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有些慌乱,又强自镇定,稀里糊涂地说:“我……我心突然跳得好快,感觉它要跳出来了!我捂住嘴,它就不会往外头蹦了!”
石青枫被她吓了一跳:“你心脏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大夫?”
他巡视周围,看见齐朗和另一个下属远远站着,连忙把他们俩叫了过来:“明月不太舒服,我带她去看看大夫,等不及过来换值的人了,你们仔细着些,务必注意里头的动静,等宁大人走了以后便还是和从前一样,必须有人看着他们……”
他火急火燎地交代了一长串的话,紧跟着扯起顾明月就走,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被拉着往前走的顾明月欲哭无泪。
不是,她真不是这个意思,她心脏没有不舒服啊!
可她总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刚刚是忽然之间心跳得很快,也不好和石青枫解释她心跳得很快的原因。
难道她要当着石青枫的面大声告诉他,她刚刚是忽然觉得石青枫板正着发呆的侧脸颇为硬朗俊俏吗?
还是说她被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便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身体麻木?
那可不得羞死个人啊!
第106章
“姑娘!您别笑了!”
顾明月气鼓鼓的:“本来就差点没脸见人了,偏你还要笑我!”
姜云瑶努力压了压自己的唇角,没压住,但好歹笑声没了,只脸上还残存着笑意。
眼见着顾明月真恼了,她才抿住嘴:“好了好了,不笑你了。”
顾明月红透的脸颊这才慢慢降了温。
那天顾明月闹了个大乌龙,石青枫匆忙之间跟别人换了值,拉着顾明月就去了医馆找大夫,结果大夫一把脉,说顾明月身体比耕牛还健壮,寻常人有的什么肠胃上的小毛病都没有,健康得活蹦乱跳。
石青枫还不大信,问大夫确定没诊错脉?差点被人家大夫给轰出来。
顾明月想想都臊得慌。
后来石青枫确认她真不是心口疼以后才放心去了别院继续守值。
这会儿顾明月是真闹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干脆把这事儿拿过来问了姜云瑶。
她托着腮帮子:“姑娘,你说为什么我见到他会脸红呢?”
她没说是谁,可姜云瑶听出来了,她想了想,问:“是从前就会脸红,还是突然会脸红了?”
顾明月细想了下,她从前见着石青枫根本不会脸红,他们两个平日里相处的时候就是正常的,偶尔玩笑两句,因着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好些东西也未曾避讳过,说些不好听的,就差着一道儿去出恭了。
自然不会有什么脸红不脸红的。
那她怎么忽然害羞了呢?
姜云瑶也觉得好奇:“既然是这样,你只把他当成个哥哥,怎么会忽然害羞?万事变化,总有个原因吧?”
顾明月挠头。
“我觉得是因为感觉石头哥看我的眼神不对!”
姜云瑶:“?”
不是她疑问,是石头能叫石头,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就像块石头一样,至少认识石头这么多年,她们从来没见过他因为什么人动摇过感情。
可顾明月说:“他这些天看我的眼神不对。”
她又不是傻子,一个人的眼神变了难道她瞧不出来吗?虽然石头已经藏得很深了,但是他似有若无的灼热的目光像是有温度一样,偶尔落在她的身上,虽然极力克制了,可顾明月都感觉到了。
姜云瑶温声问她:“那你是怎么想的?”
瞧见顾明月茫然的眼神,姜云瑶脾气更好:“只是我们姐妹两个问问,他喜欢你是他的事情,你未必需要回应。”
顾明月头一回开窍就碰上了难题:“不需要回应吗?”
姜云瑶点头:“他不提这件事情许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提,你就也不必放在心上,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你心里要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是感情上的过来人了,顾明月年纪小,什么怦然心动都可能只是一时之间的兴之所至,或许心里根本没那么喜欢,只是觉得稀奇好玩,这个时候倘若对方动点心思追一追,兴许她稀里糊涂地就觉得自己真的非这个人不可了。
倘若心里没有感情还好一些,即便将来两个人感情出了问题也能潇洒分开,不至于伤筋动骨,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那才叫人难受得紧,开始的时候对方热情似火,等到没感情了便开始忽冷忽热,单留下还有感情的那一个。
姜云瑶想起从前学过的诗,缓缓道:“男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这种事情伤心伤肝,再谨慎也不为过。
门外,宁怀诚定定地站着,他和姜云瑶成婚多年,两人感情说不上如胶似漆,却也是蜜里调油、相当不错的,是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姜云瑶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他在门口静默站着,竹香急得想说话提醒里头的姜云瑶,却被宁怀城止住。
他听见里头的顾明月问:“那姑娘喜欢姑爷吗?”
