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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听出小沈氏弦外之音字字句句都指向张桂芬,郑大夫人终于忍不住出言喝止,“弟妹,不是我多心疑你,你一直针对你张家嫂嫂,是真的得了她故意包庇纵容的证据,还是存了私心?”
听郑大夫人出言维护张桂芬,小沈氏倒也不跟郑大夫人客气,笑盈盈地回击,“嫂子,你口口声声维护张家嫂嫂,是不是也存了私心?”
小沈氏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知道,我是来自禹州,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家碧玉,张家嫂嫂是世代勋贵,公门王府出身的大家闺秀,郑家真正中意的二夫人,从来不是我。在先帝进京平乱之前,郑家早就有意与张家结亲,而从中说合的媒人,正是你——我的好嫂子,若不是我命好,恐怕几辈子也攀不上郑家这棵高枝!”
“一派胡言!”郑大夫人连忙否认,“原来你现在还对她有心结。我承认,当年我的确十分喜欢桂芬,如果能选,我宁可选她当妯娌。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早已嫁入郑家多年,她也当了你的新嫂嫂,生育不少儿女,木已成舟,无论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我们都已放下往事,为什么你还不能放下?现在我们才是一家人,这些年来郑家对你如何,我这个做嫂嫂的对你如何,你都看不到吗?”
小沈氏听完郑大夫人的质问,却冷冷答道:“我和她的恩怨,早已和郑家无关,嫂子不必把郑家也攀扯进来。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大局着想。新帝登基不久,正是立威之时,不能让邹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糟烂事坏了新帝和太后名声。可如果把包庇邹家的责任都推到张家头上,那所有的骂声都会指向张家,唯有如此,才能保全新帝和太后的清名。”
小沈氏盯着郑大夫人,目光灼灼,“我终究是郑家的媳妇,和大嫂是一家人,倘若新帝承了我这个情,日后对郑家、对大嫂也有好处。大嫂可要想清楚了。”
郑大夫人听完小沈氏的话,也不得不暗自赞叹小沈氏这步棋下得漂亮,一下子就把太后和国舅包庇邹家违法犯罪的恶性案件变成了妻妾之间的内宅争斗,而普天之下,上至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都对高门内宅□□子里那点儿事儿最感兴趣,而且无论产生任何伤害,只要扯上后宅的女人,大部分人都会把责任推给后宅的妻妾,而把藏在背后的男人摘得干干净净。
如此一来,把张氏推出去承受骂名,而新帝、太后和沈家都可以从这场舆论风暴中解脱出来。小沈氏也可以顺势卖新帝一个人情,让新帝记得这个姨妈的好。
郑大夫人抬眼正视小沈氏,她的头上长出了几丝白发,她的眼角也生出了细纹,原来自己一向视作孩子的小沈氏也逐渐在老去,但她也一直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悄然成长,不知何时,她也变得工于心计,她变得精于算计,竟然能筹谋至此。恍惚间,郑大夫人几乎觉得,快要不认识这个相处了十几年的弟妹了。
但郑大夫人还是觉得不能这么对桂芬,继续劝道:“弟妹,我懂你的意思,可郑家以军功立家,家风世代清正,断不可为一己之私,行损人利己之事,你说包庇邹家是张家的意思,目的是消磨沈家对邹家的感情,可你有证据吗?你和张家有再大的恩怨,也不能让张家为没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她不肯让你哥哥出妾小邹氏,兴许是她心软良善,她一直力劝你哥哥相助邹家,兴许是怕沾了嫉妒原配夫人的恶名。”
小沈氏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沏了一杯茶,幽幽地说道,“她是不是故意,又有什么重要,朝堂之上,哪次不是出事以后,推一个最没权没势的出去背锅,好保全后面真正位高权重的人。嫂子在京城数十年,历经了多少官员起落沉浮,这样的事,看过的还少吗?此事涉及皇家、沈家、张家三家,不把张家推出去,难道要把皇家和沈家推出去?”
