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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的费边再次大喊：“塞拉提镇长，我真的没有骗你，那位国王的使者骑着高头大马从镇外路过，我当时正在为我的妻子找一些治疗伤痛的草药，他停下来之后，就向我说了这个消息，并让我一定要马上告诉你们……”
费边那死不改口的样子让在他周围的小镇居民们更加愤怒了，他们中的一个人终于没忍住，上前踹了他一脚，将这个可怜的侏儒踹得摔了一大跤，脑袋磕在地上蹭出了血印子。
其他人却纷纷叫好，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把他打死算了——只可惜光明教宗的信徒戒律中有说过伤人或杀人可能会影响大家死后的福祉，为了死后的日子过得舒服一点，大家都忍住了。
而最开始动脚的年轻人则是尴尬地挠挠头，当即做了个向光明神祈祷的动作：“我伤了人，愿您原谅我这个为您的形象而激愤的孩子吧……”
他祈祷的声音很大，还在台上的塞拉提镇长当然也听见了，他一挥手杖：“好了，年轻人，光明神会原谅你的冲……”
“塞拉提，你也未免太虚伪了！”就在塞拉提准备说出一连串对费边的处置的时候，台下突然传来了一声高亢的女声，所有人都转过头去，发现在人群的最外边正站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健壮女人。
她的长相绝对称不上是美丽，皮肤粗糙，五官无一出彩的地方，看上去就像是已经四五十岁的老妇。
但镇子上所有人都知道她今年也才28岁，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年轻人。
还在台上的塞拉提皱起眉头：“鲁西娅，你在胡说些什么？这里是光明教宗的审判会，只有男人能参加，你既是女人，也不是光明教徒，你应该离开这里。”
鲁西娅笑了笑，塞拉提总觉得对方的笑带满了嘲弄的味道。
她一步步往里走，却没有一个人敢拦着她：“我在说你虚伪，塞拉提，我从未听说光明教徒犯错了，只要向光明神装模作样地忏悔一句就可以得到原谅。”
她虽然长得不好看，但身材还算高大，又因为平时的劳动练得十分强壮，总而言之，她扒拉那些每天只知道祷告的虔诚信教徒就像扒拉一只只小鸡小鸭一样轻松。
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后排一路走到前排，并且扶起了正躺在地上哆嗦的侏儒费边。
塞拉提被她气得咬牙切齿：“你是在羞辱光明神吗？”
鲁西娅撑着台子的边缘，一下子跳上去和塞拉提面对面：“不，我没有羞辱光明神，我只是羞辱你而已。”
塞拉提瞪大了眼睛，举起了自己手里的手杖：“你这个可恶的女人……”
鲁西娅动也没动地盯着他，却让他缓缓地收回了动作。
鲁西娅这才转过去看着台下：“我的确不是光明教徒，那是因为无论是我们的现任镇长塞拉提，还是他的父亲塞拉都不允许女人拥有和男人一样的信仰权力，这一点相信你们大家都清楚。但我是洛斯特小镇的居民，我有些话一定要说。”
她指向靠着台子瑟瑟发抖的侏儒：“我只问一句，万一他说的是真的，你们打算怎么办？”
“……”
现场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费边，大家在回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国王出征，光明教宗的大主教跟着去了，魔法师军团也跟着去了，十几万大军全部上阵，然而他们输了。
现在，他们这个镇属于异界人。
如果这是真的呢？
塞拉提却不允许鲁西娅说这样的话：“你这个丑陋的女人，光明教宗怎么可能输？光明神是如此伟大……”
“光明神伟大关光明教宗什么事？光明教宗又不是神。”鲁西娅冷静地反驳，“费边确实只是一个卑微的侏儒，他的妻子也是侏儒，以后他的儿子，他的女儿可能还是侏儒。”
“他有那个胆子拿这种事情来骗我们吗？”
台下更加沉默了……或者说当鲁西娅上台之后，台下就安静得很，鲁西娅平时经常照顾镇上的老人、孩子、寡妇，即便她不是光明教徒，大家也很敬重他。
更何况哪怕冠以光明教徒这个看似很荣耀的身份前提，实际上也都是一群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普通平民而已。——稍微有点权势和财富的贵族都不会生活在这样一个边远的小镇，信仰光明神也只是一些精神寄托罢了。
鲁西娅右转过身看向塞拉提：“塞拉提，你是镇长，你说一下，如果费边说的都是真的，你预备要带着洛斯特小镇的居民们怎么办？”
塞拉提：“……”
塞拉提愤怒地看着鲁西娅，可他没有说话，他只是个在父亲死亡之后，捡了他的主教和镇长位置的年轻人，他怎么会知道怎么办？
鲁西娅道：“好的，现在镇长没办法了，你们来说，该怎么办？杀了费边？有用吗？”
