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是有点怕。
远程操控可以当作打游戏,近距离直面冷兵器,作为和平年代出来的小孩肯定会怕的,虽然有一遍遍给自己加油打气,告诉自己别怕。
可就算把柳叶刀变得再长,再大,那不还是近战嘛。
――她总不能直接把柳叶刀变得和天一样高,那她也操控不来啊。
哪吒忽然闷笑了一声,“的确。”
“啊?”
时青寻才反应过来,自己前一句吐槽无意识说出来了,“嗯……把小刀变成天一样高,是挺不现实的哈。”
哪吒没回答,只是淡淡望着她。
下一刻,不知从哪里窜来的莲茎攀上她的脚踝,像灵蛇一样往上锁住了她的小腿,甚至比蛇的速度还快。
时青寻只觉得腿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原来被莲茎缠上的感觉是这样的嘛。
她下意识拔腿要跑,抬腿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反应有多错误,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却有人揽住了她的小臂。
“凝神,莫慌。”哪吒道。
然而他一说完,倏然捉紧了她的手臂,意图反折她的手,将她制服。
好好好,诈她。
时青寻顺势弯下了腰,左腿动不了,她只得稳住下盘,抬起右腿,顺着他禁锢的动作绕去他身后。
柳叶刀自掌心生出,白衣少年那张i丽精致的脸庞就在眼前,眉心那点红印越发灼艳,没有迟疑,她扬手就要一划。
可身经百战的少年,到底比她强得多。
无论反应速度,还是预判。
她都还没看清他何时抬起的手,握刀的手已然又被他反捉住。
这下双手都被他桎梏,哪吒映着池中红莲的眼瞳却是纯然澄澈的,淡淡而不起涟漪,唯有眼底藏着一丝笑。
“这不是挺好么?”他道。
顺着惯性差些又要撞入他怀中,时青寻免不了脸红耳燥,他却轻眨眼,似乎并没有什么多余想法,轻轻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开了些。
待她站稳后,他才又道:“再来。”
“……”
就这样又拆招了好几回,听到时青寻先前提议可以在战斗中加入莲茎拖慢对方速度,哪吒并不觉得这个主意差,甚至他当场学以致用,数道莲茎缠去了时青寻身上。
混天绫也不知何时自他袖中飞出,加入了战局。
最后,时青寻双手被缚,还有一条腿弯的莲茎怎么也扯不下来,她站不稳,险些要摔在地上。
混天绫恰时托在她腰后,为她当作缓冲。
可这种怜香惜玉只有一半,不知道是哪吒授意还是混天绫有病,她最终还是栽倒在地。
可恶。
鬓发有些乱了,衣衫也被莲茎缠得乱七八糟,莲池旁并不是泥土地,而是一个以由红木铺就、类似钓台的倚水平台。
躺在这里不会弄脏衣裙,有混天绫的缓冲也没有真的摔着,可是浑身不能动弹,还是让她心底有点莫名的羞耻。
哪吒脚步缓缓,他走至她身边,就那样伫立着,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
“哪吒?”这令她更加难堪。
打架输了,现在好像一个被俘虏的战俘。
她要玩不起了,真可恶啊,没事和大神打什么架。
正想着,冰凉的指尖忽然落至她的颈脖,对方轻挑起她的下巴,令她仰头,不得不直视他。
那一刻,她因紧张,全神贯注地望向他的眸子。
荡漾的水纹倒映在他的瞳仁里,红莲如火,可他的瞳色如墨,像会吸进万物的漩涡,幽深而不见底。
她看不穿他这一刻的情绪,只感受到抵在她下颌上的指尖收紧了一刻。
她也不自觉屏住呼吸。
“哪吒?”
倏然,少年又蹙紧眉,极快地松开了控制她的那只手。
才唤出声,他颤了颤眼皮,如墨的幽深渐渐散去,眼底变得一片澄然。
方才的片刻阴暗,仿若都只是她的错觉。
哪吒浅笑着,压抑着手上缠金莲带来的痛楚。
或许是他心起了不如将时青寻囚禁的想法,甚至差点真的付诸实施。这次的痛还伴随着强烈的灼伤感,疼痛十分难耐,以至于指尖都忍不住轻颤。
颤与苦涩的感觉,在某刻又交织成阴暗的快意。
时青寻好似也有所察觉,“你……”
“先起来再说话吧。”少顷,他轻道。
甫一说完,缠绕在她身上的莲茎尽数散去。
被这种有点滑溜溜的东西爬遍全身的感觉,时青寻也被迫再次体验了一遍。
她情不自禁抖了抖,自己没被缠得动不了之前不知道,这次一体验,总觉得怪怪的。
感觉自己像个触手怪。
时青寻在心里暗自决定,以后要少用莲茎打架,不然万一别人觉得她是变态怎么办?
