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柠无比希望裂口女言而无信,然而对方偏偏说到做到,当真提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站在马路那头等了起来。似乎在其他人看来并非如此,y井公一望望空了一半的货架,又好奇地向外面望去,却对街对面的风衣女子熟视无睹――裂口女应该是让正常人看不见她了。
正在遥遥观望的杰克显然对这一幕非常懵逼,他注意到虞柠的视线投过来,迟疑着指指自己,又指指裂口女。
虞柠赶紧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事情还没有完全败露,如果现在跟对方搞个两败俱伤,万一路上再遇到点别的就玩完了。
y井公一也在这时开了口:“刚才那个客人――”
虞柠:“……是一个非常爱吃糖的客人。”
y井公一:“……”
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对了,”在柜台旁干站着未免太无聊,y井公一这性格一看就是个彻底的阳角,为了让气氛不至于冷场,主动攀谈起来,“我刚才听到了,小虞你也有个妹妹?”
又当姐姐又当妹妹的苦命人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对。”
“等一下,”虞柠注意到他的言外之意,“也?”
“哦,我有个弟弟。”y井公一点头,“是个阴森孤僻的怪家伙,平时也别别扭扭的,想要家人关心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实在很让人操心。”
……这个描述怎么听起来好危险的样子。
虞柠“诶”了声,“学长是个好哥哥啊。”
“也称不上。”y井公一笑笑,“只是作为兄长关心弟妹的最基本职责罢了。”
虞柠:“啊、啊哈哈哈……”
“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她家里就有个弟弟来着。”她飞快地将话题转向了自己更熟悉一点的方向,“她也经常和我们抱怨她弟弟像个皮猴子似的,怎么管都管不听。”
不过比起y井公一口中的那个弟弟,刘昱然可让人省心多了,顶破天也只是偷吃零食这样的小爱好。前头借的奥特曼也被他很豪爽地一挥手说喜欢就不用还了,但虞柠还是出了钱让他重买一个――她当然不可能说真正的同好是她死后仰卧起坐的好妈妈。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y井公一闲聊着,时间自然也过得极快。接待了最后几拨客人后,两人就开始着手处理店内卫生,虞柠在期间无数次地瞥向窗外,裂口女的身影却没有如她期望的那样消失。
没办法,她最后只好含泪与同事告别,搞得对方还以为是下班前的那盒海鲜S饭里芥末加多太辣了,友情附赠了她一瓶可乐,然后被虞柠转头非常顺手地塞给了杰克。
“啊?”他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你尝尝呢?”虞柠好奇道。
她记得可乐最开始是作为感冒药还是胃药还是咳嗽糖浆被发明出来的,既然如此,对急支糖浆钟爱的某个杀人狂应该也――
她甚至没来得及想完,拧开可乐尝了一口的杰克就把瓶盖又拧了回去,“哇,好难喝,还冒气!”
虞柠:“……”
没救了,这个家伙的味觉已经彻底没救了。
她认命地开始算账,订的那批急支糖浆再过几天应该就到了,到时候可以先搬回去交给她妈看管。而同样几乎是从头等到尾的裂口女见她出了店门也走过来,疑惑地看了看旁边的杰克,她显然早就注意到了对方,却没想到是在等同一个人类。
“呃,这是我家的――”虞柠挑挑拣拣,终于艰难地找到了个大概合适的形容词,“门客,对,门客。”
结果两位都没太听明白,裂口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杰克干脆是在取出自己那瓶急支糖浆又喝了几口,不过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他还是将可乐塞进了背包。
世界真奇妙,虞柠走在路灯下,看着自己在灯光下拖拽得长长的影子,有一种想仰天长叹的冲动。
以前一个人走夜路,总担心会不会有鬼或者有人跟着自己;但当她后头真跟着俩鬼怪的时候,反而安全感谜之爆棚,这上哪说理去啊。
不仅在外面没处说理,进了家门也不知道能不能说上理。虞柠站在门外,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刚才在路上的说辞,转头向裂口女笑了笑。
“那我先去跟妈妈打个招呼,”她说,“麻烦您稍微等一下了。”
杰克:“啊?”
……愣着干嘛!走了!
虞柠可不准备让对方留在外头,谁知道这个大聪明会理解成啥样。
她揪着杰克的衣领直接闪现进屋,留下还不知人心险恶的裂口女待在门外。后者心里此刻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之情了,但站着等久了难免要犯些嘀咕,她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眼前的房门被推开。
然而走出来的不是虞柠――或者说,不是她以为的虞柠――而是另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明显不太像是人类的女人,那高高的个头快要顶到门框,似人非人的面容怎么看都有种恐怖谷般的骇人感。
“你好――我是,”对方率先自我介绍道,“檬――檬的妈妈。”
裂口女茫然,裂口女不解。
先不说鬼怪和人类为什么是母女,不是两姐妹吗,为什么自称里只有一个?
