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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刹那，她感受到少年不再似柔软的初雪，一切表象融化开来，显露出来的也不是温柔如水，而是更为尖锐的冰凌。
“如果…三太子，你觉得不能接受我有更好的朋友，那我们也可以不做朋友。”她顶着他的视线，继续道。
在哪吒没反应过来之前，她掏出了他赠予她的法器。
“我后来又慎重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受不起，还是还给你吧。”
少年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更加阴沉，又仿佛有一瞬错愕，“……你是何意？”
意思就是，她觉得他这个朋友交的有点累。
这种累不止是类似这样去交流的累，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觉得――她和哪吒很难称作朋友关系。
早在先前她想请他帮小白龙恢复记忆的时候，她就隐隐察觉了。
虽然彼时她说要重礼谢他，实际上，她后来琢磨了好久，发现自己都找不出能送他的礼。
相比之下，哪吒一抬手就能送出这么贵重还带着心意的礼物，她觉得她不太好承受。
这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一段时间相处后认清的事实。
在这个世界里，她只是一个瑶池小仙，而哪吒却是堂堂天庭大神，连孙悟空都劝她不要正面与他起冲突。
所以他丢夜明珠的时候她不好说什么，到现在他不解释，又反过来质问她这些，她仍旧不好说什么。
不对等的关系，很难成为朋友。
但因为童年滤镜还在，她曾经很欣赏哪吒这个角色，所以她没有直接翻脸，而是婉拒。
希望他理解。
而且，看哪吒这样的神色，时青寻知道他定是理解了的。
于是她将法器递到他手里，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再次闻到了血腥味，但她没再多言――反正多言了也是得来他的质问和彼此的不信任。
她转身回了瑶池。
身后，是哪吒情绪莫测的最后一句话，“你为了龙族……如此对我？”
*
哪吒并未去追。
缠金莲在他的手腕勒得极紧，已经没入血肉之中，刮过他的腕骨，这样的疼痛是极为剧烈的，可他的情绪仍在翻腾着。
――想将她锁在他身边，让她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一个敖丙还不够，又来一个敖烈。
昔年她的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他么？
难道真的没有一分是因为他么？
他想将那些人都杀了，要她从此只能看见他一人。
他越是这样想，金莲就缠得越发紧，可如何比得过昔年削肉剜骨之痛呢？
他的心里并不在意，阻拦他的是心底本意，他不想伤害她，他想让她融入这个世界，不再生出如千年前一样的想法。她还说过，想要好好看这个世界。
就如佛祖交代他的一样，交给他缠金莲手链一样。
他不想再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被她抛下，独自面对这个孤零零唯有他自己的世界，所以尽量不再吓到她，情愿禁锢自己，化解杀意，努力对抗嗜血的本性。
最后，少年敛下眸，藏匿所有的情绪。
他的背影清寂而孤单，慢慢远去。
第26章 见猪八戒
时青寻将一颗心都放在了搞事业上，整日两点一线，在瑶池和广寒宫之间来回跑。
终于，当她拿着自己炼出的上佳丹药献给王母娘娘后，她升职加薪了。
――成了统管瑶池区域的仙子，可以理解为区域经理，算是个小主管了。
升职加薪的好处是瑶池给她开放的区域更多，能吸取修炼的灵力也更多，假期也更多了。
这些日子来，敖烈也给她传了书信报平安，又提到有一件事想与她当面谈。
刚好放假，时青寻打算回鹰愁涧。
正准备出门，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风风火火出现在她身前――“青寻，小爷我回来了！”
这大嗓门，清脆的男高音，时青寻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转头一看，粉雕玉琢的兔子仙穿着一身织金白裘袍，显得贵气十足，活力四射。
他似乎真的很激动，兔子耳朵都不自觉露了出来。
毛绒绒的裘袍佩上毛绒绒的耳朵，一时间，时青寻被小少年可爱到了。
她伸出手，替玉兔将鼻尖的一点不知从哪里蹭来的灰刮掉，忍俊不禁道：“你怎么火急火燎的。”