郑大夫人沉默不语,小沈氏又继续说道:“何止朝堂是这样,后宅内外,朝上朝下,皆是如此,盛家害死羊毫,最后推出来一个海朝云,袁家害了两条人命,最后差点背锅的是盛华兰,邹家舅爷害张氏难产,但被褫夺诰命又被掌嘴的却是小邹嫂嫂。世道就是如此,从来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
说完,又似乎自嘲似的说道“弟妹听闻,活在野外的禽兽,若是生了雏儿,为了活命,做母亲的,也会吃掉最弱小的雏儿。朝堂之争,后宅之斗,人间的斗法,与野外的禽兽又有何异呢?嫂子与其担心张家,不如多操心操心我们郑家,永远不要沦为最弱的那只雏儿。”
“休得胡言乱语!”听小沈氏说的话越来越大逆不道,郑大夫人连忙喝止小沈氏,并及时换了一个话题,“听弟妹的意思,想是已经有了十成十办成这件事的把握。”
小沈氏把杯中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觉得畅快无比,“本来是没有的,可是现在有了,我已经叮嘱刘夫人应该怎么做了。一边是张家,一边是新帝和太后,刘正杰知道应该怎么选。”
从大邹氏房里出来,已是月上柳梢之时,圆月如盘,月色如水,花月相伴,小邹氏也不免沉迷于月下美景,于是命人去小厨房烫了一壶热酒,对月自斟自饮起来,今晚小沈氏着实痛快,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如此痛快淋漓地与郑大夫人针锋相对,因此不免多饮了几杯。
小沈氏的丫鬟唯恐小沈氏多饮伤身,忍不住规劝小沈氏不要再喝了。
小沈氏却借着酒劲,对丫鬟絮絮叨叨说起话来,“这么多年来,我生育艰难,如今膝下只有一女,而那张桂芬呢,分明认识妇科圣手,却从未出手相帮,她既对我无情,我又何必对她有义!”
身边的丫鬟闻言,终于明白了小沈氏这些年对张氏的恶意从何而来,原来小沈氏并不是还在对当年张家和郑家议亲而耿耿于怀,而是嫉妒张氏有儿子,孩子生的还比自己多!于是又劝道,“大娘子,您虽然膝下只有一女,但郑家从不曾因为小郑将军无子而薄待您,也从不让小郑将军纳妾生庶子,郑大夫人主动把嫡幼子过继到您名下。您在郑家的日子,未必就比威北侯夫人差。”
“人人都说威北侯夫人多子多孙,乃有福之人,可只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才明白,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张大娘子是难产过一次的人,却接连生了六个孩子,这其中经历的的生育之苦又哪里会对外人说呢。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大娘子,您又何必再和她过不去呢!”
小沈氏脸颊绯红,吃酒吃得醉醺醺的,言语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是啊,二房无子,只能过继嫂嫂的孩子,然后二房偌大的家产就归了大房的血脉了,大嫂真是好算计啊!”
