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居高临下的是她,可现在,她却有种被他牵着走的感觉。
程瑜往后退了一步,慌乱的脚步未及迈开,就被裴铮一把握住了脚腕。
“总是不等我把话说完就跑。”
掌下的皮肤微凉,薄薄一层,骨骼纤细到似乎稍微用点力就能折断。
“不喜欢坐着听?”裴铮轻轻抬手,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带,“那就换个姿势。”
程瑜身体失衡,重重跌坐在他怀里。
这是她第二次以这样的姿势与他近距离接触。
但这次感受到的压迫感更明显一些。
“放我起来。”程瑜手摸到他的腿,狠狠抓了一下。
这个动作仿佛是个开关,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开始在空气里酝酿。
程瑜能感觉到他身体在一瞬间的绷紧,箍着她后腰的力道加大,脖颈也在此刻被猛地托起。
鼻尖对着鼻尖,距离有些危险。
“还想再起来点吗?”他语气随意,手指在她颈侧一下又一下地点着。
这样的亲近让程瑜心里有些不安,她几乎能预料到他今晚过来的目的。
大概率是坦白局。
果然――
这个想法刚出,程瑜就看到他微微拉开了些距离,问:
“刚才坐在马路边,你四下看的那一眼,是在找什么?”
程瑜绕开话题,“你当时已经到了?那既然看见裴昭了,为什么不把他接走?”
“装什么糊涂?”裴铮直戳戳地问:“我为谁来的你不清楚吗?”
风好像停了,路灯下行道树的影子不再摇动,仿佛也在固执地等待一个回答。
近处有车驶过,车灯晃过程瑜的眼睛,令她想起和周靳在车上撕咬的画面。
像隔空挨了一巴掌,她终于找回了点力气,手撑到他的胸口就要挣脱,“我还有事,你别耽误我时间。”
“耽误你时间?”裴铮目光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嗯,确实是。”
他慢慢低下头来,“所以,这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就不奉陪了。”
“好,那你――”
程瑜剩下的话被堵了回去。
脖颈动弹不得,被迫承受他来势汹汹的吻。
然而,这个吻在唇舌相抵的瞬间,却又温柔下来。
呼吸渐渐急促,程瑜脑袋发懵,方寸大乱,感觉自己好像被他勾着不断下坠。
身旁不时有路人经过,他们的身影被虚化,在她的余光中变得模糊。
车声、脚步声以及商铺的背景乐声,都变成耳中淡淡的一缕。
只有那刻意压低的轻喘格外清晰。
她听得有些耳热,手摸索着勾着他的脖子,借着力起身。
站定后才发觉脚下有些无力,她靠在路灯柱子上,看到裴铮利落地站起,来到她面前。
眼前的光一下子被他的身影挡住。
他问:“清楚了吗?”
清楚我是为谁来的了吗?
程瑜咬着牙不回答,听到他又问:“喝的果酒?”
紧接着是一声低笑,“荔枝味,挺甜。”
程瑜脸上表情不变,皮下的细胞却像在热水里滚过,蒸得头脑都有些发昏。
“裴铮,”她看向街角那家饮品店,说:“我好想吃冰淇淋。”
“想把我支开?”他一眼看穿,“没名没分的,我为什么要听你使唤?”
程瑜捏紧了拳头,“你想空手套白狼吗?什么都没准备,凭什么给你名分?”
“噢……”裴铮笑出声,“不好意思,没套过狼,缺少经验。”
“要吃什么味道的?”
“香草的。”
“好。”他凑过来,低头在她唇边快速地吻了下,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欣喜,“那你别乱跑,在这等我。”
程瑜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转身走向了前方的十字路口。
这里的红绿灯间隙有一分半,此刻车也不算多,如果能过了这个路口再坐上出租车,那他应该来不及追上。
与其等着周靳来动手,不如让她亲手斩断。
他是聪明人,应该看得透,这就是她的回答。
距离下一个行人的绿灯,还有十几秒。
程瑜看着对面计时器的倒计时,在绿灯亮起的时候,缓慢踏出了脚。
可即使现在路口车流较小,这一步她迈得还是很艰难。
强撑着走到人行道中间的位置时,记忆中那刺耳的刹车声好像再次响起,人群里惊慌的尖叫,孩子的哭喊,女人散开的肢体,溅起的鲜血……
眼前忽然一黑,当年被卷入车底的恐惧再次袭来。
程瑜额上冷汗涔涔,脚步停下,再也不敢往前迈步。
所以当身后真的响起汽车加速驶来的轰鸣声时,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被人抱着滚到一旁,才发现确实有辆车擦着她的脚尖掠过,又很快拐进下一个路口。
此时人行道的绿灯还没灭,这车闯了红灯,是故意要撞上她的。
有人想要她死。
纵然被裴铮牢牢护在怀里,程瑜依然觉得手脚冰凉,今晚如果不是他在,她可能要葬身于此。
或者,如果他的动作稍微慢上一点,那被撞到的人就会是他。
程瑜抬起头,声音发颤:“你不要命了吗!”
