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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江湖白——纪出矣【完结】

时间:2024-10-09 23:03:56  作者:纪出矣【完结】
  “后会有期。”姜梨与付锦衾抱拳。
  这个动作对她来讲有点陌生,也有一些烫暖。
第97章 把他给我打一顿
  老磐和小七相继告辞,老道无依无靠,调息好了就坐在原地发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走了以后没钱又没家,又能再往哪里去。聊羽斋的房子是租的,派里没弟子了,回去空空荡荡惹人难受不说,还有一个非常难缠,催着交租的老太婆子。
  姜梨没他想得那么复杂,见他脸色缓上来,直接说了声上车。
  老道愣了愣,她要带他走他肯定是开心的,但是脸上挂着一张叫作“面子”的东西,死活撕不下来。他曾跟无数人吹嘘,自己派里仍有百十来号弟子做后盾,很怕被人知道自己孑然一身,更怕被同情。
  “上车干嘛?”他闷着嗓子,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客气。
  “当然是回乐安了,不然你要跟着车跑?”姜梨挤兑他,好像他问出这个话就蠢到家了。
  “我没地方回了吗?他们都走了,我也要走,我们之间的仇还没了呢,我...”
  姜梨扭头就走,老道辩解的苍白,越发气闷。
  “我就不能骑马?!”
  “说什么梦话呢!就你那身子骨还想骑马吗?没到会领交界就得把你晃散架子了,到时候地上摔一堆碎骨头,谁给你拼!”
  她知道他无处可去,知道他要面子,所以不动声色,一切如常。平时怎么相处,现在就怎么相处,真好声好气的问他跟不跟她走,反而让人窘迫。
  姜梨上了马车,老道愤愤不平地唠叨一会儿,上了另外一辆车。姜梨那辆车里坐着付锦衾和付瑶,嚣奇门两长老一人一匹马,随扈在马车之外。两队人马跟着他们上路,姜梨进了马车以后就没再理他们。
  她的人到了,下一步怎么做总得有个交代。但是她一路都没说话,也没吩咐下来。
  付瑶在跟付锦衾说林执的事,她百无聊赖地听了一会儿。
  林执被付瑶扔在卢州了,走的时候骗他说爹娘托梦,坟头长草必须马上去锄。付家的坟是空的,两口空棺材全在玉山坟冢,姐弟俩一旦“有事”就用上坟的借口离开。
  “但是我总觉得他没信,出门还嘱咐我多加小心。”
  “不是不信,是从来没信过。”付锦衾看着付瑶道,“林执不是傻子,不管是这次还是上次甚至之前的很多次,他要的都只是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借口而已。”
  小县官再迟钝也是一城县令。
  “在任期间没冤枉过一个好人,也没放走过一个恶人。虽说都是小偷小摸的案件,也说明这是个清醒人。”
  “你是说他一早就知道我们不正常?”相比之下,付瑶反而是神经粗大的那一个,“你不是总说他是废物吗?”
  付锦衾一脸莫名地看付瑶,“你希望他是个废物?”
  如果他是,他根本不会让她嫁他。
  林执是懂得装糊涂的人,不算绝顶聪明,却有着灵活的自我应变能力。知晓轻重缓急,对善恶有明确的认知,虽不近江湖却见江湖。他从不打听付家的事,不是真的不好奇,而是不想打破他跟付瑶之间的平衡。从他认识她开始,他就知道她与众不同。正因为太过不同,所以一直捂在怀里。
  “那你为什么总把他说的一无是处?”付瑶仍旧不能接受,她一直觉得她跟林执,是林执更笨,更好哄骗一些。他像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随便她起手着色,绘制山水鸟兽。但是今日一听,倒成了一本无字天书了。
  “跟我比他当然一无是处。”她弟弟永远不会让她失望,永远都有‘我傲慢,我能俯视众生之感’。天书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他这种‘位列仙班的神君’书案上的一本书罢了。
  付瑶时常觉得付锦衾根本不适合在‘凡间’生活,他应该孤独地活在空旷的,玉石堆叠的高台神殿里,谁也别搭理他,就让他在那儿呆着,自己一个人活到天荒地老!
