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再往西就是更接近普通百姓那边儿了,过了州桥就是一条长街,两边都是民居,依次往后都是些酒铺、茶店、香店之类的,更往后的西大街上就是卖熟食的饮食铺子了,顾明月的烧鸭就是在西大街上买的,味道寻常,不如姜府的好,但顾明月一点儿也不挑,以她的胃口,连水煮树叶子都能吃得香喷喷的,更别说是烧鸭了。
中京城也不止这么两条街,这的街口顾明月一天也走不完,听人说每条街上住的人都不一样,卖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方中意还与她说中京城里还有一条杀猪巷呢!那条巷子里住的都是屠宰户,他们每天从城门那边赶活猪进来,赶进杀猪巷里宰了,再把新鲜的肉分给预定的铺子或者府邸,也有单独零售的,谁都能去买。
顾明月不怕杀猪,她还吃过一回杀猪菜,可香可香了,到现在还在怀念呢。
但姜云瑶给她放了一天假,从方中意那里出来以后她已经走了不少街口,已经来不及去那边看看了,不止杀猪巷,她还有好些街巷没去过。
越逛她越觉得感慨,从前在河源村的时候她以为镇上就是最繁华的地方了,后来去了阆中就以为阆中已经很是不错,现如今来了中京城才知道,那都不算什么,这三年的旱灾仿佛对整个中京城没什么影响似的,这儿照样还是相当热闹的。
她从前真是“井底之蛙”了。
啊对,这也是三姑娘给她讲的故事。
顾明月逛了逛,赶在日落之前回了姜府。
安氏在忙着处理府里头堆积的内务,提前告诉了姜云琼和姜云瑶让她们俩自己用晚膳。
顾明月回去的时候姜云瑶还没叫膳呢:“姑娘还不叫膳么?这会儿也到点了吧。”
姜云瑶朝她眨眨眼:“习惯了等你一块儿了,中午的时候你不在,我吃饭都不香了,这不是想着你快回来了,就等一等你。”
她是真爱看顾明月吃东西,好像每一样饭菜在她那里都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她都吃得很珍惜,鼓着包子脸吃饭的时候就像是囤了好多松子的小松鼠,姜云瑶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起之前她刷到的嚼嚼嚼表情包。
只能说活灵活现。
顾明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里拎着的油纸包放到了姜云瑶面前:“我在外头逛着逛着就闻到了好香的味道,情不自禁地就跟过去了,吃了一些东西,这些是给姑娘带的。”
州桥那一块的东西相当之多,自然也有不少好吃的东西,顾明月鼻子尖,在街口转了转便精准地找到了几家好吃的,一不留神,就花出去了几个大子儿。
她自己吃也没忘记给姜云瑶带。
眼瞅着姜云瑶期待的表情,她顿了顿,去寻了一套碗碟出来,将买的东西都拆出来重新摆盘摆好。
一共三个碟子,分别是砂糖冰雪冷元子、猪羊荷包、碧碗羹,还有两包蜜饯果子:梨条和牙枣。
咸甜都有,相当照顾姜云瑶的口味了。
姜云瑶对顾明月的月钱数目相当有数,大致算一算便知道她能有多少存余,如今摆了一桌子,虽然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粗略一算怎么也要五六十文钱了。
她温声:“你自个儿吃便是了,怎么还惦记着我呢?你一个月才那么点月钱呢,再说了,府里什么没有?我要是想吃叫他们做就是了。”
顾明月难得红了脸:“府里是府里的口味,这些外头卖的吃食府里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有一回,姑娘又常在屋里头,不知道外头有什么新鲜东西,更别说点菜了,我也是吃着觉得好才给姑娘买来的。”
其实她也没全吃过,她自己吃的时候只舍得买了两个猪羊荷包,猪肉和羊肉馅的,皮薄馅大,扎成了荷包的样子,里头馅料油润,汤汁都浸透了皮子,红红的一层皮,还冒着热气。
顾明月买了两个吃了,猪肉和羊肉都不膻,很明显都是新鲜的,馅料弹牙,还混着葱的香味,她恨不得再多吃两个,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反而给姜云瑶带了几个。
姑娘在教她读书呢。
兰心姐姐都认不得几个字,姑娘却教她写了自己的名字。
明月两个字并不复杂,可这是她第一次学会写字。
姑娘对她好,她便一心惦记着姑娘,也要让姑娘好。
姜云瑶的脸色更加柔软了:“你吃饱没有?正好我让厨房叫膳,你再吃一点吧。”
晚膳端上来相当精致,姜府的大厨房知道三姑娘如今在太太膝下了,很受重视,做她屋里的饭菜的时候就和姜云琼、安氏屋里的饭菜一般,恨不得使出通身的力气和手段,好让她刮目相看。
今天进的是鸡米粥配炸鹌鹑还有各色小菜,鹌鹑挑的都是皮肉细嫩的小鹌鹑,裹了鸡蛋液,炸的皮子酥脆脆的,金黄透亮,轻轻一嚼连骨头都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配的那些小菜也是极好的酱菜,拌黄瓜、油渍笋脯、清拌金针,攒了整整一大盒。
就算是配着白粥也能吃得有滋有味的。
但姜云瑶碰都没碰一下,只捧着那碗砂糖冰雪冷元子,把顾明月带回来的东西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等用完膳洗了手,顾明月才认认真真说了她这一天出去都逛了哪些地方。
她的方向感差一些,形容自己走过的地方也只会说些过了这座桥、走过这条街能碰见些什么东西。
往东的那条街她是不敢进去问人家的价格了,一问一个不吱声,生怕人家一定要让她买下来而自己钱不够,但往西的那一片她却是鼓足了勇气问的仔仔细细。
她一边说,姜云瑶就一边拿了张纸画,四通八达的街口,各个街口都是做什么的,画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和顾明月描述的一般无二。
她还在其中两条街上圈了两个小红圈。
顾明月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她惊奇于三姑娘能够敏锐地通过她的描述画出这些东西:“姑娘好厉害!”
