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谒呼出一口气,在林霁予的怀里缓缓转过身,以比她更大的力气回抱住她。
季谒的父母很早就因意外去世,奶奶生着病,成为了一个病床上的意向、一个必须去拯救的目标。从最敏感的青春期开始,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领生活补助,他装作淡定,对任何人都友善却冷淡,并没有很多朋友。长久以来,他身边空无一人。
季谒的人生经不起盘点,有的东西屈指可数。
只有怀里的林霁予,真实,热烈,扑面而来。她被他这样抱着,也这样地抱着他。
季谒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静静地闭上了眼。
林霁予抽回手机:“看见了吧,我厨艺好着呢,只是不愿意为你费功夫。”她故意气他。
季谒盯着她柔软的颈侧,“嗯”了一声。
见他不反驳,林霁予也觉得没意思,继续吃面。一碗吃完,她放下筷子:“咱俩的手确实分得比较突然,也没来得及吃顿散伙饭,这顿就算补上了。以后咱俩就没关系了,你也不用再来找我。”
“林霁予。”季谒像含着她的名字,“你还记得咱俩刚认识那会儿吗。”
“猴年马月陈年旧事,早忘了。”
“没事儿,我记得,我帮你回忆。”无视林霁予的恶声恶气,季谒气定神闲地复盘,“咱俩好之前,我拒绝过你多少次,让你不要再来找我?十次有吧。你理过我吗?”
林霁予尖叫:“我不听!别说了!”
季谒不理,继续道:“从认识第一天,你就要加我微信,最后花了多长时间才加?三个月?”
林霁予见他无视自己的话,只能手动帮他闭麦,伸手就去捂季谒的嘴,被他直接握住手腕拦下。
他嘴上不停:“这次我找到你,从要微信到加上,才花了一周,进度明显比你快。”
林霁予又换手去拦他,最后以交叉扭曲的姿势,被季谒抓住两只手腕,定在面前。
季谒眼睛盯着林霁予,像早锁定好目标:“关于追人这件事,我明显青出于蓝。咱俩的成功经验摆在面前,你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不找你。”
林霁予拿脚踹季谒:“我不喜欢你。”
听到这话,季谒笑出声。林霁予也意识到,要是说不喜欢有用的话,她以前是怎么强抢民男成功的。
季谒担心火候太过,这会儿放开了她,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不喜欢我不构成问题,你喜欢钱吗?”
林霁予揉着手腕:“有没有什么选项能只要你的钱,不要你的人?”
季谒作出认真思考的样子,而后挑起嘴角:“没有呢。”
林霁予不说话。
季谒像是真的在疑惑:“为什么不行?我现在比以前还要好。”
林霁予不看他,轻声说:“因为你是坏人。我不再相信你了。”
季谒沉吟半晌,开口道:“对不起。”
两人沉默着,客厅突然响起了按密码的声音,门随后打开。他们一起向门口望去。
董宗源和他女朋友边争论着什么边推开门,见客厅有人,女孩不再说话,黑着一张脸,连鞋都没换,直接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又留下一声摔门的巨响。
董宗源一脸焦急,对着林霁予点点头,算打过招呼,赶紧追了过去。
季谒起身,帮林霁予收拾好锅碗瓢盆,放进厨房,然后往门口走去。
林霁予送他到门口。
季谒穿好鞋,在迈出门之前,留下一句:“下次还来。”
刚送走季谒,林霁予就收到了霍斯琪的微信语音。
现代社会,有三大恐怖的声音。早上的闹钟,工作群的微信通知,熟人的电话。
能用微信消息解决的事就不打语音,一定要打电话也要提前约好时间,是约定俗成的社交礼仪。
员工休息时间收到老板的电话会心中一凛,老板突然收到员工的电话,也是同样。
林霁予沉重地按下了接通。
听筒里传来霍斯琪的抽泣声:“予姐,我能来你家住一晚吗?”
