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打算抄家,没打算灭族。你父亲的罪,也不影响你科举。”鹿鸣许诺道,“还有你大伯崔冼,一大把年纪,教了几十年书,研究了一辈子学问,难道我要在这时候把他也下狱处斩?图什么呢?图他年纪大,图他学生多?”
崔青青的心稍稍一定,努力站了起来。
“多谢小鹿知州救命之恩,手下留情……”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你是无辜的。”
“我也不太无辜。”崔青青轻声道,“我知道崔英才笨,故意把策论写得那么难的,还用了不少生僻字。”
“……”鹿鸣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夸奖道,“厉害啊,崔姐姐。两天后文举重开,姐姐可一定要参加。”
“小鹿知州行色匆匆,不知妾……不知道我可有什么地方帮得上忙?”
“姐姐要帮我抄你自己的家吗?”鹿鸣惊讶。
“既是要抄的,谁抄都一样。”崔青青淡声,“我可以给你带路。”
【哇哦,这个姐姐很不一样。】鹿鸣不由感叹。
【上官婉儿第二。】李世民道。
【我喜欢干脆果决的人,无论男女。】刘彻赞赏。
【不对吧?你不是喜欢温柔和顺的美人吗?】李世民奇道。
【既温柔,又果决,不行吗?】刘彻强调。
【哦――】李世民拖长音调。
【你喜欢卫家。】嬴政了然接口。
有崔青青的帮助,抄家搜检的过程更顺利了。她说服了她不太聪明的弟弟和泪如雨下的继母,打开了崔家的密室。
那里面有足以治崔冶死罪的证据。
入夜之后,廖安偷偷摸摸地联系上鹿鸣,带她到了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青楼庄子,收割人头。
“青楼?”
“地上是青楼,地下有很多地道和密室,既能赚钱,又能掩人耳目。”
“好安静啊。这里面有人吗?”鹿鸣疑问。
“我在厨房的水桶里下了迷药,除了我妹妹,其他人大概都昏迷了。”廖安解释道。
“你这么厉害,没有我,也能救出你妹妹吧?”
“但我不想永远藏头露尾地活下去,过隐姓埋名、刀口舔血的日子。我更不想,我妹妹也像我一样,永远见不得光,鬼鬼祟祟,好像老鼠。”廖安叹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一直当老鼠呢?”
“事实证明,宇宙的尽头是上岸。”
鹿鸣下了马,看着鹿家军训练有素地去执行抓捕任务,自言自语道,“希望牢里能塞得下这么多人。”
她瞅着廖安道:“你先别跑,等会跟我去做个笔录。――带上你妹妹,补上身份证明。将功补过,不代表你就不受惩罚。缓刑也是刑,取保候审也得审。”
廖安其实没全听懂,但从她的语气里,感觉还有生路,便没有打算逃跑。
“我妹妹被关在地窖里。”
鹿鸣跟着他下去时,在火折子跳动的火苗里,看到了一群衣衫褴褛、挨挨挤挤的孩子们。
他们戴着沉重的镣铐,灰头土脸,骨瘦如柴,像是死了,却还有呼吸。
廖安的妹妹是唯一清醒着的人,虽然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在看到哥哥时,还是露出惊喜的笑容来。
“哥哥……”
蜘蛛在她发间结网,跳蚤咬得她满身红点点,好不可怜。
“锁链的钥匙被管事的扔了,我没找到。”廖安沮丧道。
“没关系的,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脏兮兮的小女孩笑了。
鹿鸣抽出刀,不确定道:“你们让开一点,我试试看。”
李世民:【等等。】
嬴政:【等等。】
刘彻:【你等一下。】
鹿鸣:【嗯?】
嬴政解下了他的太阿剑,李世民顺势接过来,刘彻把龙脉提溜起来,塞进那把剑里。
【空间里的东西是不能带出去的。】鹿鸣提醒。
【但,这龙脉可不是空间里的。它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煌煌龙脉,紫微帝气,再借一缕太阿的剑气,没道理斩不断区区锁链。】刘彻自信道。
鹿鸣举起了刀,很玄妙的,这一瞬间,举刀的人好像是她,却又好像是李世民,亦或是嬴政。
她明明是拿着刀,却仿佛握着帝王之剑。
依稀有紫金色的光芒顺着刀刃落下,斩向沉重的锁链。
“咔!”
