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郭延猛地攥住程砚靳的领口,“你胡说什么!”
程砚靳冷笑着往下压唇角,看起来戾气十足:“你愿意像一只苍蝇一样跟着我,我想不看见你都难……只是可惜我不去酒店,不然的话,也不知道酒店那儿能不能碰上你。”
那桌忽然“哐当”一声巨响,郭延妻子将剥了小半碗虾的碗直接摔了,地上狼藉一片。同桌其他人赶紧纷纷按着她的肩膀劝阻:“玲嫂玲嫂,您怎么能信外人不信郭子啊,他俩向来不对付……”
她不说话,脸色铁青地瞪着满脸慌张的郭延,胸膛大幅度地起伏数下,不解气,猛地摞起碟子用力往他身上掷过去。
又是“哐当”碎一地的响动,服务员已经过来查看情况了,她也不管,顾自整理东西想要走了。
程砚靳笑了一下,冲着郭延挑了挑下巴,恶劣地挑衅:“现在你也没贴心的人了。”
郭延哪里还顾得上程砚靳,连忙慌慌张张地跑回去安抚妻子,被她直接卯足了劲甩了一巴掌在脸上。
郭延半句话不敢说,还要拉着人不肯让妻子就这样负气离开。
“程砚靳那小子害我呢!玲玲,老婆,真的不是这样的……”
“嗯嗯嗯,”程砚靳吊儿郎当地坐回椅子上,混球似的翘起二郎腿,“因为我不会想要把粉丝变成女朋友,看你左拥右抱看红眼了,嫉妒你呢。”
“程砚靳!”郭延恼羞成怒,指着人预备破口大骂,还没说出口就对上了程砚靳冰冷的目光。
他活动了下肩膀,已然没了耐心:“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要打架的话刚好。”
郭延的视线扫过程砚靳那一身优越傲然的肌肉,顿时放弃了这个想法,灰溜溜地缩回头,只求爷爷告奶奶地向自己妻子讨饶。
“也不早了,都快十点半了,这饭要是吃得差不多我们就散吧,”魏奇胜生怕再这么下去程砚靳真的要发飙了,赶紧收场,“都早点各回各家休息,今天有癞蛤蟆呱呱叫,下次好好聚过。”
“哎呀,外面下大雨了。”丁闵雨刚从洗手间回来,甩了甩手点开手机,“我们打算打车回去,你们呢?”
全瑾瑶搜了下:“先去门口看看吧,这里车多。”
丁闵雨“哎呀”叫一声,突然拍了下桌子懊恼:“不行,没带伞,门口停不了车,还得绕到前面那个红路灯去等车。”
“旁边有便利店,要不一起去买把伞,走到前面的红绿灯要好久呢。”
一群人三三两两起身,程砚靳结完账也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石齐叫住他:“砚靳,跟我们一起呗,外面这么大的雨,瑶瑶她们去买伞了。”
“没事。”程砚靳往门外走,“淋了两步路而已,你带着老婆就早点回。”
他率先撩开塑料帘子,站在檐下低头摆弄手机打算打个车,还没输入目的地,贝壳头像忽然跳出一条信息。
他手一抖,打字打到一半按错了键,一股脑儿输成了拼音。
光标持续闪动,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半晌都没有按下去。
身后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一同站在屋檐下等车避雨。
他顿了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退出了打车软件,迅速点进了微信。
pearl:【共享定位】
红点点在地图上,他甚至脑子懵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定位的地址就在马路对面。
他的手指忽然就剧烈地颤了一下,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得用力,吵得他几乎听不到身边其他人的话语。
他一点点缓缓抬起头来,像是怕吵醒一场梦。
大雨滂沱,将整座城市都盖上了一层朦胧的雾,路边的樟树叶片随着风雨抖动出沙沙的摩挲声,大颗大颗的雨滴接连倾泻而下,每一次击打在地面都溅射出氤氲的水汽。
晚上十点以后的雨天,街上人车皆匆匆,眨眼就过,可在这些如过客一般的背景中,他看到了对面停着的一辆打着双跳灯的黄绿色出租车。
而车门外站着一个人,她将雨伞打得很低,完全将脸掩住,只能看到一点莹白的下巴,如才露尖尖角的一株菡萏花。
她低着头一直在打字,手机上的光浅浅地照亮了她身前一小块,他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手机上忽然又是一震,将他的手腕都震出短暂的酥麻。
他没空去翻看新消息是什么,因为那把伞一点点往后倾,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像是在慢慢抽松一条丝带,拆开一份期待已久的礼物。
伞面撑高,从唇,到鼻尖,再到眉眼,最后整个人暴露在视线中。
她将手机锁屏,缓慢地抬起头,隔着漫天银丝一般的雨帘看向他。
又是一辆车疾驰而过,车灯刹那横扫,光影将她那张清丽的脸映出几乎透明的白,就连拖到地上的影子都纤秀姣好。
程砚靳的眼睫剧烈痉挛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斜风将雨点吹到他脸上,从眼尾一路划到鬓边,像是忽然湿了眼角。
林琅意握住伞柄的那只手舒张了下小指和无名指,挂在两根手指上面的折叠伞像是变魔术一样突然滑落,在空气中摇晃蹦跳了几下。
她冲着他,遥遥抬了下那把备用伞示意。
“对面站着一个好漂亮的女生诶。”全瑾瑶也看到了人,转头跟丁闵雨分享。
同样散场后挤在店门口的郭延那桌人也听到了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往马路对面望过去。
“靠,居然还有这样漂亮的小粉丝?追比赛来的?”
