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大门被推开,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暴怒地嚷道:“有谁知道太宰那个混蛋去哪儿啦?!事先讲好了我和他一块儿对委托人进行回访,他却全程没现身!这会儿委托人都回家了!我要扒了他的皮!”
“国木田先生,欢迎回来。”谷崎润一郎有礼貌地说着,面露难色挠着头,“午休之后,我就没看到太宰先生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他不是在给我惹麻烦,就是在朝我丢包袱!”国木田独步在屋里转着圈,抓狂道,“我至少会因为他而少活十年!”
“国木田麻麻,下午好哇。”
我从国木田独步的背后冒头。他正在气头上,冲入办公室时没留意到坐在办公室一角的我。他被我吓得一跳,辫子都飞了起来。
“……四月一日,你个大忙人,竟然来侦探社了……!”国木田独步从暴怒回归了正常,他看着我有些讶异,接着咬牙愤愤道,“你是不知道……在你缺席的日子里,我多希望有人能帮我惩治那个绷带浪费装置……我欢迎你的回归!请你这个No.1的人渣,赶快去折磨No.2的人渣吧!”
“嗨以嗨以,请国木田麻麻安心,我不会放过他哒。”我点头回答道,“那我去找他吧。我想我知道他身在何处。”
【够了……我心疼国木田麻麻……渣渣宰已经拥有了最萌的女朋友,而国木田麻麻仍是孤家寡人……】
【国木田麻麻知道某个人脱单了,不得被气昏过去哈哈哈哈】
【没事,国木田君早已经脱单了。他穿着两衬衫和马甲,不是单件,是两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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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泽贤治是一个仿佛从童话中走出来的少年,动物们都喜欢他,植物们都拥趸他,武装侦探社的天台经过他之手,变成了一座花圃。
起初,宫泽贤治想在天台种植玉米或番薯,可社长觉得市区建筑物顶端出现一片农田,可能会引来市民们不必要的注目。于是宫泽贤治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一种可食用的花——向日葵。
八月是向日葵成熟的季节,在这个不太炎热的夏日午后,温煦的轻风将我迎入天台。
向日葵灿烂得令人感觉自己是盛放的,蓝天澄澈得令人感觉自己是透明的,身心是无比的轻盈敞亮,仿佛夏天的风能穿透自己。
一大片个头比人还高的向日葵,花瓣金黄的,叶杆青绿的,一副高饱和度的生机盎然的油画在我眼前延展开,我隐约闻见瓜子的香味,脆生生地飘荡在干燥的盛夏空气中。
如果说冬天的太阳像一块白绸缎,泛着又冷又厚的光,那么夏天的太阳则像一片白纱,轻飘,细密。纱一般的日光在热乎乎的风中颤动着,在肉眼中闪光着;纱一般的日光摩擦着人,使人又痒又躁。
轻盈的躁动,在胸膛里,仿若许多颗焦糖爆米花,甘美地膨胀着,甜味汇聚于心房。
不知不觉间,轻哼起小调,步伐像跳舞般轻快,我伸手拨开向日葵所构建的高高花墙,避免了踩踏每一棵植物,我轻手轻脚地将自己融入了花墙。
这一座花圃的中心处,有一片小小的空地。
几分灰白的报纸铺陈在深褐的泥土地上,沙色风衣的长长下摆又散落于报纸上。一只红黑色的七星瓢虫静悄悄地爬上米白色的裤脚。
浓红色的小书被当作遮光物,摊开盖住安眠的青年人的脸庞。被四面的向日葵的花盘枝叶所切割过的光影,摇曳斑驳地笼罩着他恬静优美的颀长身形。
白雪色的裙摆行进着,摩梭着金葵花的绿杆子,窸窣的微响很快停下,尖圆头白皮鞋在报纸垫子边上站定。
“你这只幽灵,真会找地方打盹儿,可你瞒不住我。我捉到你啦。”
花圃随风发出轻响,微微浸没了我含笑的话语。
“我就知道,你是躲在这儿。国木田先生让我把你带回去。”
弯腰,垂手,去掀开那一本书名为《完全自杀手册》的红色小书。手却被不属于自己的手给扼住了腕,被向下一扯。
白裙摆像牛奶般泼洒,一切轻轻飘飘地颠倒,一块湛蓝的天空映入我的视野,蓝天被盛放的向日葵花丛所框住。
承接倒下的身躯的,却并非土壤,而是来自太宰治的怀抱。
“小霁,不是你抓住我。”
在向日葵花圃的清香里,温润的鼻息喷洒在脸颊,青年人的声线漫灌耳蜗。
“是我抓住你了。”
不再仰望浅色的天穹,我转头看进落入我手的深色的镜子,他那仿若冷却的最浓郁的红茶般的眼瞳。
年轻的似笑非笑的面容接近了我,鼻尖亲昵地轻蹭着发际线处的绒发。
“真是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我被你断崖式分手了呢。”
太宰治那一头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黑发,发丝毛绒绒地泛着焦糖色的光泽,我忍不住用手指绞缠他弯曲的鬓发。
“那怎么可能。我才舍不得抛弃我新养的猫,至少暂时是这样。毕竟又坏又好的黑卷毛小猫咪,是很珍稀的。”
“怎么能使用‘暂时’这个词呢,应该使用‘永远’一词才对。”
“究竟是一时还是一世,这得看小猫咪的表现。”
“你的猫会非常乖的。”
清凉而质地微糙的食指抚摸上我脸颊的酒窝,仿若要将其勘测并记住一样,同时他笑着轻轻说。
“我以我的名字,向你保证。”
第74章
夏天的构成是什么?
