闭上以此躲过他锐利的,让人难以忍受的注视。
然而你没有。
你和他对视,他稍稍用力,指甲便戳破了你眼睑的外皮。
你感觉你的眼睑在飞速抽动着却无法从他的指下挣脱,你做好了眼睛被挖出或者戳爆的准备,然而他的手指却没有往更深处去了。
他在欣赏你的微茫的恐惧。
因为你的恐惧不太多,不让他满意,所以他在制造恐惧。
只是似乎收效甚微。
“你是巫女,不供奉东西可不行啊,难道要抛弃本业吗?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杀死神明的人拔高音量,指责你大逆不道,但不等你反应过来,他便图穷匕见:“如此不敬。我要把你切成多少块呢?小鬼?”
你露出了一点惊惶的神色。
他终于见到你的恐惧,因而畅快又迷人地对你笑了。
你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他不是在吓你而是真的在问你。
但你都要死了,又何必在乎尸体被切成几块呢?
你盯着他的四只眼睛,从他进来开始,你就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现在终于要死了,你也还盯着它们不放。
你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睛。
如火如血。
你想起小时候的某个夏天,后山熊熊燃烧的山火,红色从地上蔓延到天上,好像能烧到八百万神明的高天原去。
然而那时候的山火没能烧上去,高天原上也没有神明下来。
但现在拥有火一样眼睛的他出现在这里,杀死了高天原的神明。
你望着不知道名讳的怪物,心中却涌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而你已经来不及分辨那种感觉是什么,因为他似乎因为你的沉默而感到不耐烦了。
于是在他直接动手之前,你选择顺从你的心意,给了他你的答案。
“都可以。无所谓。”
切成臊子当肉酱吃也没事,反正你死了,尸体怎样都行。
但是,你顿了一下:
“但是……四块吧。”
你看着他。
“就像你眼睛的数目一样。把我切成四块吧。”
你请求。
第20章 47-48
47
在听到你的回答后,他咧开嘴笑了。
那一瞬,斩击便向你冲来。
意料之中的事。
这么近的距离,你躲也没用,闭眼也没用,所以你只盯着他了。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无论是能力,外貌,还是脾气,都很奇怪。
在你人生的前十四年,你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你害怕,但你也很好奇。
现在你要死了,你想多看看他。
然而那斩击只擦过你的脸,将你身前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枯黄的头发切成了四段落下来。
你低头,发现你也变成了妹妹头,脸上的新伤口一滴滴落下血来,将你巫女服的雪白衣襟染红。
“你叫什么?”他问你。
“抚子。”
“平庸。”
他撇嘴,对你平庸的名字做出真实的评价,但他也不高兴给你取新名字。
他蹲在你面前看了你一会儿,你回应着他的目光,直到他兀地收回视线。
“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我。”
他撂下一句话,站起身,向外走。
你劫后余生,从地上爬起来,你感觉到他身后那个白发妹妹头在盯着你看,但你没有看他。
你只盯着粉发男人宽阔的背影,感觉你的心怦怦作响。
你想要用发软的腿踉跄地追上他,然而他说:“把那铃铛带上”,于是你又扑到一片血泊里拿起神乐铃然后再吃力地起身,追上他。
咒力造成的伤口难好,你的脸花了一个月才痊愈。
这是你第一次被两面宿傩所伤。
后来在打斗教学中也有过几次,但他只是在教你,而并非想杀你。
如果他想杀你,就不会带你回来。
里梅是这样告诉你的。
你想也是。
像他这样的人,杀你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等到时间再过去一点,宿傩就再也没有斩伤过你了。
你觉得这意味着他真正接受了你成为他的手下。
后来你一直跟随他。
他对你也不再像初见时那么差。
尽管一开始他还会威胁你,但后面你就知道其实他并非想杀你,只是想逗你,欣赏你的敬畏与星星点点的恐惧而已。
他对里梅有时候也会这样说话。
他只是太无聊了,想逗你们玩看你们诚惶诚恐的模样而已。
但因为你们两个人那时候话都很少,表情也很少,所以即便诚惶诚恐,也并不那么让他满意。
但说实话,如果你们俩总是对他战战兢兢,也他也不会让你们成为他的手下了。
宿傩大人他太强,也太孤独了——孤独对他来说是赞美,但他的确因为孤独而无聊。
强敌少有,即便出现也会被他快速击败然后被杀,因而他人生中九成的时间都是无聊的,所以喜欢逗人,看别人出糗。
当然,‘逗’是指针对你们的,对待其他人,他并非威胁,而是真杀,在初见的那一次,你的确经历了生死一瞬。
但你完全不怨恨他。
你感恩他给了你新的人生。
你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宿傩大人。
他教你如何运用术式,他给你吃喝,带你这个乡下人去城里‘玩’,给你你这辈子本来都穿不上的绫罗绸缎与金玉珠宝。
他听过很多乐曲,即便是天皇的御用歌舞也曾见过,然而抱着琵琶的你兴高采烈地在他面前旋转着坐下时,他也不会笑你即兴弹奏的琵琶声拙劣,更不会笑你的舞步杂乱。
他只会欣赏因你的旋转而绽开的朱红粉白色的裙摆。
那是唐制的裙子,布料轻盈且昂贵,摆动时暗纹反射光华,在月色下泛动着水波,他毫不吝啬地夸你好看,说你像月宫的姮娥。
你不知道姮娥是谁,但你隐约知道她应该是个神话人物,所以你没有妒忌。
后来里梅告诉你姮娥是神话中月宫的美人,
……宿傩大人夸你是月宫的美人。
你高兴极了!
