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没有手机寸步难行,要失联,丢掉手机也是第一步。
她笑了下,怕夏天的夜雨最终会大得倾盆而下,扭过头正要离开,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站在观众席最远端的男人。
席位上的泛光灯在他身后,他一身白衣黑裤得体正装,安静地站在台阶上挡住了一部分的光线,这样晨昏分割线似的光影让他的面容神色俱看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他身上宁和矜贵的气质。
那件白衬衫的袖子被他挽起,露出一小截线条流畅的手臂,而他双手浅浅地插在兜里,站立时肩膀开阔挺拔,修长笔直的身影在夜色中卓然清隽,好像在观众席上注视了很久。
林琅意怀里抱着头盔,安静无言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很久,看那灯光下飞舞的小虫好像成为此刻唯一的声音。
他终于动了,从台阶的最高层,一步一步往下走,一点一点靠近她。
林琅意依旧没有转过车头迎上他,雨滴没有变大变密,好像是逗人玩的恶作剧,稀疏零散。
他一路行走到她面前,站定。
林琅意看到他领口处解开的两粒扣子,忽然想起自己和边述遇袭的那个夜晚,站在医院拐角处的原楚聿也是这样乱了一丝不苟的领襟,甚至还系错了一颗扣子。
她想起当时他的狼狈,蓦地笑出了声,人一倾,直接往他身上倒。
他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林琅意把脸贴在他肩膀上,丝滑的布料上有一两滴新鲜潮湿的痕迹,他大概也淋了一会儿雨,所以不管碰到哪儿,衣服都是湿漉漉的。
他最近听话得过分,又或者说是不敢有多余的举动。那晚她说暂时分开,他并不表态,只让她早点休息。之后的这五六天,程砚靳日日虎视眈眈,他也知分寸,一丝马脚都没有露出来。
林琅意以为他会是那个先破功的人,没想到找上他的却是她自己。
“你什么时候到的?”她问。
“二十分钟之前。”
“这么早?”她把脑袋抬起来,看到他垂下来的视线,又把脑袋搁回他肩膀上,“低估你了,早知道这样,我就说九点之前。”
“不管你说几点,我都会一直找到最后真正找到你为止。”他不为所动,声线沉澈,说话时胸腔里震出沉沉的震感,“你跟不跟我回家不是最重要的,找到你才是。”
林琅意将手臂绕过他按在他的后背,发现背上皮肤温热,那一层单薄的布料比他肩膀上更加潮湿,她问:“你怎么找到的?”
原楚聿抬头看了一眼淅淅沥沥还在下的雨,手臂一拧将她转回到机车上坐好,然后抓住她的手一起按在把手上,陪着他慢吞吞地把车开到避雨处。
“发现你开走了机车,没带手机,我就去市区内不限摩托车的道路和几个场馆看了看。”他三言两语,将找了她三个多小时的事轻轻带过,“不算难找。”
不算难找?她都开到A市与临市的交界处了,这个场地甚至不是什么标准场,而是周边职校搬迁后空出来的一块地,勉强能算废弃空地,没什么人来玩。
“那走吧。”她抬起手,把手表在他眼前晃了晃,意思自己说话算话,现在就可以直奔主题。
原楚聿却没什么表情地将她乱摇的手按下去,手指还触碰了一下她被风吹得有些失温的指尖,一言不发地带着她回到观众席上方才他站着的地方,一旁走道的座位上有打包的食物。
他将手按在她肩膀上轻轻往里一推,示意她往里坐。
林琅意的目光还停在香气四溢的保温袋上,刚才晚上没胃口,现在玩累了才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她往里坐了一个位置,自来熟地取过保温盒放在膝盖上开始拆,询问:“你怎么――?”
