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大人肯定不会愿意这样轻松地放过你。
你心中绝望,但也只能咬着嘴唇,努努力继续哭。
宿傩要求你梨花带雨地哭,因此你不能够嚎啕大哭,甚至不能发出太多声音,但是眼泪掉的多的话哭的时候肯定会有声音,因此你只能一边掉眼泪一边咬嘴唇努力抑制哭声。
然而宿傩好像太生气了,你猫一样呜呜咽咽的声音他似乎也不能忍受。
“声音太大了。”
他说着,一道斩击擦过你脸颊旁边的发丝,但控制得当,连一根头发丝也没切下来。
但你还是抖了一下,把嘴闭紧了。
见你听话,他短暂停留在你脸上的视线又再一次完全从你身上移开,四只眼睛都去看他手里的书了。
他从来没这么无视你。
你心里更悲伤了。
眼泪更充足了。
你无声但抽抽噎噎地哭了好一会儿,哭的头都发昏了,往下一瞥发现盆里的眼泪就那么一点,你感觉眼前一黑。
然而你的痛苦没有持续太久——不能说没有太久,但远没有你想象得久。
因为两面宿傩将那本书放下了。
他稍稍坐直一点。
他的视线凝在你哭泣的脸上,你垂着眼睑不敢和他对视,你眨眼,红肿眼眶里的眼泪顺着你之前哭出来的泪痕顺畅地往下流,停留在你的下巴上,而后很快滴落到你手捧的面盆之中。
“啪嗒——”
伴随着那滴眼泪砸到盆里,两面宿傩注视你的目光终于松动了一瞬。
“过来。”
他出声。
你连忙放下捧着的盆,膝行到他面前。
你感觉你眼睛都哭肿了。
你看着宿傩眼中的你狼狈的倒影,证明你的猜测并没错。
“真可怜。”
他看似怜惜而又带着些许轻蔑地说着,又伸手把你眼睛底下的眼泪抹掉,他没有收敛力气,即便伏黑惠只是个少年咒术师,他指腹也有多年练习而出现的茧子,宿傩用有茧子的指腹摩擦过你红肿的眼睛,你感觉好痛。
而后,你感觉你的眼睛上有咒力一闪而过。
你的眼睛不再痛了。
“我记得教过你反转术式。你长本事了,所以也把我教你的完全忘了?”宿傩收回手,这么问你。
“……我不敢用。”
你小声说,怯懦极了。
两面宿傩完全不吃这套,他哼笑一声:“那些事都敢做,在我面前用反转术式就不敢了?”
可是你很确定如果刚刚你敢用反转术式治疗你的眼睛的话,他一定会更生气的。
但你肯定不敢这么和他说。
但你也不能不说话装鹌鹑,因为他的四只眼睛正一齐盯着你。
你选择——
“我错了。”
你说,你滑跪,但你本来就跪在他面前,当然,他也坐着,伏黑惠身量不高,就比你高一点,导致你们两现在几乎平视,你主动伏下一点身,但不敢靠上他,只维持这这样的姿势道歉:
“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你本来恨不得直接对他伏拜以此来彰显你诚恳的认错态度,然而在你双手撑地打算伏拜之前,宿傩伸出一只手抵住了你的肩膀,阻止了你下拜的动作。
“不要不敢。做都做过,何必不敢?”他向你倾身,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你的下巴。
你虽然不再哭泣,然而因为你急忙膝行过来顾不上擦脸,因而你的脸上依旧满是眼泪。
它们下落,滴落到他的手上,然而这一次,它们不再带有电。
无论是你还是宿傩的表情,也都已与千年前完全不同了。
“我感觉还蛮有趣的。一千多年没有人能这样忤逆我还活着呢。”
他盯着你说,语气带笑,脸上也带着一点笑。
“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你下意识向他求饶。
“……”
他低头,盯着你的脸。
他的笑容隐去了。
你好像又说错话了。
因为千年之前杀死你的又不是他,不能拿这个来求饶,如果宿傩大人一时兴起现在要杀掉你倒也很不错,但怕就怕他已经讨厌犯错的你到连杀你都不愿意的地步了。
你瘪瘪嘴,在他出声前急忙道歉:
“我错了,大人,您杀了我吧,您杀了我也比不原谅我——”
“你哭了多久了?”