锁链断了。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崔青青应邀而来,在海棠花树下驻足。
一簇簇娇艳的粉色花苞压弯了枝头,羞涩地微微低垂,垂下一串串小巧玲珑的铃铛,层层叠叠,如梦如幻。
离远一些看,宛如一树粉色云霞,拢着流动的鲜绿枝叶,生机勃勃,美不胜收。
“今年的海棠已经开了吗?”崔青青吃了一惊。
“昨日还没开的。”旁边有人接话道,“许是为了我们小鹿知州的赏花宴,连夜盛开了。”
这自然该是玩笑话,但因着小鹿知州传奇的经历,却让人无端想要相信,这些春天的花朵会为了让她高兴,提前开放。
“见过娘子,小女姓姜,家中行三。”
“姜三娘子安,我名崔青青。”
“崔姐姐,三娘,我在这里!”鹿鸣像风一样跑过来,兴高采烈地打招呼,“早上好呀,你们都来得好早,我刚训练完收队回来。”
“见过知州。”崔青青敛衽为礼。
“早上好,你用过早饭了吗?”姜三娘笑吟吟道。
“刚吃过。你们先随便坐,我去换个衣裳。”鹿鸣匆忙道,“三娘帮我招待下客人,我马上回来。”
她又像风一样刮跑了,亲卫默默地守在门口。
“让你见笑了,她总是很忙。”姜三娘把崔青青迎到院子里去。
这个院子很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月门花墙,桃李争妍,竹林扶疏,错落有致。
流水淙淙,清风徐徐,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
“今天的阳光真好啊。”崔青青抬头看看太阳。春日的光辉一日比一日温暖,洒在复苏的万物上,好像透骨冰凉的躯体也会重新活过来似的。
“总觉得今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要更早一些,连山里的桃花都开了。”姜三娘引她走到溪水边。
嫩绿的草地上盖着一张张宽大的草席,铺着软绵绵的毯子,上面摆着许多竹制的置物架,各种水果点心、书籍玩物正源源不断地摆放上去。
“她开这个宴会,会招人非议吧?”崔青青端庄地跪坐下来。
“那是自然。第二场文举在即,她却亲自写请柬,邀请这么多姑娘开什么赏花宴,以她的身份来说,未免有点轻浮了。”
“如此行事落人口舌,你怎么不劝劝她?”
“她是我能劝动的吗?”姜三娘叹气,“你以后就知道了,她想做的事总会千方百计、排除万难,无论如何也会做到的。她说这叫‘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她接过侍女抱来的琵琶,放在一边,也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知州亲手写的信,谁敢不来?只是来归来,敷衍了事,回头或称病或迟到,总归是参加不了的。”崔青青看向溪水对岸,那边也有熟悉的客人到了,向她点头致意。
“那是谁?”姜三娘问。她家在豫章郡,对九江城的闺阁女儿不是很熟。
“公孙家的小七,被革职的公孙景是她叔叔,结了仇了,你让她怎么参考?”
“倒也是。――她旁边那个呢?”
“钱家的小女儿。她哥钱宝玉还关着呢,不知道放出去没有,她哪好意思考试?”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姜三娘暗自吃惊。
“毕竟我姓崔。我虽不出门,家里却每日都一堆人进进出出,想知道什么,有侍女和仆役就够了。”崔青青神色寥寥,随手调了调身前的琴弦。
“又来了两个,举止亲密,容貌相似,好像是姐妹。”
“萧家的双生花,她们的兄长萧逸也参考了,并且没有被查出作弊,那她们也就没必要和兄长竞争名额了。”
“哪有这种道理?”鹿鸣正巧赶过来,听到了崔青青的话,诧异道,“考场之上,各凭本事,凭什么因为哥哥也要考,就不许妹妹考了?”
“她们十七岁,各自都订了亲了,自然不好再抛头露面,免得别人说闲话。”崔青青道。
“那初试又参加干什么呢?”