混天绫再次托住她的腰。
哪吒也用另一只不曾颤抖的手,搀扶了她一把。
日光下,过于苍白的围墙折射出略显刺目的光,时青寻颤了颤眼皮,不自觉被周遭吸引。
这处院落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西莲苑后院,除却盛放的一池莲,便只有两居室,一处水廊,而后便是苍白又高耸的院墙。
“你一直都住这里?”她忍不住问道。
哪吒的回答很平淡,“嗯。”
有人居住的痕迹倒也不是寻不到,只是怎么看,还是觉得这个庭院简陋了些。
“……自出生起,一直都是?”她还想再确认一遍。
得到的果然是别无二致的回答,少年再次颔首:“是。”
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个总是表面佯装平静的孤傲少年,明明已经将整座云楼宫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却只住在这么一处简单的宫殿。
结合他说过的,童年被家人囚禁的经历……
时青寻觉得,这好像一种应激后的心理创伤,是一种不自觉的机械性反应。
哪吒自然清楚整座云楼宫都是他的,可或许只有在从这座自小生活过的小庭院里,他才能获取一种畸形的安全感。
她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才刚刚站定,忽然余光又瞥见哪吒手心绽开灵光,光雾散去,一根长鞭出现在了他手中。
“还记得么?”哪吒并没有在意她的上个问题,他只静静问道。
时青寻当然记得,她迟疑着点了点头。
很久之前,哪吒为她打造的是两件法器,柳叶刀被她收下,另一条金鞭她却犹豫着,唯恐受的礼太多,她还不清这个情分,一切将纠缠不清。
而此刻,他又重新将长鞭拿了出来……
时青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心知,自己还有犹豫。
可有些事好像又悄然改变了,昔日犹豫的只是要不要做朋友,此刻…此刻……
“可以先试试。”哪吒当真是个极会观察别人面色的人,微一抬眸,看出她的迟疑,他佯装着并不想勉强,“若趁手,你再考虑也不迟。”
迟疑,因着他的话反而令人心起坦荡。
时青寻抬眼看他,最终决定直接道:“已经收过你一件礼了,又收一件,我的确会觉得不大好意思。这样吧,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嗯…先说好,是想要的东西哦。”
她真的怕他来一句尬的,比如什么“我只想要你”,她会接不住话。
“若我能找到你想要的礼物,我才好心安理得地收下你这件礼物,你觉得怎么样?”
前提条件,当真堵上了哪吒将要不假思索的答案。
他因此微顿,沉吟了好一会儿。
“……若有机会,陪我去看海?”
“嗯……嗯?”还好他没说土味情话,时青寻松懈了一口气,又有些懵。
呃,这算是东西吗?
不算吧。
“这个,这个我感觉――”
“其余没什么想要的了。”哪吒恰时打断了她的话。
时青寻沉默了一瞬,最终她还是点了头。她心想着,哪吒要是真说不出什么来,到时候她就自己看着挑吧。
反正总不能又白收别人的礼。
这件事商量好了后,时青寻从哪吒手中接过鞭子。
在对方捉着她的手,利落向外挥了一鞭子后,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少年当初为她造法器时有多用心。
因为鞭子用起来,是极度出乎意料的得心应手。
长鞭甫一感受她的灵力,就如人鞭合一,任意挥舞弯曲,甚至可以随心改变大小粗细,与莲茎使用起来的感受,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是真的用心看过她如何施法的,才能按照她的习惯,锻炼出这般的法器。
又教了她很久的鞭法,直至清晨已成黄昏,晚霞如绮,叫一池的红莲渡上更加艳的红,像极震撼的火海汪洋,层层叠叠将人淹没,这场修炼才算结束。
至少时青寻觉得该结束了。
和大神拆招拆了整整一天,现在的她大汗淋漓,肌肉紧绷,腰酸背痛,感觉自己起码得缓上七天才行,还得赶紧回去做拉伸,不然明天要痛上加痛。
哪吒看上去倒还是神清气爽,衣袍也是干爽的。
――这就是和真大神的差距吗?
怎知,哪吒忽然又拉住了她的袖子。
“怎么了?”时青寻微怔。
“去池子里。”他抬手,替她将被汗濡湿的鬓发挑去耳后,“修行还未结束。”
前一刻时青寻还有点尴尬,现在的她真的是满头大汗,黏糊糊的,哪吒还毫不在意地给她拨弄头发。
后一秒,时青寻:???
