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则感叹道:“这姑娘倒是干脆利落,就给你做护卫不错。”
“啊?”鹿鸣一怔。
“你身边总要有一支如臂使指的亲卫,因你是女孩子,性情又软,那么收一些女兵也是很方便的。”李世民随口道,“这几个姑娘看服饰相貌,都是大族出身,出了这等变故,族中未必愿意相容。你且看看,若有无家可归的,就收在身边好了。”
鹿鸣不知道时下的贞操观念究竟如何,即便是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被侮辱的女孩子也可能会面临流言蜚语,更何况这个时代呢?如果是封建末期的明清,那可就糟糕了,被人摸个手就要把手剁掉,被人看个脚就必须得嫁给对方,否则就没了清白没法活了。
所谓贞洁这个东西,就像无形的枷锁,套在女性脖子上,勒得无数女孩子喘不过气来。
还好她抽到的是李世民,大唐没那么封建,天可汗也没那么短视。
鹿鸣等她们发泄完毕,擦干眼泪,整理着装,好半晌她才道:“我与诸位姐姐也是同病相怜,在回家奔丧的路上遇到土匪,所幸我弓马娴熟(厚着脸皮说出这四个字),将这些匪类反杀,但随身的仆从皆已丧命,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送姐姐们回家……”
瘸腿的姑娘率先道:“我是豫章郡姜氏的女儿,家中行三,旁人都叫我三娘。敢问恩人名讳?”
“不才鹿鸣。”她连忙回答。
“可是九江鹿氏的鹿?”姜三娘问。
应该是吧?鹿鸣还真不确定,只是在马车上的时候听侍女们聊天,仿佛是这样,也就顺势点了点头。
“那我们还有些姻亲关系。”姜三娘捋了捋鬓边的发丝,在鹿鸣疑惑的目光中,笑道,“我的姑奶就嫁在了你们家,细算起来,沾亲带故呢。”
啊这……独生子女盛行时代的鹿鸣还在纠结姑奶是什么亲戚的时候,姜三娘接着为她介绍了其他几位姑娘,俱是绀州的名门出身,因为朝廷战事不利,天子南逃,军心涣散,逃兵流窜,难民遍地,匪类猖獗,连皇室的公主郡主都有在流亡途中下落不明的,何况她们呢?
“那你们还能和家里联系上吗?”鹿鸣为难道。
姜三娘黯然道:“兵荒马乱的,即便信件平安送到,也未必能及时派出人手。再者,叛军已经拿下长安,火烧洛阳,要不了多久就会打到绀州了。”
鹿鸣心头一跳。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简直是地狱开局啊,她孤零零的,连原身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怎么活下去?
“莫慌,凡事有我。”李世民从容淡定,“上山时我观察了周围的地形,举目四望,中部乃崇山峻岭,四周是低山丘陵,分割着一些村落和田地,道路纵多,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以此山为据点,养精蓄锐,囤积粮草,招兵买马,假以时日,不愁不能平定叛军,收复河山。”
“……有没有可能,我是个女孩子?”鹿鸣听得无所适从。
“我的阿姊,平阳公主,亦是女儿身,然巾帼不让须眉,屡立战功,身后以军礼下葬,莫大哀荣。”李世民挑眉,“怎么,我尚且没有看低于你,你反倒看轻你自己?”
鹿鸣恨不得失意体前屈,五体投地地跪在大佬面前,抱着对方的腿哇哇大哭,发出“我是废物”的咸鱼呐喊。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都大啊!”她在心里也不敢大声,嘟囔着,“我怎么能跟平阳公主相提并论?”
“莫要妄自菲薄。”李世民激将道,“你当初敢跑到朕面前说,有方法治好长孙皇后,那么大的胆子,还立了生死状,怎么现在却连占个山都不敢了?”
他从出现以来,一直温温和和(在鹿鸣面前),自称也都是“我”,突然之间露出属于帝王的那一面,立马把鹿鸣吓了一跳。
不过,这段话的重点在于――
“我治好了长孙皇后?”她惊骇道。
“自然,因你之故,朕得以与观音婢再厮守十五年,也和承乾重修旧好。她临走前还嘱咐我,若能寻到你的踪迹,必然要诚挚谢之。”李世民负手而立,娓娓道来,“因此,在地府接到这个任务后,我是第一个抢到的。”
“可那只是游戏啊!”鹿鸣不可置信。
“于你而言,或许只是游戏。然而那是我们真切活过的一生,这一点,我从来不曾动摇。”李世民摇头,“你于我们夫妻有大恩,我来帮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鹿鸣呆滞了好一会,还是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你刚才说,抢到的任务?”她困惑。
“正是。我等逝去之人,若是生而不凡,又没有选择转世,皆居住于地府。我正与几位老友品茗手谈之时,你的求助消息就传了过来。”李世民说到这里还温文尔雅,话锋一转,画风突变,得意道,“其他几人没抢过我。”
“……其他几人是?”鹿鸣小心地问。
“你帮助过的那几位,你都认识。”李世民笑眯眯,“始皇拔个剑都得老半天,刘家都是三脚猫,老朱没有我速度快,还有个阿武,她谁也抢不过,只能在那生气。我虽然对她有一点成见,但是不得不说,作为自古以来唯一一位女皇帝,你可以多向她学习。”
“学不会……”鹿鸣真的要跪了,压力山大,头皮发麻,“我就是只咸鱼而已……”
“‘何不食肉糜’的傻子都能当皇帝,你凭什么不行?”李世民鼓励道,“况且,我们这么多人支持你,你要是不能一统天下,才是不合情理的吧?”
