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柠寻思着她爹可太高估她了。
是错觉吗?她怎么隐隐约约地看出来一点幸灾乐祸呢。
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主要是人头不厌其烦的重复――下,虞柠终于艰难地辨认出了对方的口型,其实就是一句很简单的话。
――我、已经、告诉、你妈妈、了。
虞柠一哽。
亲爹,这真的是亲爹。
反正也是等到回去以后的事了,虞柠决定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放在眼前,当然,她同样没有漏过她父亲眉间依然挥之不去的担忧。再怎么说都是自己先斩后奏地撒了谎,她还是有点心虚的,不过无所谓,她会自欺欺人!
现在的第一要务当然是这场拍卖会,但不是由她出面了。关于这点,虞柠也做好了打算,眼看外头一出登记大冤种名单的“闹剧”即将接近尾声,她径直走向堆着先前那帮战俘的角落,笑眯眯地背起了手。
偏偏她还不说话,她越不说话,这伙倒霉蛋就越被盯得发毛,最终还是谄媚地跟过来看看还能怎样溜须拍马――正所谓术业有专攻,马本马是最有发言权的――的凯尔皮主动开了口。
“老、老老板,”它都结巴上了,难得地居然对自己的前同事们产生了那么一点点恻隐之心,“您有什么就说什么呗,我相信他们能答应的肯定会马上答应的。”
周围的鬼怪也顾不上这是大家鄙夷的叛徒了,跟着猛点头。
“哎,其实没什么大事。”虞柠故意道,“我觉得也是时候分配一下你们的下场了。”
“没错。”
她语气一沉。
“我要狠狠地奴役你们。”
鬼怪们:“………………”
……呜呜呜他们就知道!!
“你们以后每天要工作整整六个小时,”她冷冷一笑,“一天只提供必要的能量进项和下午茶小零食。”
鬼怪们:“……”
鬼怪们:“?”
“午休只有三个小时,”虞柠神情十分严肃,俨然真的将这当成了一种惩罚,“一年只发两次奖金,并且只有两个月年假。”
一张张奇形怪状的脸上逐渐不受控地流露出心动。
“最狠毒的是你们每三个月才涨一次工资,加班只能获得三倍工资,下班后强制健身一个小时,一星期只有一次心理辅导。”
“你们将会筋疲力竭而――而活!”
“咔吧”一声,是其中一个骷髅架子的下巴掉了。
它左看看右看看,注意到虞柠投来的目光后“咯”地用喉骨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声音,两只光剩下骨头的手在地上摸了半天,终于将下巴重新装了回去。但与此同时,场内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它的身上,它愣了半天,被迫不情不愿地承担起了为同胞发声的责任。
“我们咯咯咯不会屈服的咯咯!”它外强中干地棒读起来,“我们也是咯咯有尊严的,我们要求提升自己的咯待遇――”
“呵。”
“不要妄想挣扎了,条件没得商量。”虞柠冷酷道,“这就是你们的命运,被我永远压榨的命运!”
眼前鸦雀无声,一众鬼怪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只有还有眼珠的那些在偷偷往上瞟,见她似乎真的没有要改变说辞的意思,自认为伪装得很好地迫不及待交换起了眼神。
作为一名独裁专横的统治者,虞柠完全不理会它们到底怎么想,转身就走。
她假装没有听到等她走远后才骤然响起的隐约欢呼声。
感谢霸天虎老师的言传身教。
帝王心术,就是如此的朴实无华。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这一套是被她给玩明白了,丰厚的福利待遇摆在眼前,一群理所当然没心没肺的鬼怪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前老板,转头就投奔了原本在他们眼中穷凶极恶的劫匪的怀抱――哦,不,怎么能叫劫匪呢,明明就是新世纪好东家!
目睹一切的弗莱迪觉得他真是草了。
他挂着的地方从库房换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这里实际上也破败得可以,整个房间唯二和那三个字搭边的也就是中间那张像极了从哪个垃圾场捡回来的破烂办公桌和旁边挂着的一面面恍若从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老旧监控屏。
……真看不出来是经营着这么大生意单子的场所。
可能都当鬼了,不太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吧,也可能审美本来就异于常人。
据她的观察,后者的可能性偏高。
监控屏上的画面也全是那种常见于上世纪拍到外星人、但是迈入高清时代后就绝迹的UFO画质,由于鬼魂的磁场影响,偶尔还会有雪花屏闪过。不过凭借这些分辨出拍卖会的进程也非难事,摄像头还是安装在会场的不同机位,甚至可以三百六十五度地拼凑出其中的热闹景象。
这下不仅仅是叛徒,遭俘又被释放的员工们涌现出了极大的参与热情,直接将传销环节后的拍卖会以空前顺利的节奏继续下去,意料之外的惊喜拍卖更是将场地内的气氛又向上推了一个层次。白曜提议的套装果然激发了大家不小的热情,展品当然也不可能就只是这些,就比方说为了扩充库存,虞柠还专门向皮脸杰德要来了他爱用的电锯,答应等之后就给他买个时尚的最新款。
杰德仅仅犹豫了一下,反手就交给了她。
妈妈怎么会害他呢!