林琅意已经转身沿着街往红绿灯口走过去了,那辆出租车双闪一关,往前到前面的路口去掉头。
程砚靳在她迈出第一步的同时也往同方向踏出了一步。
“诶,砚靳,大雨!等下一起!”石齐扯住他的衣服。
可程砚靳半个身子已经淋在外面,瓢泼大雨瞬间就将他打湿。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亮得惊人,喉咙里滚出一句:“我的。”
“什么?”
他忽然嗓音敞亮,飞眉一挑,意气风发道:“我老婆!都记住了,这是我老婆!”
众人皆再次往对面望去,看到不疾不徐在雨中慢慢行走的秀丽身影,以及,如脱缰野马一样冲进雨雾中的程砚靳。
他迈开两条长腿跑得飞快,沿着街道一路迎着风雨狂奔,每一步重重地踏下都会溅起水花。他精心佩戴的发带挡不住从额头流过眼睛的雨水,新买的训练服也湿透了贴在身上,这些本来是想给她看的,可却错过。
但是没关系,他用力深呼吸,吸入鼻腔的都是潮湿的雨汽,他却觉得无比痛快,身体里的血像是蔓延的烈火汇聚到心脏的位置,又“砰”的一声炸开,汹涌流向五脏六腑。
他一直扭过脸望向对面马路的那个身影,四周的景物急遽往后退,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她。
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跑到她面前去。
第48章
程砚靳一直从街这边穿过人行道奔到对面街道, 一口气跑到了林琅意面前。
他气息有些凌乱,那些极限运动时带来的身体机能短期的爆发同样体现在此刻,就连血液激流和心脏喧闹也一模一样。
在乔婉去世后, 多久没有最亲近的人来观看他的比赛了?
即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一场初赛, 结果早就可以预见,不精彩, 没有反转, 平平无奇。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各项极限运动调拨神经, 用惹人厌的话术将本就不诚心的家人推得更远,用频繁的聚会拉近各类朋友来充实他害怕孤单的日子。
他以为自己根本不需要一个站在观众席为他加油的人的。
又或许, 他一直在期待某个人的出现。
“林琅意。”他隔着两步, 在雨中大声喊她,雨水灌进他恣睢笑开的嘴,他咽下,依旧觉得自己浑身发烫。
“你是不是有病?”林琅意抬起伞把备用伞递过去,教训道, “我不是让你等在那里?你现在这落汤鸡的样子等下哪个司机愿意让你上他的车――”
她话没说完, 他突然一步上前用力闯进她的伞下, 林琅意撑伞的手被猛地撞了一下,伞面骤然向后倒去。
他张开手臂一把将她紧紧抱住,身体往前倾, 头颅也深深埋在她耳畔, 压撞得她也囫囵翘了一下脚尖。
“林琅意。”他整颗心脏都沉甸甸的,继续大声叫她。
林琅意被他神经病一样的大喊震得耳膜都在嗡嗡, 手忙脚乱去抓稳雨伞之时,他用一根手指勾了下伞柄将两人同撑在伞下, 还记得将伞面更多倾向她那面。
可那有什么用?
林琅意气得猛推他:“你身上湿透了啊蠢狗,我的衣服!”
他依旧埋着头将脸紧紧地贴着她的发,贴着她的耳朵,也贴着她的侧脸,两条手臂像是钢筋一样死死搂着她就是不松手。
他无赖地摇了摇头,她的长发都沾在他脸上。
“你撒手!蠢――”
“蠢狗?”他接腔,一点也不生气,那双偏浅褐色的瞳仁亮得熠熠生辉,还去拉她的手按在自己头上,每一个字都透露着欢欣,“那摸摸小狗头。”
触手一片濡湿,可是仔细摸,会发现他的头发其实非常柔软,被雨淋湿后乖巧地贴在上面,软趴趴的。
林琅意剩下的话止住没往外骂,将备用伞往他胳膊底下一塞,隔开他:“拿住。”
他乖乖地接过,空出来的那条手臂还要巴巴地搂着她,给了伞也不用,非要将那么大的一个人挤在她的伞下一起撑。
出租车行驶到两人身边按了下喇叭,林琅意打开门,先向司机道歉,程砚靳跟在后面,也乐此不疲地将脑袋塞进来,睁着一双圆润的眼睛兴奋道:“叔,你拉我们,等下后座车垫的钱我赔你。”
上车后林琅意扯了下自己身前被迫沾湿的衣服,普通话夹杂方言一起上阵骂他,他端端正正地将双手搭在膝盖上,挨坐在她旁边一直聚精会神地侧过头观赏她骂自己。
路灯暖黄的光柔和地一段一段洒进车厢内,明明灭灭地照亮她的侧脸,他看到她纤长卷曲的睫毛,像是一只欲待扇翅的蝴蝶。
她偏过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昏黄的灯光像是一顶落日冠冕将她的乌发都映出鎏金色,他被那一眼看得心间一颤。
他觉得自己心底的那只沉睡的蝴蝶也跟着飞了起来。
“你怎么,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程砚靳舔了舔干燥的唇,搁在腿上的双手不自知地握拳,居然有些紧张。
“我一向是守信的人,这可是生意场上的第一指南。”林琅意从包里取出一包纸巾,看了他湿透的模样,手打个弯又缩回来,不打算给他用。
落汤鸡,两三张纸巾杯水车薪,不如给她自己用,性价比最高。
程砚靳见状毫无异义,也伸手过来帮她,他将她稍有淋湿的发尾拢在手心,用一张纸巾裹住,收紧掌心按压吸水。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吃饭?”