“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还不到七点,我不认为大忙人林总在那个点已经吃完饭了。”原楚聿在她身边坐下,见她拆了一双筷子,顶着一张毫无波澜的脸地从她手里抽走,“两人份。”
是啊,这里还有一位大忙人。
她另拆了一双筷子,刚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了一片鲜美的鱼糕,旁边伸过来一双手将她散乱的长发拢在手里。
她侧眼看他一眼,嘴里鼓鼓囊囊的,没打算搭把手。
原楚聿膝盖上还摊着打开的餐盒,筷子横放在上,而他侧身过来,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她的发间,两只手反复撩起她的长发将其全部拢在一起,然后从手腕上褪下那串不离身的手绳,将她的长发认真束起。
因为侧对着,他扎得有些偏,那辫子明显往左边斜了一个角度。
他迟疑片刻,固执地将辫子端端正正掰回正中央,一松手,辫子又荡过来。
非常严谨客观并有强迫症的原总再锲而不舍地将辫子挪过去,松手,还是歪的。
他稍稍蹙起眉。
林琅意忍不住笑出了声,用筷子柄抽了一下他的手背:“扎好不掉下来就行了,吃饭。”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陈旧的观众席上吃饭,头顶的白色顶棚已经脱漆,露出一块又一块的斑驳灰色,雨点打在上面好像一阵疏急相间的鼓声,咚咚作响。
虽说是两人份的,但铺开来的菜色都是她爱吃的,林琅意觉得这顿“风雨凄楚”、四面透风的晚餐要比今晚那环境优雅的高级餐厅里高端的晚宴要合她的心意。
她大快朵颐,一旁的原楚聿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用膝盖充当桌子用餐也是斯文的,她见他一手四指托着自己的饭盒底部,拇指搭在上缘,另一只手持着筷子,腰板挺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她从他碗里抢走大块牛肉,他余光一瞥,手臂垂下来,端正举在胸前的饭盒往她面前送,示意她爱吃就夹。
两人吃完,收拾掉垃圾预备打道回府,原楚聿将她的机车放进车后备箱,才刚坐进驾驶位,林琅意就推开了他欲要系好安全带的手。
他还保持着侧对着她的姿势,手中的安全带没有松开回弹,他就这样沉寂地凝着她,等她花样百出的下一秒。
下一秒,她直接从副驾驶跨过来,坐到他腿上。
也许是因为她的手臂碰到了他的手,所以他才会倏地松了下手指,任由箍在掌心的安全带滑过手指弹回原位,发出翅膀颤动般的回弹声响。
车辆发动着待机,车厢内只有冷气细微的吹拂,雨刮器没有开启,很快,前挡风玻璃上就被水层覆盖,将路灯晕散成不规则的光斑。
什么都看不清。
好偏僻,夜晚十点,废弃场馆几乎没有行人。
她居高临下地坐在他腿上与他对视,稍顿,她软下眉眼,捧住他的脸,低头亲了下去。
第74章
安静的车厢内, 只有唇舌纠缠的声音。
原楚聿几乎没怎么回应她,他在接吻时就连眼睛都没闭上,只绕过一条胳膊将她环住, 生怕动作如此放肆的她磕到方向盘。
林琅意喜欢他身上那股悠久的浅香, 她亲了一会儿,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处, 背脊蜷起, 右手探下去摸到座椅开关,将驾驶位往后调。
驾驶位的空间越来越大, 她垫着下巴说话时牙齿磕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小松鼠在用核桃砸石头, 她问:“还在为那天说暂时分开的事生气呢?”
原楚聿不说话。
好一个生气的标志冷美人。
她一点也不怕他, 将位置挪到最大的距离,再一调,靠背猛地往下掉了一截,两人同时跟着往下摔了一段。
原楚聿嘴上硬气,身体倒是懂事, 在她往下倒的时候另一条胳膊也搂上来, 将她完全护在怀里。
半躺椅的座位, 林琅意将脑袋从他颈窝处抬起来,继续像是小鸡啄米一样在他唇上断断续续地点着,无所顾忌地上下其手。
她的手指从他衬衫的扣子之间穿进去, 扣距窄, 三四根手指就卡住,她一边亲, 一边用大拇指帮忙拧开衣扣,然后完全探了进去。
他收回一只手, 捉住她没入大半的作乱的手腕,拖出来不让摸。
她打蛇顺棍上,转而用小指黏黏糊糊地勾住他的手指,将他手腕上的袖扣一颗颗解开,然后顺着他的腕骨一路往上摸到小臂。
应该是有些痒,她听到他的呼吸频次微微变了,修身的袖子里钻进两条胳膊让那段布料完全被紧绷撑开,越往上越是寸步难行,到最后她的手再也蔓不上去了,林琅意见好就收地停下手,指节弯曲,似重似轻地摸了摸他小臂上盘虬的青筋,然后用指甲顺着筋络一路歪歪扭扭地刮擦下去。
他的手蓦地颤了下,往一旁退着完全舒张开手肘,将她作乱的手从衣袖中脱出来,而后腰腹一卷,撑着她的重量轻而易举地坐了起来。
林琅意的后背急速往后靠,带着他护在她身后的胳膊一齐撞上方向盘,发出响亮的一记喇叭声。
原楚聿的呼吸略有些紊乱,他沉沉地调整了会呼吸,提醒:“你不回家的话,会有很多人来找你。”
“嗯。”林琅意用两根手指夹住他散开的衬衫边,“这不是已经有人找到我了么?”
他语气不变:“我现在把你送回去。”
“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礼物?”林琅意他问东她答西,自顾自歪着头说,“生日那天我肯定没法正大光明地送你礼物,所以这两天提前送你好不好?”
“你先坐好。”
林琅意猛地低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原楚聿,我兜风兜完还不够爽,气也没消,来找你就是来爽的,你把我送回去,我就找别人。所以你可想清楚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也许明早我一醒来,理智回笼,以后就做不出这种夜不归宿跟情人厮混的事来了。”
“万一再一后悔,又跟你暂时拉开距离,那再下一次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我没有生气。”他终于回答她的问话,说话时下唇上被她咬出的那个小豁口有些明显,刚才经久的亲吻让那片薄唇变得湿润殷红,格外漂亮。
他的目光凝在她的面上,并没有因为她那些挑衅的话术而较真,他知道她今天心情不好,解释道:“我知道在特殊时期,我回避一下的话,你会好做许多,我没想让你为难。”
“但是你可以好好跟我说这些道理,我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对不对?”他的手顺着她的长发抚上去,最后摸到那条充当发绳的手绳,用指腹轻轻地揉搓着那颗月光白的珍珠,“而不是扔下一句暂时分开让我心惊胆战……分开是指什么呢?暂时又是多久呢?”