  “你听什么热闹呢?”付瑶由于吵不过她弟弟,转而将苗头对准了姜梨。
  付锦衾要是天上仙,姜梨就是地下‘鬼’,这鬼东西上车以后本来犯困了,一听姐弟俩吵架,忽然强行撑开眼皮在他们脸上穿梭,眼神都比之前清明了不少。
  “听听怎么了?”鬼东西打了个呵欠,天生就是不知道让路的横主儿,语速不快,越这么理所当然越气人,“我又没笑话你,这地方就这么大,你主动说,我被动听,总不能把耳朵闭起来。”
  “你还笑话我?你应该谢谢我,这回要不是我们帮你解决判无欲,你的人就算全冲上去,能弄死两个侍主吗?”
  “我谢谢你。”
  付瑶没想到她这么从善如流,反应了一会儿,猛一横眼,“这是谢我?分明是在挤兑我!”
  姜梨说:“你说的没错。”
  付瑶跟她相看两厌,指着姜梨对付锦衾道,“她除了气人还会什么。”
  付阁主看了鬼东西一眼,说就会这一样。
  其实也有可爱的地方,哄人的时候知道撒娇,用人的时候知道嘴甜,偶尔还娇气一下,非常得他喜欢,不过这些付瑶注定是体会不到的。
  “打算什么时候走,你的人已经找过来了,不会还想回乐安吧。”付瑶旧话重提,问得直接了当。她对姜梨的态度从来不背着付锦衾,时至今日都盼着她走。她知道付锦衾要动天下令,越是知道,越觉得他是为了姜梨。
  她眼皮子浅,只想身边的人平安,她甚至想,也许姜梨走了,这些事情就跟着烟消云散了。就算天机阁要对付天下令,也得跟她姜梨和嚣奇门撇开关系。
  姜梨说,“回乐安。身上这些伤要养一养,顶多十天半个月,不会耽搁太久。鹿鸣山这次除白不恶和判无欲以外,中途没有其他势力介入,说明天下令里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我的下落。陆祁阳就算要查也要耗费一番周折,我会在他有所察觉之前离开乐安。”
  脸上落下一道似凉似热的视线,姜梨迎上付锦衾的视线,“离开”这两个字不是好词,甚至可以说极度敏感,姜梨沉默了一会儿,把付锦衾的胳膊拉过来,抱在自己怀里。
  这话你不该当着他的面问,看我撒个娇把他哄好!
  付瑶在姜梨脸上看到了这句话。可姜梨撒娇的方式付瑶实在不敢恭维,既不柔软又不纤弱,她就是抱着,像头楞脑楞脑的,咬着主人衣角不撒嘴的小狼崽子。
  好像是有点可爱。
  回乐安原本要七到八日车程,付锦衾不爱在路上歇,嫌客栈脏,焦与更不用说,打个尖儿都得去人家厨房里把碗筷刷一遍才肯拿出来用。这就导致了他们回程的速度快了一半,其实付锦衾主要还是担心姜梨的身体,她的内力仍然只有六成,却用出了全盛时期才能使出的屠生剑指,他觉得这一式来得太不正常,担心姜梨身体有什么没被察觉的亏损。
  “气海阔了一倍,脉象也十分平稳。”付瑶探过几次姜梨脉,跟姜梨一样,她也猜测跟老冯用的药有关。
  姜梨本身则是没有任何异样,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还跟严辞唳吵了几架。那老小子的嘴跟她一样缺德,一言不合就吵得天翻地覆。
  不过相对于姜梨,严辞唳更好奇的是付锦衾。沿途经过玉峰山时,他们在一处茶馆歇乏,严辞唳原本坐在另一张茶桌上,硬端着茶水坐到了付锦衾对面。
  “你是正派还是邪路的,要是正派怎么会连天下令的面子都不卖。”
  “你知道你杀的判无欲是四侍主之一吧?你来头肯定不小。”
  “平时用什么兵器,我怎么没见你身上有刃呢。”
  他一个人絮絮叨叨地在那儿说,付阁主只是用热水烫茶碗,一句都没搭理。
  “长得倒是真好,比她之前留的那些小白脸儿强多了。”
  姜梨刚喝进一口茶就“烫了嘴”,“别在那儿没事儿找事儿!”
