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露莎啧啧晃着一根手指,故弄玄虚道:“到了你就知道了。”然后她又恢复了那种让人看着毛骨悚然的笑,“当然,如果你拒绝我的好意,那么从今以后,也就再也不用出门了。来吧,现在做个选择,小狮子。”
贺霄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阵仗迷惑住了,他盯着她的眼,尽管知道这彩虹岛上的人皆无人性,尤其眼前这个女人,更不是什么善类,但在这短短几秒的抉择之中,贺霄心底胜出的声音,却是相信她的那一边更多些。
他觉得自己疯了,会觉得赫露莎不会真的害他。
“好,我跟你去。”贺霄开口的嗓音略显沙哑。
“真乖。”赫露莎的神情阴转晴,温柔在他头发上摸了一把,“那就走吧。”
外面的风很大,四周都是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和AI人形警卫,贺霄坐进轿车之后,心底那股不太妙的直觉却愈演愈烈,他偏头看了眼坐在身边的女人,又问道:“现在能说了吗?是要带我去哪。”
这整个彩虹岛上都是不法之地,他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又或者是有什么人,是跟他有关联的。
赫露莎食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玩味道:“我跟里先生打了一个赌。”
听到这个名字贺霄心里咯噔一下,“什么赌?”
赫露莎却是没有要再回答的意思,只颇有深意的笑了笑。
到了目的地,二人从车上下来,贺霄发觉自己像是被带到了某种水生动物的养殖基地。
里先生坐在高台上,看见赫露莎将那个小奴隶带过来,兴奋的朝二人吹了声口哨,贺霄循声看过去,发现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梳着油头,手上戴着一枚翠绿扳指,身后的保镖站得笔挺,连里先生都是屈居在他的侧位上。
贺霄心里忍不住猜测这人的身份,或许便是彩虹岛上的核心首脑之一,又或者,会是那已经神秘多年的彩虹岛主。
里先生冲赫露莎高声调侃着:“哎哟哟,还真的把你的心肝小宝贝带来了,哈哈,赫露莎还是舍得下本啊。”
这句话让贺霄心里那些隐秘的直觉升至顶点。
高台边临着深不见底的水池,五米多高的墙壁下忽地传来阵阵异响,贺霄往下看了眼,心脏停顿了一瞬,即便是在最富饶最辽阔的帝都星上,他也没见过体型这么大的鳄鱼。
池子里的鳄鱼一眼看去密密麻麻,有的在水中小憩,有的在岸边匍匐着,最大的一条首尾足有六米多,即便是小的也都有三米出头。
赫露莎摸了摸他的后颈,仍是温热的掌心,却叫人不寒而栗。
贺霄跟她对视上的那一瞬间明白过来,是她对自己的偏待惹人怀疑了,所以赫露莎决定用他洗清自己的嫌疑,她得证明给彩虹岛主看。
“这些毒吻鳄呢,是整个彩虹岛上咬合力最强的生物,没见过吧,长着紫色骨刺的鳄鱼,岛主培育了许久,想研发出全新的腺体来着,不过这些东西还没完全成熟,得用坚冰在水下降温,但它们又很怕冷,啧啧啧,难伺候。”赫露莎笑的很温柔,勾着他的脖子,往下压着看了眼,“让我看看是大狮子厉害,还是这些培育体的鳄鱼厉害吧。”
她这番耳语说得轻描淡写,一点也没有将要把人送进鳄鱼口的杀戮感,偏生就是这种反差,最叫人胆寒。
贺霄死死盯着下面数以百计的庞大怪物,喉间发不出声音来,大脑飞快运转着如何能有自救的办法,但无论是哪一条,都行不通。
“别让我失望啊,大狮子。”赫露莎颇有深意地捏了捏他地耳垂,而后便恢复了那一副戏谑的神情,淡淡一挥手,身后的几个保镖便上前将贺霄压住,往电梯去了。
这电梯看起来像个铁笼子,平日里是用作投食的,落下去后底盖会自动掀起,将里面所有东西都掀进鳄鱼池。
贺霄被捆在正中间,下降的时候听见了令人牙酸的喀拉声,最终落定的时候发出厚重的一声闷响,外面的鳄鱼很快知道有食物下来了,纷纷条件反射地围聚过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笼门开始缓缓升起。
上方的高墙变得遥不可及,满地的爬行怪物带来了深重的绝望窒息感,贺霄在底板翻起来的那一瞬间借力跳起,但很快就落进了鳄池中。
高台之上还能听见下面纷乱嘈杂的声音,里先生做作的皱着眉头啧啧摇头:“毒吻鳄扑人这阵仗,怕是想要养出带灵智的腺体,还得好一段时间呢。”他故意朝赫露莎招手:“诶我说赫露莎,你不心疼心疼你这小奴隶啊?”