“我看到有个参赛选手发赛后聚餐视频,把你拍进去了,就直接按着那个定位过来了。”
他心算了一下,从应山湖到这里约莫要四十多分钟到车程,她大概是从六点半一直开会到九点半,然后立刻马不停蹄地来找他了。
他想通这张时间表,明明感觉浑身都像是被灌了汽水一样疯狂往上冒泡泡,心脏化成一条小鲤鱼蹦跳,嘴上还要逞强:“那你也没有守信呀,我今晚的精彩表现你一点都没看见。”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暗忖自己今天的发挥并不花哨,也没过分炫技,得亏林小猪没看见,不然以为他就那么点水平。
尤其是,今天得分还没郭延那小子高,这可不行,瞧那孙子刚才看林琅意看直了眼的样子,回头要是滑板滑不过,他程砚靳在老婆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程砚靳哼哼唧唧地将今日的“失败”扫到一旁,装模作样道:“下不为例吧,反正我的英勇战绩随时拿出来都能打得很。”
林琅意扭过脸,默了两秒:“你要不看看我发你的聊天记录?”
“什么?”他自打见到她之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手机根本没瞅过一眼,听到这里才想起她似乎还给他发过一条信息,低头点开查阅――
是一段视频,他才好奇地点开几秒,刹那间脸色剧变,立刻眼疾手快狂点几下迅速退出。
是他的比赛录像,镜头格外清晰,应该是用专业设备拍摄的,连他空中转身时微微扬起的那张桀骜不驯的臭脸都精心拉近了焦距拍了个特写,好像是那种专门拍摄舞台直拍的站姐应有的水准。
林琅意还在一旁扭着头等着他的阅后感。
想到了刚才他那些大言不惭的吹嘘,程砚靳恨不得现在就直接躺在车底……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为什么偏偏在她面前做不好事啊?!
他目视前方,脸颊僵硬:“哈哈……你哪来的录像啊。”
“哦,我就是随便搜了下今天的比赛,发现有不少开户外直播的,然后刷到一个昵称是……”林琅意掏出手机查看了下,铿锵顿挫,字正腔圆,“靳夜出逃――”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他猛地扑过来捂她的嘴,哀求,“粉丝闹着玩的,我根本不知道。”
林琅意扒拉开他的手:“然后看到她的专栏里有很多剪辑的视频和线下直播录像,我就在打车过来的路上线上看完了今晚的比赛切片。”
五雷轰顶。
她真的看完了!!!
他那些糟糕的表现!!!
一点也不帅一点也没有卖弄的平淡无味的表演!!
他语无伦次,挣扎:“你,你全看完了?”
林琅意点头:“是啊,比赛时间短,我还看了好几个选手的表现,哦,还有今晚第一名的那个,就是那个发聚餐照片加定位的,叫什么来着,郭……”
程砚靳忽然激动起来,言辞激烈地打断她:“他一点也不强!难度低动作不干脆,毫无看点!你不要去看他的比赛视频!”
林琅意疑惑地眨了眨眼。
程砚靳现在终于能体会到郭延因为一个网红小粉丝爬墙后对自己长久的憎恶,如果林琅意胆敢说一句郭延比他好的话,他现在就杀回去拎起那小子的衣领拖到碗池决战到天明。
“而且,你知不知道他其实……”
背后诋毁对手不是一件道德的事,他也从不屑在比赛场外搞这些失败者才会做的小动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那些话偏偏就说得如此顺畅。
他不好,不要变成他的粉丝。
看我吧,看看我吧。
拜托了。
林琅意被他喋喋不休的话堵住,无语:“你输给他再说这些话一点信服力都没有啊。”
“不是,我,我真的……”他额头冒汗,想说一句自己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没有用尽全力比赛,但是又觉得这样说的自己好像那种床上阳痿的男人还要嘴硬一句今天状态不好一样可笑,顿时又急又气将头发抓得东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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