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眸转了转,抬头看着他,微微笑着开口,“北幽人虽多,却困不住你,你是不是能带兵杀出重围?”
摩那娄诘侧头看着她,眸光波动,轻启薄唇,“不知。”
是不知,不是不能。
随后谁也没有讨论这个问题,今夜小胜,开心的回了军营。
烟雨过江南,檐柳拂轩窗,软水漫过岸沿,摇晃着江面的乌篷船。
昔日游人如织,今日空街冷对,伴着硝烟弥漫,繁荣秀美的古城染上灰蒙蒙的色调。
城中破败的庙前,无数人跪在佛像下祈祷,希望神佛保佑,让他们度过难关。
突然,一衣衫褴褛的人冲上来将祭品抢走,疯狂的塞进自己的嘴里。
而后又被一群人按在地上,不停地捶打咒骂,“混账东西,竟然敢抢菩萨的贡品,遭天谴啊!”
那人嚼着馒头下咽,捂着头大喊道:“家都快没了,菩萨也要流离失所,你们与其在这供奉她,还不如将粮食给我,等我吃饱了,我就去投军杀敌,保不齐还能替菩萨护你们几分!”
那些人看着叫嚣着的半大孩子,突然说不出话来,摆摆手将人放了。
小孩眼睛瞟了他们一眼,又立刻朝着供桌伸手,抢过一个馒头,朝着军营的方向跑去。
听说当兵就可以吃饱,他也要去当兵!
军营里,叶昭榆背手站在一旁,看着乌藉带着人练新兵,弯唇笑了笑。
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几日,有町州的兵马周旋,她也能喘息片刻,便来军营看看,兵练的如何了,能否上战场了。
不一会儿,摩那娄诘裹挟着一身血煞之气走来,身姿岿然,眉眼冷厉,寒甲上染着血色,整个人威风凛凛,肃杀无比。
明显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还未来得及脱下战袍,便来了军营。
她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
“看你练兵。”
说着,他摘下头盔拿在手中,马尾歪歪斜斜的被风吹着,散乱却张扬,带着几分松散的少年气。
叶昭榆杏眼一弯,抬手朝他打了一个响指,“小谢公子,战无不胜啊。”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抱着头盔看着她,“你不也是。”
叶昭榆摇头笑了笑,“有你在,我肯定输不了,要是没有你,我赢不了。”
摩那娄诘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垂眸看着她,音色低沉,“那就好好学,赢一次给我看。”
“行,你就拭目以待吧,本郡主肯定能赢给你看!”
他刚想说什么,天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鹰唳,无数雄鹰不停在他头顶盘旋,极为焦灼不安。
他抬眸看着它们,幽幽开口,“更大的暴风雨,来了。”
第216章 滚出去
雨幕惊烟,沉云暗涌,湿热的浪潮自焦土上冒起,就连空气中都带着几分灼热。
一人孑然撑伞,眉间盈满戾气,快步朝着一处行宫走去,周身气势逼人,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一路走来,侍从纷纷低头跪拜,额头上冷汗直冒。
心里唏嘘不已,女帝又惹到王主了。
“哐当”一声,黎宿抬脚将寝宫大门踹开,里面顿时尖叫一片,裸着半身的男侍一边叫一边拿起衣服遮挡。
黎宿嫌恶的看了一眼,冷声开口,“滚出去!”
“唯,唯,王主。”
几名男侍狼狈的从床上下来,满脸羞红,抱着衣服快步朝着殿外跑去。
“哟,皇妹这么快就从王都回来了。”
女帝懒洋洋地坐起身来,香肩半露,星星点点的红痕挂在白皙的脖颈上,整个人透着荒唐的糜烂感。
“你故意在边境逗留,将朝堂之事全丢给我,就是为了引开我,去淌那趟浑水,是不是!”黎宿走过去一把将其拽下床,冷怒开口。
“黎宿!”女帝被砸在地上,瞬间勃然大怒。
随后双手撑着地,抬头望向她,眼里含着无限杀意,“你想弑君不成!”
黎宿踩着黑色锦靴向她逼近,周身戾气不断翻涌,弯腰抬起她的下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弑君?你别忘了,你如今的位置是谁给的,本王能将你送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也能将你拉下来!”
“你敢!”女帝抬头怒瞪着她。
“你看我敢不敢!黎朔,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黎宿抬手将她的下巴甩开,眉眼间满是冷戾,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女帝心里一颤,脸色微微发白,她的这个皇妹向来说一不二,若真惹到她,她还真能做到。
她抿了抿唇,随后踉跄着站起来,敛着快掉到臂弯处的衣裙走到软榻上坐下。
殿内气氛一时凝滞,谁也没有说话,只余馨甜糜丽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黎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眉间戾气难掩,缓步走过去,看了一眼满脸失神的人,音色漠然。
“当初你要那个位置时,你给我承诺过什么?