赫露莎懒散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好似真的对贺霄得生死毫不在意,“神经。”
她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别处,去向首位上端坐的岛主魅笑道:“金爷,鳄鱼吃人有什么好看的,听M岛的人报上来说那批药就快成了,一起去看看吧。”
赫露莎这些年在彩虹岛上声名大起,也逐渐成了岛主跟前的新宠红人,金爷很是满意她如此雷厉风行解决了别人对她的猜忌,笑着点头道:“也好,难得出来放放风,就一起去看看。”
里先生眼见着大人物要走,自是再没心思留在这看什么鳄鱼的,忙不迭谄笑着跟了上去:“诶金爷您慢着点,这台子可高了……”
上面的人都乌泱泱跟着金爷离开了,再没人关心池里的那个被怀疑成战警的小奴隶是死是活。
入夜之后,惨白的月光洒在水面上,夜晚的鳄鱼池显得比白天更加阴森可怖了。
这批毒吻鳄的食量相当惊人,一般来说整笼电梯的生肉进去不消半刻钟便会被分食殆尽,而贺霄下午掉进水中之后引起的骚动也不过就持续了几分钟便恢复了平静,属于正常范畴内,是以饲养员们也没人怀疑这奴隶还有生还的可能性。
贺霄藏在水底隔开的冰台上,被冻得浑身僵硬却在发抖。
这是唯一不会遭毒吻鳄攻击的地方。
他被冻得神智模糊,感觉极冷,过了之后开始出现极热的幻觉,但即便如此,求生的信念仍支撑着他牢牢攀住冰面。
迷蒙恍惚之间,贺霄陷进了难以分辨的混乱幻觉之中,他感觉自己好像成功逃回了帝都星,回到了警署中,同僚们都以为他肯定已经死了,群起欢呼满眼热泪的拥抱着。
然后画面破碎开来,他耳畔出现了赫露莎的声音,她说,鳄鱼怕冷,湖水下有冰,躲进去就能活命。
贺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她的这番话理解成了这个意思,但听在他耳朵里,就是这么个意思。
赫露莎的声音渐行渐远之后,贺霄的脑海里开始浮现一道白光,恍恍惚惚之间,他好像回忆起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那句听起来很耳熟的,他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的话。
他通过战警选拔考核的那一年,成绩优异,意气风发,赢过了最后的竞争对手夺得魁首,从场上下来的时候撸了把头发上的汗,对着教官不满意说道:“没想到最后的对手是只兔子。”
年轻的战警语气里满是遗憾,“赢得也不光彩啊。”
那时候教官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疼得贺霄呲牙咧嘴,然后就看自己的教官笑出了一口大白牙,哼哼道:“兔子怎么了,兔子厉害着呢。”
那个时候的贺霄显然对这句话不会服气,但碍于教官威严,抱着脑袋,倒也没吱声反驳。
教官笑着,冲他点了点道:“别不信,食物链怎么了,拳头才是硬道理,以后啊,要真有机会,让你小子见识见识大师姐,嘿,那可是只了不得的兔子,那是老子最得意的门生了……”
后面的话,贺霄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他猛地睁眼,从床上弹坐起来,大脑尚且还没从那种极致紧绷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有那么一瞬间贺霄恍惚以为自己被丢进鳄鱼池是在做梦,但很快身体传来的钝痛感就将他的猜测否定,那些冻伤是真实存在的。
但他得救了。
谁会救他,谁又能救他?