他打断你的寻死觅活。
“……”你抽抽鼻子忙不迭从腰带里抽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四十二分钟。”
“……哼。这次就算了。”
他沉默了好久,似乎觉得这时间太短了,却也没让你继续滚回去捧着脸盆,他啧了一声,收回了捏着你下巴的手,结束了对你的惩罚。
话说出口,又好像觉得就这样放过你太轻松了,哼笑一声,又补充:“下次再犯哭一整天。”
他威胁你。
“不要!宿傩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你说着,你好像一直在认错,可颠来倒去地就说那两句认错的话,因为你的大脑都被你哭宕机了。
你现在好累,好悲痛,但是再累,再悲痛也没有宿傩原谅你这件事重要,你抬起脸望着他,一边眨眨眼睛,把眼眶里仅剩的几滴眼泪排出去,一边犹犹豫豫地凑近他,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
你虚虚地环抱住他的腰,见他没有推开你,才放心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你的眼泪蹭到了他白色的和服上,洇湿了一大片。
他并不怪罪你,只低下头,抚摸你湿漉漉的脸颊,问:“所以,之前为什么不高兴。”
“我太想您了,所以不高兴。”
你想也没想就如此回答。
“这就是你找替代品的理由吗?”他凉凉地问。
“……不——”
“说实话。”
两面宿傩打断你下意识的否定。
你一僵,知道此事还没彻底结束,于是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退出来。
你低头玩了一会儿他的袖子,见他还盯着你,你才犹豫地点了点头,
“……是。”
你小心翼翼地回答。
两面宿傩不说话。
你瘪瘪嘴,明明刚刚你已经觉得哭够了,可是现在你又感觉好委屈!
你眨了两下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可是我想大人嘛!”
你说!
你破罐子破摔了!
“我从来没有离开大人这么久!我好难过啊!所以我找代餐吃了!可是代餐也不是宿傩大人嘛!我虽然吃了!但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发自内心地高兴!我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大人不在我身边,我根本没法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
你的眼泪狂掉,你感觉你完了,你现在真想爬回去把那个脸盆拿过来接你的眼泪,但两面宿傩注视着你,你除了哭根本不敢动,于是你只能跪坐在原地狂哭把这些眼泪浪费了。
你悲痛。
你在浪费眼泪。
你口出狂言,宿傩大人待会儿可能真的要罚你把脸盆哭满了。
你悲痛万分!你嚎啕大哭!你破罐破摔!
“我好难受!我好想念大人!我恢复记忆的时候大人不在我身边,我拿回术式的时候大人不在我身边,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大人不在身边,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大人也不在我身边!为什么会这样?不是只是过了一千年了吗?我只是轮回了一次,为什么变了这么多?什么东西都不在了,琵琶不在了,衣服不在了,大人也不在了!我好孤独,虽然好多咒灵还有羂索里梅都在我身边,但是他们和大人都是不一样的,我想大人,我吃饭想你,走路想你,做什么都想你,可我没法见大人,这么久了我才见大人三面,即便见了大人我也什么也没法做,我没法帮上忙,我好没用!我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可是我的朋友都死了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以前都不是这样的!以前我要什么都可以做到,即便做不到,大人和里梅也会帮我,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不容易大人见到了我,却也好像没那么看重我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带着记忆转世的代价是这个,我宁愿再也不要转世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瘪着嘴想停止掉眼泪,或者止住哭腔,但你失败了。
你抽了一下鼻子,眼泪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喷出来,你哭的更大声了!