炫亮悠长的白日里颤动着燃烧的热浪, 冻牙却让全身凉得美滋滋的冰西瓜或冰淇淋,嗖嗖低鸣的空调或吱呀叫唤的风扇……这是每个人的夏日的共同元素。
而我今年夏天的构成……是我与某个人躲避开其他人的秘密约会,于傍晚时分的稠热海风中, 漫步在黯淡的海边长街上, 与心爱之人十指相扣,看着街灯一盏盏亮起。
晚风遣来浪花敲击礁岸的鼓点, 四方弥漫着鲜活而咸腥的海洋的呼吸。夜与海与风交融着, 仿若一张无所不至、溽热柔润的塑料薄膜, 将人紧裹住。
可是这近乎软烂的夏天却不惹人厌烦,反之充盈着一种能激发最甜美、最深沉的睡意的安宁之美。
夏日是如此的灿烂而闲适, 久久地睡去或是傻傻地爱上一个人,又有何妨呢。
尽管今天中午才吃过甜品, 可遇见停在街边的冰淇淋车, 我仍是禁不住引诱买了两份甜筒。超大份的,给自己,正常份的,给男友。
“小霁的牙齿真好呢, 总是吃甜食,却不会牙疼。”
漫步目的地沿着海岸线向前走,双拼口味甜筒散发凉气扑向我的面颊, 当我美滋滋地享用着冰淇淋的时候,忽而听到太宰治这样说道。
“我每天都刷牙好多次,还使用含氟漱口水, 像我这样注重口腔健康的人, 不太容易长蛀牙。”
我扭头看他, 视线从他含笑的面容落到他手里拿着的甜筒,他那份与我这份不一样, 是焦糖味拼摩卡味,他嘴角笑容加深,福至心灵地把甜筒举到我嘴边,我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emmm……感觉你的比我的好吃诶!怎么会这样?”
“据说许多女孩子都认为,男朋友的食物比自己的食物好吃,即使两个人的食物是一模一样的。”
“男朋友吃的零食比自己的更美味,男朋友穿的衣服比自己的更舒适,这是一个科学无法解释的自然规律。”我说,“哎……早知道我不点胡萝卜和姜撞奶的双拼冰淇淋了,味道真的有点奇怪诶。”
“也就只有小霁你这样别致的人,会尝试这种奇特的风味了。”
我一边吃蛋卷筒一边瞥他,“确实啊。老板原本正在为了滞销品而发愁,究竟是哪个奇葩会购买这种东西啊?然后我就出现了。不过如果我的口味不邪门,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街灯为他的侧颜铺上一层金色的细纱,浓郁又柔和的褐色眸子泛着细碎的亮光,他看着我轻轻地笑出了声,“我赞同你。”
一张嘴解决了最后一口胡萝卜味冰淇淋,忽而一颗大牙刺疼了起来,好似尖刺钻入了自己的牙根,对于疼痛毫不介意的我依旧面无表情,侧目瞥他,而他明显已经发现了此事,手自然地探来抚上我的腮帮。
“牙疼得很严重吗?”
“还好。只痛了一下,现在不痛了。……你是乌鸦嘴巫师吧!我被你一说就牙齿不舒服啦!”
“如果我真是巫师,我会诅咒你一辈子对我不变心。我不是故意要害你,请你咬我一口解气吧。”
对方的口吻柔和而诚挚,注视我的鸢眼一眨一眨,神情跟知错认错的乖小孩似的,说着,就把包扎着白绷带的手递到我嘴巴前。
“……虽说我很狗,但我并不是真正的狗。还有,这位先生,麻烦你不要在公共场合卖萌。”
“小霁是想独家专享我可爱的模样,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所以才这样说的吧。”
“……你这家伙真是,越被人说,你就越来劲。请你别眨眼了。你是想用那长长的睫毛掀起飓风,让飓风把我从横滨市吹到斐济岛么?”
