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向朔那句要打电话把林琅意给吓到,她急忙从兜里掏出手机,但手上湿滑,拿手机时一个不慎,刚出了口袋就脱了手。
她顶在喉咙口的叫声堪堪要冒出来,下一秒,另一条修长的手臂忽然横插进来,毫厘不差地精准接住了手机。
他的手上全部湿淋淋的,雨水顺着胳膊一直往下淌,那只手急遽荡过来接住手机时指尖上还扬甩出了几点水珠。
有几点溅到她的手背上,冰凉。
他将手机在手中翻了个面,拇指长按住关机键,在屏幕上显示出“林向朔”三个大字之前关了机。
林琅意的心跳急促,他还要拿着黑屏的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抱住她的那只手无声地拍着她的背安抚。
身后一树之隔的林向朔放下手臂,疑惑道:“关机了。”
庄岚:“肯定也在回去的路上,手机怕进水吧。”
林琅意大气不敢出,而身前,握着手机的手慢吞吞地探入她的上衣口袋,将手机重新放回去。他放好后也没打算缩回来,颇为自然地搭在她侧腰处安静地抱着她。
温热的酥麻感一点点如涟漪扩散,蔓延到后腰位置,带来隐秘又危险的刺激。
林琅意想起在沙江小区的那个夜晚,她推着机车,彼时也是这只手偎贴在腰侧,像是早有预谋。
她在雨中抬起头看向他。
他似有所感,下颌稍收紧,垂下眼皮与她对视。
背后还有断断续续的人声,他们根本没有从困境之中脱离出来。
她蹙着眉看着他,希望他能理解此一时彼一时,离开这棵榕树,他们不是同路人。
细密的雨滴透过叶缝如珠帘疏骤滴落,在他和她的脸上滑下湿痕,或长或短,细碎也纷繁,轻嗅一下还能闻到翠绿嫩芽的青草味。
他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她看着那点晶莹一点点融合变大,最后“啪嗒”一声坠在她的眼尾,很快往鬓边流下。
她又一次缓慢地摇了摇头,无言地告诉他自己的立场。
搂住她腰肢的手臂没有松开分毫,他沉稳静穆地抱着她,好像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也好像在坚决地告诉她自己的立场:
就算被树的另一侧的人发现,就算被其他人看透此刻他的眼神――
不――
眼皮上忽然砸下一滴雨水,林琅意瞳孔一缩,骤然紧闭了眼,可雨水依旧灌入了眼睛。
她眼内酸涩,试图将混合着生理性眼泪的雨水一同逼出来。
眼睑处被人温柔抚过,他的指腹拭去那些雨水,不厌其烦地重复了数次,直到她能勉强睁开眼。
可那只手没有离开,而是轻轻张开,覆在她的眼上,将她的光亮完全挡住。
她呼吸微顿,睫毛接连轻颤了几下,回忆和现实重叠交织,让她瞬间就知晓了他的意思。
他又蒙她的眼睛……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厚重的古刹钟声,庄严深沉的寺庙钟鼓声回荡在山林之中,仿佛脚下的大地也在同颤,古木参天,日月同辉,知廉,知耻,清心,消业。
菩提生,离地狱,出火坑,度众生。
他遮住她的眼睛,垂下头,在绵延不绝的梵音中缠绵地吻了她。
第44章
林琅意回到崂山寺时雨早就停了。
庄岚在她房间门口等她, 一见到人就开始念叨:“你怎么才来啊?我们以为你早就下山了。”
程砚靳同样在一旁绷着一张脸抱臂靠着门,他见她安然无恙地下了山,脸上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了些, 说:“到饭点了想叫你吃饭却没见到人, 一打听,你哥才下来, 还说你可能已经下山了, 我直接骂了他一顿下山什么下山,人影都没有!这大把年纪了自己妹妹都看不好。”
庄岚在一旁说风凉话补充:“你再不下来, 程砚靳要上山找你了,拦都拦不住。”
林琅意身上的衣服已经差不多干了, 除非上手摸还能摸到一点潮意, 其余什么都看不出来,她道歉:“抱歉,这不是下大雨了吗?所以等雨停了才动身的。”
“那雨是真的大。”庄岚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这样看,还好我们冒雨回来了, 要等雨停, 就得跟你一样在山上逗留一两个小时。”
林琅意笑着说是。
程砚靳看着她, 突然道:“你淋过雨了吧?”
林琅意开门的手一顿,没回头,而是继续推门而入:“什么?”
“你头发还有点潮,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蓬松的, ”他非常自然地张开五指插入她后脑勺摩挲了一下,退出来时还低头辨认了一番, “上面还沾着一点须须……这是什么树根吗?”
