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如何受得这般委屈,当即把自己的孙媳妇,曼娘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蓉姐搬出来说项,嘲讽曼娘生下来的女儿没人要,常家勉强收了她,却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扬言要回去好好收拾蓉姐。曼娘却反骂常嬷嬷贱命一条克夫克子克孙,蓉姐再不会下蛋也肯定活得比常嬷嬷和常年久,诅咒常嬷嬷死后被蓉姐挖出来挫骨扬灰。
就这样连续对骂一天以后,双方都被气得不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常嬷嬷,毕竟她年事已高,高声输出了一天,现在几乎喘不上气来,明兰觉得时机已够,又怕常嬷嬷会出事,便对曼娘撂下几句狠话以后,带着常嬷嬷离开了。
羞辱手下败将,痛打落水狗,从来不是明兰的兴趣。激怒曼娘,才是明兰的真正目的。明兰坚信,以曼娘的秉性,经历这两场骂战,她一定早已被怒意冲昏了头脑,丧失了理智,只要她失去理智,剩下的就好操作了。
按照明兰的计划,倘若曼娘在公堂之上添油加醋,甚至故意污蔑侯府,明兰马上可以找到其他证据反过来证明曼娘撒谎,这样一来,曼娘证言的真实性也会大打折扣。
其他证人也是一样的道理,顾廷灿早就与哥嫂不合,众人皆知;向嫂子她们都是小秦氏的旧手下,陪伴多年;凤仙早年受过常嬷嬷的羞辱;嫣然因为侯府的缘故不得不远嫁……这些证人都或多或少和侯府有过旧怨,只要他们彼此之间的口供有对不上的地方,侯府就可以反击他们是因为旧恨蓄意报复,他们的证言并不足以被采信。
然而让明兰大失所望的是,曼娘上堂之后,既没有添油加醋,更没有造谣污蔑,她老老实实承认了当年曾经串通侯府作伪,并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当年蓉姐利诱她作伪证、以及当年真正的真相,全都说了出来,并表示愿意承担作伪包庇的所有责任。
蓉姐亦被开封府提审,面对亲生母亲咄咄逼人的质问,蓉姐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如今的境况,她不可能公然和侯府作对,但她也没胆子在公堂之上再说一次拙劣的谎言,她只能用沉默面对这难堪的局面,并默默思考回家以后该如何面对常嬷嬷的责难。
明兰知晓曼娘在公堂之上说了实话,暗叫不好,曼娘实话实说,与其他证人口供一致,令人找不出其他破绽,不仅证明了顾廷灿、嫣然、向嫂子等人所言不虚,更证明了侯府心里有鬼,倘若不是侯府心虚,当年又为何要利诱曼娘作伪证呢?
明兰皱眉思忖:看来曼娘被流放这些年,增长的不止是骂人的本事,耐心和心机也增长了不少。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最后一个姗姗来迟抵达京城的证人是已经老态龙钟的余阁老,余阁老毕竟老迈年高,路上颠簸不得,是以晚到了京城几日,开封府包大人也表示理解老人家的难处。
但实际并非如此,余阁老本就是故意在路上拖延时间,目的就是等京城那边差不多审完了,他再决定到底怎么作证。
余阁老到底是一代首辅,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狐狸,早在那年方小荷案时,余阁老就未雨绸缪,把在此案中被贬为庶人的燕城留在了身边,收作家奴,为的就是防备这一天的到来。
而漫长的路途中,嫣然早已通过信件把京城的动向如数告知,明兰虽然也托人送了几回信,但全都被余阁老原样退回,毕竟现在的侯府已经没有了巴结的价值。
抵达京城之时,余阁老心中已经有了十足的成算,并提点身边的燕城,这次到了公堂应该怎么说。
于是乎,当年参与作伪证的燕城,同之前翻供的嫣然、曼娘等人一样,在开封府公堂之上做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证供。
燕城承认当年是他自作主张,毁去真正的口供,修改卷宗,并烧掉了余方氏提供的信件,但他矢口否认当年是奉余阁老之命做下此事,他承认当年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讨好顾廷烨,顾廷烨夫妇也对此事一清二楚,而且当年正是盛明兰暗示让他自己担下罪责,好把顾廷烨摘干净。至于当年顾廷烨有没有和余方氏串通谋害两个孩子,他也不清楚。
