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看刚才原楚聿的口吻,心早就偏到林琅意身上去了,到时候不仅是应山湖,再加一个应元,那程氏受挫需要补上的窟窿不知道有多少。
程扬康心念急转之下连忙起身将亟待离开的林廖远留住,给人将面前的茶满上,软下口吻:“廖远,不管怎么说,我们两家总也算是有过一段蜜月期,虽然没走到最后,但这关系也比普通人家要更近吧……哎,你坐,你坐。”
林廖远绷着脸不愿坐下,他说:“我女儿都说了不喜欢,我做爹的,一开始没做好,不至于现在还倒帮着别人卖女儿,珠珠把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们要是愿意交割就交割,不愿意――”
他往林琅意脸上看去一眼,第一次觉得自己女儿手握公司控制权是多么硬气的一件事,也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她将应山湖拉扯到今天这个模样,有了跟程扬康这样针锋相对着讨价还价的资格是多么畅快的一件事。
他以前喝酒、应酬、说笑,一圈努力下来,最后真正带着家族兴盛的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女儿。
林廖远胸腔起伏,振声道:“如果不愿意,说句难听的,不影响我女儿的控制权,最大股东一直是她,我们家里肯定全力支持她。你们不过是分了点红,这点利益,跟应山湖与你们的长期供销合同来比,你们自己考虑吧。”
“给,是该给。”程老爷子忽然开口,“两个孩子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在坐的,包括我在内的所有长辈做的错事。”
“我听出来了,该说感情的时候你们不说感情,到后面说股份和合作了,又开始说感情,不怪两个孩子翻脸,是你们既要又要。”
程扬康连忙承下话:“是啊是啊,是我们考虑不周,本来只是想让两个孩子接触接触,是我们的问题,哎!”
他急着表明态度:“今天这里的事,大家就当忘了吧,好聚好散也是缘分,那些个股份,原本结婚后也该是小意的,现在只是物归原主。”
“而且取消联姻后,大家看到我们依旧将股权转让出去,且没有影响两家的正常商业往来,一来,可以破除某些流言,二来,这也是和气生财嘛,和气生财!”
这些话说完,大家依旧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汇聚到林琅意和程砚靳身上。
程砚靳情绪很低,但这个决议他一点意见都没有,直接点了点头:“登记的我的名字,我尽快。”
林琅意动作还要快,这样的股份转移协议她已经拟定了不知道几遍了,她将电子版协议发给程砚靳,言简意赅:“价格如果有异议,可以再谈。”
程砚靳努力想憋出一个笑,可那笑容还没挂上唇角就掉了下去。
他想,他不用看都能知道她是用如何公正客观的市价在拟定,就像她断崖式离开去到G市一样,在分开的时候,她总是讨厌拖泥带水,也讨厌一切因为亏欠而有可能在将来重新联系的可能性。
所以她才不喜欢他刚才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头上的做法吧,因为不想再欠人情,因为想到此为止。
那些本该烂在肚子里的秘密说出来后,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他想要瞒住她,没有成功,想要瞒住长辈,也没有成功。
就像天上划过的流星,再努力,也注定只能留住昙花一现的闪耀。
几人没有别的话想说,林琅意冲几位长辈点了下头算是告别,与孟徽一同出了门。
程扬康起身陪着送出去。
林琅意走到程家老宅大门外,四方的院墙在她身后,她抬起头往天上望了一眼,视线范围内蔚蓝色的天空像是一块无穷大的绸缎,她可以一直往尽头眺望,永远也没有栏杆和墙体。
她抿唇笑起来,万里晴空的好日子,迎着脸看向太阳,仿佛自己也像那几多薄薄的云一样被日光晒得缓慢融化了,她便可以如漂浮的纱一样慢吞吞地在苍穹里自由游荡。
“聿……原总?”程扬康忽然叫人。
林琅意眨了下眼,从天上收回目光往前看到一个英挺的身影。
原楚聿身后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几乎要与他身上从头到脚的昂贵黑色西装融为一体,他胸前别着的白花已经取下,于是那股丧父然的气息悄然散去,眼前站着的是应元生杀予夺的掌权者,气质凌然。
林琅意感知到他在她一出来便直直投射过来的目光,只两三眼就将她上下细细打量了一个来回,似乎在严苛地判断她的状态。
他毫不掩饰地、光明正大地看了会她,然后才将目光徐徐转向额头冒汗的程扬康。
程扬康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与原楚聿碰面。
隔着屏幕说话都需要再三斟酌,现在真对上原楚聿,他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还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
原楚聿并没有说什么,他只稀疏平常地叫了人,从林廖远到孟徽再到程扬康,一一问候过去,在得到对方僵硬的回复后,最后他才望着林琅意温和问道:“你几号的飞机?”
