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我有意为之。”伊萨克·科穆宁道,他甚至无师自通地把自己的动机拔得高尚了些,“我毕竟是个基督徒,即便因为畏惧拉丁人与萨拉丁结盟,也不能忘记寻找攻打萨拉丁的机会。”
“但现在这份地图属于我了,作为你悔过的奖赏,我或许可以给你安排一个稍微明亮一点的监狱。”当理查一世这样说时,伊萨克·科穆宁和塞萨尔都同时松了口气,理查一世将那张羊皮卷收入怀中,起身单手将塞萨尔抱起来,“你不知道,感谢上帝,你没有跟你祖母回诺曼底是个正确的决定。”
成功了,至少现在理查一世已经相信了这是真实的埃及地图,这样将来当他认真考虑攻打埃及时,这份地图至少会更坚定他的决心。
也不枉他这大半年来从零开始学习中世纪的绘画手法。至于他为什么对埃及的地理如此熟悉------开玩笑,他的硕士毕业论文就是《论第七次十字军东征与拿破仑征服埃及的异同》,他不把13世纪埃及的地理状况刻烟吸肺都对不起他为了毕业秃掉的头!
感谢恩师还替他向学院报销了他去埃及采风的经费,我导真的对我恩重如山。想起他葬礼上老泪纵横的恩师,季庭柏也不禁悲从中来,为了防止其他人看出异样只能把头别过去,他的目光无意间和伊萨克·科穆宁交撞,伊萨克·科穆宁下意识颤了颤,但很快那个孩子就跟他的父亲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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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些了吗?”当康拉德走进营帐时,腓力二世正在努力吞咽着一盆由水果做成的甜汤,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东方人会用水果和香料熬成这样一种味道古怪的汤水,如果不是十字军战士们言之凿凿地称这种汤对治疗他的怪病有效果,他绝不会喝这种跟女巫熬成的魔药一样古怪的东西,“我好些了,感谢你的关怀,我的朋友。”腓力二世勉力道,“城外的壕沟填平了吗?”
“您应该安心养病,而非为了阿克时刻悬心。”康拉德道,但在腓力二世执着的目光中他还是如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您安排的攻势还算顺利,萨拉丁已经将大本营从沙法山前移到了阿亚迪耶山,不过有些骑士不愿执行您的命令,他们宣称居伊才是他们的国王......”
“不要理他们!”腓力二世不耐烦道,事实上,他已经开始后悔来到阿克后轻率地宣布支持康拉德了,他当时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聪明些的盟友,但现在他已经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耶路撒冷的政治斗争中。
如果不是理查,如果不是他在没有通知父亲和封君的情况下贸然宣布加入十字军,他这时候应该还在巴黎进行他的统治,而不是在千里之外的叙利亚被病痛折磨!想到那个让他痛恨的名字,腓力二世的头便更加痛了,偏偏康拉德此时还好巧不巧地提到了理查一世:“居伊昨天给我寄了一封信,声称英格兰国王已经承认了他的统治,他们已经到达了提尔.......”
“拦住他们!”腓力二世捂着自己的头,为了保持神智的清醒,他还是勉强又喝了一口甜汤,“你是守卫提尔的英雄,他们会听从你的命令,理查,理查,让他在城外的地上躺着吧!”他咽下了那口汤,这时候他终于觉得自己好些了,“如果不能进入提尔,他只能选择来阿克,不过他得在海上飘些日子才能上岸,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来阿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对你出手,你应该暂时离开阿克避避风头......放心吧,你才是耶路撒冷国王,我会想办法替你对付居伊,等我们攻下阿克......”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了营帐外一阵喧嚣,这样的动静令他下意识浑身紧绷,他意识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搁下甜汤,掀开帐篷的门:“出什么事了?”
“是理查国王!理查国王来了!”一名士兵激动地说,腓力二世和康拉德顺着欢呼的浪潮望向海边,“他击沉了萨拉丁的补给船,带着不计其数的攻城器械和骑士们来到了阿克!他开始进攻了,天主啊,我们必然战胜萨拉丁!敬英勇的理查国王!”