他的下一句话轻得好像风一吹就要消散,缥缈道:“我们真的在一起过吗?”
“可不可以,不要间歇性地爱我。”
比林琅意更先回答的是他震动的手机,一阵接着一阵,像是规律波动的心电图。
她瞄到了屏幕上硕大的“程砚靳”三个字。
原楚聿自然也看到了。
他没接,还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等她的回答。
她知道他只是想拥有一次,在两人之间的秘辛或许会败露的情况下,她会选择他。
一次就行。
简单啊,她如果想表现出对一个人的偏爱,那简直手到擒来。
震动声在静谧的车厢内不亚于一阵小型地震,隔着空气都能想象到皮肤震麻的触感。
林琅意双腿还岔开坐在他腿上,上半身俯过去拉开她的骑行包,在内衬小格子里摸出一包未拆过的T,撕开后连他的皮带都没解,直接去拉他裤子的拉链。
他没想到她如此大胆,被那些塑料薄膜撕开的O@声音刺激得眼皮轻微地痉挛起来。
他的右手手臂还搭在中央扶手盒上,指尖两寸就是明明灭灭不断震动的手机,却依旧保持着稳坐的姿势不拒绝,也不主动。
她动作熟练地帮他戴上,用膝盖撑起自己,脖子弯着低下头,因为怕距离不够撞到车顶,还抬起一只手撑在车顶上,膝行两步,对准了才往下坐。
两个人都顿了顿。
几秒钟的缓和,手机被她取起,强硬地塞到他手中,她挑着自己喜欢的力度和角度,说:“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总是偷偷趁着爸妈不在家的时候玩平板,玩之前要仔细观察平板放在哪个位置,音量是多少,偷玩之后需要原样再放回去,还要散热。”
电话因为久没接起而自动挂断,没过两秒,重新响起。
程砚靳又拨了一个过来。
林琅意开始上上下下地动,继续回忆:“然后有一次被半道回来的我爸逮住了,好一顿骂,我当时听到门打开的声音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了,怕得心脏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后来果然被好一顿骂。”
“被骂完,下一次,我还敢,而且还从失败中吸取教训,从此之后耳机不再戴两只耳朵,露一只用来听脚步声。”
“但是后来又有一次被逮住了,我复盘了好多遍,才发现我爸妈会在平板和保护壳中间放一根头发,我打开的时候没注意,那根头发掉了,再放回去的时候当然没有了,所以只要打开保护壳一检查就发现我偷偷玩过平板了。”
“然后下一次,我吃一堑长一智,继续偷玩,”她脸上渐渐漫开潮红,“其实每一次我都是紧张的,好几次擦边在爸妈回来的半分钟里才放回去,被抓住了,被骂了,哭哭啼啼地真心悔过,决定从此做一个只会读书的无情的机器,但下一次,下下次,我依旧玩。”
她听到他混乱的呼吸,以及攥住她胳膊的掌心越来越用力,低下头用鼻尖蹭他:“所以,不能听一个人说什么,要看她做什么。”
“说再多悔过的话又怎么了,写再多的保证书又怎么了?每一次都紧张得像是过山车又如何?我不是――”她这一下一不小心没收住力坐得有些深,话在喉咙里卡了好久才颤栗着往下接,“一而三再而三地在想尽办法玩平板吗?”
电话在结束震动的前一秒接通了。
林琅意就着他的手划开接通的。
在两个人都已然意乱情迷之时。
电话里,程砚靳并没有表现出夺命连环call的焦急,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是平缓,开口就问:“聿哥,我想起马上就是你生日了,今年过生还是我们哥几个自己人在你家过吧?”
原楚聿没有马上回答,因为林琅意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就贴上他的身体,在他被咬破了一个小口的下唇上吮了一口。
程砚靳那边风声有些大,听样子是坐在车里,车窗大开,他继续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回头给你带过来。”
接吻成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明明能一心二用的原楚聿在这个时候就连手机都不想拿了,调成了免提后直接往副驾驶上一扔,正巧砸在拆开的T的盒子上。
纸盒被砸得翻了个身,掉到座位底下,里面剩下的几片纷纷散落在地毯上。
不算大的动静。
程砚靳:“你在家吗?”
原楚聿揽住身前的人,舌尖挑开她的齿间探进去,刚才所有的无动于衷在此刻都烧成了灰烬。他收拢手臂将人往他怀里挤,自己则贪得无厌地直起身子反压过去,在她节节后退中不小心一起撞上了方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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