而余阁老上堂之后,拖着已十分老迈枯朽的身躯,一如当年一般,颤抖着身子跪下磕头认下了罪,这次余阁老承认的却是伪证之罪,余阁老承认,当年余嫣红背夫偷汉是真,余家顾家一同隐瞒此事是真,但他当年并未要求燕城篡改余方氏留下的证据,而他当初自愿包庇顾廷烨,揽下罪责,完全是出于对顾家的心虚内疚。
余阁老辩称,嫣红毕竟是余家的女儿,嫣红背夫偷汉,还想把野种安在顾廷烨头上,此事到底是余家理亏在线,而且余阁老也认为,方小荷之死,余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余阁老索性担了这个罪名,以换一个心安。
而当年两个孩子和小秦氏死亡的真相,余阁老表示他也不知道真相如何。
开封府查案查得如火如荼,民间也对这个案子众说纷纭,说法不一,有人认为,顾廷烨接连让人作伪证,必是心里有鬼,他一定和小秦氏以及两个孩子的死脱不开关系。也有人认为,目前的证据,并不能证明顾廷烨真的串通了余方氏,一切还要等包大人审理。但流传最多的一种说法是:盛明兰婚前早与顾廷烨有染,所以盛明兰五百两银子买通龚红绡,让龚红绡借曼娘的手害死了原配余嫣红,余方氏知道真相以后,欲为女儿报仇,便勾结顾廷烨害死了小秦氏的两个孙子,又故意在燕城面前出卖了顾廷烨,为的就是让顾廷烨担上这大不孝逆人伦的重罪。那余阁老和余嫣然本不知道此事,故一直与顾家之人交好。直到日前,凤仙揭露龚红绡收了盛明兰的五百两银子,余家才知晓当年真相,当年对顾家的愧疚和情谊也消失无踪,所以余家的人才纷纷在公堂之上翻供。
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传到了盛明兰和顾廷烨耳朵里。虽基本是无稽之谈,但盛明兰却已经猜出了流言背后的推手是谁。
早先顾廷烨位高权重,余家不少子弟还要仰仗顾廷烨的照拂,但如今的顾家已经对余家没有丝毫的价值,可余家却因为顾家和余嫣红的事大大影响了名誉,至今还被人指指点点,而这桩案子就是洗白余嫣红的最好时机。
在余阁老若有若无的推波助澜下,京城的留言越传越离谱,很多人言之凿凿声称当年余嫣红并未背夫偷汉,而是顾廷炳受了顾廷烨的指使,奸污了余嫣红,迫使余嫣红打胎身亡。毕竟当年大部分经历过此事的人都早已不能说话,余嫣红大出血而亡,顾老侯爷已逝,顾廷炳早已死在流放路上,如今唯一的证人就只剩下一个龚红绡。
不少人产生疑问,余阁老一生清正,他余家的女儿怎么会背夫偷汉呢?为何龚红绡明明是余嫣红的陪嫁,却收了盛明兰的五百两银子呢?为何顾廷烨明明与顾廷炳关系极差,却在顾廷炳流放之时对顾廷炳照拂有加呢?而盛明兰在与贺家议亲时就私通顾廷烨,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抵赖不得。
眼下顾廷烨和盛明兰终于体会到了被泼脏水有口难辩的滋味,龚红绡早已嫁人生子,不可能再自找麻烦抖出自己当年深恨余家的真正原因——因为她爱慕余家的三房庶子;顾廷炳早已不能说话,顾廷烨也不可能承认照拂顾廷炳是为了捧杀纵容他在流放之地继续惹是生非。
至于明兰在与贺家议亲时就被顾廷烨看上,早在当年曹锦绣案时就闹得京城人尽皆知,明兰更是无话可说。
天气明明炎热,明兰却觉得内心一片冰凉,或许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人当久了,让她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变得不如从前灵敏。以前她真的深信,嫣然一直把她当好姐妹,余阁老也一如往昔般把她当亲孙女疼爱有加,他们从前对自己的帮助,都是出于一片真心。事到如今,明兰才终于明白,原来余阁老和嫣然讨好她不过是为了利益,其实他们早就深恨了她和顾廷烨。
是啊,嫣然被顾廷烨害得远嫁低嫁,余阁老在余家折进去两个亲孙女,余嫣红再有什么不是,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事到如今,侯府大厦已倾,他们自然是要把从前种种都讨回来。