第29章 和男人的聊天,用“啊”“真的吗”“好厉害啊”三句话就可以应付全程。
这一天,霍斯琪觉得差不多可以和她的男朋友曲浩竞吵一架了。
自从曲浩竞研究生毕业,入职远山资本,自觉已经成为了典型 CBD 金融男,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再做。大半年的时间,两人别说性生活,连共同生活的时间都没有。
不论霍斯琪在微信里热情地叫老公,还是回家后穿着性感内衣贴到他身上,曲浩竞只有三段式反馈,太忙,累了,理解一下我。
是不是真忙,为什么累,需要怎样被理解,他没有多余的解释,通通指望霍斯琪的悟性。
再往前倒带,霍斯琪非常清楚,其实在曲浩竞来北京读研究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上岸第一剑的苗头。
他们从高一开始恋爱。霍斯琪是校花,曲浩竞是每次考试都排在全校前十的学霸,两人堪称金童玉女。到现在,因为霍斯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漂亮程度,他们仍然是那所高中的传说。
高考时,霍斯琪超常发挥,擦边二本分数考上了省会的体育学院。而曲浩竞高考失利,只考上一所省会的 211。
曲浩竞的大学以理工科著称,上下四届学生里,确实找不到一个比霍斯琪漂亮的女生。每次霍斯琪去学校找他,都会引起围观。曲浩竞因此成为同学口中的“人生赢家”。
原本霍斯琪是不打算来北京的。按照她的想法,两人留在省会,曲浩竞考个公务员,她随便找份健身教练的工作,干上几年,自己开个小健身房或者瑜伽馆,再买房结婚,家里都支持得起。
压力小,离家近,老公优秀,再生两个像曲浩竞一样聪明能考 985,或者像霍斯琪一样漂亮到能网红的小孩,她的故事也就讲圆了。
公主和王子拿着编制,儿女双全地生活在两室一厅里。
但曲浩竞始终惦记着人生最重要的那场失败,从大二就开始准备考研,大四拼死拼活努力一年,终于考上了北大经管。
曲浩竞坐高铁前往北京,霍斯琪去送他,两人在车站拥抱。霍斯琪看着从青春期开始就一直在自己身边的恋人的背影,忍不住流下眼泪。
但高铁还没到到北京,霍斯琪就收到了曲浩竞的微信。
占了满满两屏的小作文情真意切,回忆了过去,盘点了现在,又展望了未来,但核心只有五个字――我们分手吧。
霍斯琪当机立断,也收拾了行李杀去北京,在曲浩竞学校旁边租好房子,又花了一周时间在附近的连锁健身房找到工作,才告诉曲浩竞她来了。
两人在霍斯琪的出租屋见面。霍斯琪毕竟真枪实弹地在体育学院练了 4 年,身材比青春期时的纸片形好太多。看不见她时,她只是一个相处了 7 年已经失去新鲜感的二本女友,等她再次扭着翘臀货真价实地出现在曲浩竞眼前时,他又被她的美丽动摇了。
上过床后,霍斯琪滑溜溜香喷喷地在曲浩竞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两人又和好了。
霍斯琪自给自足,同时在各种意义上给曲浩竞伺候得舒舒服服,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趁着曲浩竞没反应过来之前把结婚证领了。
北京是一座太势利的城市,曲浩竞母校(是的,考上研究生之后他就只有北大这一个母校了)里的人也并不是象牙塔中的天真学子。事实上,越早参与和适应竞争的人,越明白这个社会是零和博弈的底层逻辑。
曲浩竞并不如她所愿,他反应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会抓重点。
霍斯琪在他手机里发现了太多痕迹。在北京长大却是美国国籍的学妹,和他一个省份却读省重点的局二代,自己创了几年业回过头又去读 MBA 的姐姐。
不是霍斯琪视若无睹,她只是没办法正面出击,必败的仗,能拖一时就是一时。
曲浩竞到后来甚至都不掩饰了。霍斯琪的微信他不回,和别人聊天,键盘都能搓出火星子。
他们还没分手的原因只有一个,人家没看上他。
美国国籍学妹做了小红书情侣号,男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光求婚仪式就有 5 个机位,航拍的镜头里完整装下了上万朵玫瑰花。局二代回老家了,找了另一个局二代,很快在朋友圈里发了结婚照。MBA 姐姐换过几任男友,一个比一个肩宽胸大人鱼线深刻,不是上过选秀,就是社交平台上有百万粉丝,喊老公的私信一天看都看不过来。
显然,越来越清醒的并不只有曲浩竞一个。
霍斯琪也在默默做准备。她练得更狠,一眼就能看出水平,在考完 ACE 和 ACSM 两个证书后,跳槽来了力场。
她是力场最年轻也最努力靠自己获客的女教练,每天白天能把课排满,一周只休半天,连林霁予要做直播,也是第一个报名。
霍斯琪想,不比行业,只比在行业中的发展、位置和目前收入,她比曲浩竞强太多。论人脉和接触圈层的水准,她也暂时领先。
霍斯琪和曲浩竞之于对方,都是越来越难负担得起的奢侈品,他们有各自更适合的目标用户。至于谁先能把自己卖出去,还说不定呢。
曲浩竞有学妹、同乡和 MBA 姐姐,霍斯琪也有自己的牌。
她拒绝了几个对她示好,提议“互相抚慰”一下的男教练和暗示她先付出一点就在她这里买课的用户,专攻手里已经付费的会员和真正的优质对象。
选男人的本质,不是给自己选心仪对象,选未来家庭,而是为自己的卵子选精子,为自己的孩子选爸爸。一个女人真正能给自己孩子的,是一张基因彩票,是让他一出生就在羊水这条分水岭的另一头,也给自己放一条船,搭一座桥,让她也能跨过去。
到了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在纠结,选对象是选爱自己的还是自己爱的,霍斯琪觉得她们开窍得太晚,婚恋这场赌局对她们来说纯粹在拼手气。真玩家是要算概率和出老千的。