姜云瑶摇摇头:“不是我厉害,是中京城的规划相当完整,每一片该卖什么东西都是提前规划好的,分门别类做得仔细。”
该买什么东西就去哪儿,简直一目了然。
她断言:“中京的司市官是个聪明人。”
顾明月先嗯嗯点头,然后又问:“司市官又是什么东西?”
姜云瑶解释说:“就是管着整个中京城市场的主管官员,底下还有质人、贾师等等,主要是管市场秩序的,没有他们,中京城不可能这样儿规范。”
“那这两个圈圈是什么?”顾明月指着她圈出来的地方。
姜云瑶笑了:“这个啊,是母亲分给我的两个小铺子,说是要教我认字算账,顺便拿这两个小铺子练练手。”
安氏还是把元夫人的话听了进去,觉得姜云瑶有几分经商的天赋,她倒也不打算真让姜云瑶经商,给她两个铺子叫她练练手,玩玩罢了,亏了也没关系。
既然收养在她膝下,她便要将她向着当家主母的方向培养,认字算账算是基础了。
第45章
安氏和姜云瑶大致说起过这两家铺子,一共两间,一间在城东,一间在城西,城东那间是一家衣料铺子,主卖衣料首饰,城西那家便亲民一些,卖的是南北杂货。
这两家在安氏手里的时候便只是收支平衡,勉强度日,安氏都没指望它们两个能挣钱,左右都是自家买下来的,不必付租金,亏钱也亏不到哪儿去。
在安氏看来,姜云瑶聪明在有些奇思妙想,能想出些新奇的经营模式,至于认字看账这些得慢慢教。
顾明月捧着那张纸一脸羡慕。
城东那家她还去看过呢,还没进门就看见里头那些她没见过也说不出名字的华丽布料了,她只在门口站了站便不敢进门了,更别说问一下价钱。
这样好的铺子,安氏竟然随手就给了姑娘。
她道:“太太对姑娘是真好。”
这点姜云瑶很是认同:“正好儿太太晚上说要教我,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顾明月当然肯跟着一起去,只是她也很犹豫:“姑娘,我脑子笨,要是学不会可怎么办?”
她来姑娘这里也有好几个月了,连待人接物都还没彻底学明白呢,要是再跟着姑娘学别的,脑子万一转不过来,姑娘不会嫌弃她吧?
可姜云瑶说:“学不来就慢慢地学,只要肯用心,总有一天能学会的,早或者晚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看着顾明月惴惴不安的表情,温声细语:“你是不是怕自己学不会,姑娘不要你了?”
顾明月被她说得低下了头。
她这些日子从阆中到了中京,看了那么多不一样的东西,也发觉了自己的短视和弊处。
她见了每一样东西都觉得惊奇与新鲜,每一样都想去仔细看一看,可这些东西落在兰心和春穗,甚至是小芹的眼里都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她们甚至告诉顾明月,这些都是些不值钱的,府里头的东西可比外头的好多了。
姜府的东西也的确要比外头的东西好很多。
然而就是这样的好,加重了顾明月心中的迷茫与自卑,万事万物都怕对比,她从前绝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觉得自己笨或者怎么样,因为她不在乎这些,可一旦心里有了惦念和目标,她竟然也开始畏惧了。
她不想让姑娘觉得自己太笨了把自己丢了不要自己了。
姜云瑶轻而易举便看出了她心里的那些害怕,只问她:“姑娘待你好不好?”
顾明月立刻点头,这是她最不会怀疑的东西了。
姜云瑶说:“这不就好了?我待你的好,来了中京城一分也没变过,变得只是你的心境,心里头想法变多了,便开始患得患失了。”
她装作懊恼的模样:“可见还是我做的不够好,让你觉得没有安全感了?”
