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赞美声中,唯有一人精神恹恹。
赵凌眉头紧蹙,神色复杂地看向亲密相拥的二人。
一个笑靥如花,一个看似冷淡地垂眸,实则唇角扬起细微弧度,是赵凌在学宫的几年里从未窥见的温和。
原来,皇兄亦倾心于小雨姑娘。
既如此,为何要隐瞒身份,又为何曾在信中托父王照拂?
赵凌百思不得其解,凑上前去,哀怨地道:“浔哥儿,你骗得我好苦。”
冷不丁听见旁人的声音,虞茉如梦初醒,带着不易察觉的羞赧从赵浔怀中退离。
她将垂落的鬓发拨至耳后,眼眸明亮,左看看右瞧瞧,一幅在线吃瓜的神色。
殊不知,自己正是冲突的缘由。
赵浔紧了紧后槽牙,提醒自己莫要与她计较,免得弄巧成拙,反倒让没心没肺的某人得知阿凌心意。他克制着声线,淡淡开口:“你先去看看火候。”
“哦……”
虞茉颇为惋惜地应了声,决意一会儿再私下问问。
赵浔的目光则始终追随着她,见少女自告奋勇地接过仆从手中的木签,在火上翻烤两下,又因站在了风口而被熏得掩唇咳嗽。
他眼底笑意加深,开门见山道:“阿凌,我倾心于她。”
“可是――”
“阿凌。”赵浔侧目,眸光依旧清澈柔和,却少了看向虞茉时的温度。他恢复成众人熟知的储君模样,语无波澜道,“小雨并非谁的所属之物,离了我,不代表她便属于你亦或其他人。”
赵凌怅然若失,抬眸悄悄打量,见堂兄面色如常,方鼓起勇气道:“可是,这样一来,我连向她示好的机会也没有了。”
“哦。”
“……”赵凌抱臂,问起重中之重,“皇兄,你二人既是两情相悦,为何还要瞒来瞒去。难不成,你无意纳了小雨姑娘?”
赵浔揉揉眉心:“说来话长。”
早知今日,他定会在初见时言明身份,何至于陷入两难境地。
不过,江府已得知虞家长女意外身亡的消息,特命江辰前去吊唁,随后赶赴边关。
待虞茉入京,即便恢复身份,婚约也早便不了了之。
赵浔颔首远眺,语气中带着势在必得,言简意赅地说:“我自有分寸。”
太子殿下一贯被皇室子弟视为榜样,赵凌不欲也不愿质疑。
细细算来,虞茉容貌姣好,性情又落落大方,笑时明媚似火,静时温婉如月,还藏着层出不穷的鬼点子。
这般特别的小娘子,谁又能当真舍得冷脸以待?
不怪乎素来淡漠疏离的堂兄也动了凡心。
赵凌长叹一声,想违心道几句吉祥话,可话至唇边,竟不舍得轻易放弃,挣扎道:“皇兄,假如,我是说假如――”
“免谈。”
同为男子,他岂能猜不透阿凌的心思,带着不容分说的语气道,“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
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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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备妥,四人进了凉亭。
石桌上铺了一层牡丹纹样的金丝织锦,碗碟依次排开,从开胃小菜到爽口果酿,应有尽有。
正中摆了热气腾腾的木签肉,按照虞茉的吩咐,半数辛辣,半数未加佐料。
她笑盈盈地举杯:“预祝乐雁能在赏花宴拔得头筹。”
“等等。”
赵浔将花茶推至她手边,“不许饮酒。”
虞茉哀怨地瞪他一眼,颇不服气道:“你们都喝,独独落我一人,这合适吗?”
他煞有其事地应声:“合适。”
乐雁犹疑地望了过来:“要不然,我陪小雨用茶好了。”
“不必。”赵浔眨了眨曜石般的眼眸,朝虞茉平静地道,“你若肯以茶代酒,用过午膳,我们直接打道回府。”
虞茉果真一扫愁容:“此话当真?”
忽而忆起,赵凌才是“登山活动发起人”,遂转头求证。
赵凌连闷几口烈酒,怨气快要溢满凉亭,有气无力道:“不去了,没心情。”
虞茉诧异挑眉,朝乐雁无声地问:他――怎――么――了?
后者耸耸肩,毫不避讳地说:“兴许是太闲了。”
“……”赵凌握拳,“我听得见。”
不必爬山的喜悦盖过了对赵凌的好奇,虞茉吃得有滋有味,亦不计较某人对她约束过多。
未时,一行人乘坐马车回了王府。
虞茉累极,忍着羞意被婢女们按在浴桶中搓洗一番。
待收拾妥当,乐雁过来拜访,详谈赏花宴的细节。
“我已有半月不曾和段郎搭话。”乐雁面露愁容,“甚至,‘段郎’也不过是我私下里才敢如此唤。要真碰见了,只能规规矩矩唤声世兄。”
虞茉被勾起了兴致,奇道:“段家究竟什么来头。”
原来,段文B的祖辈曾官居首辅,后为明哲保身,辞官回乡,才渐而有了苍州城里响当当的段府。
首辅大人门生遍布,是以烂船尚有三斤钉,虽不抵从前煌耀,仍在望族之列。
尤其到了这一代,嫡孙文B、嫡孙女文音,几乎是苍州城里,仅次于安岳王世子的佼佼人物。
乐雁知晓京中孟府的主母正出自段家,其女璋兮才是段文音真正艳羡之人,以至于虽素昧平生,竟也听了不少孟三姑娘的事迹。
虞茉捋了捋:“所以,段家是在上演第一集‘回国’,这一次,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什么?”