“檬――檬,她其实――”就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女鬼难得收起了那极度僵硬的笑容,语气沉重地说,“精神――不太好。”
裂口女:“……???”
裂口女:“啊??”
“她――从小时候起,就说――自己其实有个妹妹,”女鬼幽幽道,“我们、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等到察觉――为时已晚,原来她心理出了问题,有时候会误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妹妹。”
怎……怎么会是这样!
“那……”裂口女颤颤巍巍地问,“那她的眼睛――”
“哦――”女鬼了然道,“你见过柠――柠了啊。”
……原来真的有这个名字吗?!等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算了不想了。
女鬼继续说:“她在以为自己是自己的双胞胎妹妹的时候――确实会看不见,医生说――可能是心因上的致盲,所以,除非她自己察觉到、解开心结,无药可救。”
裂口女的CPU快给干烧了。
“所以――”女鬼诚恳地看向她,“可以请你不要告诉檬――檬这件事吗?我怕、出现什么意外,我还是希望――她能更稳健一点地恢复。”
裂口女:“啊、啊……好的好的。”
“那、那请您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她可以吗?”她呆滞地将手里提着的其中一个袋子递给女鬼,“就当是,我来拜访的礼物,我相信,她一定能康复的!”
“好的――谢谢您的、关心。”女鬼断续着说,“那我就――不请您进来坐了,也希望――您一切都好。”
裂口女:“好……好的……”
她目送着这位母亲蹒跚(其实是飘忽)进门的步伐,胸口油然而生了浓浓的心酸。
唉。
要不是真的爱孩子,谁又会操劳到这地步呢?
而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女鬼飘忽的步伐顷刻间健步如飞,转头跟向自己交代了作战计划后就守在门边的女儿击了个掌,然后将那兜糖果递了过去。
“拿去――吧。”她大方地说,“不要、吃太多,小心蛀牙。”
“没关系,”虞柠竖起拇指,“我有益达!”
好耶!妈妈杀疯了!
伽椰子:“……咯。”
她默默看了门边一眼。
不愧是母女俩。
房子里的除了一个人类以外全都是鬼怪,此时此刻居然透露着些许诡异的温馨。当然,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那盈满昏黄灯光的窗口就足够暖洋洋了,偶尔从窗帘后经过的影子更是有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裂口女站在街头,她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就这样驻足遥望着那扇窗户,激荡在胸腔里的热切久久未能散去。
她想起那个女孩乐观的模样,想起那位母亲因为操劳过度而煞白的脸色,和即便如此劳累依然勉强自己所露出的笑容,不禁动摇了。
裂口女由衷地产生了一种使命感。
虽然……虽然她整容手术出了事故,被那个医生把嘴巴搞成了这样,但她四肢健全,五感俱在,精神上也没有任何问题,有什么理由不振作,有什么理由不坚强!
裂口女暗自捏紧了拳头。
就算是这样的她,也一定有可以做到的事。
以前她没得选择,但现在,她选择做一个好鬼。
“你们听说了吗?”
叽叽喳喳、欢笑声此起彼伏的奶茶店里,刘嘉卉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
周菁菁:“诶?”
“怪谈啦怪谈,”这大概是每个女子高中生共同的爱好,刘嘉卉神情异常严肃,“最近很火的呢。”
“那、那样的话是不是不太好,”周菁菁犹豫道,“难道是新出现的?如果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科普,随便盲目传播,一旦太深入人心会放大大家的恐惧感让对方实力更强的吧?”
刘嘉卉摇摇头,“没关系,这个不一样。”
“据说啊,”她正儿八经地讲述道,“那是一个戴着口罩的长发女人,一般外套是长风衣,里面是红上衣和白色的长裤。她会拿着一把巨大的剪刀守在医院门口,遇到别人就阴森森地问――‘我漂亮吗’?”
“然后……”
“不管你回答什么,她都会扶老爷爷和老奶奶过马路!”刘嘉卉义正辞严道,“真是好人耶!”
虞柠:“噗――”
她一口奶茶快把自己呛死了,捶着桌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着,惊得两位好友赶紧帮她连连拍背,好不容易才顺过了呼吸。
“没、我没事,”她磕磕绊绊地艰难道,“你接着说。”
“啊?”周菁菁还是很担心,“真的没事?”
虞柠:“没事没事。”
她更好奇事情还能离谱到什么程度。
“那、那我继续了?”刘嘉卉迷惑地看着一脸心情复杂难以言喻的好友,“也不光是老人家啦,她还会帮助其他行动不便的病人,特别是对待盲人,动作和语气都超级小心仔细的!”