林琅意的口吻也听不出熟稔与否,模棱两可:“公司还有点事,等股权转完走。”
“你身边的几个法务是不是跟着你去了G市?”原楚聿问,“需要的话,我那里有几个专业性不错的律师。”
林琅意点头:“等下我见见?我确实赶时间。”
车里忽然又冒出来一个人,林向朔竟然也是坐着原楚聿的车来的,他在车里见到林廖远等人出来,想要跟他们一起同车回去。
林向朔下来后,左看看右望望,欲言又止。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他亲耳听到原楚聿跟林琅意之间的通话,那种打哑谜似的对白有一种隔开旁人的私密感,让他确信了两人关系匪浅。
也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林向朔的目光飘来飘去,想着如果不知道的话,他是不是能提醒一下林廖远……
“哥。”林琅意忽然叫了他一声。
林向朔思绪一断,望向林琅意,连忙应了一声,小心打探情况:“你们走了之后,我坐着原总的车也过来了,没什么事吧……?”
林琅意径直走过来,好像是打算上这辆宾利。
林向朔瞳孔地震,迅速用余光瞟了一圈,心想她胆子也太大了,这里都是人啊,还有程扬康在呢。
可一圈看完,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震悚吃惊的神色,好像大家都早有预料。
林向朔摸不着头脑,见林廖远隔着老远喊他过去,只能暂时将疑问按下,说了句:“我先走了,小意,还有原总,下次再会。”
林琅意:“好,再见哥。”
林向朔看向原楚聿。
对方站在明媚的太阳底下,日光将他英俊的脸蒙上一层熠熠生辉的光泽,看起来心情颇好。
原楚聿微笑着看着林向朔,语调平和,节奏舒缓,回复:“再会……哥?”
林向朔悚然大惊。
一直到要上车的时候,林向朔还跟被雷劈了似的站在车边上出神,孟徽拉了他一把,他还浑然不觉地扭着脖子直勾勾地盯着那辆宾利,磨磨蹭蹭半天不肯上车,直接被孟徽踢了一脚。
“走了。”
林向朔神志恍惚地缩了下腿,半个身子坐进车里,头还往外昂着力求一个真相:“小意还没上车。”
孟徽把人拉进来,关上门:“她不跟你一辆车。”
林廖远觉得全世界只有他是懵逼的:“她为什么不跟我一辆车?”
“她怎么跟原总一辆车?”
“还有,刚才他叫我哥……他叫我哥?!他跟着林琅意叫我哥?!!”
孟徽懒得理他,摆摆手:“开车开车。”
林家的车开走了,林琅意先上了原楚聿的车,扭头看见他抬腿走到宅邸檐下与程扬康说了几句话,对方面色如土地回了几句,再后面便不再开口,只萎靡不振地点着头。
原楚聿说完后回到车上,靠近他那边的位置上有一只公文袋,薄薄的,他看了林琅意一眼,将这个袋子递给她。
林琅意以为这是什么资料,他以前成天跑到应山湖来给她塞一个公文袋,到现在她的办公室里大概还能找到两只来不及收拾的漏网之鱼。
“什么东西?”她问。
原楚聿没回答,只往她手上瞥了一眼,示意她打开看了就知道。
林琅意不明所以地解开,往外一倒,里面立刻滑出一张塑封好的巨型照片。
画质不算清晰,但那颗粉色的爱心占了照片的三分之一。
林琅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照片又塞了回去。
“我做成聊天背景了。”原楚聿一点也不觉得脸红,将自己的手机递过来给她展示,“我们之间都没什么合照,所以我去要来了。”
林琅意盯着他的耳朵看了会……真的奇了怪了,他在球场上耳朵都快滴血了,怎么现在私底下又是打印照片又是调成聊天背景就能这么云淡风轻。
原楚聿今天看起来实在是心情高涨到了顶点,给她展示完那张球场kiss cam的照片还不够,反过来友好建议:“你喜欢这张照片吗?我觉得做背景还是挺不错的。”
林琅意将公文袋放回座位上,她给他设置的聊天背景还是默认的:“我不改。”
原楚聿不强求:“我发给你,也给你一份。”
林琅意的手机亮起来,她点开,缩小版的粉色爱心还是那么明显,看得她脑子发麻。
她刚想劝说一下原楚聿要不还是别了,一扭头,看到他的视线停留在她手机上,一眨不眨。
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看了眼他的手机再看回自己手机,突然太阳穴一抽。
忘了,她把两人的聊天记录删得七七八八,除了公务没有一句闲话,任谁来看都不得不夸一句真是坚实纯洁的革命友谊。
原楚聿安静地坐回去,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机,林琅意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跟着飘过去,看到他点开收藏,里面成排的居然都是她发过去的语音和对话。
她僵硬地坐回去,车辆平稳地开着,好一会儿,她才说:“以后拍点正常的,再换吧。”
“好。”原楚聿从善如流地将手机收起来,刚才那点落寞寂寥的表情一扫而空。