  姜门主稍微有点心虚,可惜付阁主有兴趣,慢悠悠地翻了只烫好的茶碗,问严辞唳,“哪儿强。”
  严辞唳说,“功夫好就不用说了,我虽没见你出手,但你能杀判无欲而无损,足见与全盛时期的姜梨不分伯仲。长相更不用说,她的那些庸脂俗粉根本比不上你这正宫气势。不过你脾气好像不太好,她是头顺毛驴,喜欢被人顺着毛摸,短时间倒还愿意宠着,时间长了可就说不准了。”
  他以手托腮,“她对你倒是最上心的,我在她身边八年,没见过哪个男人跟她平起平坐。你会带着你的人来嚣奇门吗?若是打定主意要来,最好跟我搞好关系,不然我就继续往她身边送漂亮男人,我没少干这事,本来想让她色令智昏,没想到留下来的全做了端茶递水的活,我还以为她没开窍呢。”
  双方各自在这番近乎单方面的对话中喝了两盏茶,付锦衾全程淡然,上车之前吩咐折玉听风。
  “把他给我打一顿。”
  原来那些男人是从他这儿开始送的,是嫌姜梨不够‘贪色’还是不够‘浑’?
  付锦衾的人进入乐安境内就分批“消失”了,他们像是这里的一滴水,无声来去,习惯自然。嚣奇门的人则在姜梨的吩咐下被顾念成和严辞唳暂时留在了城外。他们来的人数太多,还穿着刺客服带着佩刀,这么一大群人进去,不说老百姓会慌乱,就是林执那里也不好解释。
  正式进入乐安时,已是二更时分,城门楼上下了钥,城外却蹲着一个孤零零举着火把的人。
  小林大人一直守在城下,不知道付瑶什么时候会回来,心里惦记,睡不下,便每天晚上都在这里等到三更。
  付瑶是第一个从马车上下来的,两只手提裙子,蹭蹭小跑,瞪着林执,“你什么时候从泸州回来的,傻等什么呢,不是告诉过你,我到了就自己回去了吗?官服怎么没换,下了衙就在这儿等着了?这种节气虫蚁最多,再让虫子咬了!”
  她怕他被虫子咬,怪他不好好睡觉。她去出生入死,他就能睡得香么。
  “我带了驱蚊草。”林执眼圈红了。看着她由远及近,活蹦乱跳的数落,终于觉得心里有根了。
  她很少像这次一样跟内弟一起离开,往常她出去,付锦衾仍在城里,林执就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付锦衾对付瑶的心跟他是一样的,绝对不会让她犯险。
  这次不一样,内弟不在城里,姜梨也不在,乐安城里大半商铺都关了门,很多在街上摆摊的小商贩也不见了。
  这些都是他们的人,林执很早就猜到过,可一次带走这么多还从未有过。他想着他们肯定是有胜算的,想着付锦衾一定会把付瑶平安带回来。但是他也会担心,担心到翻来覆去的前几夜居然梦到付瑶死了。
  “夫人没说归期,家里空落,心也空落,不如在城门口坐等,有个盼头。”他不想跟她讲那个可怕的梦,迅速抬起胳膊擦了一把眼泪。
  付瑶身上有尘也有土,林执撂下素常卷得体统的官服袖子,一下下地给她拍尘。
  那是他寒窗十载换来的官服,他一直珍惜,今日却舍得用它拍她身上的尘土。付瑶盯着他七品官服上展翅的小鸂鶒,官职不大,不懂变通,还不肯送礼,常年是升迁无望,埋头做事,不得赏识一流。
  但他就是得她的心,像补子上绣的水鸟,旁人觉得平平无奇,只有她能瞧出它缤纷的五色。
  她说你别拍了,“回家不就换了吗?”
