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报纸的许文滨闻言变了脸色,语气生冷告诉陈心岚,只要许况是许家的孩子,就不允许和张挽俪有任何牵扯。
陈心岚有这份心也可以,带着儿子脱离许家就好。
陈心岚那次被严肃冰冷的许文滨吓到了,再也不敢随意开这种玩笑,同时明白,许文滨不可能真心实意的接受李书妤。
许况虽然不是许文滨的亲生孩子,可因为许延不争气,又因为和陈心岚感情深厚,许文滨将许况这个继子当做接班人重点培养,寄予厚望。
几年前,陈心岚在公寓目睹许况和李书妤躺在一张床上,她震惊之余又有些后怕。
她明白许文滨的态度,更不会甘心辛苦培养的儿子因为一段感情自毁前途,于是当着李书妤的面提醒许况,让他把握分寸、避嫌。
或许这其中的牵扯许况也明白,所以在她那次提醒过后,他主动搬离了公寓,和李书妤保持距离,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冷淡,就连李修鸣出事,许况都没管孤身一人在英国的李书妤。
陈心岚这才放心。
可是现在,时隔多年之后,他们竟然瞒着所有人登记结婚了。
陈心岚错愕之余还有愤怒,面对许况时,情绪有些难以压制:“这么多年来我说的话你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是吗?还是你一直责怪我送走了魏濛,现在用这种婚姻来报复我?”
许况抿了下唇,眉心微蹙,看着陈心岚,淡声吐出两个字:“没有。”
陈心岚靠在坐椅里,手有些发抖,因为许况的冷漠,也因为心里涌现的猜测。
她缓声道:“不是魏濛,对吗?”
话音落了,餐厅一片沉寂。
许况安静看着她,清隽的脸隐匿在晦暗不明的光影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动容,可也没有开口否定。
半晌,他带着浅薄的笑意承认了一件事,“我和李书妤,六年前就在一起了,”
语调浅淡缓慢,“就在你让我给她补习英语的时候。”
“你……”
陈心岚眼底泛起浓郁的震惊,她早该想到的。
从来都不是魏濛。
或者说,魏濛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当初她处理许况那段并不合适的感情,找魏濛谈话时,年轻女孩儿的反应太过平淡,很平静的接受了她的安排出了国。
她回到家时,许况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他的女朋友是李书妤,她会不会更容易接受一点儿。
“你声势浩大将魏濛请去公司,就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和李书妤结婚?”
话谈到这里,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许况没应答也没否认,眼底还是淡淡的冷意。
“我还有事。”留下这么一句,他起身出了餐厅,拿了外套往门外走。
陈心岚看着他的背影,“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连我都算计了。你这么喜欢小书,我不见得会阻止你······”
话说出口,陈心岚又苦涩笑笑。
许文滨活着的时候,确实有所顾忌,会阻止他们在一起。
许文滨去世了,他们母子处境尴尬,许况和李书妤在一起会遭受许家更多人的反对。
结婚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许况脚步顿了顿,背影挺然,思索着陈心岚的话。
他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疲惫,转身回头,看着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的母亲,声音温润又凉薄:“我有我的打算。”
已经进入初夏,香山别墅却似乎还在料峭的寒春。草木葳蕤,夜色浓深,呼吸之间带着潮湿和寒意。
没有立即启动车子,车窗半降,他靠着座椅盯着浓重的夜色,面容倦漠。
你这么喜欢小书······
那么喜欢她吗?