清点今天的净收入是拍卖会结束以后才要做的事,不过光看那些不停举起的牌子就知道数目会很可观。办公室里可以看到新来的主持鬼宣布展会进入尾声――虽然时间比原先预定的要晚上许多。
“好了,”虞柠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弗莱迪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虞柠:“?”
“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意味着是好事。”来自榆树街的杀人狂没好气地掐着嗓子,配上他那遍布瘢痕的脸,别说还真有几分唬人,“在决定了解什么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死亡并不代表着终结,只会带来更多的谜团,直到真正灰飞烟灭的那一刻,方能窥见宇宙的终极――”
虞柠:“……”
虞柠:“说鬼话。”
弗莱迪:“我唔知啊。”
――那你扯个毛啊!
虞柠当场拍桌而起,弗莱迪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小命和生意都还捏在对方手里,识相地立马滑跪。
“还是知道一点的!”他连忙辩称道,“我还有当初它附带的东西!因为不值钱就没打算一起拍卖!但是我收起来了――”
“哦?”虞柠这次不打算随便听他瞎扯了,“什么?”
“就在那个抽屉里面!”弗莱迪嘶嘶地说,挤眉弄眼地示意她是在右边从上往下数的第二个抽屉,“一些丢了我怕会有影响的杂物都在里头!”
目前发生的事已经足够虞柠确信这位大爷的话只能信一半,她拉开那个抽屉时也没有抱多大期望,直到低头看到了里头的东西。
虞柠愣住了。
木制的抽屉内当然不止一样,弗莱迪确如自己所说的不过是将它们随便堆在一起。但她依然一眼就认准了什么是对方口中的“附带品”,看着那只有几分眼熟、折法上又显然不太像是出自竖锯那僵硬的木偶手指的纸鸟,忽然觉得有些事似乎可以说得通了。
虞柠转头问弗莱迪,“所以呢,你知道的一点是哪一点?”
“好吧,所谓的‘辟邪’……”灰头土脸的杀人狂干巴巴道,充分发挥了废话文学的本质,“这也是几经辗转才到了我手上,有些家伙不乐意跟人类接触,能起个寓意上的威慑作用,大概是来自哪个人类组织的吧,我也不是那么清楚――”
虞柠:“……”
心情复杂。
“……巴别塔?”她微妙道。
“哦,就是这个名字,不对,好像也不是,也可能是当时不叫这名――”
他再左右横跳也影响不了虞柠的判断了,她心下的猜测已经有了个七七八八。眼见得她走神,弗莱迪惯会见风使舵地渐渐停下说辞,发现对方压根不在意后就迈出了试探的一步。
“你们什么时候走?”他又意识到自己这样显得太过迫不及待,“啊不不,我是问,下一步是什么打算?”
“啊?”
虞柠回过神,反问:“这重要吗?”
弗莱迪:“……???”
“是什么让你觉得,”虞柠真心实意地困惑道,“你还能当这个老板的?”
第59章 走错片场
不对劲。
这事很不对劲。
满心以为只要卧薪尝胆忍过这段时间就能解放的弗莱迪彻底傻了眼,他咂摸着对方话里的意思,怎么想都感觉事态的发展要向他最不乐意的方向滑去。
“什――什么意思?”他预感不太妙,“我才是这里的负责人!”
“从现在开始就不是了。”
虞柠微笑,“除非你能再找到一帮还算听话的员工。”
有对比才有差距,她不夺权的时候还好,有她许诺在先的条件做衬托,如果真等到离开以后还位于弗莱迪,虽然未必会引起什么罢工,不如先前衷心还怨声载道是肯定的。
尽管放在幽冥界还有实力压制和性命不保这两层,不过比野火烧不尽的野草更坚韧的是打工人摸鱼的心,只要想摸,当然可以创造地点创造条件使劲摸。
“我知道你的背景肯定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某虞姓恶霸好整以暇地说,“我也不在乎以后会遭到怎样的报复。今天这地方我要定了,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要说为什么嘛――”
虞柠:“沃桑面有仁。”
弗莱迪:“听不懂!”
虞柠:“?”
范大娘瞧瞧你这口音。
“行吧,普通话就普通话,”她妥协道,“我上面有人。”
弗莱迪一梗,好悬没给她直接气死。
他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对方,以期考校她话中的真实性,结果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憋气,拿不准该不该去赌那点万一的可能性。虞柠无所谓地由着他看,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欺负鬼的事能叫欺负吗?