理查,理查,理查。腓力二世满脑子都是这个名字,他觉得他的脑袋几乎要炸开了。他不顾康拉德的劝阻,让部下用肩舆将他抬出了营帐,于是他看到理查一世站在他那高大如堡垒一般的战船上指挥着士兵进攻阿克的城墙,居高临下、光彩熠熠,一如他最痛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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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1年7月7日,英格兰国王一世在抵达阿克城后立刻对阿克发起猛攻,并在7月11日攻破阿克,并缴获了城内停泊的埃及舰队和所有店铺与攻城器械,所有的十字军战士都近乎疯狂地为这场大胜喝彩,其中甚至包括随同腓力二世来到阿克的法国贵族。
“法兰克国王围攻阿克三个多月却一无所获,而英格兰国王只花了五天便令萨拉丁的军队落荒而逃。”十字军战士们不可避免地将腓力二世与理查一世拿来比较,诚然,理查一世能如此迅速地攻下阿克离不开此前腓力二世对阿克城的围困封锁,但在十字军战士眼里,理查一世的勇猛无畏和他得到的巨大战果毋庸置疑是更加振奋人心的,而腓力二世因病未能参加理查一世入城后的欢迎仪式更被战士们暗暗唾弃,认为他是出于懦弱和嫉妒。
而被愤怒和疾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腓力二世实在没有空隙去理会这些评价,但在陷入昏睡前,他至少还记得提醒康拉德赶紧逃亡提尔城以免理查一世在自己威望最隆盛时以叛国罪处死他。我要睡一觉,他心想,至少等天亮以后再处理这些乱麻般的关系,但显然有人不乐见他能有一个好好休息的晚上。“我说了不要进来!”当帐篷的门帘被掀开后,他不耐烦地道,但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孔后他便说不出话了,“你来干什么。”
“我进入你的帐篷无需取得你的允许。”理查一世居高临下道,“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接到信使的消息,就在你生病的这段时间,你儿子死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历史上阿克之战也是来回扯皮了很久的,本文涉及真实历史的大部分战争剧情都尽量简化处理,被蝴蝶出来的战争除外
第33章 萨拉丁
儿子, 路易,他身体不算强壮,一场疾病随时有可能要了他的命......“死的是你的儿子!”腓力二世剧烈怒喝道, “你,你想骗我,没有人告诉我路易生病了!”
“我儿子就在营帐外面,要我把他抱过来给你看看吗?”理查一世睨视着他, 腓力二世想起那个男孩和理查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就难以克制自己的愤怒,他开始剧烈颤抖,他知道理查乐见他的敌人痛苦, 他在恨他父亲的时候便致力于让他死于绝望, “至于你的儿子, 可能是你的部下们想让你安心养病吧, 你不知道他们对你说的话是真话还是谎言,除非你回到巴黎, 亲眼确认你儿子是死是活。”
“你只是想让我回到巴黎!”腓力二世喘息道, 他这时候终于找回一点对话的节奏了, “你想独占我们曾经约定好平分的战果, 塞浦路斯, 阿克......我告诉你, 绝不可能,我绝不可能放弃我应得的战利品!”
“我当然会把一半的战利品给你, 绝对的公平公正,但在十字军战士眼里我是得到了应有的战利品, 而你只是一个不劳而获的懦夫。”理查一世畅快地笑道, 他复而盯着腓力二世, 眼神冰冷如同刀锋, “你永远无法战胜我,你用尽全力的诅咒只会害了你的儿子和你的王国,等着看吧,腓力,你尽管躲在帐篷里养病,夺回圣城的那一天我会邀请你前来观看的。”
他说完这些话便转身离去,不出意外地听到了腓力二世打落汤碗的怒吼与诅咒,可这能改变什么呢?他露出了笑容,可与之相反的,他仍然感到他的心在疼痛滴血:在刺痛腓力二世的同时,他自己也无法从痛苦中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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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腓力二世病愈后,理查一世如约将阿克城一分为二,并带着自己的妻子、妹妹与私生子入主了撒拉森人的王宫,如理查一世之前的说法,几乎所有十字军战士都认为腓力二世乃是依仗着此前的条约不劳而获,理查一世的骑士风度令人敬佩,而腓力二世接受本不属于他的战果乃是卑劣无耻的行为。
腓力二世只能强忍苦涩吃下这个闷亏,雪上加霜的是,在他病愈后参加军事会议时,理查一世又要求他撤销对康拉德婚姻与王位的认同。“西比拉女王已经去世,康拉德如今是耶路撒冷的合法君主,伊莎贝拉女王订婚时才八岁,她此前的婚姻也是无效的!”