  他垂着眼点点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秀气听话的乖相,眉心一皱,这次却不大忍得住,一把将付瑶搂在了怀里。
  “坏人都死了没有啊,我吓得一夜一夜的睡不着。当初冰人来说媒的时候,你瞒了岁数,明明比我大两岁硬说比我小。比我大不该让着我吗?嫁过来就开始欺负人,去哪儿不能问,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说,我堂堂一城县令管得了一城管不得你。”
  付瑶提醒他,“你也管不了付锦衾,还有姜梨,还有...”
  林执擦了擦眼泪,说内弟,“你们可还安好。”
  他是管不了,但他能问吧?他还能在门口等他们,然后告诉楼上喝得迷迷糊糊地城官儿老马,把城门打开,让他的关系户亲戚们进城。
  众人鱼贯而入,不知为何在空旷深夜里走出了一种久违的热闹,林执和付瑶走在马车边上,车里的人也在马车内外露了头。
  林执发现回来的这些人里只有严辞唳是生面孔,不由道。
  “这位是——”
  严辞唳对林执印象不错,抱拳拱手,“嚣奇门二...”
  “他是个二傻子,我原来店铺的伙计。”
  姜梨率先发声,拦住了严辞唳的自我介绍。
  “你说谁是二傻子?”严辞唳跟她吵架,她难得的没理。不是有了不跟“傻子”一般见识的觉悟,而是她状态不好,很不好。
  以六成之力使出最后一式时,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定出现了一些问题,只是这问题可大可小。
  老冯的药是有时效的,她曾在路上短暂调息,感觉略有淤堵,可这些按说又属正常,她受了白不恶几掌,内里有亏原该是这般症况,可此时此刻又似不同了,她攥着酆记门上的那把大锁,试图将钥匙插进锁孔。心口忽然一刺,像是被什么东西钻破了心口,她隔着衣服抓住胸口,‘叮’的一声,手里的钥匙落了地。
  身后有人疾步走了上来,她对着他蹙眉,想说没事,可惜刚一张嘴就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阿梨!”
第98章 南疆一脉嗜心蛊
  “少主!”
  “门主!”
  很多人都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姜梨已经没有力气一一回应,她只是不停地吐血,一说话就要吐,好像这血淤堵在她腔子里很多天了,必须要在这时吐尽才能换回一个完整的呼吸。
  姜梨感觉付锦衾抱住她的手是抖的,肯定不是因为她重,他那么好的身子骨,平时只要一只手就能把她拎到跟前。
  他把她抱进付记,用白帕子接她吐出来的血,“叫老冯过来!”
  付瑶也被吓蒙了,慌忙再探姜梨的手,平顺,依旧还是平顺!
  这到底是什么怪病!
  不是她医术不佳,而是这状况天下罕见。
  老冯很快背着药匣子来了,片刻之后露出了与付瑶如出一辙的惊诧表情,付锦衾的手寒了,他看姜梨的脸,只看着她。
  “别吓我。”他对她说了三个字。
  原来他担心受怕的样子是这样的,她很想告诉他别怕,可惜刚把手抬到他脸侧,就昏死了过去。
  “到底能不能治?!”付锦衾对老冯和付瑶发了火,老冯和付瑶给不出答案,付锦衾没再迟疑,直接唤了近身暗影进门,“去玉宁把沈从愕叫来,还有袖手阿南和林赔笑,让他们带药箱子过来,三日之内必须进乐安!”
  暗影连忙领命而去。
  付锦衾口中的这三个人全部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医,前两位早两年便已隐退,其中一位还是鬼医圣手,顾念成和严辞唳脸上均有惊讶之色,暗叹付锦衾来路的同时,又都忧心地看向姜梨。
  她刚刚吐了足有半盆血,她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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