“不过这个描述听着有点耳熟哦,”周菁菁若有所思地咬着插在杯盖上的吸管,“风衣、口罩,漂不漂亮……不就是传说中的裂口女吗?”
刘嘉卉:“对吧?特别是剪刀。”
“但是她的目的是扶人过马路?那她带剪刀干什么啊,又用不上。”
“谁说用不上。”刘嘉卉一脸“这你就不懂了”的模样,竖起食指摇了摇,“医院住院部不是有一些各种各样原因长住的病人吗?因为不能外出,所以也不方便去理发店。”
“她就在附近搞了个流动理发点,住院病人可以免费剪自己喜欢的发型,别说,那剪刀看着大,她用起来却很灵巧,好想去观摩一下哦。”
虞柠:“……”
你鬼还怪好嘞。
周菁菁:“这么看来果然只是单纯的好心人呢。”
刘嘉卉:“是啊是啊。”
“还有,虽然回答什么都可以,但听说病人和家属很感谢她的。”刘嘉卉补充道,“大家都在夸她人美心更美,她听了就更积极地帮忙了。”
……也、也算得偿所愿吧。
虞柠觉得离她看到裂口女被评为杰出志愿者的一天也不远了。
这什么魔幻的世界。
罪魁祸首――或者说幕后的无名功臣沉默地喝着自己的奶茶,思绪悄悄飘到了一边,发自内心地希望此刻被放出去撒欢的杰克别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惹出什么祸来。
难得的分开行动自然也有原因,他们小组的情况虽是特例,但最后巴别塔和校方决定调查报告还是要照常完成,也方便事后将其一同收入记录这次意外事件的档案。
尽管听着很麻烦,实际上说出去却会招来别人的羡慕――想想看,在校生的课后作业居然能被收入巴别塔机库,那可是履历上光辉的一笔,做得够好的话,以后如果从业相关职业都会被高看一眼,更别提进入巴别塔的面试了。
但是对虞柠这种最大夙愿是当个包租婆、只恨不能躺平的咸鱼来说――
淦,她讨厌写作业。
他们四个要在校图书馆碰头,也就没杰克什么事,实体化后有了身份就是这点不方便,这种时候实在不方便让他跟着,按理说他是能像裂口女一样切换自如的,可惜这家伙实力才是初来乍到地变强,还做不到那么灵活。
周菁菁也只是短暂地跟她和刘嘉卉聚一会儿,等下就得去跟同组的成员完成自己那份报告了。
当然,包括隔壁班的那一组。
不知是不是虞柠的错觉,她这两天已经能感觉到学校里的暗潮汹涌了。
现在她租的房子还没到期,钱都付了不住白不住,她便暂时不急着去处理新房里的老住户,同时让陈瑞泽如果那边有什么异动就及时通知着她点。剩下的时间除了打工就是跟同学在学校里泡着,于是隐隐也嗅见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眼下奶茶都还没喝完,虞柠忽然听到店外传来了嘈杂声。
……很好,不是错觉。
校内的奶茶店和小卖部挨在一起,她们坐在窗边,很容易就看到对面小花园旁的景象。四五个聚作堆的男生正在推搡着另一个,后者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栽进了灌木丛里,惊起一片飞扬的碎叶和尘土的同时也引起了他们的哄笑声。
“川上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种家伙啊?”那领头的男生毫不掩饰地嘲笑道,“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吧!”
这似乎并不是单纯的霸凌,因为被推进去的另一人挣扎着直起上半身,神情却是气势不相上下的反唇相讥,“难道她就会喜欢你?刚才和她说话的可是我,收收你那嫉妒的嘴脸!”
嗯,怎么说呢……
虞柠把空杯子丢进垃圾桶。
“感觉学校里快发生杀人案了。”她道。
“啊?!”刘嘉卉吓了一跳,“不会吧!”
周菁菁“咦”了声,“那是川上同学?”
原本准备往那边走的虞柠停下脚步――真是说富江富江到啊。
正主来了,她也该观望一下局势而非急着插手了。
从不远处娉婷走过的黑发少女不可能没有听到争吵的动静,但她显然很享受男生们为自己争风吃醋的感觉。她将发丝挽至耳后,似有若无地向那边瞥了一眼,此外再没有施舍他们任何一个眼神――尽管如此,这已经完全足够让那些男生为其雀跃和趋之如骛了。
不过,只要不错眼地盯着,就不会漏掉之前那个领头者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恨。
果然是快了。
川上富江有一种堪称魔性的魅力,让绝大部分见到她的男性|爱上她,见到她的女性嫉恨或者羡慕她,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俗话说因爱生恨,作用在富江身上就是爱她爱到想要杀了她,她会无差别地唤起其他人的虐杀欲,非得将她分了尸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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