宁怀诚的心跳有一瞬间的鼓噪,他说不明白自己的心境,但他知道,自己是害怕听到这个问题的回答的,倘若回答是喜欢,他自然会欣喜若狂,可倘若答案是不喜欢,他难免会生出异样的情绪。
这些年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一直都是他在主动,当初求婚也是他主动坦白了心意,后来姜府考虑了几个月才递了消息过来说府里同意了婚事,当时他吊着一颗心以为姜府不会同意了,毕竟对方考虑了许久也没动静,当时他母亲还提前来提醒过他,万一对方不同意可怎么办。
宁怀诚怀着一颗惴惴的心等了几个月,直到听到姜府同意的消息以后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本不必如此担心,英国公府再败落,也比当时的姜府强,姜逢年那人当不了什么好官,一辈子的仕途也就那个样子了,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他的儿子们就算有什么出息,年纪也还小着,等要长成怎么也得几年后了。
――话是这样说,但他还是惴惴不安。
大约在喜欢的人面前,无论性别,无论身份家世,先动心的那个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卑微一些。
他的忐忑心思无人知晓,唯有门口站着的竹香知道此刻她的心里有多么战战兢兢,生怕里头姑娘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在姑娘身边跟久了的人都知道姑娘是什么性子,她的情绪总是稳定,哪怕底下的丫头们做错了事情,她也只会笑着说没关系,然后让她们重新做就行了。
姑娘的脾气是好,但他们底下的这些下人心里却都有些害怕――不是他们骨头贱不喜欢脾气好的主子,而是一般来说,主子们再好也有自己的小情绪,太完美的主子总是叫人心慌,不知道自己哪里会做错了事惹了主子不高兴,也不知道主子最忌讳讨厌什么。
换句话说,她们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姜云瑶,所以心里敬她,也怕她。
而姑娘嫁进府里以后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和姑爷的感情看起来很不错,两个人从来不吵架,从来没有红过脸,但不知道为什么,底下那些人心里都在琢磨一件事情――姑娘对姑爷好像和她对她们这些下人差不多,只是远着、不亲近,看不出来是好是坏。
换成竹香站在姑爷那个角度,她也是要心里嘀咕几句的。
只不过底下的下人心里嘀咕也不影响什么,她们也不能做什么,但姑爷不一样。
竹香担忧地望向屋内。
里头姜云瑶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喜欢宁怀诚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看多了现代的渣男海王还有古代那些合理合法纳妾睡通房的男人以后,她看宁怀诚实在是眉清目秀。
再硬的一颗心,便像是石头,都能被捂热了。
她低头,半晌抬起头,斩钉截铁:“喜欢的,我喜欢他。”
她做不到成为一个恋爱脑,但喜欢确实存在,且正在逐渐加浓,她愿意和宁怀诚走到相守一生、白头到老。
屋外的宁怀诚一瞬间心潮澎湃。
云瑶说喜欢他!
喜欢他!
他的心砰砰地乱跳,几乎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手脚酸软,满是喜悦,甚至想冲进屋里抱起姜云瑶,让她知道此刻自己内心的激动。
但他没有动,只是嘴角越咧越深,傻乎乎地站在门口笑。
见他笑了,竹香也笑了,她终于能动弹了,想了想,从茶房里端了一盏茶送进了屋里。
青花瓷的杯盏,茶意酽酽,姜云瑶瞧见她送了三个杯子进来,便眼神询问。
竹香也没说话,悄悄瞥了一眼外面。
在座的两个人瞬间心领神会,也不再提起私事,扭头说起些家常,姜云瑶还叫人上点心:“之前新研究出来的,你尝尝味道。”
过了一会儿,宁怀诚终于从门口走进来,他脸上已经没了异色,只眼里还残留着笑意和显而易见的高兴:“明月也在?这两日陛下心情好,赏了我点东西,我预备着往各处送的,也有你的一份,原是要送到你那儿去的,既然你来了,也省得他们再跑一趟,等会你走的时候记得去拿。”
顾明月再迟钝也能猜出来他为什么忽然会说这个了,但她觉得高兴,只是姑娘的一句喜欢便能让姑爷这么高兴,说明他是真把姑娘放在心上。
这东西她收着不亏心,反正宁大人有分寸,不会送什么太超出不合仪的礼物就是了。
等表达完自己的高兴,宁怀城又坐下,姜云瑶才开口:“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宁怀诚道:“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南边有消息了。”
皇帝拿捏着江南盐商和官员勾结的证据,隐忍不发,只是想要招安盐商,是用的软办法,想着要保一保江山,好歹保持朝堂平稳,不至于生出大乱子,那些官员也心里都有数。