她从站上台子之后就一直大喊着说话，那形象绝对说不上好看，又粗鲁又凶狠，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的男人们都被她镇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还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铁匠开口：“鲁西娅，你有什么办法吗？难道我们就要逃亡了吗？”
如果说是国王和其他国家的人打仗打输了，他们可能还不会这么惊恐，可现在击败了国王的是异界人，在大家的眼里异界人跟妖怪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没准就有什么吃人挖心的爱好，让他们留下来等死是万万不能的。
鲁西娅咬咬牙，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就听到了一阵从远至近，一听就知道是有人正在奔跑着呼喊的声音。
“镇长！异界人的战车开——过——来——啦——”
“镇长！他们已经到了中央街的街口了！”
这下所有人都神色大变，齐齐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只见平时就是塞拉提小跟班的洛斯特镇护卫队队长矮子尼奥正屁滚尿流地跑进来，满脸都是惊恐。
“镇长，完了，异界人已经把战车开进来了，好高好大的战车啊，我们的人想要拦住他们，却根本阻挡不住！”
塞拉提也吓了一跳，他喊道：“异界人怎么会现在就来？”说着这话他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其实他心里知道尼奥不可能跟他说谎，异界人应该是真的来了……
就在塞拉提擦着自己的冷汗时，站在他身边的鲁西娅却更快一步地开口了：“看来费边的确是没有说谎了，我们现在这个镇子已经是异界人的了。”
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反抗也是没有用的。”
……
——确实没用，或者说其实根本就不用反抗，因为这次跟异界人一起来的除了他们这地方的市长，还有一位尊贵的红袍主教。
当穿着红袍的瓦罗乌斯从车上下来之后，整个小镇的居民都沸腾了——得益于塞拉提父子平时在镇上的宣传洛斯特小镇对光明教综充满了憧憬。
因为镇子里大部分的男人都去镇子里面参加审判会了，所以在曦国人的车子进入小镇之后，最先出来的都是一些妇人和姑娘。
其中一个老妇人就鼓起勇气捧着早上才新鲜采摘的一些水果上前献给瓦罗乌斯：“尊敬的红袍主教，请您享用。”
瓦罗乌斯原本想冷脸拒绝，但想了想，还是收了下来，便问道：“你们这里的主教呢？”
在他身旁的市长也问：“镇长呢？”
旁边有胆子颇大的小孩主动回答：“因为侏儒费边造谣光明教宗失败，镇长现在正在审判他！”
瓦罗乌斯：“……”
市长：“……”
刚刚献上水果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说道：“主教大人，镇长说光明教宗是不可能失败的，所以要处置传谣的费边。”
“没准会烧死他呢，他竟然敢编造这样的谎言……”
瓦罗乌斯和市长开始擦冷汗了。
……
其实这次章慈他们过来真的只是为了对曦国掌管的领域之内的人口有一个比较详尽的了解，原住居民目前的生活状况不算很好这件事大家也都是清楚的，曦国对这片地区的改造完全没有开始，无论民众说出什么样的话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是不能理解。
哪怕是在现在的曦国也有为数不少的人愚昧无知，凭借自己的一厢情愿的脑补做出让人无法原谅的恶事。
愚昧是真的能害死人的，尤其是沾上了宗教色彩的愚昧更是致命。
因此在章慈翻译过这些话之后，对这些事情颇有经验的王部长便说道：“这个镇长肯定是不能让他做了，先暂时选一个代理镇长，等我们的基层人员培训好之后再说。”
于是章慈便转告了瓦罗乌斯和市长这个决定，两人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资格，就算女王现在决定让一只猪当镇长，他们也是不会反对的。
……
而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镇长职位的塞拉提已经顾不上那么许多了，他深知一旦异界人来了，他这个镇长一定是首当其冲的，于是干脆利落地转身就想离开这里，走之前还来了一句：“劝你们也赶紧走，异界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但塞拉提没走成。
他只记得自己现在是镇长，所有人都得听他的，哪怕是鲁西娅这个女人也在自己的管辖之内。可是他忘了鲁西娅是镇子里开榨油坊的，那种土法榨油的榨油机器需要用蛮力冲撞，而鲁西娅是常年做惯了这种重活的……