庄岚凑过来看了一眼,笃定:“我见过, 榕树,榕树的气生根。”
林琅意的表情一瞬间有一点微妙,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她伸手捋了捋头发:“可能是路过一棵榕树的时候,我没注意脚下差点被绊倒,扶了一下,树冠上的雨水一下子掉下来,有点弄湿了。”
“你绊了一跤?”程砚靳拧眉,直接蹲下身去撩她的裤腿,“你没事吧?别回头我也摔跤你也摔跤,两个人在医院睡对床瞪眼吊石膏。”
他动作太快,林琅意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脚踝处就是一凉。
她心口一跳,紧急往后连退了两步,那裤腿刚被撩起又掉下。程砚靳眼前一花,只依稀看到她脚踝处有些红红的,但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你……”他仰起脸,不太确定,“你好像被虫子咬了。”
“嗯,可能吧。”林琅意忙着打发他,“我想擦洗一下,然后换个衣服。”
“行。”程砚靳不疑有他,果断站起身,把空间留给她,“换好了记得来吃饭,这个点都没剩什么了,还好我给你留了一盒。”
他往外走,顺便帮她带上门,就要关上门的那刹那忽然手一顿,手掌用力按在锁舌上停住了关闭的门。
“对了……”他一条腿还卡在门缝之间,门扉微微颤动,“你见到聿哥了吗?他也还没下山。”
“他没下山吗?”林琅意适时挑起眉毛,面露惊讶。
程砚靳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你不知道?刚才庄岚说你们分开之前聿哥还跟你在一起。”
“后来就分开了。”林琅意将口袋里的手机取出来放在桌上,“我要遮阳,他还想往前去看看,所以我也没见过他。”
“哦。”他点了点头,双标得很,“没事,他一个男的怕什么,等下肯定回来了。”
*
既然已经过了吃饭的点,林琅意也不着急了,打算先梳洗一番再去吃。
站在淋浴头下时她认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首先看到了脚踝处的指印和吻痕。
不止,当时意乱情迷的,两个人都……她扫视了一圈,洗完后紧绷着一张脸重新在行李箱里翻出了长袖长裤的衣服。
睡错人了没关系,但是睡的人是未婚夫的铁哥们这事有点难评。
林琅意不想让这个小插曲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也不想因此破坏自己与程砚靳的婚约。
这段板上钉钉的联姻虽然最后并没有实质性地帮助应山湖脱离泥沼,但那是由于她不想饮鸩止渴同意程氏以稀释股权的方式来投资。不过即便如此,程林两家喜结良缘的信号在外,本就是一种背书,这才能让林氏那些合作伙伴没有在低谷的时候放弃应山湖。
至于应元……林琅意一边擦干头发一边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原楚聿当初同意以商业借款的形式雪中送炭,后续又扶持林氏在大宗平台上一举翻身,她以为是自己沾了程砚靳的光,以为是原楚聿高风亮节,现在想来,难道是……
她微微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现在对原楚聿的感官非常矛盾,她甚至觉得三个人的状态维持在现状是最理想的。
如果她能处理好两者的关系,是不是可以既保有一个世俗意义上门当户对的商业联盟,又能不清不楚地在登阶时借力一把,等她正式将应山湖收入囊中且步上正轨后再与程原都分道扬镳?
林琅意认真地考虑了过河拆桥的可能性,直到头发完全吹干,她才放下吹风机,有些无奈地笑了下。
真是想多了,还想左右摆平呢,这两人一个是只按不住的没事就发疯的傻狗,一个是心思深沉的集团接班人,两个放一起不仅对冲不了风险,回头一起炸了她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林琅意心里下了决定,收拾完,直接去了程砚靳的房间,他说他在那里给她留了一盒快餐斋饭。
谁知到刚敲了两下门,前来开门的居然是原楚聿。
他头上还搭着一块毛巾,发梢仍在往下滴水,锁骨那一片挂着几滴莹亮的水珠,被肩骨那一小汪凹处聚起,一动就晃。
林琅意看着他毫不在意地穿着圆领的棉T,脖子和锁骨上的那些抓痕赫然暴露在空气中,脑门就一阵阵地抽疼。
“林琅意你动作可真慢!”程砚靳在里面叫唤,“聿哥都洗完澡了你才过来,他还比你晚下来半小时呢。”
“吹头发用了点时间。”林琅意警告地瞪了一眼正在用毛巾角慢慢拭去脖子上流下来的水珠的男人,他神情无辜地瞅着她,又一次擦了下锁骨上的痕迹。
她撇开他往里面走,程砚靳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见她过来,招了招手,直接将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上:“我给你俩留饭的时候可是热的,谁知道一个比一个磨蹭。”
林琅意坐在他身边,见原楚聿慢条斯理地跟在她身后,也自然地落座在剩下的那个位置上。
她看他不爽,站起来又拖着椅子往程砚靳那里靠了靠。
“干嘛呢?”程砚靳正在帮她拆筷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没事,这位置在风口上,吹着冷。”她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
程砚靳抬头往空调风口瞧了一眼,起身让她过来:“跟你换个位置不就行了。”
“好。”林琅意痛快地交换了座位。
原楚聿安然坐在她对面,见她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开始用餐。
“对了,你上次说去看你比赛是不是?”林琅意醉翁之意不在酒,咬着筷子看向程砚靳,“我晚上要是没事,可以多来几次,给你加个油。”
程砚靳蓦地睁大了眼,他的眼睛原本就偏圆润,瞪大的时候深黑明丽,睫毛又粗又硬,直直地往下压着,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真诚。
“真的?”
