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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为何会有此一想。当年……我识得当年的他么……
“梦璃，蓝珀等你很久了。你们……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他在看木屋边立着的两处坟冢。
男子的目光温柔又满是怜惜，碑上的文字清秀却不苍劲，必是篆刻时太过悲伤，以致下手无力。
我走近去看。
爱妻……冷蓝珀之墓。
七个字，如同芒刺，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然炸开，莫名的，心觉得好痛。
“紫英，已是百年，你……仍然放不下吗。”女子含伤垂目：“想一个人，却再也见不到她，我知道，那种时候心一定会很痛，比受了任何伤还要痛，我怎会不明白。可是，你不该这样，蓝珀也不会希望你……这样。”
“我答应过她，承君此诺，便该守此一生，不必再劝。我……先回剑冢。”
他凄惨一笑，御剑远去，身形眨眼间便消弭于天空。我抚着碑上的字迹，像是在抓住飘散的记忆，轻阖双目，泪，刹那决堤。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为何你要如此……
慕、容、紫、英……
第41章 前世今生
蓝珀，你若是一生都不会动情，未来的时光便不会心伤。曾以为我是个没有心的女子，但这一刻，他的背影却让我隐隐的疼。
这一世我是风晴雪，上一世，再上一世，我已记不太清。
我曾身为花草立在天墉之巅，曾化作蝶舞陪他挥剑修心，他记得我，却再认不出我。
星海下的执念，被一朵朵月华分割，最终成为残念。孟婆说，若是放不下，投胎成什么也好，大可修炼百年化为人形，再前去见他便了，总好过受这轮回之苦。
可我的叹息，没有人听见。他最痛恨的便是妖，我……又怎能如此。
心不动，则不痛，若要怪，只怪我轻易便爱上了他。几世轮回，我只求为人，若一切重来，我不悔。
“主人，这是屠苏送来的驱煞汤药，趁热喝了吧。”
泪浸痛眼眶，睁开双目，已不是青鸾峰的景象。清气汇聚，香火缭绕，是天墉城，这里是慕容紫英，不……该叫他紫胤真人的居所。红玉端着药，静静伫在他的身边。
“拿走吧。”
他抬头看红玉一眼，摇了摇头。低首拂去紫宵银月的尘埃，他自袖中抽出玉笛，用白布细心拭着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迹。
玉笛，浣尘玉笛……我本已把它打成碎片，他却将它以萤石重铸。幽蓝笛身伴着浅浅紫光，将他的侧脸映得如秋叶般静美。
破镜重圆，可裂痕到底还是在的。这把笛的裂痕太多，任怎样修复也再不能奏出声响了，他……又何苦如此。
“主人，你为救百里公子被魇魅所伤，现下煞气侵体，不能再耽搁。”红玉眼底有浅浅的殇：“笛断，尚可修复，若人亡，又该如何修复？恕红玉直言，主人不该为护那根玉笛，伤了自身。”
“……人亡，如何能修复。你说得对。”他似是在笑自己，接过药碗，仰头饮尽，“身负煞气，即日起我会前往禁地闭关，莫要让天墉弟子相扰。”
“红玉自会禀明掌教真人，主人安心便是。我……会替主人好生照看陵越与百里公子，等待主人出关。”
他自地上扶起红玉：“……数百年如白驹过隙，亦视日如年，你却依然窥不破吗？”
“红玉从来不求寻觅大道，也不求超凡入圣，尽尽思慕一人……何错之有？”红玉看着他的眸子：“我的确是窥不破。主人曾言，身为剑灵，早该抛却浮生爱恨，可在红玉看来，主人虽已修成仙身，前尘忆梦，也并非尽数释怀，现下又何必来强求红玉呢。”
“……当真痴儿。”
“主人放眼望去，滚滚红尘之中，又有几人不是痴傻无明？求而不得，求而既得，不过唯心而已。”红玉摇首笑着：“比起旁人，之后千载万载，红玉仍有许多时日陪伴在主人左右，已觉幸甚，自然不敢再奢求其他。药饮尽，天色已晚，主人休息吧，红玉告退。”
人道剑灵没有感情，可这个名唤红玉的女子，好像已经生出了情感。她的话，她的眼神，我看得出，她心中的一块地方已然被他占据，只是他用所谓看破尘世的冷漠，一直在拒绝。
傻瓜，为何要拒绝呢。你的伤……你分明照顾不好自己。
我说过，若有人对你好，记得好好待她，只是别忘了我。韶华转瞬，已然百年，你的确没有忘记我，可我说过的话呢，你便已然忘记了么……
我走上前，手抚过他的脸。
慕容紫英，你就如这凋零的夏花，实在……让人心疼。
“晴雪姑娘怎会在此地？或者，我该叫你，冷蓝珀。”
眼前的一切随着突然的男声而消散，我拭去泪痕。回身见迷雾中走出一黄衫男子，风度翩翩，眼角眉梢却透着凌厉的狠辣。
欧阳少恭……心底泛出这个陌生的名字，我不该认识他的……
“这碧山的地缚灵可以催动梦魇，让人看到自己心中所想。前尘旧梦虽皆逝去，如今看在眼里，心中的滋味可还好受？”
我冷笑，扬起眼睑对上他的瞳：“你真不够聪明。”
他淡了笑，却依然面不改色：“蓝珀姑娘何出此言？”
“以香料激发梦魇，再让晴雪独自前来碧山，你的心思真是诡谲，不觉得累么。”我伸手捋下风中的发丝，“曼陀罗不易得，你用檀香遮掩其味，算是费尽心思，你想做什么？”