霍斯琪有几个目标对象。
第一顺位,就是她的老板,真正的适龄黄金单身汉,潘承宇。
她来力场之前,其实给好几家头部健身房都投了简历,也都收到了 offer。最终选定力场,是因为她看到了潘承宇的采访。年轻,英俊,家庭背景好,个人能力强,最重要的是单身未婚。
这种人反而更有可能被霍斯琪这种人搞定。他什么都不缺,自然有纯看个人喜好和情绪价值的余地。不像曲浩竞,敝帚自珍,对于婚恋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只有一个标准,就是价高者得。
潘承宇对女孩子,无论是谁,只有一个态度,就是来者不拒。你想从他那里混几顿饭几个包是不难的,至于他的真心和欲望到底在哪里,漂浮不定。所以霍斯琪并不着急,只是偶尔刷下存在感,尽量在工作上实现最大价值。他是最长线的终极 boss,霍斯琪不急于一时。
次之,就是董宗源这种出生在罗马但是比较单纯,还没怎么接触过美女的一线城市中产男霍斯琪能感觉出来,他对自己有意思。虽然他现在有女朋友,但想刷新掉那个女朋友,对霍斯琪来说很简单。更何况,她手里还有杀招,只是还没到需要用上的时候。
再有,就是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了。
有一些上了年纪的男人,因为有家庭反倒更肆无忌惮。一条明确没有未来的路,对于达成共识的同路者来说,只有短期收益,反而没有风险。
霍斯琪年纪尚轻,并没有彻底下定决心。一些老男人发来的短择 offer,她能拒则拒,吃米其林黑珍珠,换来几个香奈儿爱马仕,不是她的追求。
她唯一同意的吃饭邀请,来自王逍。或者说,她唯一主动释放出可得性信号的人,就是王逍。
一眼看过去,王逍自己练得还不错,健身教练的角色对他来讲并不必要。在这个行业里,存在隐性的性别鄙视链,很多有明确健身目标的男性用户,并不会将女教练作为自己的第一首选,尤其是年轻女教练。
中年男性和年轻女教练的配置,在某种维度上来说,确实很微妙。他们消费的,到底是专业技能,还是别的什么,很值得咂摸。
霍斯琪已经习惯了类似的情况,她不排斥,也不觉得王逍特殊。直到他们加了微信。
王逍的微信名就是本命,点进朋友圈,签名处只有四个字,远山资本。
前几节课,霍斯琪并不可以刻意搭话,只是恰当地展示自己的热情和专业技能。还是王逍先起的头,在一次训练结束后,找霍斯琪闲聊,不着痕迹地问了她一些私人问题。霍斯琪轻巧又活泼地回答后,眼睛发亮地感慨:“你在远山资本吗,好厉害啊。”
王逍很受用,笑道:“哦?你也关注这一行吗?”话里话外,很以自己的名号为荣。
霍斯琪了然:“就是听着很耳熟啊,可能是其他客人经常提到,我就记住了。”
她以恰到好处的天真语气说:“而且,资本什么的就很厉害啊。网上不是老说,资本的力量什么的。”
到了王逍这个年纪,对年轻女孩有了另一套判断标准,自作聪明地展示学识未见得是好事,露出一点无伤大雅的马脚才更可爱。
他包容又故作高深地回复:“此资本非彼资本。”
霍斯琪说:“啊,我不懂这些,你要是愿意的话能跟我讲讲吗?”
王逍看表:“那可能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了,你看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吃个便饭,到时候仔细跟你说。”
“那多不好意思呀。”霍斯琪推拉了一下,“你的时间比较珍贵,以你为主呀,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其实今天就没什么事,但王逍既不想因为临时发出邀约而被拒绝,也不愿意让霍斯琪觉得他很随意,于是当着她的面打开日程安排,看了两眼后做了决定:“不然就后天晚上,我六点过来健身,结束后我带你去吃饭。”
恰好是霍斯琪最忙的时间,晚上还有两个固定会员的课,但她还是说:“好哦,那我等你。”
这顿饭霍斯琪吃得没什么滋味,王逍花了很长时间给她解释资本、基金、投行分别是做什么的,又展开说了几个他之前投过的项目,取得了什么成果。
霍斯琪懒得听,老男人吹嘘自己的方式大抵一致,也并不真的需要她听懂。
她托着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王逍,以“啊”“真的吗”“好厉害啊”三句话应付全程,脑子里想的却是她在曲浩竞找到工作时,兴奋地问他具体是做什么的,他却不耐烦地说“跟你说了也不懂”的样子。
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现在正在由你的老板讲给我听呢。霍斯琪笑得灿烂,对王逍说:“一想到你这么厉害的人选择我当你的教练,我也觉得自己好棒呀。”
王逍用掌心扣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你是很棒啊。”
霍斯琪想,到时候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砸爱对曲浩竞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和需求,让曲浩竞烦不胜烦。
曲浩竞想用冷暴力逼她成为主动说分手的那个人,她偏不如他的愿。坏人么,总归是没人愿意做,却必须有人要做的。曲浩竞只会冷暴力,霍斯琪则技高一筹地用热暴力倒逼他认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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