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在推动此事,那么谁是此时此刻最想荣王名声不复的人?
不是太后,而是圣人。
圣人为了太子也要除掉荣王,还要将朝中荣王一系一并扫除。
一石激起朝中千层浪,老道些的臣子隐忍不发,等着看谁先跳出来。
若沈聿还是容家未来的孙女婿,那容家义不容辞为他打点,没了这层关系,容家不想冒险。
楚氏刚垂下头去,容老夫人的目光就望向她:“岚娘,这些日子就别叫朝朝出门了,也约束约束几个小的,让他们别到姐姐跟前嚼舌头。”
楚氏叹息一声,她亲眼见过沈聿与朝朝是怎么分开的,想到沈聿无根无基,在狱中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苦楚。
心中便难免为沈聿担忧,但她有一大家子要顾,对着容老夫人点头:“我知道了,还好朝朝这些日子不出门。”
家中每个人都把朝华瞒得极好,可她还是知道了。
朝华并非令舒那样的闺阁女,她是没有亲弟弟悄悄报信,但她手下有一班管事。
父母虽然和离,但舅舅发了话:“真娘那些产业都归给朝朝,她已经孤伶伶一个,手里要再没钱没人怎么成。”
岳氏也赞成:“本来这一份怎么也是朝朝的,真娘这头还有咱们呢。”
朝华还记得母亲那些和离之后如何用嫁妆立身的展望,她已经接管了三房一切产业,比母亲的嫁妆更可观。
母亲那份先还管着,每年的进帐按时送到舅家。立两个帐目,用两个管事。
纪管事和徐管事中,徐管事是容家人,听家中老太太和大爷的话,一句也不敢透露。
纪管事刚回京城知道此事,就第一时间把事情禀报给朝华。
“大姑娘,外头闹什么舞弊案,沈公子人已经关进牢中去了。”听说要一个一个审,审到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朝华先是茫然,问明了情由之后又让纪管事把四处张贴的状纸冤情和朝廷邸报抄来给她看。
纪管事是有备而来的,状纸和邸报就在账本里。
朝华一目十行,越看越惊,要是真的,沈聿这辈子能不能当官另说,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甘棠眉头紧锁:“姑娘,不如咱们央求央求大老爷和老夫人罢。”
朝华摇头:“祖母不会管的。”事情都过去五六天了,家中人应该都知道了,可一点风也没吹进簌爽斋。
甘棠闻言愈加担忧,大老爷都不愿意管,姑娘还能想什么办法?
朝华沉默片刻,便对纪管事道:“沈聿下狱,白菘和芦菔总还在,他们俩人在何处?找到了人问清楚沈聿他究竟去过林府几回!”
这事纪管事知道,他去普照寺送过信。
“会馆的伙计说沈公子只出过一次门,就去了普照寺。”
朝华心头微定,要是约定门生,必是时常去见林大人,与那一干人也必然熟稔,没有这些交际,沈聿身上的嫌疑就洗去了一半。
她迅速给韩山长和余知府写了两封匿名信,请纪管事尽快发出去,又让纪管事赶紧去找白菘芦菔。
纪管事即刻去办,很快就在刑部衙门前找到了白菘。
出事那天,白菘和芦菔就被余杭会馆中那些愤怒的举子们连人带包给赶了出来。
沈聿人被拿走,东西还在。
笔墨书灯,一股脑全扔在地上,白菘气得与他们扭打:“我们公子是冤枉的!我们公子一直在庙里读书,庙里的和尚和漫天的菩萨都能作证!刑部还没判,圣人还没判,你们凭什么!”
双拳拿敌四手,两人收拾了东西被赶出来,身上又没多少银两,得亏没一会儿楚公子就找到他们。
给他们找了个住处,又说会为公子奔走。
白菘芦菔闻言就给楚六公子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楚六公子也确实在奔走,只是没有头绪,好几天了,银钱流水一般花出去,可也没能送进一言片字去。
那个中间人说如今这事刑部管得很严,上下都要打点,几百两银子还不够,得再多花些。
白菘看见纪管事时,眼睛都亮了:“纪大管事,容……三姑娘还肯管我们公子?”白菘一边说一边哽咽,想到自己曾嚼过容三姑娘的舌头,听信谗言说她娘是疯子,恨不得这会儿就去给容三姑娘磕头赔罪!
纪恒赶紧将他拉到一边,仔细问过又实话告诉他:“这事难办,我家姑娘能做的事也有限,无非想想办法送些衣食,该送的信也送了,你们俩等着消息罢。”
白菘一抹眼泪,他蹲了几天,也听说了一些:“纪管事,我们公子收到荣王的请柬了,可我们公子没去。”
徐公子那么撺掇着,公子都没去,公子与荣王当真没有一点干系!