欧阳少恭仰天一笑：“果然瞒不过蓝珀姑娘。在下与百里少侠同行，深得晴雪姑娘关照。她日日被你的执念所扰，让她看清些，自然也好。只是不想这地缚灵的确厉害，竟能激发本体魂魄之力，令你现身，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好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当真厉害。混迹于风晴雪一行，不动声色的算计着每个人，实在与他的外表不符，竟能这般攻于心计：“你身上所配的香袋里混有龙涎，分量刚好能镇压魂力又不伤本体。你我的对话已不会出现在风晴雪的记忆，既如此，又何必装模作样。”
“哈哈，蓝珀姑娘精于用香，在下佩服。你不过是风晴雪的一场梦，就算知道了又何妨？”他的表情霎时变得阴狠：“百里屠苏虽不善言语，但钟情于风晴雪，只怕是早晚的事。你即是她，她便是你，你如此放不下紫胤真人，总该让她知晓。”
“你……”
“风晴雪可是个善良的姑娘，若知道了前世今生，只怕不会负了紫胤真人吧。”他的笑声让我心惊：“一个是挚爱，一个是师尊，不错，我为的便是让百里屠苏癫狂。让他迷惘，让他憎恨，这样，体内的煞气才能尽早将他吞噬。”
这样的面容，我连一眼都不想多看。百里屠苏将他当作朋友，他却一心想至他于死地。“先生说的这么多，不怕我杀了你？”
“幻冥界次女，灵力高强，在下自然不是对手。”他散出灵力注入袋中龙涎，“然你已与魂识之态无异。在下既敢独自前来，自然会有应对之策。”
这个人，当真危险，一个人辗转于两种姿态，他都不觉得累。
他太过聪明，百里屠苏怕是斗不过他，若我能够与他一见……可惜，欧阳少恭不会给我任何的机会。
罢了，或许这便是他命中的劫。宿命轮转，又有几人能改。
龙涎香气愈发变重，我的身子变轻，眼前浮现出一片猩红的血色。也许，我该向他道谢……能重回人间，能再看到慕容紫英，哪怕只是这片刻，也够了。
只是晴雪，你要明白，与慕容紫英的种种，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相守。你不是我，不必执着于我的残念。若百里屠苏真心对你，莫要悔，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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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雪姑娘！”
我看到少恭扶着我的身子，满脸焦急。我不是迷路了吗，这是哪儿……
侧头，看见高大的身影快步向我跑来，是苏苏……你没事，就好。
“苏苏……”
眼睛好累，脑中多了太多东西，让我一下无法辨识。
又是噩梦么……
百里屠苏唤着我的名字，他的声音让我心安。
只是一场噩梦吧……我昏了过去。
第42章 黑曜
从碧山回到安陆，风晴雪便一直昏迷不醒。百里屠苏守了她三天，她就那么沉睡着，仿佛失去了灵魂，偶尔会低声唤出慕容紫英，这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
少恭说，晴雪是被碧山的怨灵扰了心智。心乃人体之本，康复之事自然急不得。
这段时间，她受了很多苦，先被焚寂所伤，后又失了全身灵力，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
记忆中，她是很爱笑的，可不知什么时候，或许便是从遇到自己的那一刻起，她的脸上也开始有了愁容。晴雪，若那晚你没有认出韩云溪……若有一天，我再控制不住体内的凶煞……
不敢再想下去，百里屠苏第一次开始害怕。风吹过，他起身去关窗，窗外落花满地，躺在丛中任狂风席卷，那一刹，他蓦然觉得落花好像现在的她。
“百里公子，晴雪妹妹可有起色？”红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他回身替晴雪盖好被子，摇头。
“我知道公子担忧晴雪妹妹，可一连三天，公子没日没夜在旁看顾，身体是要吃不消的。”红玉走近床榻，见晴雪的面色如雪苍白，不禁摇首轻叹，“欧阳先生每日为妹妹开药，想来康复只是时间问题，公子且放宽心吧。”
百里屠苏合着眼睛：“是我思虑不周，我不该留下她一人……”
本不想让她受伤，甚至从未想过事情会变得如此，可一切到底还是发生了，都是为了他。因着他的煞气，因着他一心所求的玉横……
曾经，这种感觉是琐碎的，可现下看着她，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仿佛顷刻间便已将他吞噬。身上突然觉得好热，他站起身，下意识去碰桌上的焚寂。
“百里公子！！”
猛地回过神，他在做什么？已经伤了晴雪多次，难道还要再用煞气去伤别人？
“百里公子太过劳累了，便回房休息吧，最好能睡上一会儿。”红玉打开紧闭的房门，“猴儿做了白粥，就放在客栈厨房，公子睡前记得吃一些。”
“劳红玉挂心。”
百里屠苏送红玉离开，回身坐到床边握住晴雪的手，她掌心彻骨。
别了韩云溪的过往，便该不再有害怕二字的，如今却为她破了这个例。他是百里屠苏，他身负焚寂煞气，他注定孤独一生，他不该有感情。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好像已经生出了情感。或许幽都忘川河下，风晴雪三个字，便已悄然在他心里有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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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我还是风晴雪么。