许况低眸回想这句话,取了一支烟,低头点燃,舌尖赶出青烟,雾气之中的面容更加晦暗不明。
他想起小时候总是跟在他身后的李书妤。
其实刚被送来许家的时候,她和家里的任何人都不亲,见了人就远远站在一边,乌黑漂亮的眼睛安安静静的盯着人看。
那时候陈心岚和许文滨总不在家,家里就剩下他和李书妤,还有几个保姆。
他的课业很繁重,每天的生活枯燥又乏味,从学校回来之后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做作业,或者就在上家庭教师的双语课。
许家的房子很大,哪怕住在一起,早出晚归的他也很少见到那个小孩儿。
有一天晚上,他半夜醒了一次,听到了小孩儿微弱压抑的哭声。跟着母亲刚来许家没多久,他也不敢贸然去管闲事,只是哭声持续了很久。
他下了楼,去了客房门口,通过半掩的房门看到保姆在动手,微弱的哭声是小孩儿嘴巴被捂住时发出来的。
推门进去时,惊慌的保姆停住了动作,他走到床边将哭的满脸通红的小孩儿抱了起来,出门时保姆还在解释,说实在是小书不听话、吵闹,才动的手。
将受到惊吓的人带回了房间,年纪也还小的他才觉出害怕,反锁上了卧室的门。
回头,见小孩儿坐在床上,脸上挂着泪,已经哭的说不出话。
他有过一个妹妹,和李书妤差不多的年纪。看着李书妤时,寄人篱下从小性格就冷漠的他也动了恻隐之心,摸了摸她的头温声安抚:“不要怕,有哥哥在。”
被吓到的小孩儿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小声抽泣。
打人那个保姆怕东窗事发,害怕到连夜跑了。
李书妤在他房间睡了一晚。
第二天放学回家时,家里做饭的阿姨说,李书妤一直躲在他的房间不出来,让他去哄一哄。
背着书包上楼,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坐在床上的小孩儿用被子裹住自己,见进来的是他,才愿意露出脑袋。
在陈心岚和许文滨没回来之前,许况责无旁贷的接手了不愿意出门、也没人照顾的李书妤。
令他惊讶的是,年仅四岁的人其实很好照顾,她很乖,会自己洗漱,也会自己换衣服。还知道洗澡的时候男生不能在场。
他在浴缸里放好了很低一层水,等再进去时她已经洗好并换上了小衣服。搬了一个小板凳,站在上面刷牙。
他夸了句她很厉害。
她含着泡沫含糊不清说,“妈妈说过,四岁是大孩子了。”
看着面前的小孩儿,沉闷的心情突然放松,没忍住笑了下。
从这晚以后,李书妤就爱黏着他。
哪怕后来找到了新的保姆,只要他在家里,李书妤大多数时候都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陈心岚见到他们关系变好,挺高兴的,也乐意让他们待在一起。
可是长大后,她又提醒他们不要太亲近。
他知道母亲的思虑,也从她反复的提醒中明白了,李书妤是他永远也不能涉足的禁区。
一旦涉足,就是无法修正的“错误”。
“豪门继子”这个身份让他如履薄冰,他的人生没有试错的机会。
偏偏李书妤和前途,被放在了天平的两端。他必须做出取舍。
那时候他喜欢李书妤吗?
不喜欢的,“喜欢”这种带有主动性和选择性的词,离他太遥远。
可他又不想放过她。后来他们发生了关系。
必须要做出取舍的时候,在前途和她之间犹豫,甚至做出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选择。
现在,六年过去了。
他发现曾经的天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李书妤不再是自己必须“选择”或“放弃”的选项,和她在一起反而能帮助他在竞争中获益。
那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
他不是没有野心。
第38章
住在周玲家的几天,李书妤发展出了遛狗的新爱好。
每天下午六点左右,给小狗套上牵引绳,牵了它绕着小区的绿化带走几圈。
碰见何理时,牵引绳那头的狗正在围绕着一丛小灌木,兴奋的转圈标记地盘。
李书妤先看到的是何理手里的花,一大捧玫瑰鲜红稠丽。
“许总特意叫我送来的,这是店里最好看的一束花。”
李书妤没应声,抬手从花束里抽出卡片。
上面是花店工作人员写的几句话,和花一样,美观又套路,没什么特殊的。
李书妤又将卡片放了回去,随口问:“许况他给你加班费吗,你怎么总帮他做这种事?”
何理见她情绪不高,思忖片刻,笑笑说:“许总他本来是想自己来接你的,可今天是陈董的生日,公司事情又很多······”
观察李书妤的表情,心里猜测他们可能有什么矛盾,“就在几天前,新品后台的服务器被恶意攻击,许总最近都在处理这个事情。这不,事情刚一结束,匆匆忙忙陪陈董过生日,又要出差。”
李书妤“哦”了一声,将跑远的狗拉近了一些,“他现在不在京市?”
何理说:“要飞伦敦,今晚的行程。让我接你回公寓。”
“不回去。”
何理抱着花有些尴尬,“啊?”
小心询问:“不回去也行呢,那我怎么向老板汇报?”
