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衿悠欢呼起来,“真木阿姨的手艺天下第一!”
真木摇摇头,收敛起心底的担心,开始为衿悠制作方便携带的食物。而吃饱喝足的衿悠则是溜出门,向镇子里的人一一告别。
小镇的消息传的很快,不一会衿悠就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堵在了一家饭馆里,人们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送别这个相处了十二年的女孩。
“婆婆我几天就能到了,这些吃的实在太多啦。”
“我不会迷路的,有向导帮我指路。”
“叔,我还没到喝酒的年纪......鬼杀队也不需要送礼!”
“我不会随便和陌生人走的......话说你们到底觉得我几岁了啊!”
直到又在镇民的注视下吃完了今天的午饭,衿悠才正式告别了恋恋不舍的人们,带着一大包的食物来到了镇口。
上泉子衿哭笑不得地看着有半人高的包裹:“你说你把镇子背走了我都信。”
“我也觉得太多了,”衿悠气喘吁吁地放下包裹,“我有什么办法,练的功法都挡不住啊。”
上泉子衿挑了些不太急需的出来,顺势将地图塞进了衿悠怀里:“你跟着地图走就行了,鬼杀队总部比较隐秘,你去附近的冬青镇找一个叫天音的女人,她会带你去的。”
衿悠摊开地图,认真地看了一会后抬起头:“我有一个问题。”
“说。”上泉子衿咬着从包裹里摸来的樱饼,将衿悠的包裹重新整理好。
“这份地图很详细,”衿悠的眼里闪烁着清澈的愚蠢,“但假设我还是看不懂,又该怎么办?”
樱饼掉在了地上。
“月见里衿悠!!”上泉子衿的怒吼几乎要划破天际,“那你就蹲在坑里把自己埋了吧!”
上泉子衿的怒火来源于衿悠的路痴。
分不清东南西北是常事,甚至连最熟悉的枫林,衿悠只要脱离了固定的路线,也会迷失在其中。
十岁的衿悠有一次下山帮镇民去隔壁镇子送信,分明是一两个小时就能到的地方,衿悠却三天都没回来。大半镇子的人找了三天,才在与隔壁镇完全相反方向的一处深坑里找到了衿悠。
“每条路长得都一样啊。”衿悠如是说道。
后来衿悠去哪基本上都有人随行,为的就是防止衿悠再把自己丢到哪个不知名的地方去。
但这次只有她一个人,鎹鸦阿宁要兼顾传话所以不能一直陪着衿悠。所以上泉子衿特地要了一份对正常人来说过于详细的地图,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
......谁知道衿悠这么不正常。
“冬青镇是吧反正也不远一路问问就是啦我先走啦——!”衿悠眼疾手快地拎起包裹,赶在上泉子衿彻底发飙之前离开了这里。
十岁那次的事件让衿悠痛彻心扉(主要是饿的),后来她发奋图强,誓要改掉这路痴的坏毛病!
最后,她成功记住了一条到隔壁镇子的路线。
然后她就因为大脑宕机而摆烂了。
“月见里衿悠,”母亲沉重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停下脚步。”
“等待你的,会是无数的惨剧。”
初出茅庐的女孩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在她终于理解的时候,一场又一场的悲剧,已然成了定局。
——————
隔壁的镇子要大得多,也因此衿悠站在镇口的时候仍旧有些迷茫。
“该从哪个门出去来着......”衿悠走到角落里,掏出地图坚强地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求助一下路人。
然而微微颤颤的手臂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没能拉过任何一个路人。
前世的她因为父母的打压,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内,衿悠都无法和人正常交流,后来哪怕硬着头皮去求助了老师,又受到了许多的帮助,这个毛病也一直没能改过来。
她与镇子里的人太过熟悉,导致这个问题已经被遗忘在脑后,直到又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那些潜藏在心底的恐惧才重新被激发出来。
衿悠正准备摊开地图再挣扎一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色齐肩长发的女孩正怯生生地拽着她的衣角,用力踮起脚尖看她手里的地图。
犹豫了一下,衿悠还是俯下身子,就在她思考如何开口才会显得温和一些的时候,女孩已经开口了:“姐姐,你是要去冬青镇吗?”
“嗯?啊,对的,”衿悠看了看地图上特地加粗的标注,倒也不奇怪为什么女孩能看出来目的地,“怎么了吗?”
女孩犹豫了一下,将衿悠的衣角攥地更紧了些:“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啊?”
有话好说你别拽我衣角啊我没带多余衣服的!
衿悠内心咆哮着,表面却不动声色地搭在了女孩的手背上:“为什么?”
“我,我姐姐前天天说要去冬青镇买些东西,但是直到今天我也没看到她回来,”衿悠掌心的温度缓解了女孩的紧张,她也稍微放松了下来,“她从来没有去过这么长时间,我想去找她。”
衿悠趁机将自己的衣角抢救下来:“小妹妹,你家里人呢?”