婆婆曾说，地缚灵会让人看到心中所想，可我分明不认识他，为何会看到他的过往？
“蓝珀，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这一次是在即墨，不知为何，我会知道这个地方。夜朦胧，我在树下看到了他的身影，慕容紫英，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不会的，我……我带你去找玄霄！”
“他既动手了，还会救我么……是我服了七星海棠，才能换来这一日的性命。”
他怀中的女子唇边有血，身上的蓝衣渐渐透出猩红，妖冶一地。我走近，想看清梦中的一切，慕容紫英颊边有泪，我却看不清那女子的脸。
“我是妖，你不该……”
“我不管你是什么，你是蓝珀，我要你活着！！我会救你，蓝珀，我不想失去你，我爱你……”
蓝珀，好熟悉的名字，我认得她么……听着他的言语，看着他抱紧女子的遗体，泪水打落在我的手背，我竟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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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英……慕容……紫英……”
我缓缓睁开疲惫的眸。与上次不同，这一次的屋中不再焚有檀香，头痛似乎减轻了些。挣扎着自床上坐起，我的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侧头去看，是苏苏，他的眼下有极重的黛色。见我醒了，他忙倒一杯水给我，虽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却明显透出少见的喜悦。
“苏苏……”
我突然不想再压抑心情，用力抱住他，眼中开始肆意流淌泪水。我好累，又好害怕，那么多捉摸不透的事情，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是谁。
反拥住我，他的声音很温暖：“别害怕，不过是场噩梦。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我倒在他的臂弯，不停宣泄着自己的情绪。一向快乐的我，一向没有烦忧的我，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不愿再想，至少这一刻，我只想痛快的大哭一场。宣泄干净，就不会烦恼了，泪流过，什么便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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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片寂然，百里屠苏已回房休息，所有人都该睡下了吧。
月色洒在庭院，如碧波空灵，我合上房门，望了百里屠苏的方向良久，转身离开。
起初跟着他，是为了找寻大哥的，可这么久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后来，我知道他是云溪，我以为在他身边可以帮到他。可如今看来，我不过是一个累赘，要他担心，要他照顾，不自觉地拖着他前进的脚步。正如这一次，若不是为了救我，他不会半路折返，玉横也就不会被青玉坛夺走。若不是因为我的身子，他便不会停留在安陆客栈，或许早早便该启程，去寻觅第三块玉横碎片的踪迹。
我走出安陆镇的城门，心中有难以言语的酸涩滋味。风骤冷，回身远望，我该走了，我不想成为他的累赘。何况，多年的梦魇，那个日日与我纠缠的人，我也该自己去弄个明白。
“未来老婆！”
音量大的刺耳。我回过头，却看不到人影，难道又是地缚灵？
“哎呀，晴雪，风晴雪！我在这儿呢。”
我低头去看。夜色下，一只黑猫趴在我身前，两只眼睛泛着明黄的光，直溜溜的盯着我出神。
“呀，猫会说话？你是……小黑球？”
我想起刚刚离开幽都时，曾在白帝城救过一只野猫。我用法术为他疗伤，见他饿得厉害，还分给他一半我精心烤好的虫子。
“未来老婆，你晚上不睡觉，怎么跑到荒郊野地来了，是不是专门来找我的？”一道明光闪过，娇小的黑猫已变成俊朗的少年，原来他竟是猫妖。只是白帝城离安陆甚远，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黑球，你怎么跑到安陆来了。我叫风晴雪，不是你的……老婆。”
“什么小黑球，我叫黑曜！”他把头扭到一边：“我当然是跟着你来这里的了，只是你老和那个木头脸在一块儿，我没机会接近罢了。”
他笑着拉我坐到树下：“在白帝城，你给我治伤喂我吃饭，临走还送了一块帕子给我，那就算是信物。按我们那儿的风俗，我们俩就算订了亲了，你可不能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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