鲁西娅生气地说道：“你是镇长，你要是逃跑了我们更没法活了！你不准跑！”
塞拉提：“……你不要过来啊！”
于是，当市长和瓦罗乌斯以问罪的态度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时，正好看见一众镇子居民正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的那个健壮的女人正在把镇长绑起来，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
当章慈见到了这个意图逃跑，并且还想着要惩戒无辜民众的镇长兼主教时，他被一个身强体壮的大姐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嘴唇抖动，脸色苍白。
大姐把他丢在地上，随后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尊敬的异界女王，我们镇子的护卫队不是故意要反抗你们的，这都是这位镇长的命令，请您怜惜我们这些卑微的平民吧，我们只想好好地耕种生活，并为您献上我们的忠心……”
章慈回过头给王部长翻译：“他说他们镇子护卫队受了这个镇长的命令来攻击我们，他们这些普通居民是没那个意思的……我怎么没印象，有人攻击我们吗？”
站在旁边警戒的陆驰抽空回答：“有两个人往咱们车子边扔石头，扔完了就跑了。”
章慈、小黑狗：“……”
王部长：“……”
怎么说呢，扔石头真是一种很奇妙的行为，在很多时候都能给人一种诙谐的即视感。
王部长转而说正事：“扔就扔吧，这都是很正常的，我觉得新镇长的人选已经有了，这位女士能够徒手将镇长抓起来，而且还没别人阻挡她，是个有本事的人。”
章慈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只是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位姐姐手臂上的肌肉：“您不用再观察观察吗？”总感觉这样决定一个镇长很草率……
王部长平时看起来是一个笑起来很像弥勒佛的温和中年男人，这会儿却眯了眯眼睛：“小章啊，你知道为什么中央派我来走这一趟吗？丈量土地和测绘都有专业人士负责，我的作用是什么呢？”
章慈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呀？”
王部长微笑说道：“因为我在基层干了十几年之后，又在各个贫困县待了十年，在看人这方面，我还是有一些心得的。”
他仿佛告诫后辈一样地说道：“这位女士显然是个劳动人民，劳动人民能服众绝对是个以身作则的人，权贵能以势压人，平民就只能以德、以理服人了。”
章慈恍然大悟。
下一秒，章慈就看到这位淳朴的，经过王部长认证的劳动人民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绿色石头：“女王陛下，这是我们附近山里捡的石头，打磨之后，只剩下这些，我们不认识这是什么宝石，但请您一定要接受！”
章慈垂眸看着这块绿石头，晶莹剔透，绿中带着黄，又像带着蓝，这色调十分神奇……
“……这不会是祖母绿吧？”章慈喃喃道。
第22章
章慈当然不认识祖母绿了——或者说章慈对祖母绿的了解十分片面, 只是偶尔在网络新闻中瞥见的一些图片而已。
虽然以往章慈是在婚纱摄影公司工作，也接到过一些富豪夫妇拍摄婚纱的单子，但她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从来不去乱打听人家的事情，也不可能提出要看看人家自带的首饰。
此时她看着被鲁西娅捧在手里的绿色石头，其实仅仅能够分辨出这并不是鲁西娅口中所说的“宝石”, 而是一块有着不规则形状的玉石。
但不管这究竟是什么，倘若依照鲁西娅所说这是他们从山上捡的石头, 那最有可能的就是这附近山上有矿。
为了方便之后的工作, 章慈伸手接过了鲁西娅送给她的这块绿色石头，准备回头交给地质科研组那边看看这究竟是什么。
——至于小镇的居民们之前对他们的抵触以及高呼着异界人不可能赢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天大的错误, 曦国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的确, 两边并不是同一个世界, 对于彼此来说其实是外星人，可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没谁长得像三体人，也没人有三头六臂，无论是曦国的高级官员还是像章慈这样原本是普通人的参与者，其实思考更多的都是短时间之内的秩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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