一堆王者带一个青铜,还能带不飞吗?无所事事的大佬们闲着也是闲着,玩玩养成多有意思。
鹿鸣恨不得哭给他看,挎着个小猫批脸。
姜三娘偷偷觑着她的脸色,和其他几位姑娘商量一会,斟酌道:“天色将晚,山路难走,盗匪横行,鹿娘子可否容我们暂且留下,明日去县城找人送信通知家里?”
几个漂亮的姑娘没有护卫,走在这个世道上,太招摇太危险了。她们都是吃过苦头的,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
“可以,但是这些尸体……”鹿鸣皱眉。
李世民:“烧了就是。”
姜三娘:“烧了就是!”
“……”鹿鸣诚心建议道,“要不您换个人支持?我看这个小姐姐就很有武皇的风范……”
“别想逃避现实。”李世民道,“自明日起,早起练习弓马骑射,温故经史子集,连观音婢都会骑马射箭,你也必须得会。这样以后轻骑冲锋的时候才能势如破竹,一往无前。还有,你的任务是尽快扯一支骑兵出来,但凡有个三五千人,就算有敌人十万大军,我也能赢。听到没有?”
“……”鹿鸣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在脑海里满地打滚:“你杀了我吧!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活了!”
“乖,你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怎么能在新手村认输呢?”显然在地府与时俱进了的唐代帝王如此说道,忍俊不禁,“先定个小目标,占领绀州。很简单,对吧?”
第3章 树要撞到我了!
姑娘们费劲地把满地尸体拖到一处空地,浑不管鲜血涂满了全身。账房心中惴惴不安,点头哈腰地过去帮忙。
“当个狗腿子还是不错的。”李世民冷眼旁观,“你身边需要这么一个人。”
“啊?不都说要‘亲贤臣远小人’吗?”鹿鸣侧目。
“总有些事需要交给小人来做,把握好分寸就行。”李世民道,“比如,清点土匪劫掠的财物。”
鹿鸣点点头,把账房叫过去,前往库房。一路上他交代自己的家底:“小人名叫陈浩,原本在附近东山镇当铺当账房,后来被匪徒强迫,不得已才上山为虎作伥的,还请女郎往开一面,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恕小人。小的对天起誓,日后必为……为主上效犬马之劳,绝不敢有丝毫违背,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不知道为什么,陈浩在称呼那里停顿了一下,好像很纠结要怎么叫。他说得信誓旦旦,但鹿鸣不怎么相信,李世民就更别说了。
“问他,你砍断了他一只手,他可有怨恨?”
“?”大佬,砍手的不是你吗?鹿鸣不敢反驳,摆出冷脸,像一只复读机道,“我砍了你一只手,你可有怨恨?”
“不敢不敢,小人确实从贼做恶,也当受此惩罚。主上留小人一命,已是仁至义尽,宽宥为怀,小人若再有怨,岂非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陈浩连忙恭敬道。
“还挺会说话。”鹿鸣看着对方打开库房,迈了进去。一进门,就被珠光宝气闪到了眼睛。
最挣钱的法子果然都在刑法里面,这些土匪仗着暴力烧杀抢掠,得到了几十箱的金银财宝,甚至都没有好好整理清点,很多珠宝都乱糟糟地堆在架子上。
鹿鸣随手把一支歪歪斜斜的点翠发钗放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赞叹的神情,继而又意识到这些如此精美的饰品在这里,就说明发钗的主人遭了土匪了,下场自不必言说。
真是该死啊。如果不是系统开挂,召唤李世民帮忙,她的下场也是一样的。
鹿鸣颇有些后怕,本来还很抗拒要早起练武,想到这危险的世道,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增加武力值,至少不能给大佬拖后腿……吧?
“让他把所有财物全部清点一遍,登记在册,做好了有奖励,做的不好就下去陪那些山贼吧。”李世民云淡风轻。
漂亮!鹿鸣举双手赞成,把这话复述了一遍,得到了陈浩拍着胸脯的保证。
“一个晚上,够不够?”鹿鸣刁难道,无师自通周扒皮的技能。
“够了够了,明儿太阳一出来,我保证把账册清清楚楚地交到主上面前,出了一点纰漏,你就拿我试问。”陈浩打包票。
“那是自然。”鹿鸣吓唬道,“我的数学很好,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小人绝不敢欺瞒主上。”陈浩小心翼翼道,“只是,在开始清点之前,可否允许小人先包扎一下伤口?”