“我的意思是。”她道,“段文B有心参加科考,效仿祖上,将段府迁回京城。”
乐雁低落地“嗯”一声:“可父王既有封地,无诏不得入京,若段郎当真高中,我与他怕是有缘无份了。”
人往高处走,尤其段家曾辉煌一时,不甘没落也在情理之中。
且封地与寻常郡县不同,在苍州,安岳王便是天。政绩再斐然,也越不过他去。
虞茉不知该如何宽慰,便垂眸问:“你喜欢他什么?容貌、性情,还是其他?”
闻言,乐雁抿唇笑笑,拉着她的手亲昵道:“段郎曾替我解围,说的话与你相近,大意是女子不该仅仅是知书达理这一种,不会绣花绣鸟,亦可称作淑女。”
“倒是个难得的通透人。”
虞茉又问,“那你不曾向他言明心意,商议未来?或是提一提他胞妹暗中奚落你的事。”
乐雁摇了摇头:“血浓于水,我如何有这般大的脸面,令他为了外人和亲妹妹作对。”
“话不能这么说。”
这时,听闻柳绿恭敬地道:“见过浔公子。”
“来的正好。”她忙推开门,牵过赵浔,“倘若你妹妹刁难于我,你待如何?”
身为堂妹、且在初见时刁难过她的乐雁,登时尴尬得埋头喝茶,红晕从耳尖蔓延至颈窝。
虞茉只当乐雁不惯对旁人品头论足,体贴道:“不妨事,咱们关起门来说话。”
她抬肘推了推赵浔,示意他作答。
赵浔眼睫微抬:“我会帮你。”
实则,他的确这般做了。只不过,天知地知,乐雁知,唯有虞茉不知。
乐雁顿有所悟,但难免杞人忧天,惆怅道:“若是有朝一日,食言了呢。”
“下一个更乖。”
虞茉语调轻快,仿佛并无所谓,她说,“世间男人千千万,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身份尊贵,容貌不俗,还能文能武。我若是你呀,还要什么段郎晏郎,找几个貌美郎君做面首不――呜呜――”
赵浔紧捂着她的唇,面色沉得能滴出墨来,用最后的风仪朝乐雁颔首:“你先回去。”
乐雁岂敢反驳,匀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忙不迭领着婢女们离开。
房门阖起,赵浔将人按坐至腿上,掌心禁锢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四目相对,漆黑眸间满是风雨欲来。
“昨日分明警告过你,有些话,我不想听见第二回。”他气势逼人,嗓音仿佛淬了腊月里的寒冰。
虞茉记忆回笼,顿觉心虚,可怜巴巴地凑过去吻他。
谁知赵浔轻易避开,凉声道:“好好说话。”
“……”
问题是,如今这姿势,适合好好说话么?
迎着虞茉满脸无辜的神色,他怒意稍褪,语重心长地开口:“你我相识不久,我自知不应当要求你多么钟情于我。但是,既有了肌肤之亲,我会对你负责,你也需对我负责。”
她睁圆了眼,微露质疑。
赵浔只觉将将压下去的怒气重又翻涌,但怀中之人纤弱如斯,终究舍不得伤她分毫,语气软化:“你不愿对我负责?”
虞茉环着他的肩,弱弱地道:“可你先前亲我的时候又不曾打招呼,算来算去,吃亏的是我,我做什么要对你负责。”
“呵。”他唇线几不可察地绷直一瞬,“后来呢,是谁缠着我不断地‘再来’、‘还要’。”
“……别说了。”
虞茉涨红了脸,简直羞愤欲死。
赵浔冷笑,垂首在她唇上泄愤般咬了咬:“不许再惦记其他郎君,你有且只能有我一个。”
“唔。”她轻吟出声,眼泪汪汪地辩解,“我只是帮乐雁出出主意。”
赵浔却不为所动,凝望着她:“你扪心自问,那何尝不是你最初的愿景。”
“……”
还真是。
可她不能未卜先知,哪里会预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与赵浔竟从相顾无言的陌路人,发展至暧昧相拥的地步。
彼时,满心满眼的生意经,难免也起了招揽貌美赘婿的念头。
赵浔何其了解她,滔天醋意在沉默中发酵,势如山洪,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击溃。
虞茉脊背一凉,不安地扭了扭:“你松手。”
他的掌心随着话音一同落下。
“啪――”
清脆声响在屋中回荡。
虞茉捂住后臀,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第35章 炮灰
掌心滚烫,声响清脆。
余颤伴着难以言明的酥麻之意,自尾骨处蜿蜒而上,似带有迷幻效用的毒蛇,以迅雷之势窜入心尖,蚕食了虞茉的理智。
她双腿岔开,坐于赵浔怀中,少年胸膛上的热意甚至透过衣衫将她的脸缓慢蒸红。可与亲密无间的姿势相悖,沉默间暗流涌动,气氛很是别扭。
一时,大眼瞪小眼。
赵浔扛不住她的目光,率先偏过头,耳根熟透,后知后觉地感到懊恼。
虞茉则涨红了脸,杏眼圆睁,神情似羞似愤。
若喊疼,委实夸张;可若当作无事发生,此等隐秘部位,此等……羞耻的惩戒。
她喉头咽动,挤出一句:“登徒子!”