而更另明兰后怕的是,像余家人这样留着后手伺机报复的人,还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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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无人生还(知否x包青天)三 当年债 89 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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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民间对这桩案子的讨论甚嚣尘上,但开封府并不会根据舆论办案。根据现有的证据,包大人做出了判断:余方氏蓄意害人是真,但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顾廷烨和盛明兰故意谋害了余嫣红,但顾廷烨蓄意谋害两个侄儿和继母小秦氏,犯下“恶逆”大罪,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此话一出,顾廷烨立即表示不服,顾廷烨斩钉截铁声称,收集了得疫症而死之人的衣裳,刮下疮毒制成粉末,收买这府的下人……从头至尾,都是余方氏一手所为。并没有证据证明他和余方氏串通害死两个孩子。
而包大人却拿出了向嫂子等人的口供,口供上清清楚楚写着,小秦氏临死前,顾廷烨亲口对小秦氏说过“我不过是托余府的名,给她送了两回东西,别说查不出来,哪怕查出来,只消说明兰念在和余嫣然的情分上,不忍看她继母潦倒无人过问。谁又能说什么?”“你可以毫不犹豫的置旁人的骨肉于死地,旁人却不能还手?”“我并不知余方氏到底想做什么。但从我得知余方氏装作跟你要好时,我就知道她一定存心报复。”诸如此类的话,这些口供足以证明,是顾廷烨故意借余方氏之手谋害小秦氏。子谋害母,乃是翻了恶逆大不孝的重罪,即使铁券丹书这次也保不住顾廷烨。
听到包大人的话,顾廷烨只觉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旦坐实了恶逆之罪,他的性命就保不住了,想到此处,顾廷烨难得方寸大乱,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高声反驳包大人道:“可是分明是小秦氏蓄意害我的妻儿在先,但凡她有一丝一毫的良知,想到收手,赶走余方氏,两个孩子不至如此。明明是她自己害死了那两个孩子!”
包大人似乎早就料到顾廷烨会如此辩驳,当堂出示了早准备好的机关盒杀人案的卷宗,并向公堂上诸人讲述了机关盒杀人案的来龙去脉,此案与顾廷烨杀人案有异曲同工之妙,按照判例,机关盒杀人案的凶手被判了杀人之罪,顾廷烨这次也不能逃脱。
眼看杀人之罪是逃不掉了,顾廷烨便又想出一套脱罪的说辞:“小秦氏差点害死我的妻儿,她勾结顾廷炜杀人放火,铁证如山,我为保护妻儿,还手报复回去,又有何错?如若我不出手,他还会继续加害我的妻儿。按大宋律例,受屈者以牙还牙,报复加害人,情有可原,理应轻判!至于那两个孩子,要怪就怪他们投错了胎,小小年纪就被亲祖母连累。”
包大人怒斥道:“岂有此理!受害者有仇报仇,以怨报怨,那是针对普通人,你与小秦氏既有母子关系,就不能以等闲官司视之,身为人子,更不能蓄意报复养育你长大的母亲!”
顾廷灿也顺便加了一把火:“ 慈乌尚反哺,羔羊犹跪足。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春秋》中《郑伯克段于鄢》中曾有记载,武姜偏爱次子共叔段,为助共叔段,屡次加害庄公,庄公平定共叔段之乱后,立誓不到黄泉不再与母亲武姜见面,后又后悔不该对母亲不孝,因此听从颖考叔的建议,挖泉水与母亲在地道中见面,从此母子和好如初。秦始皇生母赵姬与嫪毐通奸生下两子,起兵谋反欲杀害秦始皇,秦始皇平定嫪毐之乱后欲与赵姬断绝母子关系,但齐人茅焦却劝说秦始皇‘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太后之名,恐诸侯闻之,由此倍秦也。’后来秦始皇果然将赵姬接回甘泉宫,奉养终老。本朝以孝治天下,即使母亲有错,身为儿女也应多加劝解,绝不可因为母亲失德就失了孝道,更不可蓄意报复,谋害母亲性命!”