此话一出,惊得丫鬟连忙伸手去捂小沈氏的嘴,又转身向四处看了又看,确认四下无人听到,才放下心来,又劝道,“大娘子慎言啊,其实,郑大夫人对您挺好的。过继哥儿过来,也是为了让大娘子晚年有靠。”
小沈氏把头趴在桌子上,似是在对丫鬟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郑家到底对我好不好,我能不知道吗?夫君虽然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他一直介怀没有亲生儿子,每每张桂芬生了孩子,夫君都要送好大一份贺礼,还夸她是旺夫益子的贤妻。如果不是碍于我皇后妹妹的身份,恐怕夫君早就纳一堆小妾生庶子了。”
抱怨完小郑将军,小沈氏又开始抱怨起郑大夫人,“你真以为我那大嫂是什么好人?当初我也上了她的当,以为她待我极好,才被她拿捏了那么多年,可是她竟然连我女儿的嫁妆就要插手,我和夫君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就算把二房的家产全给女儿添妆也不为过,她不让我给女儿多添妆,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让她的儿子多继承二房的家产……”
小沈氏越骂越来劲,声音里也似乎带了哭腔,幸好四下无人听到“……我不就是想和夫君出去玩嘛,不就是找姐姐撑腰嘛,她至于跑到新帝面前寻死腻活闹一场嘛,害我在京中妇人里丢尽了脸面……她倒会做好人,害我丢尽了脸面,又出来维护我,唬得我和姐姐这些年对她感恩戴德的……要不是那日康小娘提醒,我到现在还不能想明白……她这么做,和打断别人的腿,再送别人一根拐杖以恩人自居有什么区别。”
眼看小沈氏发酒疯闹得越来越不像话了,丫鬟觉得不能再让小沈氏留在亭子里了,又劝道:“大娘子,您喝醉了,奴婢带您回去休息吧。”
小沈氏却犹在骂道,“告诉你们郑家人,我现在不怕了,新帝是我的亲生外甥,太后是我的亲姐姐,国舅爷是我的亲哥哥,我又帮新帝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等刘正杰的案子审完了,我就进宫求皇上,让他下旨把二房的财产大头都留给女儿当嫁妆,我看他们郑家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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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无人生还(知否x包青天)三 当年债 75 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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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沈氏发了一夜的酒疯,第二天头痛欲裂,直嚷着要喝醒酒茶。
而远在宁远侯府的盛明兰,这一晚上也睡得不安慰,她做了好几个长长的噩梦,一会儿梦到自己回到了闺中少女时代,少女明兰把卫小娘视作亲生母亲,发誓要给卫小娘报仇,并设计杀死了林小娘,正在她高兴大仇得报之际,蝶儿突然出现,质问她为什么只针对林小娘,而不对同样有责任的王大娘子和盛紘出手……
一会儿,明兰又梦到了“小梁山矿案”,虽然牵涉官员众多,但大部分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有少数几个地位最低的炮灰受到了惩罚,曹锦绣的父亲就是这少数几个炮灰之一,曹锦绣受父亲连累,脸上被刺了字,踏上了茫茫流放之路……
其余的梦,光怪陆离,明兰也记不清了,等明兰睁开眼睛时,已是日上三竿,虽然日头正好,但明兰昨晚出了一身的冷汗,汗湿的睡衣贴在身上,冰凉黏腻,让人十分不舒服。
明兰诧异,林小娘和曹锦绣,都早已是不相干的人了,为什么会突然梦到他们呢?
而郑将军府这边,宿醉头痛的小沈氏,在灌了好几碗醒酒汤以后,终于清醒了大半,她在发誓再也不贪酒贪杯之后,强忍着头痛不适,让丫鬟给自己批挂上全幅诰命穿戴,乘着马车,递了帖子,来到皇宫,进入太后宫内,把计划如实告知了姐姐——也就是当今的太后。
太后一直认为,自家妹子虽年岁已长,但一直是个天真烂漫,善良敦厚的孩子,因此从来不会把自家妹子和耍心机使手段联系起来,但直到今日,太后才真正认清小沈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使用阴险的手段了。
虽然小沈氏把计划说得天花乱坠,天衣无缝,但一向偏疼小沈氏的沈太后听完以后,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斥责道:“你此举属实不妥,更不该先斩后奏、肆意妄为,张氏到底是你的嫂嫂,她多年来照顾你哥哥,为沈家操持家务,又生育诸多儿女,立下大功,是我们沈家的亲人,你怎能对她落井下石呢?你让张氏生的那六个孩儿日后在沈家如何自处?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不堪模样。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和邹家多往来。”
“邹家犯下的案子,我在宫里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扪心自问,是我们沈家对不起那些无辜百姓,如今邹广即将伏法,邹家也再掀不起风浪。百姓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沈家和邹家的过错,不该让张氏一个身不由己的女子承担。”
小沈氏却冷哼一声,“太后娘娘如此偏袒张家嫂嫂,可是因为迄今还对她难产之事感到愧疚?”
太后反问,“难道不该愧疚吗?大邹氏为了我们母子而死,是我们欠了邹家的人情,张氏嫁入沈家,差点难产而亡,也是我们欠了张家的人情。青萍,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情无义了?”