后来你总会在宿傩大人面前穿不同的裙子,他杀敌时也会顺便为你找不同的布料,让各种各样的裁缝为你做各式各样的裙子。
你的衣服越来越多,塞满了一整个别院的屋子,直到一个别院都放不下,宿傩便随便找了一个被灭门的贵族家,专门放你的衣服首饰。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纵容你躺在他的腿上。
那时候,你已经长长了的黑色长发会像绸缎一样铺散在他白色的和服下摆上,他会在月色里垂眸,把玩你的拇指上他送给你的扳指,用指尖轻触你耳坠上的流苏,用他的指腹抚摸你的眼睫。
偶尔,他的指腹会划过你的眉心鼻梁。
那里曾受过他轻微的一下斩击。
如今了无痕。
……
在你眼里,没有人比宿傩大人更好的人了。
你敬爱他,珍视他,供奉他,远超自己,远胜神明,他要的一切你都会给他,但宿傩大人是不会要的。
他要的,他只会自己去抢,去夺。
所以你只跟随他,无论去往哪里。
只是你先一步死去了。
但如今,一千年过去,你复生,你终于能再次,真正的见到他……
你们面对面站着,尽管和你对视的人并非宿傩而是虎杖,但你很清楚地知道,他在看你,在通过脸颊上的嘴与你对话。
你心潮澎湃。
48
“……宿傩大人!!!!!!!!!!!!”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你从回忆中抽身,难以忍耐地尖叫了起来。
你想立刻想要扑到他的腿边抱住他的大腿和他诉说你的委屈。
但是虎杖悠仁的意识还存在着。
你不可能去抱虎杖悠仁的腿。
因此你只能尖叫。
叫完,你长长地,痛快地舒了一口气,无视了两个捂住耳朵的路人咒术师。
宿傩大人没骂你,没嫌弃你的尖叫,在千年前你学会尖叫这一招的一开始他说过你,好像恨不得把已经死了的万挖出来碎尸万段。
但后面他就习惯了。
就算你再怎么叫,他也只会撇撇嘴掏掏耳朵了。
现在他甚至在短暂沉默后还说——
“真是熟悉啊。已经一千年没听到这么烦人的尖叫了。”
居然已经不嫌弃你的叫声,反而开始怀念了吗?
不愧是宿傩大人!!!!
你惊喜非常!你感激涕零!
你想起一开始你作为刚恢复记忆的普通人里梅还没找到你时你孤立无援的日子,你好想哭。
但你不能在别人面前大哭特哭,所以你只是忍耐地吸了一下鼻子,抹了一把眼泪,说:“大人,没想到能再见到您……我死而无憾了。”
“哭什么?对付这两个杂碎你还要死?”
即便你只能看见两面宿傩的一张嘴和一只眼睛,你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多么不满恼火嫌弃。
“私密马赛!!!!!”
你立刻滑跪!
你就知道,死在贺茂忠行手中不只是你的耻辱,也是宿傩大人的耻辱……
呜呜呜呜呜你还是给宿傩大人丢脸了呜呜呜呜呜呜————
你表面上面不改色,其实心里已经泪流成河,而在你默默悲伤的时候,虎杖悠仁和东堂葵悄悄对视了一眼。
他们意识到仅凭他们是肯定打不过你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硬拼是完全不会被考虑的方案,还是先转移出一段距离拖延到五条老师的支援到来再说吧。
东堂这么想着,伸手,正要击掌——
没有成功。
他的掌心之中多了一段弓。
一瞬之间,你已经移动到了他的面前。
“烦人的术式,破绽百出。胆敢在我面前再用第二遍吗?”
你阴恻恻地盯着他,你想起来就是这个人用术式转移了他和虎杖才让自己的那一箭没有击中任何人,在宿傩大人面前放了个空箭。
即便宿傩大人夸赞了你,但没有击中任何人是事实,你感到万分耻辱。
所有让你在宿傩大人面前丢脸的人都该死!
“没眼力见的杂碎,居然敢打断宿傩大人和我重逢的对话!我要把你劈成灰,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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