顾廷烨往日里最恨顾廷灿咬文嚼字、引经据典,说一些他听不懂的大道理,听到顾廷灿拿“母亲”二字出来说项,顾廷烨更是气红了眼:“可我并非小秦氏所出,我的亲生母亲乃是白氏夫人,既然小秦氏并非我的亲生母亲,那就算不得什么正经母亲,继母非母,即使我蓄意报复她,也算不上恶逆之罪。”
顾廷灿就等着顾廷烨这句话,继续反驳道:“继母不算正经母亲?舜帝继母与其弟象皆欲杀舜帝,一次放火,一次埋井,舜帝死里逃生以后依旧孝顺继母、友爱弟弟。孔子的弟子闵子骞少时为后母虐待,寒冬腊月,后母竟给他穿芦花制成的棉衣,闵子骞父亲欲赶走继母,闵子骞却为继母求情。晋人王祥生母早逝,继母朱氏不慈,王祥却愿衣不解带、卧冰求鲤侍奉继母,后来朱氏欲以刀杀害王祥,王祥为孝顺继母,请求朱氏处死自己。圣上登基之时,曾命人绘制《二十四孝图》以弘扬古人孝道,教化天下百姓,《舜帝孝感动天》《闵子骞芦衣顺母》《王祥卧冰求鲤》,皆画在《二十四孝图》中,兄长却说‘继母非母’,莫非是要公然反对朝廷颂扬孝行之举?”
顾廷烨少时不爱读书,对所谓的古人德行圣人孝行也不甚了解,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继母非母,加上那些年他炙手可热之时,先帝多加放纵,周围人也不敢触他霉头对他解释“继母也理当孝敬”,而今被顾廷灿戳破他不孝继母的事实,顾廷烨霎时失去了全部理智,对顾廷灿怒吼道:“老子又不是圣人,刀砍刀自己脖子上了还不能还手!”顾廷烨一双赤红的眼睛冒着火光,仿佛马上就要冲上来把顾廷灿生吞活剥,敏锐的展昭察觉不对,马上不动声色地站到顾廷灿身前保护,生怕顾廷烨一时冲动出手伤人。
“侯爷!”此时,顾廷烨身后传来了明兰温柔的声音,顾廷烨回头一看,明兰正泪眼盈盈地看着自己,她的眼中饱含深情,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明兰身后是她和顾廷烨的三个孩子,两个年龄稍长儿子已经长大成人,竟比母亲还要高了,三儿子倒还身形尚小,一脸稚气。三个孩子皆眼里含着泪水看向受审的父亲。
看到陪伴自己多年的娇妻幼子,顾廷烨突然释然了,如今大势已去,高台已覆,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如果在公堂之上再闹出什么,恐怕还会殃及妻儿。于是无力地垂下了手,跪在包大人面前磕头认罪:“包大人,我认罪。官府什么惩罚我都会接受,但此案与我家人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我一人所为,请包大人不要牵连他们。”
包大人点点头,“那是自然。”
听到顾廷烨认罪,顾廷灿终于松了一口气,欣慰一笑,这么多年的苦熬,终于有了结果,因顾廷烨而枉死的人,也终于可以瞑目了。
此案最终宣判,顾廷烨谋害继母小秦氏,导致小秦氏和两个孙子身亡,实属大逆不道,判处斩立决,收回丹书铁券,宁远侯府亦要被夺爵,顾廷烨全家则被贬为庶民。
昔日三房留下的庞大的家产,在小秦氏和顾廷炜身死那年,曾由顾廷烨做主,平均分做四份,一份给侯府,一份给四老太爷一房,一份给五老太爷一房,另一份则添做祭田,供族中贫寒子弟读书。如今证实顾廷烨曾经图谋杀害小秦氏,顾廷烨也已认罪,再由顾廷烨接手小秦氏留下的家产就不合适了,因此包大人做主,把当年分给顾廷烨的四分之一家产,折算成银钱,全都赔给小秦氏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亲顾廷灿。盛明兰点头表示同意。
而顾廷烨虽然判了斩立决,但死刑之期却没有那么快到来,随着顾家被夺爵,朝中不少人开始毫无顾忌地痛打落水狗,参奏顾廷烨曾经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大理寺已开始着手调查此案,待调查完后一并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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