太后正了正身子,又说道:“你口口声声说皇上的名誉要紧,可名誉二字,全靠为人者行得正,坐得端,而不是靠这些鬼蜮伎俩。我就不信,凭我儿子的才能,难道就不能凭自己的本事当一个贤君,非要牺牲张家的女儿不可。”
小沈氏被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但她转念一想,又激将道,“太后如此器重张家,难道是因为怕了英国公的权势?英国公累世公卿,地位超然,太后怕他也是正常的?”
“荒唐!”太后被小沈氏气得直拍桌子,“本宫是堂堂太后,当今圣上都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我儿是君,张家是臣,哪有君王怕臣子的道理?张家要是不想做这公卿王侯了,有的是人等着给圣上尽忠!”
小沈氏就等着姐姐这句话,“如果张家不忠呢?”
说完,便从衣袍中拿出一份供词,呈给了太后。
太后接过供词,仔细翻看,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到最后,竟气得嘴唇发抖,“张家……张家竟敢这般诓骗我们。”
小沈氏心中得意,收藏了许久的证据,终于派上用场了。
原来那年张氏差点难产身亡,小沈氏亦对张氏十分愧疚,但张氏接二连三生孩子,小沈氏就开始觉察到不对了,因为小沈氏也是经历过难产的人,经历过一番生死的人,绝不可能再对生产之事泰然处之,而张氏每每怀孕产子,却只见欣喜,不见担忧生死,这就让小沈氏产生了怀疑——或许张氏难产不过是逢场作戏呢?
既然当年小邹氏能做一场救人流产的大戏诓骗沈家,那张氏也未尝不会出此下策。
于是小沈氏偷偷扣押了当年给张氏接生的太医,一通威逼利诱,太医终于说了实话,原来当年张氏真的是为了博取沈家的同情,演了一场假难产。
小沈氏甫知真相,又气又恨,恨不得马上带了太医去找姐姐告状。但多年京中的贵族生活已经磨炼出了她的耐心和理智,理智告诉她,张家根深叶茂,权势滔天,如今又深得皇心,想要动张家的人,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定要按兵不动,保留好证据,留到紧要关头,方能一击即中。
而如今先皇已驾鹤西去,新帝与善于守成的先皇不同,新帝最爱重名声,一心想留名青史,成就一番比肩秦皇汉武的大事业,故而正想提拔变法的新臣,而以英国公为首的这些守旧老臣就成了变法的最大阻碍。
小沈氏大胆猜测,或许新帝也正想找借口清理旧臣,此番算计张家,也许正中新帝下怀也说不定,小沈氏决定赌一把。
给自己出口恶气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让新帝对自己这个姨母留下绝好的印象,日后才会更多地照拂自己唯一的女儿。
这个世界上,什么得力的娘家,什么极好的婆家,都远远比不上“皇权”二字,小沈氏记得,当年因为先帝一个计谋,郑家二老双双身死,三日之内失去两位至亲,可郑大将军竟能带着重孝,领兵出城伏击……经此一役,郑大将军便从皇帝心腹的姻亲,一跃成为皇帝的顶级心腹,踩着亲生父母的血肉走仕途,不知郑家人午夜梦回,是否会良心不安。
小沈氏还记得,当年仁宗皇帝最疼爱的福康公主,恃宠生娇,夜扣宫门,朝廷上下,无人敢管。可仁宗皇帝驾崩以后,福康公主再无依靠,竟生生被夫家虐待而死,死时年仅31岁,据说临死时,公主身上还爬满了虱子和活蛆。
想到福康公主的死状,小沈氏就头皮发麻,立誓一定要保护好唯一的女儿,成为她一辈子的依靠。而要成为一个女儿可以依靠终生的母亲,不能靠郑家,不能靠沈家,只能靠自己,自从拿到张家把柄的那天起,小沈氏就暗下决心,不只要做皇室的姻亲,更要做皇室的顶级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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