太宰治像突然有了灵感似的,轻快地“哦”了一声,眼睛更亮,双手一拍:“斐济岛是个好地方,多适合举办婚礼呀。”
我摆出死鱼眼,用手指戳他翘起的嘴角:“请不要在一个女高中生面前提起婚姻这个话题,听起来既沉重又可怖的。”
男朋友长得太好看是一种美妙的烦恼。每次我和他出门,总是免不掉会被一些人行注目礼。我与他正沿着海边的长街慢悠悠地散着步,这边人比较多,总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我索性挽起了他的胳膊,拖着他加速步子走远了。
溜到了街上僻静的一隅。我停下来,倚在护栏上,双手捧脸看向黑色的大海。能望见横滨港在黑夜里璀璨闪耀,雪白的大船像入眠的水鸟般歇息在水面,港口的金色灯光几乎照亮了半边的夜空,岸上的集装箱像一片错落有致的五彩山峦。横滨港在水面上的倒影,像一场撒入大海的烟花。
稍稍一偏头,枕在身侧之人的肩头。绵软的海风徐徐地吹拂我与他,我听见他匀长的呼吸,他风衣扇动的轻响,以及我雀跃的心跳,一并融入大洋浪花的音乐。
不由自主地重新拾起了方才的话题。
“虽说我是不婚主义者……但如果结婚对象是你的话,感觉还凑合,能勉强接受。”说着,我哀声叹气了起来,“唉……我怎么能这么喜欢你?竟然因为你这家伙而自毁原则。”
感到他也偏头,毛茸茸的脑袋枕着我头顶,轻悠悠问:“为什么你对我的预期值这么低?”
将身躯的重心倾倒向他,仿若倚靠着一只大抱枕一样。尽管抱枕”是“黑心棉”,可我仍是惬意到眯起了眼,边打哈欠边嘀咕道:“你太轻飘飘,太滑溜溜,感觉捉不住,让人很难有安全感。”
“我倒觉得小霁才是最令人感觉捉不住的。你就好像是闪光着的,转动着的,充满了不确定性。你是那种一旦在某天对一切感到厌烦,就会抛弃所有人和事物,彻底消失的人。”
“?我给你的安全感还不够多吗?我平均每三天就会对你表白一次,说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刚刚就又对你表白了一次!——可你都不跟我说,从在一起到现在,你只对我坦露过一次心意!你还要我怎样?!”
被对方的手抬起下巴,我双目略带恼怒盯过去,那张面庞一如既往地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有些话语对我而言是宝贵的,就好像是那种必须密封保管的中世纪壁画,不能时常展出,会氧化剥落。”
“究竟是谁不能给谁安全感?是你不能给我吧?我可是一直都在坚定地选择你,你却是一个不愿意多讲些真心话的吝啬又胆小的坏人。”我咕哝着,用额头一下一下去轻轻撞他的肩头,“你目前面临着的是一只疯狂的鹅,你得在三十秒内对它大声告白,不然你将被创飞到海里去。”
他用手掌包裹住我下半张脸,食指和拇指轻轻掐着双颊,弯着眸问道:“多大声才算是大声?”
被他掐着脸,我变得有点像河豚,口齿含糊地回答:“要很多人听到,才算是大声。”
“嗯嗯嗯,好好好。”太宰治又摆出了他标志性的、漫不经心又一本正经的姿态,边笑着点头边从风衣兜里单手摸出了手机,“那我现在建一个群聊,把我们共同认识的人们都拉进群聊,然后我发语音消息——”
“哒咩哒咩哒咩啊!”我闻言瞪大了眼睛,打断他的同时,劈手夺过手机,“我和你的事,现在还不可以公开!”
使坏的人憋不住笑,眉头一挑,双手摊开,“小霁,你嫌我不大声告白,可当我要这样做时,你又拦着我。”
“……我对你这个滑头的家伙已经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伸出两手扣住他肩膀,我把他调转了正反,然后毫不客气地跳到了他背上,他也即刻用双手接住了我的双腿。
这个人总体清瘦但长着大而舒展的骨架,薄薄的脊背欠缺柔软敦厚,蝴蝶骨隔着衣物仍咯人,像一片荒地,不过我最擅长于在他这片不宜生存的土壤安置自己。我两条手臂环住他脖颈,将下巴搁在他左肩上,像猫狗会情不自禁地亲近熟人一样,用面颊蹭了蹭他侧脸,最后在他耳边发号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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