顾明月立马不内耗了:“姑娘没错!!是我自己想多了。”
她是没有兰心她们的见识,但她都已经来了中京城了,这些见识也不是谁生而就有的,兰心姐姐她们也不过是因着从小长在这里所以懂得很多,她跟着姑娘在这里呆久了,自然也就能培养出她们那样的见识了。
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才没有空去烦恼这些。
顾明月的迷茫只持续了半刻钟,便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乖乖地跟着姜云瑶去主院了。
姜云瑶现在住的屋子离安氏的屋子只需过一条游廊和一道门就能到,比之前在别庄还方便些。
安氏正在看书,见了她们俩便招手:“来了,我带你看看那两间铺子的账本。”
她又详细把那两间铺子的情况说了一遍。
姜云瑶在做生意这件事情上还是相当敏锐的,安氏一说,她便听出了这两间铺子的问题。
首先是那间成衣布料铺子,它的主营方向还是成衣,比起单独购置的布料,成衣往往是要加上不少的人工费用的,卖的价钱也要更高一些。
这本没有什么问题,但一来,这几年外头情况不算好,各地的商人趁势抬高了布料的价格,尤其是蚕丝这一类的布料,蚕宝宝吐丝是要吃桑叶的,桑叶树都干死了,哪来的蚕丝可吐?现在的蚕丝说是一匹万金也不为过,至于其他那些织造类的也不必提了,布商的成本提高了,卖的价格更加如此。
二来,是铺子的掌柜只会守成。
进货的布匹成本贵也算了,大家都是如此,也算得上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要想在这么多家成衣铺子里脱颖而出,靠得就必须是这些成衣的质量。
用现代的话说,首先做出来的衣裳就不能千篇一律,至少得和别家铺子区分开来,不然大家都一窝蜂地去做同款了,逛铺子的人也就没什么新鲜感了,没有独特的设计,偏你卖的价格还比别人贵,谁买呢?
大户人家虽然有钱,但他们也不是冤大头。
最赚钱的一定是最先吃螃蟹的那些人,衣服这玩意儿最重要的就是要跟上潮流,跟不上那就想办法让自己引领潮流。
这条准则适应所有的商铺,只要我出的新品够快够好,别人就算仿制也跟不上速度,只要能抢下第一批顾客,以后人家就会记住你,时间长了,那不就成稳定顾客了么?
可安氏这家铺子的掌柜并不是能推陈出新的人,他只会一味地跟别人的潮流,所以生意相当惨淡。他又是仆人,不敢擅自做主改变经营模式,生意也就越来越差了。
这些想法姜云瑶都没有立刻提出来。
她都已经想好了,在安氏跟前自己可以露一点儿聪明劲出来,但不能表现得太妖孽,也不能把生意经说得头头是道,毕竟原身是个养在深闺的怯弱的小姑娘,有些聪明劲可能是因为内秀,要是聪明过了头,那就不对劲了。
更何况安氏也并不是看不出来这些铺子的问题,只是她手底下的铺子多,她的心思都放在那些大规模的能挣钱的铺子上,这些小铺子她也懒得管,没亏钱就够了。
不然她也不会随便拿这两个铺子出来给姜云瑶练手。
为此她还安慰姜云瑶:“这铺子也不单单是只有你才有的,你大姐姐那里也有两间,等将来你们出嫁了,这两间铺子便是你们的陪嫁。”
她也不忌讳和姜云瑶提起出嫁这件事,姜云琼的年纪已经十四了,再过两年也该定亲了,迟早要知道有这一天,与其刻意瞒着让她们胡思乱想,还不如提前告诉她们呢。
母女两个说着话,姜逢年又从外头进来了。
他这两日刚回京,先是休整了一天,然后去光禄寺把手头的事情给交托给别人以后就去了礼部报道,今天才是他正经当差的头一天。
这头一天必定是要和同僚打招呼的,他在仪制司也是个副头头了,底下管着的那些人为着以后日子好过总会过来逢迎两句。
也是在光禄寺和礼部转了两圈,他才意识到安氏给了他多大一个惊喜。
最初的时候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安氏不肯让他把功劳让给成王,他总觉得仪制司郎中也算不上太大的官,还比不上成王许的官职的尾巴。进了礼部,人家却把他捧上了天。
六部里头,礼部可以说得上是最板正的那一个了,毕竟他们张口礼制闭口规矩,要论起来,礼部里头的酸儒比其他五部加起来的酸儒都多。
自然,他们也最重名声。
礼部这些人每日里最常做的一件事便是批评谁家不懂规矩,哪个官员又声名狼藉,闲着没事喝着茶就把朝廷里的官员数落一遍,骂他们有辱斯文。
猛不丁塞进来了一个姜逢年,名声还被打造地特别好――瞧瞧皇上的圣旨里头都说了些什么?爱民如子。
甭管这些达官贵人眼睛里装没装着百姓,面上总是过得去的,自然也就捧着姜逢年。他一进门,仪制司那些人便恨不得把他捧得高高的,一个个都打听他怎么想的能出这样的奇招,左一句兄台高义,右一句大人英明。
姜逢年偏偏又经不得夸,人家一夸他就飘,于是一下午活儿也没干,光坐在那儿吹嘘“自己”在阆中做了什么了。
当然,成王的事情他是半点都没提,流民也没提起过,只说“自己”浴佛节在寺庙上香碰见百姓流离失所,心生不忍,于是想了这么个拍卖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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