纪管事叹了口气,还给了白菘芦菔几两银子,跟着找人打点门路。
他常年在上京做绸缎生意,要论门路那比楚六多的多,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很快就送了一包软面饼和一些常用的药粉进去。
沈聿与几人同牢,躺是躺不平的,只能靠墙坐着,闭目养神。
他没有指望有人会来救他,事情闹到如今的地步,他已经明白是圣人在主导此事,圣人要断掉荣王在朝中的人脉。
运气好些,碰到个明辨是非的主审官,他们中这些确实没关系的人还有可能恢复功名。
运气差些,碰到个一刀切的主审官,命能不能留下都难说。
他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审问上,只要见到主审官,就知是面前是条生路还是条死路。
徐年与沈聿同牢,他灰白着脸:“沈兄,是我害你,你放心,等见了主审,我一定会说明是我拉你去的林府,你就只去过那一回。”
沈聿还未张口,狱卒就叫了他的名字:“沈聿。”
沈聿抬起头来,以为是终于点到他,要审他了。
牢中坐着的人此时还都是进士,但刑部牢房,一品二品的大员要员都关过,根本不拿进士当一回事。
狱卒叫完他的名字,扔进一包东西来。
沈聿伸手打开小包,小包中包着几张软饼,几包药散,还有一张字条。
借着牢内鬼火似的一点灯油,上面是一行小字。
“设法周全,望自珍重。”
沈聿胸膛急剧起伏,是,是她。
第122章 帮忙
华枝春/怀愫
“设法周全, 望自珍重。”
白字条搁在裴忌书案正中,书案两侧一侧是书信名录, 另一侧是奏疏,都是关于此次科场舞弊案的。
字是抄录下来的,并非容朝华的亲笔,裴忌扫过这八个字,心底不知为何泛上点酸涩:“东西,都送进去了么?”
赵轸头都不敢抬:“送了,除了字条, 还有一包软饼, 一些药粉。”都仔细查检过, 没有别的了。
裴忌又过一眼, 这么八个字, 该当让那姓沈的痛哭流涕, 无地自容。
她这样情深意重, 沈聿要是还不回头,那真该剖开看看他有没有心。
赵轸继续禀报:“容三姑娘还写信给韩山平和余大人了。”是匿名信件,没有落款, 只说是关切此事的人, 不日信余杭那边就会收到信了。
裴忌微哂, 再有五个楚六, 凑成个“六六大顺”也抵不过她。
对于楚六这个一早就被容朝华踢出局的傻小子, 裴忌之前并没留心。
那一日是他先藏身到树林中的, 跟着楚六与容朝华进入林内密谈, 最后才是沈聿进来偷听。
楚六人傻是傻了些, 倒还有副赤子心肠,要是楚六的心肠跟沈聿的脑子能合二为一, 倒是当容朝华丈夫的绝佳人选。
“那伙骗子抓了么?”
赵轸点头:“抓起来了。”直到把那伙骗子抓住,楚六才终于知道他受骗了。
他已经把玉佩折扇全卖了,还典当了屋里的摆件花瓶,又淘换出二三百两来,还想着要给人送上门去呢。
怎么都找不到人,这才恍然大悟是遇上了骗子了!
为免他再跟没头苍蝇似的瞎转,余知府的信先到了,楚六看了信,终于想到他还能找省官找师长!
信里余大人还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让他拿着信和拜帖去见裴世子。
说裴世子在余杭时曾看过沈聿的文章诗作,对沈聿印象不错,也许裴世子肯帮这个忙。
楚六的拜帖再有两日也该送到裴府了。
裴忌猜到容家不会管,换成他是容家的掌家人,家中女儿被沈聿当作垫脚石,用完了又一脚踢开,此时该下狠手。
容辰谨慎,才没轻举妄动。
他也猜到容朝华会有动作,可当这“动作”真的摆到他面前,又让他气闷。
“设法周全,望自珍重。”
裴忌把那张纸压到奏疏下:“夏青。”
夏青从栏杆上蹦下来,脆生生答应:“哎!”是不是换他去盯人?是不是要他去问案子进度?还是进宫?
裴忌道:“去,到东街的南糖铺子里买两盒糖来。”
夏青愣了愣,买糖?