“可以。你会吗?”鹿鸣问。
“大当家他们曾经抢过药铺,都堆在另一个房间里,可惜小人不通药理,也不敢乱用,通常都用草木灰来止血。”陈浩毕恭毕敬地回答。
久经战阵的李世民肯定会包扎,但是鹿鸣哪好意思用这种小事麻烦他?
“我懂一点点药性。”真的就只有一点点,还是从影视剧和小说里得到的常识补充,“带我去药房看看。”
“多谢主上援手,小人感激不尽。”陈浩受宠若惊,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赶紧带她过去。
这帮土匪简直是把人家药店给搬空了,一排排一列列的药柜,都是整个整个搬的,只是没有人精心护理,所以显得无比凌乱。
鹿鸣对着药柜上贴的名字,一边寻找一边念念有词:“三七、白茅根、大蓟、槐花、艾叶……”
事关自己的伤势,陈浩非常积极殷勤,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找的飞快:“主上,三七在这边……槐花我也看到了……”
他们很快找得七七八八了,鹿鸣不是学中医的,估摸着抓了药,对着眼巴巴的陈浩道:“碾成粉,洒在伤口上就行,止血效果应该不错。――至少比草木灰要好。”
陈浩喜不自胜,接连道谢,乖觉地自己碾药去了,居然还挺高兴。
鹿鸣反倒茫然起来,看了看天色,在心里悄声问道:“山下的那些尸体,可以都烧掉吗?”
“哦?为何?”李世民温声道,“最近的村子快马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花钱请几个汉子来挖坑安葬,也很便宜。为何要烧掉呢?”
“葬在土里也是被蛇虫鼠蚁吃掉,还不如烧掉干净。反正人死了,魂也就离开了,尸体只不过是空壳而已。”鹿鸣用她的观念说完之后,又觉不妥,不安地问,“不过时下都讲究入土为安,我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
“如果是战场上的话,无可厚非。”李世民不置可否,“死者太多,不可能一一安葬。置之不理,纵火焚烧,乃至筑为京观,也都是寻常的事。”
“所以?”鹿鸣不确定道。
“按你的想法来做就好了。”李世民尊重她的选择,“若是放任不管,曝尸山林,则会被野兽分食。与之相比,焚烧成灰确实更好。”
“……其实您不太赞同我的选择吧?”鹿鸣听出来了,“因为我明明有能力把他们安葬?如果是你的话,不会像我这样做的,对吧?”
“可你并不是我。”李世民笑了,“我并没有打算像操控一个傀儡一样操控你,那又有什么意思呢?那不过是把我经历过的人生再重复一遍罢了。逐鹿天下,问鼎中原,济世安民,万邦来朝,我都经历过。我的一生光辉灿烂,唯一的遗憾就是观音婢,而这一点你也帮我填平了。是以我不需要重来一次,你尽可以活出你的样子。”
鹿鸣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好生感动,初来乍到的陌生和惶惶好像都淡去了很多。
“但是骑兵的建制必须要有,至少3000人,不能再少了。”李世民认真道。
鹿鸣:“……”
你还我的感动啊,大佬!
鹿鸣和姜三娘说了一声下山处理尸体,很快就回来,然后和飒露紫面面相觑。
“我、我不会骑马……”她长到二十几岁都没有摸过马好不好?
“她很乖的,你上去就行,她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李世民慈爱又信赖地看着飒露紫。
马厩没有其他人,否则的话他们就能看到,鹿鸣是怎么手脚并用、手忙脚乱地爬上这匹马的。
多亏了飒露紫通人性,乖巧地低着头,一动不动,稳稳地让她攀爬,温驯得不像话。
“……好,就这样,坐稳,手拿着马鞭,但是不要打到她身上。她很聪明的,不需要用这种手段。”
“哦哦,好的。”鹿鸣终于在马上坐稳了,不由得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飒露紫一点也不嫌弃她的主人从大佬变成菜鸡,欢快地带着她一路驰骋。
“慢、慢点……啊啊啊……树要撞到我了……救命……飒露紫……”
菜鸡的惨叫回荡在山间,抱头蹲防,吓得魂飞魄散,等到了目的地眼神都涣散了,搂着马头半天不敢下来。
两股战战,生无可恋。
“天快黑了。”李世民冷酷地提醒。
“我、我知道……”魂不附体的菜鸡哆嗦着从飒露紫身上滑下来,差点没摔到地上去。
无辜的骏马转头看她,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可怜的菜鸡跌跌撞撞地爬进马车,把有用的东西收拾起来,放到马背两侧的包裹里,然后把土匪和无辜群众分开,搜刮了土匪的物资,就地取材,用干草树枝和马车来引火,用火折子点燃了两堆尸体。
她对着熊熊烈火发了会呆,忽然觉得无限孤独和凄凉。
黑暗的夜幕四面八方地涌来,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她的衣服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许多血迹和脏污,她很想脱掉,但是又怕冷,就这么委屈巴巴地看着,等着,哭着。
从无声的啜泣,到断断续续的呜咽,掩埋在夜晚的风里,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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