你说你若登临帝位,定让南坻止戈为武,兴盛繁荣,让所有罪恶伏诛,百姓安乐。
可你现在在做什么!整日不是猜忌忠臣,便是沉迷享乐!
将奸佞贼子的话奉如圭臬,将忠心谏言当作逆耳之语。
你扪心自问,你昔日的承诺,你到底做到了几条?
而我,因你一句止戈为武,百姓安乐,本王便替你守了十年疆土,才有了如今的安乐。
今你因一时之利,便派了数万士卒兴起干戈,挑起战事,你又对得起本王几分?”
女帝眼睫颤了颤,不敢看她。
黎宿拽着她的手,强迫她仰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今南坻河清海晏,你到底在求什么?”
女帝一下将她的手甩开,仰头看着她,“我在求什么?我不过就是想让南坻更好,想让南坻在四国之中不再排在末尾!
可你总是反战!反战!你在沙场上的血性呢!野心呢!你不去抢,不去征伐,怎么扩大疆土,怎么让其他国惧怕!”
黎宿冷笑一声,“这四海之内,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而后各大势力进行吞并,不断壮大己身,如今能让四海震颤的,就那么四个。
本王征战多年,血洒疆场,让南坻跻身四国之列,已实现了最大的野心,你还想如何?妄想一家独大?
黎朔,贪心不足蛇吞象,南坻在中原,北幽,西域面前,本就是后起之秀,如今该稳固根基,而不是随波逐流,向外掠夺!”
“你不夺,怎么知道我南坻不行!
如今西域君主被北幽铁骑困在黎州,若此时让他殁在中原,不论是西域还是中原,都将是一巨大打击。
西域没了摩那娄诘,北幽与我南坻联手,那不就是手到擒来!”
黎宿垂眸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冰冷的物件。
“愚蠢!一国之盛,岂是单单只靠一人,没有他,西域也不是你们想的那般好拿。”
女帝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抬眸看着她,目光幽深,“你不也说了,只是不好拿,不是拿不下。”
黎宿视线微压,凉凉开口,“若是此战输了,中原与西域的怒火,你能承受得起?”
女帝向后一靠,凤眼扫她一眼,红艳艳的丹唇轻启,“就算是输了,南坻也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
黎宿直直的看着她,等着下文。
“都说要师出有名,朕打的是助力北幽,拿下盛安郡主的旗号去黎州。
西域问责也没理由怪到我南坻头上,毕竟,谁也不知道西域君主会在黎州,误伤了他,我南坻也很冤啊。
我们只需要承受来自中原的怒火,可中原曾经与朕有过交易,他们若敢大肆进犯,先乱的定是中原朝堂。
此战,中原损失最重,北幽次之,接下来是西域,只有我南坻的损失是最小的,为何不战?”
随后女帝抬眸看着她,凤眼微微挑起,“你现在就算是想阻止,也来不及了,朕派去的兵马已经到了黎州。
真正的数十万大军压境,如若没有摩那娄诘,整个黎州灭亡,不过顷刻间的功夫。”
黎宿微凉的目光落在那张得意的脸上,冷冷开口,“信不信,过不了多久,西域的兵马便会来攻打南坻?”
女帝嘴角的笑一僵,抬眸看着满身冷意的人,抿了抿唇,“你说什么?”
“如今中原,北幽,南坻的兵马都在动,那西域呢,西域的兵马该放在什么位置?”
“他们君主在黎州遇难,自是派兵去黎州支援。”
黎宿轻嗤一声,凤眼中盈满嘲弄,“摩那娄诘不是傻子,当然是选最有效的方法。
围魏救赵,不管是对北幽,还是对南坻,都是让其退兵的上上之选。
既已起了四海之乱,就别妄想能身成功退,一点腥味也不沾。”
女帝脸色一僵,发丝凌乱的散在周身,随后又抬头看着她。
“你帮朕挡住来犯的兵马,等你挡不住了,朕再撤兵,反正人已经去了,退不退都已无所谓了,朕就赌一把!”
女帝看着丝毫不为所动的人,抬手拉着她的衣袍,音色凄凄。
“皇妹,黎宿,你就帮皇姐这一次,就这一次,下不为例,真的!”
黎宿看着目光哀求的人,冷厉的凤眼轻眨,随后闭上眼睛,音色冷冽。
“三天,我只挡三天,三天之后,你若不撤兵,我就不管你了,黎朔,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纵容你。”
“好,好,就三天,三天一过,朕就撤兵!”