他应了一声出门买糖时,赵轸提点他:“你呀,多买几盒,下回再差你去,你就不用再跑了。”
夏青老实:“主子平日又不爱吃糖,真多买来了,用不上怎办?”汤山过年时容姑娘送的那一匣子南糖,主子刚吃完。
赵轸摇了摇头,哪会用不上?接下来这几天呐,主子就会跟怀孕害口似的不断泛酸水,会时不时想吃点甜的压一压。
主子还瞧不上人家楚六,楚六都知道要上门求亲。
……
楚六拿着余知府给的信上门时,做好了要坐冷板凳的准备。
他只有一个举人身份,楚姓在余杭本地是大族大姓,到了上京城实在排不上号。
就算排的上号罢,他还拿不到他堂伯父的拜帖,手里只有一张余知府给的帖,实在不知能不能叩开世子府的大门。
故此楚六换了一身朴素些的衣裳,身边只带了云林惠明,一大清早就跑到世子府门口等着,腰间那条玉带是他最后一条了。
玉带最贵,最值钱,他全当了换来两千两银子,要营救沈兄。
以前是没门路瞎花钱,如今有了门路,他总得跟裴世子表示表示罢,人家也不可能白帮他的忙,又不是活菩萨。
没想到,他连门房的板凳都没挨上,就被人请到府中去。
“世子正在花园中,请楚公子一同赏花。”
楚家的宅子算大了,世子府更大,园中几乎看不到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花园。
楚六远远看见个年轻男子坐在竹轮椅上,再往前两步,便能看见裴世子生得英姿勃发,可惜……坐在轮椅上。
楚六脸上藏不上住事儿,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明明白白写出来。
他赶紧收敛神色,刚欲下拜行礼,就听裴世子说:“不必了。”
楚六坐在牡丹盛放的花园中,世子不但请他喝茶,还请他吃南糖点心:“你坐罢。”
楚六赶紧站起来谢赏,按规矩吃了口点心,这才忐忑道:“世子,我……我来求您救救我同窗。”
朋友,同窗,情敌。
楚六连客气两句都不会,一股脑把事情全倒了出来,越说越激动,站起来道:“沈兄绝非那等人,他又能吃苦,又会读书,只是……只是时运不济才搅进这些事中的。”
“要说拜见林大人,我也拜见过林大人。”因为楚六没中,礼部列单子的时候根本没把他列进去。
楚六说得口干舌燥,猛灌两杯茶才顺过气来。
等他回神,又觉得自己实在放肆,竟让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连串。
裴忌却一直含笑听着,看他终于说完,缓缓开口:“莫急,你的意思是,沈聿是被冤枉的?只是运气不好,卷入此事。”
圣人张的网,连林谦都不过是这网里的一尾小鱼,沈聿这些不过是虾米而已,只要荣王是他想捉的那条鱼。
“正是!”楚六听见裴世子认可,简直将裴忌当作知己。
裴忌依旧温言:“我曾看过沈聿的文章,文章见人心。又有余大人肯为他作保,楚兄所言还如此情真意切,自然愿意相帮,只是……”
楚六目不转睛盯住裴忌,越听越笑,待听见“只是”时,他脸上又露出紧张的神色:“只是什么?”
裴忌脸上表情露出犹疑之色:“只是此事不仅事关林大人,还事关荣王。”
楚六咽了口唾沫,家中堂伯父眼看他不肯放弃奔走,已经向他说明了利害,还说如果他执意要为同窗奔走,就把他关起来。
“兹事体大,圣人震怒,案子已经从礼部到了刑部,我能做的实在不多。”
楚六望着裴忌的眼神,仿佛裴忌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裴忌依旧在自谦:“不过就是打几个招呼,让主审的官员不要囫囵审案而已。”
楚六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当真?”他怕的就是主审官把沈聿跟其它人放在一块,全打成林大人的门生,打成荣王的党羽,那沈聿就真的翻身无望了!
“当真。”裴忌笑得温和,“这样罢,我叫人领你走一趟,去看看你这位同窗。”
楚六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反应过来想给裴忌行礼,被裴忌的护卫一把拉住。
“不必多礼,趁着这会儿日头还早,赶紧去罢。”
……
出了裴府的大门,楚六依旧像是踩在云上,他为这事又瘦了两圈,没有家人引荐帮忙,他竟一点事也做不成。
万万没想到,裴世子开口事情就成了。
为他领路的是个护卫,楚六同这人搭话:“请问大哥怎么称呼?”
赵轸道:“不敢,我姓赵。”护卫也是有官阶的,这会儿楚六是举人,还不是官身,平称并不为过。
“赵大哥,我当真能见到沈兄么?”
“能。”
一听到能,楚六赶紧道:“能不能带些吃的用的进去?”这才关了七八天了,人都该臭了。
于是楚六买了些吃的,还到成衣铺子买了两身干净衣裳,一件给沈聿,一件给徐年。
徐年……他不敢打保票,但徐年连荣王的请柬都没收到,更容易撇清关系了。
赵轸将人带到刑部衙门前。
楚六眼看着赵轸亮了亮腰牌,这道迈不进来大门突然向他敞开,他被带进刑部衙门,穿过几间堂屋,看见了些抱着案卷卷宗跑来跑去的官员小吏们。
终于到了间小屋外。
在小屋里等了又等,见到了被提出来沈聿。
楚六一把伸手拉住他:“沈兄,你无事罢?”
除了清瘦些,沈聿人还算干净,也并没戴手铐脚镣,比楚六预想中要好的多。
“楚兄?你怎么会来此?”
楚六把余大人如何给他写信,又怎么给他名帖,指点他去裴世子府上求救,裴世子又是如何急公好义的事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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