“到底还是有点不甘心吧。”崔青青看向她,“没有成婚的女儿家,多少受家里宠爱,才能读这么多书,跃跃欲试。一旦嫁了人,做了别人家的媳妇,怀孕生子,孝顺公婆,哪还有一点空闲和自由去报名什么考试呢。”
“结果过了初试,家里就不让她们再考了?”鹿鸣皱眉。
“女孩子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呢?总是要嫁人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嫁得如意好郎君。丈夫荣耀,妻子自然也就显贵,在外人面前才能抬得起头来。――长辈们都是这么说的。”崔青青的语气平平淡淡。
“真讨厌。”鹿鸣坐在软榻上,丁香色的八破裙像花瓣般散开,皱着一张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小火炉里的水咕嘟嘟冒泡,姜三娘向里面放入两匙茶叶,清幽的香气四散开来。
“你要去一一说服她们吗?”崔青青问。
“其实我主要想邀请的就是这几个女孩,她们过了初试,可见有几分本事。不过为了不突兀,我撒出去好多请柬呢。先吃一会儿,玩一会儿,混熟了我再说正事吧。”鹿鸣叹了口气,“我总不能劝人家别结婚专心搞事业吧?说不定人家金玉良缘,情投意合呢。”
“也说不定面都没见过。”姜三娘压低声音。
“嗯。”崔青青悄悄表示赞同。
“你们跪坐久了,腿不酸吗?”鹿鸣好奇地问。
姜三娘:“……”
崔青青:“……”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受不了跪坐呢,原来大家都一样。”鹿鸣恍然。
“毕竟是礼仪。”
“仪态不好是要被骂的。”
“没事儿,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也没人唧唧歪歪,偶尔放松一下怎么样?”鹿鸣向她们伸出手。
姜三娘没怎么犹豫,抿唇一笑,借着她的手稍一用力,站直了身体,也跟着在塌上坐下来。
崔青青见状,迟疑着伸出手去,被拉过去坐着。
“地方很大的,随便坐,我平常都是躺着的,今儿有客人,才不好意思这么快躺下。”鹿鸣捏了个枣子丢进嘴里,嚼啊嚼。
客人们逐渐都到了,桃红柳绿,云鬓花颜,三五成群地坐在树下,起先还戴着帷帽,拿着团扇,后来说说笑笑,便都摘了,放松游乐。
有的折花,有的写字,有的画纸鸢放飞,也有的忙着和闺蜜叙话,笑作一团。
姜三娘抱着琵琶,弹奏《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
这首歌绀州耳熟能详,几乎就在她第一句开口的瞬间,崔青青拂动了琴弦,而溪水对面,传来了笛子和箫的应和。
“青青子衿……”
鹿鸣哼着歌,听到远远近近的女声加入了这场合奏,清脆悦耳,悠扬婉转。
琴之古朴,笛之空灵,箫之低沉,筝之灵动,琵琶之多变……彼此调整倾听,互相照应,或高或低,与清风流水中流淌的歌声应和着。
几个小火炉上的奶茶煮好了,倒在轻巧的白瓷茶盏上,放于小船似的托盘上,顺着平缓的水面慢慢飘过去。
女孩子们被浓郁的香气吸引过来了,更多的甜酒花茶也在水面上漂浮,香气四溢,盈满衣袖。
“好香啊,这是什么茶?”
“闻起来很甜。”
“那是酒还是茶?可别拿错了。”
“热的是奶茶,冷的是葡萄酒,温的是醪糟甜酒酿,还有些玫瑰花茶之类……”鹿鸣笑道,“大家想喝什么就拿什么。”
“不用作诗么?”公孙家的七姑娘问。
“有诗才的姑娘就做一首春天的诗,做不出来的吟咏一句也成,想不起诗的也可以弹个琴,唱个歌,画个画,怎么着都成。主要是为了玩,不必紧张。”鹿鸣把宴会的基调定得十分轻松,“那我们可就开始了。”
茶杯和酒杯都在水面悠悠浮动,很慢很慢,给足了大家思考和犹豫的时间。
七姑娘第一个俯身拿起了一杯奶茶,对着鹿鸣笑了笑:“那我便献丑了。――春风拂槛晓云轻,春草池塘绿意新。花落缤纷香满径,燕归时节雨初晴。[1]”
“好厉害!”鹿鸣跳起来给她鼓掌,也弯腰在水上拿了杯奶茶,笑眯眯道,“我不会作诗,吟一句好了,大家别见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这首诗实在是非常适合眼前这个场景,无论是“人之好我,示我周行。”还是“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2]”都无比契合。
冰雪聪明的姑娘们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曲水流觞的游戏快快乐乐地继续了下去,关于春天的诗实在太多了,谁都能吟几句,自己作起来也不难。
七姑娘每次都是主动出手,现场作了好几首不同的诗,获得了一片喝彩。
萧家的姐妹花拿了醪糟甜酒酿,喝得脸上红扑扑的,娇艳欲滴,合奏了一曲《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曲子弹得很好,唱得也很美,大概算是一种优雅的婉拒。
鹿鸣有点忧伤地想,这年代大部分女子最好的归宿,大概就是嫁给如意郎君吧,她也没法子强求。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钱宝玉的妹妹钱宝宝过来了。
她打扮得珠光宝气,像一座行走的首饰展览架,好在生得丰腴圆润,皮肤晶莹剔透,像个水晶虾饺,看起来非常甜美。
“爹爹让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放我我哥哥出来?”
鹿鸣看着她的脸,硬是看饿了,神秘兮兮地向她招手:“过来让我咬一口,我就告诉你。”
【你教的?】李世民手里的积木都掉了。
【我可没教!】刘彻不服。
【那总不能是始皇教的吧?你看他像调戏小姑娘的人吗?】
嬴政:【……】
【难道我就像?】刘彻还是不服。
【你不是像,你就是。】李世民肯定。
第36章 太炸裂了!
钱宝宝愣住了,懵道:“你……你为什么要咬我?”
鹿鸣忍俊不禁:“你就说让不让吧?”
“咬、咬哪里?”她甚至低头打量了一下她自己。
“逗你玩的啦。”鹿鸣乐了,“你真可爱,说什么你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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