“嗯。”
他整个人都好像有了光,兀自开心了一会儿,忽地又张了下嘴欲言又止。
他支吾了半天,在椅子上左右扭动着坐不住,往她身上瞟了好几眼,最后说:“你到时候来的话,记得穿高一点的高跟鞋,你高一点,在人群中我可以一眼就看到你。”
他想了想,又补充:“还可以带个头箍,就是那种跟指示牌一样的‘看这里’,我在上面杀,你在下面亲友团里杀,我倍有面。”
这人每天就说不出两句像人的话。
林琅意面无表情:“我要不踩个高跷过来化成孙悟空一棒子砸你头上,你看显眼不显眼?”
他立刻老实,沮丧着脸嘟囔着:“不穿就不穿呗……”
林琅意反过去指责:“我还想说你呢?你给我穿紧身服绑个发带拿个第一,意意粒回头我穿个沙滩裤踩个拖鞋戴个墨镜,当富婆行不?”
他膈应了一下,扭过脸刚要说什么,林琅意嫌弃摆手:“算了,知道你拿不了第一。”
“怎么可能!”程砚靳一下子激动起来,椅子一拖凑到她面前准备给她好好科普一下他的光辉历史。
他才刚挨着她,余光忽然看到一只手端着一碗照烧素鳗鱼轻轻放在林琅意面前。
林琅意一下子往那边投去了目光。
原楚聿神色自若地收回手,他拿碗时虎口处沾到了一点酱汁,正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着。
林琅意认出那是他先前在瀑布那边给她擦汗的帕子。
帕子还是韧的,看起来根本没干。
不是,他洗过了没有啊?
“聿哥,怎么了?”程砚靳低头看看摆在林琅意面前的碗,又抬头看看原楚聿。
“我身上有点过敏,”他微微偏了偏头,平滑的脖子勾出流畅的线条,那些本就明显的微微凸起的红色抓痕愈发惹眼,“还是需要忌口下的。”
言毕,他泰然自若地将帕子叠好放在一旁,又冲林琅意斯斯文文地笑了笑:“我看你挺喜欢吃这个,刚好。”
林琅意与他长久对视。
“你这次过敏还真的挺严重。”程砚靳点评,“抓成这幅样子了。”
原楚聿的目光还定格在她脸上,闻言,慢悠悠地往下在她握着筷子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又看回她,颔首:“是抓得挺厉害的。”
“不是,哥。”林琅意绽开一个和善笑,点了点那只桃木碗,“这是素鳗鱼,不是真海鲜,你也过敏?”
他轻轻地张了下唇,略有些懊恼的样子,抱歉道:“身上不太爽利,脑子都昏了……没事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大开眼界。
林琅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睡完后不是女生说身上不太舒服而是男的说不爽利的。
不是,他娇成那样给谁看啊?
昨天是谁攥着她的腰不肯松手用掉了她一整盒?
现在来这里茶起来了?
“这确实挺好吃的,”程砚靳见没人吃,从她手里抽走筷子,自己夹了一块塞入嘴里,竖起大拇指,“味道不错。”
剩下两个人同时看向他,神色莫名。
程砚靳浑然不觉,咽下去后还满世界找纸巾,一扭头看到原楚聿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伸手就要去拿。
帕子立刻被人按住,原楚聿四根手指都按在上面,撩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瞥了重程砚靳一眼,挪开,抬起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抽纸:“那里。”
程砚靳向来不拘小节,立刻换了方向抽了两张纸,一边擦一边说:“对了林琅意,有件事忘跟你说了,我爹说打算给我们挑个地方买套房,我打算挑在定浦小区那里怎么样,隧道通了之后离园区也比较近,你如果晚上出去见客户,可以不用回应山湖。”
林琅意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同居?”
他的表情有一点不自然,干咳一声往椅背上懒懒散散地躺回去,偏过头不看她:“是给你多个地方落脚,那里是精装的,可以直接拎包入住,如果你想改也可以,到时候你愿意弄成什么风格都行,我不挑。”
林琅意想起封从凝在昨晚隔着门与原娉然说的那些话,说林氏翻身后真是买中了这支潜力股,结亲结得全家欢喜。
她低头笑了下,这大概是想要她这只到嘴的鸭子别飞了。
“你怎么突然想到这茬?”
程砚靳睁着一双清亮的眼,非常顺畅地说出了:“因为那里比较方便啊?你不管去哪都方便,不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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