“就我和姐姐两个人了,”女孩摇摇头,稍微有些急迫了,“虽然我没去过,但你那张地图很详细,我可以给你带路!而且,而且我可以带你到我家去看看的,我真的没有说谎!”
衿悠有些犹豫,如果能有个向导那确实会方便很多,但她也不能保证一个刚认识的人的可信度。
但如果真是失踪......
衿悠垂眸:“小妹妹,带我去你家看看。”
“好!”骤然得了希望,女孩的眼中迸发出光亮,几乎是一路拖着衿悠小跑起来。
在路上的交谈中,衿悠也了解了一些女孩的身世。
女孩名叫浅野盈,在母亲去世后就一直和自己的姐姐浅野轻住在镇子边缘的一间小屋子里。姐妹两靠为别人缝补一些衣物生存下来,偶尔浅野轻也会帮别人跑腿,去附近的镇子带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回来,以赚取一些路费。
而前天,浅野轻就是为此去了冬青镇。
衿悠打量这这间小屋,这里的地势有些偏僻,但屋内被收拾地很整洁,甚至桌子上还差了些不知名的野花,可惜已经枯萎了。
“我们经常会顺路摘些花回来,”发觉衿悠的目光落在花瓶中央,浅野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几天姐姐没回来,我就忘记换了。”
衿悠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又摊开地图提了浅野盈几个问题,确认她确实知道路线后,才答应了她的请求。
她看着正急急忙忙收拾东西的浅野盈,无声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第3章 承诺
冬青镇虽说很近,但赶路的话也要大半天才到,下午才出发的两人自然得在野外留宿一晚了。
以衿悠的身手,夜间赶路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毕竟还带了一个九岁的浅野盈。
“小心以后长不高。”两人找了一间破庙,衿悠利落地抖开睡袋,将浅野盈塞了进去。自己则裹了被子靠在墙边。
浅野盈看了一眼衿悠,那意味不言而喻,却又在衿悠瞪过来的一瞬间转移了话题:“衿悠姐姐,你的发带好漂亮啊。”
“谢谢,”衿悠笑了一下,却没有多说。
到底是年纪小,困意很快席卷了这个女孩,而衿悠半眯着眼,并不打算入睡。
这个时代并不安全,这是衿悠很早就注意到的一点。只能在夜间出行的鬼,自然不会放过野外落单的人。这也是衿悠最终同意与浅野盈同行的原因。
她看的出来,即便自己不同意,女孩也会想其他的办法去冬青镇,那还不如自己带着,万一出什么事,自己也能帮一下。
我应该......打得过吧?
衡量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衿悠有些迟疑。
她记得母亲说过,鬼的战斗力是大不相同的,有些最低等的鬼不会说话,只会毫无理智地攻击人。而更高级一些的鬼,不仅能正常说话,还可以使用一种叫血鬼术的异能。
血鬼术,衿悠心中一动,熟悉的刺痛感再度袭来,她闷哼一声,运起呼吸法,才继续自己的思绪。
血鬼术是鬼持有的异能的统称,具体的技能以及强度还是看自身决定。只不过,这类千奇百怪的技能,也确实为杀鬼增添了不小的难度。
“如果遇到不会说话的鬼,那你可以放心上,”在衿悠问起自己的战斗力时,母亲回答道,“有血鬼术的,你看情况跑路。”
“如果是眼睛里刻了数字的......”母亲的脸色凝重起来,“跑,赶紧跑,千万别回头。”
“啊!!!”
凄厉的惨叫声几乎要划破天际,睡梦中的人也一并被惊醒,衿悠几乎在同一瞬间冲了出去:“浅野盈,别离我太远!”
离得越近,衿悠越能闻到一股难闻的臭气,夹杂着血腥味铺天盖地地钻入她的鼻腔。衿悠拔出刀,指向面前正在啃食尸体的鬼。
似乎是察觉到了杀意,鬼慢慢地转过身来,警惕地望向来人。
背后的浅野盈倒吸一口凉气,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尖叫声。
即使那个拥有纤细身形的女孩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清秀的脸庞爬满了可怖的青筋,那双向来带笑的眼睛只剩下凶厉,尖利的牙齿还咀嚼着可疑的肉块。可日日与姐姐生活在一起的女孩又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姐姐。
“姐姐......”浅野盈不自觉地呢喃出声,恨不得冲上前去,“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
“别过来!”衿悠厉声喝道,“它已经不是你姐姐了!”