“我把第一批种出来的草药交给了嫦娥姐姐，正好来天上歇一会儿。”
玉兔被时青寻的动作弄得有点愣，他看着被时青寻弄下来的灰尘，些许不好意思，忙解释着：“看我平时在凡间多辛苦！凡间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种地好累哦――对了，你怎么又在收拾东西，你要去哪儿？”
时青寻笑眯眯地，“去凡界。”
“……”
她补充着，“去种地。”
“……”
兔子少年打量了她一会，见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提醒道：“凡界如今是深冬，很冷的，你就穿这点？”
“但我们是神仙啊，怎么会怕冷。”时青寻反过来提醒他。
玉兔宕机了一会儿，涨红了脸，“你不能不遵循凡间的规则，冬天就该穿得毛绒绒的，这样才可――”
他蓦地噤声，似乎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时青寻福至心灵，顺着他未尽的话笑得越发大声，“对对对，你说的对，要穿可爱点，得比你可爱。”
“时青寻，我没说是可爱！”
“啊对对对。”
“……”
原来玉兔还知道他这样穿很可爱，看来他还挺喜欢的。
时青寻猜测，这只小兔子许是种不活草药，特地寻了凡人比较多的地儿讨教，于是也和凡人一样四季换不同的衣服。
“你要回你老家？”玉兔错开话题，“我还没去看过，我要和你一起去。”
时青寻一愣，“你不是才回来？”
“但是嫦娥姐姐不和我说话，天上很无聊，还是跟着你玩吧。”
清寂的月宫和这样热烈的兔子少年俨然不适配，尤其是他才从全是人的凡间回来，一对比广寒宫的孤单寂寞冷，更是落差感鲜明。
时青寻又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活着、会说话的玩伴，可不得使劲缠着。
“这……”
兔子和哪吒那朵莲花不同，时青寻暂时看不出来他是不是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人物，但他太聒噪了。
她有一点点想婉拒。
“好不好嘛！青寻！”玉兔心一横，“青寻姐姐！带我去逛逛你老家！”
噫……
会叫你姐姐的、又有着男高形象的帅气小弟弟，很难拒绝啊。
“行吧。”时青寻想了想，“有空你也带我去看看天蓬元帅吧。”
“好说，反正你放一天假凡间也有一年嘛，有的是时间。”玉兔一边说一边琢磨着，“是哦，那我也该快点下界去，这样我的假也能更长点了！而且在天上留太久了也不好，万一我的草药死了怎么办？”
时青寻这次倒不准备放一整天的假，她的假日还有很多，还可以攒起来，她想等哪天上班累了索性休个十年的。
不过多留会儿也没事。
“是啊，那走吧。”她道。
*
一路上小兔子叽叽喳喳地，他没个定性，一会儿说期待看时青寻老家是什么样，一会儿又开始担心自己的草药，再一会儿又说起照顾天蓬麻烦得要死。
“不好！我临走前把猪挪到深山里，和我的草药放在一起了！”忽地，他大喊糟糕，“他不会饿死吧？”
时青寻：……
“你上天多久了？”
“也不久，约莫小半日吧。”
天上小半日，凡间少说三四个月，时青寻沉默一瞬，“很可能饿死了吧。”
“什么？猪这么不抗饿？以前都是农人去喂他的，我不知道。”玉兔大惊失色，“不行，我得去看看它，别把我的草药都吃了！”
“……”所以更担心的是他的草药。
时青寻心里觉得，天蓬元帅变成的猪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但见玉兔这副焦急模样，似乎不看一眼绝不安心，她还是没多说什么，随着他一起先去打卡天蓬元帅的猪圈了。
……
某处深山，一个临时搭的猪圈，并着一个看上去就不常住人的洞穴。
时青寻与玉兔落地，忽然一旁飞窜出一个暗器，她拉着玉兔躲开，定睛一看――一块石头。
“是你，老兔子！”一个中气十足的憨厚男声大叫道。
玉兔皱了眉，还没看清是谁，先反驳道：“你叫谁老兔子呢！”
他气势汹汹往前走，要去看是谁敢冲他丢暗器，一看却傻眼了，“猪、猪…猪元帅？”
时青寻也看去，不怪玉兔傻眼，她也有点呆住。
只见一个人身猪头的黝黑大汉四肢着地，而且不是影视剧里那种猪形但还有大致人脸的模样，是纯猪的头，还是黑色的猪头。
……有点诡异啊。
而且猪大汉似乎还不大适应这副新身体的样子，他扭来扭去的，场面更诡异了。
“元帅？”猪猪开口，憨憨笑着，“俺老猪以前是元帅吗？别说，我近来总做梦，梦到自己在一条亮晶晶的河里游泳呢。”
他说的应该是天河。
下凡转世的猪没有了在天上的记忆，但看他说自己会做梦，时青寻想着，应该是他后面会随着修炼，在梦境里慢慢回忆起来，就和……
时青寻一愣，思绪闪过，想起了鹰愁涧中的小水怪。
“你为何喊我老兔子？”比起时青寻琢磨的事，玉兔只关心这个，他不悦道。