李书妤看他一眼,想到许况说一不二的态度,助理办不好事情,可能真没法交代。
她拍了一下手,招呼在不远处撒欢的粥粥。
小狗乐颠颠的跑了过来,吐着舌头直喘气。
李书妤低头,“粥粥,打个招呼。”
小狗举起前爪向何理作揖,动作还挺标准。
“······?”何理有些懵。
李书妤接过了他手里的花:“告诉你老板,这里有会哄人开心、还会作揖的小狗,我就先不回去了。”
李书妤一脸淡漠又认真的模样,何理心里一个大写的服气。
给他找好了理由,李书妤牵着狗上楼。
何理开车离开。
晚上给许况汇报,说太太不愿意回去。
接到电话时,许况带着一行下属刚落地,身形挺拔,深色西装映衬的他的神情更加矜冷。
英国的天气一如既往的糟糕,下午四五点钟,云层厚重,灰暗又潮湿。车子停在机场外,司机扶着车门等他上去。
躬身坐进去,听着何理阐述李书妤不回去的理由,他神情微顿,“什么狗?”
何理说:“好像是博美吧,还会作揖打招呼呢。”
许况声音冷淡,“买一只放在公寓。”
“啊?”何理呆愣几秒,又连忙应答。
车子驶离机场,入住下榻的酒店后,许况和合作公司的负责人进行了晚餐会。
参会的还有当地政府的工作人员,在交谈中表示,他们会为远洲产品的推行提供一定的便利,前提是得由他们当地的公司控股。
这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国家用户数据隐私。
许况拒绝了他们空手套白狼的行径。
金发碧眼的外国官员直白又狂傲,“······你们的产品会被全面禁止。”
许况表明了态度,远洲上亿投入、公司数百名技术骨干几年努力的成果,所有权不可能发生转让。同时也提出,如果无理由禁止产品发行,是在破坏他们一直崇尚的自由市场。
话音刚落,餐桌上的合作公司代表神情变得不那么轻松。
一个小时的晚餐会议结束,双方也没有达成共识,远洲寸步不让的态度让对方有了顾忌。
存在争议的点被暂时搁置。
第二天,许况和延后抵达的技术团队碰面,商议产品优化的可能性。
如果可以,远洲会在用户协议上做出完善,确保用户数据的安全,也可以邀请对方公司的法律顾问审核协议条款。
派去代表商谈之后,对方的态度有所软化,也可能是明白了远洲态度强硬,他们主动做出让步,邀请许况一行人去他们的公司总部参观,并邀请他们参加商业酒会。
魏濛穿着一件黑色露背晚礼服,身形高挑,沉静面容带着东方美人特有的韵味,跟在许况和另一个远洲高管的身侧。
名流云集的场所,推杯换盏之间已经到了深夜。
许况低声和一名头发花白、衣着随意的男人攀谈,男人语气满是可惜,说要是当初许况来英国读书,那现在就是他的得意门生。
又问起他为什么突然打消了继续深造的念头。
许况拿着酒杯,入口的液体带着轻微的凉意,他淡淡一笑,“我所追逐的,并不需要我。”
老教授耸耸肩,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起来有些遗憾。”
许况低眸,清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润笑意,眼神却疏离,摇了摇头,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在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里看到了魏濛。
她像是在等他,带着醉意靠在走廊的绿植隔断处。
他走上前,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闻到了酒味,“喝酒了?”
魏濛看着他,点头。
“齐思哲呢?”
魏濛指了指宴会厅,“还在里面。”
她说完,仰头看着许况,有些站不稳,手扶住了墙壁:“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你能不能送我?”
许况眉心微蹙,安静了片刻,“我去叫司机,他先送你回去。”
他转身往外走。
“许况!”
脚步停顿,他微微偏头,魏濛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只是送送我,都不行吗?”
可能是喝醉了,一向冷静的人语调里沾染了伤感低落。
.
车子行驶在伦敦夜晚的街道,魏濛靠在后座,身体有些发软。
她偏头看着沉默疏离的许况,一路没有言语。
到了入住的酒店,魏濛靠在电梯壁上,手里拎着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看着电梯的数字一点点往上跳动。
他站的位置和她隔了点距离,臂弯里搭着西装外套,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冷白的脖颈肌肤,身形挺然俊朗。
两个月以前,魏濛在他的那个位置看到过吻痕,她以为他有了固定交往的对象,却没想到是结婚了。
数字停留在她所住的楼层,魏濛收回视线,往外走时脚步踉跄。
他伸手扶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了。
他们的房间在同一楼层,正好在走廊的两端,并不在一个方向。
安全将人送到门口,许况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平常道:“早点休息。”
魏濛没应声。
转身打开房门就要进去,脚步又停住了。
她握着门把,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声音很低,头也微微低着,“如果当初我没有听从你妈妈的安排出国,我们之间会不会有别的可能?”
她又关上了房间的门,转身,没看他的表情,视线落在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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