“……”
赵浔眼尾亦沾惹了绯色,面上却依旧冰冷,宽宏大量道,“这次先放过你。”
虞茉却无意放过他,抬掌扳过他的脸,厉声质问:“为何要摸我。”
“并非‘摸’。”他底气不足地辩解道。
她当即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赵浔搂得愈发紧了。玉白面庞红得几欲滴血,讨好地蹭蹭她的腮畔,求饶道:“茉茉。”
“别撒娇。”虞茉屈指点了点他坚硬的胸膛,偏要继续提,“方才不是气势很足,嗯?”
赵浔不语,只将脸埋入她颈间。
起初,他的确存了略施惩戒的心思,想让虞茉长长记性,莫要惦念自己以外的男子。
可掌中掐着她纤细的腰肢,清晰感受到的玉壶春瓶般的曼妙弧形。
鬼使神差的,赵浔想――唯有那处方便下手,且如此丰满,即便用些力也不会疼。
分明只是匀神想了一瞬,身体却诚实地去求证。
待撞入她因惊诧而生动流转的眸光,赵浔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欲念当前,众生平等,他终究高估了自己。
不过短短几息的相触,手心里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宛若饱满多汁的蜜桃,久久难以忘却。
他深吸一口气,将不合时宜的回味自脑海中驱赶,继续装聋。
虞茉捏着某人透红的耳尖:“说话。”
“……”赵浔语气低沉,嗓音满是羞赧,“我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便可以殴打弱小?”
闻言,他略抬眼睫,露出近似无语的神色:“这会儿竟又不是‘摸’了?”
“我不管。”虞茉轻推他的肩,因占了上风,肆无忌惮地夸大其词,“疼死我了。”
赵浔闷闷“嗯”一声,却不便上手替她按捏,口中服软道:“别同我计较,好不好?”
听他温声哄着,虞茉本就稀薄的怒气如同迎来春雨的火苗,“哧”地熄灭,趁势要从他腿间下去。
“茉茉。”赵浔掌心一捞,令彼此再度亲密无间地相拥,乌发勾缠,辨不清你我。他贴着虞茉的耳畔低语,“我希望,你眼中只有我。”
虞茉被他温热的鼻息搅得心软,身子彻底松弛,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心跳交叠,引起细微颤动。
好半晌,虞茉答说:“看你表现。”
“那还随我去京城么?”
出乎赵浔意料,这回,她竟点了点头。
虞茉一贯是体验派,她从未踏足过京城,凭着臆想很难进行比较,更遑论作出影响后半生的决断。
最初因忧心时局震荡,会殃及她这尾小小鱼儿,是以偏向于长久生活在女户繁多而治安良好的苍州。
可赵浔与赵凌的交谈从未避讳过她,连蒙带猜,她大抵拼凑出大周朝当前的情形――
距今已有三百廿九年,赵氏独大,不存在外戚干政、宦官乱纲的情形,堪称是太平盛世。
虽说边关时有来犯,但几位将军盛名在外,战火不曾扩大。
天子圣明,储君卓越。
而江家幺子与太子殿下师从同一位武林大能,关系匪浅,可谓是最为严实的保护伞。
赵浔既承诺护自己周全,虞茉也愿予他机会。
“人生得意须尽欢。”虞茉回搂住他,“但先说好了,我可不是答应要与你成婚。”
“哦……”
赵浔微微失落,提醒自己莫要得寸进尺,蹭蹭她柔软的脸,“可以吻你么?”
她登时笑出了声,揶揄道:“平日怎么不见你专程来问。”
正玩闹着,院中传来脚步声,柳绿轻叩门扉,请示:“姑娘,郡主说有事相商,不知您方不方便。”
虞茉紧张地挣了一下,却因正严严实实窝在他怀中,不可避免地刮蹭。
赵浔被激得闷哼出声,慌乱地用手压制,否则……
势必会抵住他甚至不敢细想的某处。
鼻头微热,赵浔不得不撤开另一手,狼狈地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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