绿灯倒计时还有十秒,裴铮克制着怒火,沉默不语地把人抱起,返回到了街边。
程瑜目光越过他沾了灰的肩头,看到了马路中间那滩冰淇淋残迹,还有被车轮压扁的山楂。
原来,他还买了糖葫芦。
“哪里伤到了?”明知道她是故意想把自己甩开,裴铮还是第一时间检查她的情况。
“没有。”程瑜拉起他的手臂看,擦伤的位置已经渗出了大片的血,正顺着肌肤的纹理往下流。
她眼眶一红,有些无措道:“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
在确定程瑜真的没受伤后,裴铮甩开她的手,声音是带着低气压的冷:“既然这么不想和我有瓜葛,我是生是死,受不受伤和你有什么关系?”
第55章 跟我走
说完,裴铮大步走向车边拉开车门,又狠狠甩上。
“砰”的一声,砸得人心惊。
车子如离弦的箭,一下子冲到车流中,顷刻间便消失在视野。
程瑜在路边站了几分钟,眼睛被风吹得又干又涩。
把人气走,确实如了自己的愿,该松口气才对,怎么会这么想哭呢?
一定是这夜风,太辣眼睛。
又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了十多分钟后,听到身后突兀响起一道尖锐的轮胎摩擦声。
有人下车,快步向她走来。
程瑜腰上一紧,未及反应,人就被抱到了副驾驶座上。
裴铮手受着伤,动作依旧又快又准,扯过安全带给她系上,又用力关上车门。
他沉着脸坐到驾驶位,迅速调转方向,一脚油门轰上,车子偏离主道,驶向另一条路。
这不是回她小区的路,但方向又有点熟悉。
车内只有装饰灯泛着幽幽的蓝光,这偏冷的光线更加重了车内压抑的气氛。
程瑜看到他握在方向盘上青筋凸起还在滴血的手臂,以及隐在黑暗中轮廓冷硬的侧脸。
唇抿成一条线,只能从轻轻滑动的喉结上看出几分焦躁与不耐。
程瑜收回目光,偏头看向窗外。
车速太快,景物和灯牌被拖成一道斑斓的长影,让她难以辨别自己究竟在何方。
但她清楚地意识到――
他们之间这场积累已久的骇浪即将降临。
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滚动,在体内掀起一道又一道澎湃的激流,难以平息。
程瑜闭上眼,心想:去他妈的周靳。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了。
车子停下后,程瑜睁眼,发现裴铮带她来到了他的住处。
他俯身过来,解开她安全带的卡扣,然后一言不发地拽住她的手腕往楼上走。
一楼和二楼的主灯没有开,只有一盏浅浅的落地灯笼在地面,勉强能看清台阶。
程瑜手腕被握得很紧,他是故意加了点狠劲的,不算痛,但紧贴的那块皮肤温度有点烫人。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很清楚自己想干什么。
在推开三楼的门时,裴铮伸手去摸墙边灯的开关,脖子却被程瑜勾下。
她一脚把门踹上,探到他的唇,抬头吻了上去。
裴铮迟疑不过一瞬,便扣着她的后脑勺回吻过去。
这场骇浪终于落下。
两人都有些急切,唇舌青涩且没有章法地纠缠着,呼吸声凌乱。
几个回合下来,程瑜有些站不稳,裴铮提着她的腰把人放到身侧的矮柜上,又倾身压下。
她的一只手在他脖侧放着,能感受到血管里蓬勃的流动,另一只手与他紧握着,被压在墙面。
手心潮湿,身体却火热,像是要把人烧融。
房间安静极了,只有一点暧昧的声响和忽轻忽重的鼻息。
程瑜被压得喘不上来气,咬了下他的唇。
裴铮这才分开了些距离,与她额头相抵,嗓音低哑道:“要疯了。”
他贴上她的耳侧,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等不了了,你今天必须给我个痛快。”
“我……要是不愿意呢?”
“撒谎,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他搂紧了她的腰,“不愿意?你试试看能不能走出这个门。”
程瑜耳垂被热意裹着,在黑暗中抬手摸上他的侧脸,问:“是不是觉得我摇摆不定,坏透了?”
“是啊,”裴铮轻声笑,“但我不在乎,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定下来。”
程瑜眼眶有点湿,“你不怕周靳找你麻烦吗?”