“那康拉德的婚姻呢?虽然他否认了他的意大利前妻和希腊前妻的存在,但我们都知道她们尚在人世,一个如此不荣誉的人怎配做耶路撒冷的国王?”理查一世嘲讽道,香槟伯爵亨利也附和道,“我认同您的意见,舅舅。我们应该根据女王的婚姻决定统治者,而不是为了一个合适的统治者捏造一桩婚姻。”
他是玛丽·卡佩的儿子,理查一世与腓力二世共同的外甥,因为他特殊的身份,哪怕他名义上是法王的封臣,他附和理查一世而反对腓力二世的言论也不会存在道义上的问题。腓力二世真情愿玛丽或者杰弗里在这里,这样他们至少可以管束一下香槟的亨利的行为,不让他为理查一世马首是瞻。
“现在不是讨论合法国王的时候。”开口的是伊贝林的贝里昂,他此刻其实有些后悔为了让耶路撒冷有一个更具能力的统治者而促成伊莎贝拉女王和康拉德的婚姻,现在不仅居伊和康拉德争夺王位,远道而来的英王和法王也为此争斗不休,“我们首先应该夺回耶路撒冷,再来讨论谁是合法的国王,否则即便我们终于选出了所有人都一致认可的国王,他得到的也只是一顶无用的空王冠。”
“我尊重您的意见。”对这位以少量残兵坚守圣城换得体面投降的老人,理查一世还是非常尊敬的,“听闻您曾经时常作为使者出入萨拉丁的军营,对他的行事作风颇为了解,我希望能与您详细探讨,以为我们未来的战斗完善方案。”
“求之不得。”伊贝林的贝里昂松了口气,和理查一世一同起身进入房中。理查一世的目光与腓力二世交撞,随后他发出一声所有人都能轻易察觉的冷笑,腓力二世意识到这是理查一世又一次无声的示威,并且,他没有盟友,他只能无望地向虚空之中的忠诚之神请求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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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丁人要求我们交还赎金,释放俘虏,并把我们之前缴获的那个架子还给他们。”一个炎热的午后,萨法丁正在向他的兄长汇报阿克城的局势,“他们的新首领,英格兰国王近日染上疾病,他向我们写信要求给他送一些水果有助于他对抗疾病,从而能更早投入与我们的战争。”
“有趣。”本来还在假寐中的萨拉丁睁开了眼睛,他已经五十四岁,面容已然显露出苍老衰弱之相,但他的目光仍然明亮深邃,有这样一位君主,撒拉森人便坚信他们能战无不胜,团结在新月旗下同仇敌忾,“把他要的水果送给他,同时让使节要求他们也释放我们的同胞兄弟,在我们的战士回到营地前,我们会暂时扣押拉丁人的俘虏。”
“他们不会同意这样的条件。”
“我知道。”萨拉丁说,“但我们需要时间筹备赎金。从埃及到叙利亚的补给一直被阻碍,我们有限的资源必须在精细计算下运用,我不确定埃及是否还会如期送来补给。萨法丁,你知道国内一直不满意我对拉丁人的态度,如果不能在我有生之年确保拉丁人不再进犯,我死后王朝必然分崩离析。”
“您已经建立了足够多的伟业。”萨法丁不忍道,而萨拉丁只是摇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不够,还不够......”