林琅意:……
***
林琅意在一周后飞去了M国。
之前参与试验田合作的负责人是一位四十二岁的亚裔混血苔米・劳女士,她没有结婚,但是有四个孩子,三任孩子的父亲都会时不时带着美味的食物或者是精巧的礼物来她的海岛小屋探望。
苔米是个活力四射的爱冒险的人,她的颧骨很高,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会散发出琥珀般的光泽,林琅意很喜欢跟她一起下海潜水,她当着面换衣服时背上有肌肉块的纹路,非常蓬勃性感。
林琅意之前没有正式潜过水,第一次跟苔米下水体验了新手模式,结果状况频出,面镜进水,耳压平衡也做不好,狼狈得不行,浮上水面后脑瓜子嗡嗡的,耳朵痛了三天。
苔米在旁边一边爽朗地笑着帮她调整面镜,一边安慰她:“林,我看得出来你很擅长游水,你戴着脚蹼在水里的时候像一条灵活漂亮的美人鱼。”
林琅意歪着脑袋单脚在船上蹦,拿了毛巾擦去耳朵里流出来的水,颇有自知之明,叹气:“美人鱼不会在水底认不出东南西北。”
苔米放声大笑。
因为试验田的合作交流耗时较长,林琅意在M国待了一个半月,这段时间里除了正事外,一有空就跟苔米一起下水,因为这是潜水最后的黄金时间了,再往后就要等明年。
“人就要抓住每一天。”她说。
苔米赞同:“林,你身上那股向上的不服输的劲儿比皮囊要更美,哦,当然,我不是说你不美,你真的非常漂亮,我大儿子直到现在都会问我林小姐今天还来游泳吗?”
她掸了掸肩膀上的发丝,不屑一顾:“我跟他说,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小屁孩,你先把你的球鞋刷了再说,它快变成他爹的一颗肾结石了。”
林琅意大笑起来。
因为看到过苔米的几任男友,这种话题也总是会在两个女生之间提起。
苔米说:“林,你知道的,男人就像地铁,错过这一班,下一班五分钟之后就到。”
林琅意故作高深:“是吗?我可不知道是谁喝醉了狂念人家的名字,我听来听去没听明白,只好给你录下来等你醒来问你。”
苔米仗着自己健康有气血的脸颊哪怕脸红也看不太出来,振振有词:“潜水的尽头就是自由,我很喜欢自由,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人生总是会遇到一些人,他出现的时候会在心里卷起一阵海啸,只是在海面上风平浪静,什么都看不出来,但这不代表他不存在,我同样很喜欢。”
林琅意将自己的头发束好:“人会记住某些片段,感情还蛮奇怪的,有的时候像是回南天,在特定的时候漫出止也止不住的水珠,所到之处都能看到它的存在。”
“但有时候,我觉得跟滴眼药水差不多,”林琅意笑着在自己眼睛上方比了个动作,“进入眼睛的那一瞬间又刺又凉,因为存在感太强了,所以以后每一次看到它,哪怕还没滴到眼睛里,都会记住那种感觉。”
“是的是的!”苔米激动地拍着林琅意的胳膊,憧憬道,“我第一任,没钱的时候给我手工做了一对耳环,后来每次吵架的时候我看到那对耳环,都会原谅他。”
“第二任,想我的时候迎着大雪驾车开了五个多小时来到我家,因为到的时候还是半夜,我没及时看到信息,他就在楼下傻傻地站了大半个小时,等我跑下楼去见他的时候,他的头发和睫毛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苔米沉浸在过往,回忆道,“就是那个时候,他一看见我就笑了,说想我就过来了,说话的时候睫毛上的雪啪嗒啪嗒地掉,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她絮絮说着回忆里最印象深刻的事,好像从记忆的长河里挖出几颗钻石一样。
她发现说着说着,林琅意只安静地充当聆听者,便赶紧不好意思地停下来,问:“你刚才说的比喻,回南天和滴眼液,怎么不往后继续说了?光听我讲。”
林琅意想了想,最后老老实实地说了句:“我吗?四面漏风的顶棚下吃了顿快餐。”
苔米眨了眨眼,没懂这有什么浪漫的。
林琅意又说:“没热水袋的时候加热的牛奶可以临时替代下。”
苔米更茫然。
林琅意笑起来,说:“但是现在最浪漫的是下水潜泳。”
苔米欣然同意,穿戴好,率先跳下了水。
林琅意紧跟着仰身跳下水,潜水服、配重带、各种装备将她包装成一位坚毅的战士,试图拿着入场券敲开蔚蓝水域的门。
她已经能熟练地在水里随心所欲地漂浮游动,像是在深蓝色的广袤宇宙中窥探不同的星球。
巨大的颜色鲜艳的珊瑚树,皮粉色的海星肉嘟嘟的,随波逐流的海龟背上覆了一片融融的毛,像是披了一层绿茵场上的草坪。
还有藏在海葵中的橙白色小丑鱼,林琅意凑近了观察,身后游过一大群沙丁鱼风暴群。
机不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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