第217章 立场不同
“轰隆”
一阵惊雷伴着撼动天地的马蹄声落下,瞬间将初起的红日惊入云层。
远处黑云滚滚,飞沙走石,直逼黎州城而来。
四周战鼓擂动,一声又一声的传遍城中每一个角落。
“南坻大军到了。”
摩那娄诘寒眸轻抬,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腕上的金色护腕,目光漠然的落在不远处的军队身上。
“刚刚收到太子表哥来信,他最快五日便能带兵赶来,随后哥哥的兵马也会到。”
叶昭榆一身寒甲,站在城楼上,感受着脚下的震颤,杏眼中盈满飞扑而来的千军万马。
像是一片滚滚黑浪,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像是顷刻间便能将她所在的城池倾覆。
她的心脏狂跳,头皮微微发麻,眼睫轻颤,喃喃出声。
“我们能撑到他们来吗?”
摩那娄诘琉璃色的眼眸微眯,冷风吹起他的墨发,耳边红穗招摇,眼底未起丝毫波澜,侧头看着她。
“不知,怕吗?”
叶昭榆看着踏碎千山而来的兵马,像是汹涌的浪潮不顾一切的朝着他们涌来。
她的小腿微微发寒,似是已被浊浪自脚下淹没,随时能蔓延满城,将她溺毙其中。
她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像是真的沉入了水底,脚不着地,头不见天,窒息又恐慌。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刚刚的溺毙感,叫做绝望。
她眼睫轻眨,缓缓呼出一口气来,将混乱的心绪收好,轻轻扯了扯嘴角。
“万物一府,死生同状,不怕死,但怕死后,余留千千结,无人可解。”
摩那娄诘琉璃色的眼眸轻颤,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弯了弯唇。
“我还在,你还没有死的机会,走吧,开门迎敌。”
不一会儿,重重兵马快要逼至城下,城楼守军一抬手,大喝一声。
“放箭!”
随着一阵雷声落下,无数箭雨划破长空而去,落在满是尘烟的人马中。
“放箭,投石,不要让人进城!”
守军拼命大喊,城楼上的士卒动作不断。
箭矢射出一批又一批,阻了敌军一步又一步。
可敌军势如猛虎,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战火瞬间烧灼,九天流火划破天幕。
不一会儿,满地烽烟,杀声如雷。
一人领着守军策马冲出城门,九位少年迅速带人散开,镇守着每一个方位,冷厉的目光落在冲来的人群中,大喝一声。
“杀!”
兵戈相见,鲜血横飞,无数金丝在空中浮现,随着它的主人挥动,只余一片断臂残肢。
鎏金面具下的眼眸盈满高涨的暴戾,鲜血溅在面具上,将光芒遮蔽,只余一片血色。
他指尖微动,金丝像是活了一样,蜿蜒而去,数人动作陡然一顿,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着身后转去。
“噗嗤”一声,手中长矛瞬间刺进同伴的心脏。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便被一阵大力带着,不顾一切的朝着自己的军队冲杀。
双眼瞬间被同伴的鲜血染红,却无法停下,不断的朝着熟悉的人举起屠刀。
此时,他们做了魔鬼的傀儡,蚕食掉自己的同类。
摩那娄诘目光漠然,眼尾染着一抹猩红,手一挥,手中傀儡应声倒地,随后又换上下一批,不断朝着千军万马之中杀去。
叶昭榆骑在马背上,目光凛冽,银枪染血,将朝她涌来的人挑翻在地,看着被兵刃围堵的人,踏着马背飞身而去。
“刷”的一声,无数兵刃被挑飞,一只手迅速将人拽出。
“没事吧?”
乌藉抬手擦了一下嘴角,眼眸微寒,手中双刀染血,“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叶昭榆将长枪一甩,抖落无数血水,带起万千杀意,看他一眼,随后朝着前方冲去。
“跟在我身边。”
“好!”
叶昭榆带着人向前冲去,战意高昂,兵刃凛冽,横飞的鲜血染满战袍。
以血洗血,以战止战。
她们不要被这浪潮淹没,她们要站在浪潮之上!
城外厮杀震天,城内哀鸿如潮,百姓四处逃窜,避着那飞来的流火。
尖叫,绝望,恐慌,将每一个人淹没。
城楼上的鼓点一下又一下的落下,像是在鼓舞着今日这至死方休的一战。
城外是铁骑踏不碎的骸骨,是敌军破不开的长阵,更是战火进不来的厚盾。
无数官员站在府衙的阶梯上,看着流火迸溅的长空,眼中盈满恐慌与绝望。
北幽攻后,又是南坻与北幽齐攻,黎州真的难逃此劫了?
一人满心慌乱,脸色发白,双手颤抖不止,急急朝着府内走去。
步伐踉跄的穿过重重洞门,推开后院的一处屋子,朝着站在窗前的人一跪。
“求大人救救黎州,求大人救救黎州!”太守一身厚重的官袍铺地,不停地朝着那人磕头,声泪俱下。
那人叹息一声,浑浊的眼中盈满不忍,枯瘦的双手握着他的双肩将人扶起,音色嘶哑幽怖。
“黎州……被放弃了,我也救不了它。”
太守目光一滞,眼中的希望忽明忽暗,抓着他的衣袖,艰难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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