他出生于提克里特(1),成长于叙利亚,在叔父西尔库的帐下崭露头角,并效力于赞吉王朝的努尔丁。他曾立下了征服埃及的战功,也曾蒙受努尔丁的猜忌,并最终借助灵活的手腕和适当的运气成为了新的哈里发,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但看似强大的帝国内部仍然矛盾重重,教义之争,权力之争,血统之争,维持这个除了共同信仰安拉外一片散沙的帝国并不容易,尤其他自己还是一名库尔德人。
能整合这一切的只有武力,令信徒们为此激动匍匐的绝对武力和功绩,但在发动战争的同时,萨拉丁并不希望他维护自己同胞和国家的行为给其他教派的人民带来灾难,这看似矛盾,却是萨拉丁长久以来的坚持,从他踏入战场时他便如此坚持。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建立一个所有教徒都和平共处的“天国王朝”,但这一理想连他的兄弟和下属都不能接受,更况论是他的敌人。拉丁人,希腊人,犹太人,突厥人,他们环绕在他周围,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的王国,却不愿意团结一致将他一举击破。他和他们作战,和他们结盟,从中审时度势地寻找破绽和机会,但他们之中鲜少有能理解他愿望和坚持的人,他的仁慈与灵活在他们眼中或许更似懦弱。当他终于夺回圣城,建立了足以令所有撒拉森人奉他为主的功业后他也预感到拉丁人会掀起一轮比此前更加凶猛的攻势,若他还年轻,他会无所畏惧,但他已经开始老了。
威廉二世死了,贝拉三世被希腊人牵制着,亨利二世死了,腓特烈一世来了,但他溺死了,跟随他一起前来圣地的军队群龙无首,这令他激动地不停感谢安拉保佑。这些大名鼎鼎的欧洲君主们因为种种原因都没能前来与他作战,现在他的敌人只剩下欧洲君主中最遥远也最年轻的两位,法兰克的腓力二世与英格兰的理查一世。
他观察过腓力二世来到阿克后的行动,毋庸置疑,他是个聪明的国王,但还够不上成为一个让他忌惮的对手,正当他松了口气,认为他击退这一次的十字军已无悬念后,他却得知了英格兰国王理查一世击沉补给船并攻克阿克的消息。
这是他此前未曾留意的对手,但毋庸置疑,他比那位原本与他同行的腓力二世更加勇敢大胆且善于运用战争艺术,从他带来的船队规模来看,他投身战斗的决心也远强于腓力二世,这些迹象表明他会是一块极其难啃的骨头。
“理查,理查......”萨拉丁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口音从生涩到熟练,他有预感,这位新登陆阿克的国王会是他维护他在叙利亚获得的土地的最大对手,他在叙利亚作战已久,许多拉丁人都熟悉他的作风,理查一世毫无疑问会从他们口中得到有关自己的情报并将其运用于他们将来的战斗中,但可怕的是,他目前对理查一世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说:
(1)提克里特:今伊拉克境内。
第34章 憎恨
“谁做的!”阿克城十字军营地的清晨被一声怒吼撕破, 奥地利公爵利奥波德看到原本被他挂在城门口的家族纹章如今被随意扔掷在一旁,不禁大为光火,对于一个贵族而言, 这样的举动侮辱的不仅是他本人还包括他的家族。
“是理查国王。”一位十字军战士回答道,他有些踌躇,但他只能实话实说,“即便他是英格兰国王, 是十字军的统帅,也不应该用如此蛮横的手段轻慢一位体面的贵族!”利奥波德的属下愤愤不平道,而利奥波德在得知来人的身份后, 却立刻克制了自己的愤怒, 制止他的属下, “如果是英格兰国王, 那我无话可说。回去吧,我的士兵们。”
尽管在腓特烈一世和他的儿子施瓦本公爵腓特烈六世相继去世(1)后他已经俨然成为了德意志军队的领导人, 但利奥波德还是快速平息了怒火:他知道英格兰国王理查一世素来行事倨傲, 就连他名义上的封君腓力二世也拿他无可奈何, 甚至还要蒙受他的羞辱, 他一个小小的公爵又怎么有能力与他对抗?不过他相信像他一眼对理查一世心怀不满的人不在少数, 总有一天会有人替他报复这头嚣张跋扈的狮子, 他很期待那一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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