那必然不是啊!这叫替天行道!
“你放心,我不是完全不给活路。”虞柠煞有介事地安抚道,“你呢,还是留在这里,我也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管理者帮忙――那依我看,你当个CEO吧,我不在的时候一切事务就全权交由你打理了。”
弗莱迪:“………………”
那我特么还得谢谢你呗?
千言万语全都化为三个字――凭什么?!
根本用不着言语,他的眼神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愤怒,虞柠思忖片刻,决定趁着优势在我的局面多做做对方的思想工作。
“克鲁格先生,”她熟练地发动自己的技能――语重心长地胡说八道,“您认为,作为一名合格的生意人所必备的素质是什么?”
弗莱迪很明显不太想搭理她,但一个聪明鬼不应该拒绝能让自己进步的机会,所以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回答了对方,“当然是敏锐的嗅觉。”
“是,”虞柠开始跟他谜语人,“也不是。”
唉,人终将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弗莱迪:“?”
谜语人滚出榆树街。
“嗅觉肯定是少不了的,但既然要考虑问题,就得在这个基础上继续衍生下去。”她幽幽道,“培养嗅觉又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辨别出哪里是未来的蓝海。”
“比起去竞争已经十分激烈、由买家主宰的红海挤破头,不觉得全新领域才是更广阔的市场空间吗?”
“更何况,那可是一片主动权全在自己手上的卖方市场,除了我们以外不可能有谁做到。”
她又是微微笑了。
“阁下以为,我之前在台上的那番说辞,是有几成把握。”
弗莱迪一震,还真的被她威慑住了几分。
他眼珠子又是贼溜溜地转过两圈,选了个稍微折中了些的答案,“九成。”
虞柠:“?”
这也太保守了,是不是瞧不起她。
明明是百分之百!
……才怪啦!
虽然社恐俩字本来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但要讲能说会道,她初来乍到的时候可是远没有如此熟练的,这么久磨练出来的――往好听了说是嘴皮子功夫,往难听了说就是脸皮厚度,以及将毫无把握的事编得有鼻子有眼的气势。
“可以是十成,”虞柠没有错过对面那张坑洼鬼脸上露出的惊骇之色,话锋陡然一转,“但也有可能是五成。”
――你这也差得太大了吧!
“恕我直言,”她道,“这五成的差距完全取决于您。”
弗莱迪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帽砸得不知所措。
但他也是受用的,尽管还保持着粽子的狼狈姿态,堂堂榆树街一霸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难以克制好奇心地问出了口。
“怎――怎么说?”
虞柠心里有些唏嘘。
这事儿啊,就跟审讯一样,怕的不是狡辩或者反驳,而是开口。一旦张了嘴,那想说什么可就不是由你自己了,更不用说对方还表现出了明显的积极意图。
早知道应该把美美子叫过来一起了,这不是她那反诈协会的未来大股东吗!
“我刚才也说了,”她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需要一个足以替我统筹的代理鬼,往后出资全由我负责,代理只要帮忙处理相关事务就能在薪资待遇的基础上再拿到够高的分成,可以说是无论具体经营得如何,都是旱涝保收。”
虞柠笑得阴恻恻的,“说实话,幽冥界要面对的可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位置有的是有志之士愿意干,我相信克鲁格老板也不会不懂过了这村没这店的道理?”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方身上的“捆仙绳”。
弗莱迪:“……”
这是威胁吧!这已经明晃晃摆到台面上了吧!
“不过呢,我赏识的鬼才只有克鲁格老板一位,我相信能在这里经营一座如此之大的拍卖场,您一定有自己的过鬼之处。”她话音又一转,笑容也随之温暖和煦起来,玩的就是个过山车心跳――但该说不说,这笑里藏刀的感觉反而与鬼域更搭了,“也愿意完全交托信任给您,您办事,我放心。”
弗莱迪烦躁地啧了声,被烧伤疤痕搞得跟渔网似的脸颊皱得愈加可怖。他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听信对方鬼扯的瞎话,更不应该相信这种来历不明、手段还如此乱来的所谓“合作伙伴”。
可诡异的是,他的心底竟然不受控地涌上了一股暖流。说不清是吊桥效应还是斯德哥尔摩,他越看眼前的丫头片子越顺眼,难得收到的认可久久地在耳畔回响,诱使着说答应吧,答应吧――
这种感觉……莫非就叫做CPU吗?
不过嘛,作为一个生意鬼,最重要的还是对方开出的条件。拍卖会的赚头固然不小,可周期和货源的限制就让空档期间的收入显得有点碍眼了――从来不会有谁嫌钱烫手,弗莱迪也曾经考虑过是否需要搞点什么副业,但物欲不甚强盛的鬼怪们又哪里是那么好钻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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