那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贺霄视线在房中走过一圈,最后定格在那个悠闲靠在沙发里的女人身上。
赫露莎似乎在那坐了很久了,就是在等他醒过来,她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笑意,冲他挽唇道:“真不错呢,小狮子,这回没给丢人。”
贺霄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掐了一下,他好像把一切都想明白了迫切想要开口求证,一张口却是发现自己因为高热,喉咙肿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目光如炬盯着她,那眼神好像会说话,在向她求证些什么。
烈焰戎兔,那曾经是警校里传说级别的人物,但后来的新生却很少有人知道,因为据说她在刚刚斩露锋芒时候,就英年早逝了。
后来警校革新了打榜规则与记录,于是这位大师姐曾留下的那些不可逾越的记录,就也都被抹掉了。
贺霄喉间动了下,眼看着赫露莎慢慢走近过来,她仍擒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在他第二次张嘴试图发出声音询问的时候,就被她一口给强吻堵住了嘴。
贺霄原本就头昏脑胀,在赫露莎这般热烈疯狂的亲吻下越发分不清眼前光景,亲了好一会后,她才慢慢松开他的唇瓣,喘着气,低低笑道:“给你的奖励。”
贺霄没来得及说话,颈侧就被她快速打进了一支针剂,里面的液体一秒推进了血脉里,男人无声喟叹,很想打起精神来,但在药物的作用下,很快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变成了蓝天白云,贺霄从摇晃的船舱里爬起来,发觉自己身体充满了力量,是他腺体被抑制的力量回来了。
贺霄睁大了眼,疯狂跑到船尾往后看,此时这艘货船离岸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蔚蓝的海浪拍在礁石上,赫露莎也站在石头上,食指夹着烟,正在安静悠闲地目送他远去,见人醒了,赫露莎笑了笑,戏谑冲他作了个飞吻的动作,似在告别,祝他远走高飞。
贺霄无法承受心中涌起的惊涛骇浪,但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死死盯着她,用最迫切的眼神疯狂询问着。
为什么要放他走。
你是到彩虹岛上来的卧底吗,是吗。
赫露莎却只是笑了笑,没再给出任何回应,利落潇洒地转身走了。
货船缓缓在海面上行驶着,逐渐远去,远到贺霄再也看不见赫露莎的背影。
他恍然大悟,却又怅然若失,盯着那个方向呆滞了良久。
几只海鸥掠过上空,年轻的Alpha攥紧了拳,在心中重新立下了誓言,他一定还会再回到这里,铲除这里,跟她一起。
第72章 小彩蛋 师徒
冬日的楚京铺满皑皑白雪, 将至年关,家家户户都闭门围炉团圆。
这些年大楚收编庇护归降的燕绥二地,在与天缅的对战中也是屡战屡胜, 在突厥的暗助之下,已然将被其侵略吞并的东突厥攻占, 统一大业, 指日可待。
疾风王府的庭院中, 红梅枝头落满了雪霜, 一位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脱了上衣在里面练武,力道稳准, 端得是行云流水般矫健。
英舟这些年在沈北陌的指点下也算是悟出了点心得,虽是没少挨骂, 但武艺大有长进,俨然已经能够跻身高手之流。
凉亭里烧着火炉, 沈北陌正好从外边回来,安静的环臂看了一会,算是来了些兴致,一脚踢开背后的千机伞,猝不及防便是大跳着一鞭子甩了出去。
英舟正一□□出去, 侧后方袭来破风声, 千机伞开扣之后形成的长鞭通体由金属钩组成, 杀伤力极强,缠住了他的红缨枪, 尾钩往他的面门袭去。
英舟身形利落地弃枪回旋, 借着几棵树干游走, 与她周旋几个回合,才气喘吁吁跳出场外:“师父!你回来了啊。”
“去, 少给我丢人,谁是你师父。”沈北陌没打尽兴,收了千机伞随口笑骂了一句,转身进了凉亭倒茶喝。
“我来。”英舟三两步便赶在前面跑了进去,前几年他自觉受了恩惠,死乞白赖缠了沈北陌好一阵想改口叫声师父,但即便是她连千机伞的要义都给他指点了一番,却仍是不承认有他这么个徒弟在。
好在英舟也不是个容易气馁敏感的性子,叫得那叫一个锲而不舍。
沈北陌四平八稳等着他倒好了茶,拿起来喝了一口,英舟便跟着一道坐在了她身边,笑嘻嘻抹了把额角的热汗,“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我还当你跟大军一起少说也得下个月呢。”
沈北陌扬着一边眉宇睨着他:“你这叫得倒是顺嘴。”
英舟腼腆笑了声,“我知道我天资比您差得远,但不管你认不认,我自己心里总归是认你的。”
沈北陌若有所思瞧着他,这小侍卫虽然笨了点,但胜在勤恳好学,这些年练下来也算是颇有成效。
就在这时,贺霄的声音从廊外传来:“阿瑶,跑那么快,也不等等我。”
贺霄一边埋怨着一边走过来,“不是说好的咱们在城口汇合,我刚到就瞧见你骑马进城跑没影了,撵都撵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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