从宁怀诚的角度来看,这就是个饮鸩止渴、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没了这几个盐商还有下几个,只要有利益在,就会有人趋之若鹜,背后那些人短时间内会因为畏惧自己被当出头鸟处罚而选择龟缩蛰伏,但时间一长,这事儿的风头过去,那些人只会卷土重来,只不过会做得更加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罢了。
亦或者是做得更加过分,因为拿准了皇帝不会或者说根本下不了手严惩,只要他们勾结更多的人,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法不责众,他们就能平安无事。
宁怀诚并不认可这样的做法,他私下里和姜云瑶说这件事的时候就很不赞同,姜云瑶也是如此。
可他们并没有别的什么办法,皇帝有自己的考量,他是个中庸的天子,一心只想守成,不肯锐意进取,更不敢做太大的动作,怕江山败在自己的手里,怕自己在史书上承受骂名。
从盐商进京前,朝廷上便因为这事儿吵了无数回,撞柱子请求严惩的官员太医院里都躺了好几个了,可皇帝铁了心不愿意深究,到如今盐商进京,招安的事儿也就板上钉钉了。
顾明月走后,宁怀诚坐在姜云瑶身边叹气。
他鲜少有这样满腹愁绪的时刻,姜云瑶侧头看他,见他眉头都折起来了,伸手替他抚平,也有些担忧:“如今那些人腾不出手或者说是不敢出手对付你,等这事儿过去,只怕……”
这才是宁怀诚最担心的事情。
他只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用得顺手的时候皇帝才会精心养护,磨刀上油也不过是因为他这把刀够锋利,刺得够准,旁人会怕刀,也是因为他握在了皇帝的手里,倘若换一个人,或者他这把刀不曾出鞘,便是他这把刀被尘封或者是被折刃的时刻。
盐商招安,这事儿便会直接过去,风平浪静,朝堂上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不出一个月这事就会被忘却,但那些暗里的人可不会忘记。
到时候受攻讦的只会是宁怀诚,虽说皇帝用他用得很顺手,可皇帝也不会为了他这一把刀伤到自己的手。
他皱紧了眉。
倘若家中只有他一个人还好一些,可英国公府一窝的妇孺老幼,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嫂嫂们因着哥哥们过世已经大受打击,底下的侄子侄女们年纪又都太小,姜云瑶又只是才嫁进来没多久的新妇……
他身后站着一大帮的人要护,都是他的责任与义务。
他不能将这些人都置于危险的境地。
还是得想想办法才行。
……
明月食铺里,丹夫子正一杯接一杯地喝茶,顾明月路过瞧见了,哭笑不得地上去劝:“先生,您这是怎么了?把茶当酒吃呢?”
丹夫子肉眼可见得憔悴烦躁,听了这话哼了一声:“那能怎么着?家里那个不许我喝酒,我喝两杯茶解解馋罢了!”
他是店里的老顾客了,顾明月转身拿了壶梅子酒来放他桌上:“您喝这个吧,度数低得很,没有什么酒气,只一点点酒味,解馋足够了。”
梅子酒是新酿的,这会儿正儿八经卖酒不行,酒也是官营的,要酿酒出来卖得交税,还得得到朝廷的许可,但像顾明月这样酿上一点儿自己喝的倒也不妨事,给丹夫子喝一点儿解馋不收钱也没关系。
清淡的果酒没什么酒的味道,只有酸甜清透的果子香。
丹夫子豪饮一口,放下杯子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顾明月便说:“看来夫子不是因为没酒喝不高兴啊,难道是有心事?”
丹夫子点头。
周围无人,他左右环顾,问:“老板娘,你对那些盐商如何看待?”
他知道顾明月读过书,也知道她和旁人的看法不大一样,此时此刻心中郁郁不欢,想听听她的看法。
顾明月想都没想:“害国之根本,蛀虫罢了。”
丹夫子更叹气了:“这几日朝中为了盐商的事情争吵不休,也不知道谁把这事儿带到了书院里,学生们各执一词,听得我头疼。”
书院的学生们都是将来官员的预备役,一个个的十分乐于针砭时弊,朝堂上有什么事情他们都会拿到学院里讨论,有些他们看不惯的甚至还会出头,皇上有时候也会听一听书院里学生们的看法。这回出了盐商的事情,他们自然也是要讨论的,但丹夫子听着听着,觉得不大对味。
有些学子说,那些个盐商平日里头的名声相当不错,只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不占民利,不偷不抢,时常还做些捐钱的善事,当年大旱,江南一代的百姓也很受影响,又有姜府曾经做的那什么拍卖慈善的事情做表率,那些人也跟着做,给江南的百姓捐了不少钱和物资,后来旱灾一过,那些人便开始宣传洗脑,说自己只是想低价给百姓卖盐,让百姓人人都能吃得起,不像那些官商,卖得那么贵,是从百姓头上压榨云云。
有不少人都信了。
普通老百姓能知道个什么?他们只知道自己买低价盐能给家里省钱,而不会去想这些人为什么要低价买盐,还不是为了掌控市场、掠夺朝廷的银子?朝廷也穷,旱灾发不出去赈灾粮,打仗的时候那些兵都勒着裤腰带往战场上冲,哪一处不要钱?
学子们也都是稀里糊涂,洗脑的人多了,他们也就跟着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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