坐在你面前的宿傩沉默地看着你,你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非常丢脸,但你哭的止不住了,梨花带雨的哭根本不适合你,你开始放声大哭,你的眼泪像喷泉一样喷出来。
你从来没在两面宿傩面前哭成这样——事实上,你没在任何人面前哭成这样,这是你一千多年来第一次哭的像瀑布。
“……”
两面宿傩看着你,欲言又止。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来,在眼泪中你隐约看见他的眉头紧锁,他可能要叫你闭嘴,但是没有。
他四只眼睛一齐盯着你,你意识到他可能想让你别哭了好吵,但没有任何办法,现在的你不可能因为他的目光就不哭了。
你的眼泪像瀑布一样往下流,最终他啧了一声,挠了挠头。
“……不会。”
他说。
“什么不会?”你抽泣了两下,打了个哭嗝,问。
“无论是轮回还是……都不会再有。”
他说。
你瞪大了眼睛看他,但你的眼框里全是眼泪,看宿傩也看不清了。
你抽了抽鼻子,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可昂贵的衣料不是为了擦眼泪而生的,上面的绣花纹样划过你哭到脆弱的脸留下一道红痕,但你一点也不在乎。
“真的吗?”
你小声地问。
这是你第一次质疑他的话,两面宿傩皱起眉:“不然呢?把你的眼泪鼻涕擦擦。”
他没说“抚子,你居然敢质疑我”,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但你突然破涕为笑。
你意识到他刚刚在给你承诺。
你得到了大人的承诺,因此一点也不难过了。
你又擦擦脸,再次伸手,这次你都没试探他,更没有等他反应就扑进他的陌生躯体的怀中,用比之前更大的力气环住他的腰,说:“我再也不要和大人分开了!”
虽然你刚刚才被他惩罚过,虽然你刚刚还大哭特哭满肚子委屈,但对你而言,罚了就是罚了,说了就是说了,结束就是结束了。
你一点儿也不记仇,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你蹭蹭他,满意地赖在了他的怀里。
两面宿傩低头注视着你,用手指抚摸过你脸颊上的红痕后,也不再说话了。
73
你哭的太累了,很快在两面宿傩的怀里睡着了。
你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他了。
虽然这是伏黑惠的身体,但是宿傩的气味你是这么的熟悉,在他的怀抱里你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在他的怀里睡着。
他没有怪你,也没有叫你,只是你感觉在睡梦中,似乎有人用指尖描摹过了你的眉眼。
你依旧睡了个好觉——千年之中,从未如此好过。
你真希望能就这样呆在他的怀里一千年。
第34章 74-78
74
秋天, 天高云淡,枫叶红的像血。
风将你大袍的衣摆吹起,金线织就的花朵在黄昏橙黄的光线中闪烁着。
你踩着木屐走过大宅里很长的长廊。
长廊的地板上曾满是鲜血,但现在光洁如新。
半露天长廊的一边按照你的要求移植了应季的花朵, 但现在这个时节只有菊花在开。
然而你并不是很喜欢菊花。
你爱花不看气节品性, 文人墨客称赞花的诗句你是一句没读过,更不会因为他们说菊花高洁就喜欢它。
毕竟你不怎么识字。
但即便你识字, 你也对人类附加到花卉上的品性毫无兴趣。
你只是因为钟爱花瓣宽大的花而不喜欢花瓣窄细的菊花。
但要把菊花和同季节不仅花瓣细碎, 花也细碎的蝴蝶兰相比——那还是菊花更好。
蝴蝶兰那种小花不能入你的眼, 甚至不配出现在你的眼前。
你知道这时节花的品种少,只有菊花勉强满足你的要求。
然而不妨碍那时候的你在见到满院刚移栽的菊花后骤然沉下脸。
你那时候正抱着琵琶站在院里。
你很喜欢在花前弹曲子——即便在那日宿傩大人斩断你的琵琶后便不再专门听你弹曲, 你也会自顾自地弹。
因为声音够响, 即便宿傩大人不在你面前, 但只要在这座宅子里,就能听到你的琵琶曲。
你认为这是你和大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然而,现在, 你一出门就见到了你不喜欢的菊花。
这让你兴致全无。
因此你只是抱着琵琶而不就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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