裴铮没说话,摸到客厅灯的总开关后,用掌根重重拍下。
柔和的暖光从天花板洒下,将他眼底的情绪照得分外清晰。
“你怎么就笃定会是他找我麻烦,而不是我拔了他的利爪呢?”
“你……”程瑜不知道是该夸他勇气可嘉,还是该劝他说话不要太浮夸。
耳边的热度再度来袭,她听到他的低声诱哄:
“跟我走。”
手被牵着,神智也跟着一起飘了,程瑜望进他那双仿佛被酒水润过的眼睛里,觉得自己似乎醉得不轻。
她回握住他的手,说:“我长这么大,从未得到过什么承诺,也不曾信过这些。”
“可是裴铮,”她声音渐渐发紧,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现在,我想你说给我听。”
“我也不信这些,因为做总是比空口说来得实际些。”裴铮直直地回视着她,“但既然你想听――”
“从今往后,我会和你共历风雨,解你于万难。”他俯身,虔诚地吻上她的眉眼。
甘为凌云梯,助你扶摇直上九万里。
程瑜把头埋进他胸口,松木香很淡,闻起来格外舒心。
怪不得人们都喜欢听情话,语言一旦披上彩衣,就是有种真假难辨的魔力,让人时常恍惚地以为,此刻便是永恒。
可真的如何?假的又怎样。
左右不过一场疯魔,那不妨尽兴点。
“好,我答应了。”
伏在她肩窝的人呼吸停了一下,几秒后说:“没听清,再来一遍。”
程瑜揪他耳朵,“没听清就别听了。”
“好好,听清了。”他从嗓子里发出低沉的笑,“你别动,给我抱一会儿。”
程瑜任他抱着,低头瞥见他胳膊上的伤口,问:“你这里有没有医药箱?”
“有。”
“在哪?我去拿过来。”
“你在这等着,我去。”
程瑜看着他在客厅柜子旁翻找的背影,身体里沸腾的血液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理智回归,才发觉自己好像有点冲动了。
怎么就同意了……
周靳知道后,会如何处置自己?又会如何报复裴铮?
杂七杂八的想法不停地乱窜,茫然与无措占据了大脑。
“想什么呢?”
程瑜愣愣地抬头,看到裴铮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提了个医药箱。
她没有回话,只是把他摁在沙发上,沉默着用消毒水仔细地清洗着伤口。
中途,裴铮冷不丁问了句:“你为什么停在人行道上不动了?很危险。”
程瑜手颤了一下,棉签掉落。
解释的话,势必会牵出那些不想回忆的过往,便下意识有些抗拒,“我……不想说。”
“那句要和你共历风雨,不是玩笑话。”裴铮用另一只把人拉近,圈在怀中。
“这次是我就在附近,那下次呢?”他低头蹭着她的脸颊,“我当时……真的很害怕。”
“所以,可以和我说说吗?”
这些温声的低语让程瑜的心忽地一软。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退路呢?在一起的这个决定或许是不成熟的,可对他的喜欢却是真的。
那就该尝试着向他袒露那些过去。
“我母亲……”程瑜艰难地平复了下情绪,继续说,“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她想带着我撞车自杀,路过的一个阿姨好心来救我们,当时场面很混乱……我只记得自己被卷到了车底。”
“醒来时,才知道……”程瑜哽咽了声,“她和那位阿姨,以及肇事者,都死了。”
裴铮觉得她描述的这个画面很熟悉,不由想到了当年奋不顾身扑到车流中的母亲,以及事后被自己从车底救下的那个小姑娘。
他的声音压了下去,问:“救你们的那个阿姨,你知道是谁吗?”
程瑜摇头,“这件事封锁得很快,只知道肇事者当时是酒驾,其他查不到。”
“我只隐约记得,地上散落了很多中药药材。”
说完,她语带讽刺地补充了句,“程禹方收了一大笔赔偿,也乐得不去追责。”
客厅忽然安静下来,只有空气净化器发出轻微的运作声。
程瑜没有注意到这悄然变化的气氛,拿过纱布,小心地将裴铮的伤口包好,“我在我妈妈的墓旁,给那位阿姨建了空墓。”
“她在没得病之前,很健谈,在那边肯定能逗得阿姨开心。”
直到伤口彻底处理完,程瑜才恍然发觉,她在讲述这段过去时,裴铮后半程一直没说话。
“你怎么了?”
裴铮看着胳膊上的纱布,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位阿姨……应该不会怪你的。”
这么多年,失去母亲的痛苦,以及心里那点对母亲不顾一切救陌生人的小小的怨,早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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