猪八戒挠了挠头，努力变化出人的脸，可惜法力尚浅，越变越难看，直把玉兔看得眉头越皱越紧，“好了，猪元帅，你先别变了！”
“因为你守了俺老猪很多年，还这么生龙活虎的。寻常兔子早就死了，你肯定是一只能活很久的老兔子。”
“……”
玉兔沉默住了，旋即大惊：“你竟然一直有意识的，不是寻常的猪！”
“那可不，寻常的猪也早死了。”猪八戒道。
玉兔开始不说话了，他往时青寻身后藏了藏，似有些忐忑的样子。
唯余猪八戒还在说着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
原来玉兔突然不见，他还以为兔子已经寿终正寝了，寿终正寝倒也罢了，临死前还要把他这头猪拖到这毫无人烟的福陵山里，要他一起饿死。
猪八戒很早就隐约掌握了化形的能力，只是因为一直在有人烟的地方，他不用自己去觅食，于是一直没有变身。
玉兔一听，反驳道：“谁拉你一起死了！你把小爷想那么恶毒，天地良心，那小爷不是一直在凡间照顾你的吗？我只是回……”天庭了一趟。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似乎不想给猪八戒透露太多信息，防止猪八戒想起更多。
“你照顾？”猪八戒嘿嘿一笑，和善的憨，直接的嘴，“那是没有的事儿。你只有成天在俺老猪吃饭的时候，一直骂我‘死肥猪’。”
“你胡说！我是和你关系好才、才这样说的。”
“嘿嘿嘿，这倒是。”猪八戒没反驳，“骂得越狠，感情越深，毕竟你也陪了老猪我这么久，老猪心里有数呢。”
“……”玉兔有点心虚。
猪八戒又道，自己一开始还不能太掌握化形之术，走了没两步就会重新变成猪，好在猪圈一旁种了不少能吃的菜，虽然没肉，但最终也没饿死。
“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倒还真是如此。我说老兔子，种了那么多你都一口不吃呢。”
待熟练掌握化形的本事后，他也不想再吃苦巴巴的草，就自己去觅食了。
“什么？”玉兔往一旁的云栈洞边看去，他的草药圃果然一根毛都不剩了，顿时暴怒，“死肥猪，我杀了你！”
时青寻：……
“我要你给我的草药陪葬啊啊啊啊！”兔子少年一张脸已经暴红。
时青寻连忙拉住他，调停一触即发的兔猪战争，安慰他草药没了还能再种，又帮着他一起把新的种子播了下去。
期间还抽空安抚了一下不知所措的猪八戒，这场风波才算真正平息下来。
播种时，猪八戒见她还算友善，又好心安慰了他，还主动与她多搭了几句话――
“姑娘你长得好俊俏，可以与俺老猪交个朋友吗？”
“……”
时青寻刚要开口，忽地觉得身后的森林里有一道冷风袭来，她一顿，下意识转头看去，可什么也没有发现。
风却送来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似某个白衣少年身上特有的清冷莲香。
第27章 哪吒道歉
时青寻多少是有点颜控的。
看着硕大且黝黑的猪头，她有点不想做朋友，但他毕竟是猪八戒啊！当个普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她给他发了张好人兼好朋友卡。
“你是个好人，我们可以做朋友的，天――”
话还没说完，比她还矮点的玉兔着急忙慌去捂她的嘴。
“做什么做什么？”猪八戒教育玉兔，“男女授受不亲的，你怎么能随便去捂姑娘家的嘴？”
混乱的世界，时青寻想着，总被说成贪色的猪八戒竟然反过来教育了别人，还有理有据的。
玉兔白了他一眼，“你一头猪懂什么？我和青寻是很要好的朋友，别说捂嘴了，我和她搂搂抱抱都可以！”
兔子日日在广寒宫，嫦娥看上去是他姐的角色，他没有真正的朋友，对朋友的概念还有些模糊。
时青寻还没有觉得自己和玉兔到很要好的程度，更重要的是玉兔这种概念是完全错的，她严厉指正他，“谁说朋友间可以――”
猪八戒道：“什么？做朋友可以搂搂抱抱，那我也要抱。”
时青寻：……
把他们两个一起教育了一通，两人终于老实，不再叽叽喳喳。
由于猪八戒此番因生存问题化了形，玉兔要交代他一些修行事项，兼之新种下的草药在生长期也要多注意些，一时没了时间再和时青寻去鹰愁涧。
他看上去眼巴巴地，想去又不能去，“等我忙完，一定去找你。”
时青寻将鹰愁涧的方位交代给他，本想摸摸他的脑袋，突然想起了猪八戒说的“男女授受不亲”，硬生生止住了手。
“行，我在鹰愁涧旁边的蛇盘山上修行，你到了鹰愁涧，去问潭水中修行的玉龙三太子就好，他会给你指方向的――记住，不可以态度嚣张，他也是我朋友哦。”
玉兔顿了顿，点头说好。
临走前，时青寻又往那个先前察觉到不对劲的森林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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