疯狂的恶鬼显然是不会因为面前是熟悉的人就有所犹豫,在它的眼中,站在面前的,只是两个散发着香气的食物。
于是恶鬼扑了上来,试图撕碎送上门来的猎物。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衿悠还是犹豫了。
恶鬼是人变的,这一点她早就有所了解。面对存在于语言内的对手,衿悠当然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要杀尽天下恶鬼的话。但当她真的要对曾经的人类下手时,衿悠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手臂的剧痛让衿悠回过神来。像是感受不到痛觉一般,恶鬼尖利的牙齿狠狠地咬在了衿悠的手臂上,想要撕扯下一块肉来。青色的羽织已然被血浸没,衿悠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苦,终于不再犹豫。
“父亲。”在身后疯狂的哭声中,刀刃已然砍断了面前鬼的脖颈,“我会完成您的心愿。”
恶鬼的身躯轰然倒地,带起一阵尘土。
“浅野盈,过来,”衿悠的声音带着些颤抖,她看见浅野轻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来见你姐姐最后一面。”
先前恨不得立刻扑上来的女孩,此刻却不停瑟缩着摇头,看起来随时会逃走一样。
“盈……”浅野轻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在妹妹的哭声中放弃。
“浅野盈!”那团小小的身影被用力拽了过来,抗拒无效的浅野盈只能捂住眼睛,拒绝着眼前绝望的场景。
然而握紧了她的手,一点一点地,坚定地掰开她的手臂。
“抬起头来,好好看着她,”衿悠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抗拒的怒意,“你的姐姐在逐渐消失,你要就这样错过她的最后一次见面吗?”
“捂住耳朵,蒙上眼睛,痛苦就会消失了吗?”感受到抗拒的力道逐渐变小,衿悠的语气稍缓,“事实不可更改,至少现在,别留下遗憾。”
“盈……”浅野轻的身躯逐渐蔓延成灰烬,她努力扯出一抹笑,想给自己的妹妹最后留个好印象。
“要自由啊。”
身躯已然灰飞烟灭,只有残余的头部还留有一丝气息。于是浅野轻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像极了从前那个充满希望的姐姐。
“姐姐!”
浅野盈终于鼓起勇气,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扑向她心心念念之人。然而浅野轻最后的部位也已经如同浮沫一般消散,只余手心一抹枫香。
此刻,日光初升。温热的触感柔柔地覆盖在大地上,却融化不了浅野盈指尖的寒意。
一个人的存在,究竟有多么渺小,才会在这片大地上生活了十二年,却只能消散在风中,不留一丝痕迹?
地上唯一遗落的是一根发带,那是浅野轻曾答应过妹妹,要为她带回来的一根崭新的发带。
浅野盈无声地攥着那根发带,眼泪却好像再也不知该如何流出。
“我以为,姐姐会回来的。”浅野盈声音有些喑哑,“她前几天还说,等我再大一点,就带我离开镇子,去不同的地方看看。”
记忆中的女孩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听姐姐谈论不同城镇的风光,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憧憬。
其实跑腿这件事实在是吃力不讨好,先不说安危问题,就是两天跑下来拿到的钱,还可能没有她们全力缝两天衣服赚的钱多。
可浅野轻却很喜欢。
“外面的世界还很大呢,”女孩累得瘫倒在椅子上,眼中却盛满了向往,“盈,我们不能被困在同一片天地里。”
“等你长大了,我就带你去许多地方。”
“可我现在还没长大呢,”浅野盈抬起头,眼中盛满了细碎的光,“衿悠姐姐,我该去哪啊?”
系住长发的红色发带顺着风拂过衿悠脸颊,衿悠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发带,没有回答。
一个本身没有答案的人,要怎么劝解别人呢?
浅野盈又低下头去摆弄那根发带:“衿悠姐姐,是谁把我姐姐变成这样的?”
“我不知道,”衿悠收刀入鞘,“所以我才要去。”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但浅野盈听懂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衿悠坐了下来,摸了摸浅野盈的头。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浅野盈扑进衿悠怀里,无声地抽泣起来。
直到浅野盈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衿悠才抓过她的手臂。白皙的手臂上,青色的淤青有些明显:“抱歉,刚刚......是我太着急了。”
她只是,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从前那个懦弱的自己。
那一天,向来强大的父亲病得瘦弱枯骨,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她害怕失去父亲,于是她逃了。将自己锁进房间,蜷成一团蹲在角落里,死死的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像极了掩耳盗铃的鸵鸟。
是母亲一脚踹开房门,骂骂咧咧地将她拖了出去。
父亲已经说不出话了,但那双眼睛仍旧清澈温柔。衿悠就缩在床边,握着父亲冰凉的手过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直到父亲主动放开了手。
那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了离别的滋味。
“没事的,”浅野盈摇摇头,“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
犹豫了一下,浅野盈看向地上还残留着恐惧的尸体:“这位先生......怎么办啊?”
“不用担心,”衿悠的目光落在了不远的树后,“我猜,这几位女士会帮我们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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