“我、我……”顾不上什么黏不黏糊的了,她连忙道,“我好累。”
真的快不行了,她要累死了,狼狈且不堪。
训练也得有个度啊。
她再也不说自己是事业批了,她是废物。
顺着袖子往上攀,哪吒牵住了她的手,趁她不注意,与她十指相扣着。
“一会儿,还能坚持住。”
语气是略显平淡的,含着时青寻没发现的闷笑,像是在卖关子。
时青寻连连摇头:“不不不,坚持不了一点――”
没说完,少年垂眸,掩下眸间的一丝晦色,已经利落地将她拖下了水。
他入水的动作十分干脆。
一只手捉着她的腕,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肢,将自己当成垫子,送她一起下去。
重力这种东西也同样可以适用玄学世界,反正你说它存在它就有,入水时,时青寻不免与他贴得很近,几乎整个身子都被他抱在怀中。
水声贯耳,时青寻下意识闭眼,头靠近哪吒的胸膛。
而后,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如她一样,跳动得很快。
第64章 真身修炼
“现在可以化为真身了。”
衣裙被池水浸透,因为根本没来得及施避水诀。
哪吒拉她下水的动作实在是突如其来,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在蓦然失重的情况下,下意识的举动是死死捉住能捉住的东西。
比如,抓着给她当垫子的哪吒。
经少年这么一提醒,时青寻才反应过来,不是他趁机抱住了她,而是她紧抱着他的腰没有放手。
耳尖开始发烫,她连忙化成了莲花。
哪吒也紧随其后――在轻柔地托住她的根茎,让她好好立在水中后。
直到两人一同变做莲花后,她的尴尬才渐渐缓解。
哪吒教过她如何和莲池同感,尽量放松着身体,她将灵力缓缓散入莲池中,想试试这片莲花池,她能不能连上蓝牙。
几乎是瞬间,比她想象中快得太多,意识就与万千莲花相接。
不同于凡间的莲,她感受到了无比蓬勃的灵气。
这些红莲早已在池水浸润中生出了灵性。
识海中,它们全都在十分亲切地与她打招呼,还有丝丝缕缕的熟悉感。
是因为她也曾在这片红莲中,得以新生吗?
还没想明白,猝然间,哪吒的莲茎重新缠上了她,这个感觉不容忽视,以至于她一时无法再分出精神去联络莲花。
时青寻去告诉自己这只是修行的必要程序,暗暗忍受着不适感。
也不是不适,就是…就是化作真身当然也有五感。
莲茎将她缠得太紧,恍惚又回到了方才被哪吒捆得不能动弹的时候。
还有一种诡异地,被人摸遍了全身的感觉。
没办法,她只得试图转移注意力――比如观察面前哪吒化身的小白莲。
用原身修行的确是有极大裨益的,置身水中,先前拆招带来的所有疲惫感一扫而空,她才意识到为何她明明说了拒绝,哪吒还是要她入水修行。
化为莲身的哪吒,甚至为她渡来灵力,助她尽快一扫困乏。
这真是一场足矣直接省去运动完后拉伸的修炼。
她的注意力也因精神起来而变得更为集中,可以集中观察着面前的白莲花。
与她一样的重瓣莲,花瓣尖端是雪白的,这样的颜色几乎蔓延至花托,不细看,真的是一朵纯白无暇的莲花。
可是……
花托处,尾端的花瓣部分,还有丝丝缕缕的赤色,如蜿蜒的丝线,没入片片雪白中。
像极了血色褪尽。
不,就是血色褪尽。
时青寻的莲瓣掠过了他的花瓣,似轻抚。
哪吒微顿,“怎么了。”
“你是把自己当养料,让我复活的,对不对?”上回在宝象国聊到这个话题,她觉得太震撼,竟然是忘了问这一句。
换来的是莲茎将她缠得更紧。
哪吒的花身倾下,虽未言语,时青寻却恍惚感受到了一种令人通体生寒的怨。
他的情绪来得太快,动作在某一刻像是想将她溺进莲池中,让她无法挣脱的感觉。
她无意识抖了抖。
“……是。”凑近她身边的声音很轻,像是刻意放缓了。
他敏锐发觉了她的害怕。
按捺住所有的恶劣心思,伪装掩饰着侵占欲,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寻寻,我太想你回来。”
“不惜一切代价,只守着一点渺茫的可能,我都希望你回来。”这一句的语气是真切的,像感慨,像庆幸,又像一种只说与她听的委屈。
“所以……”最后一句,他一字一顿,“不要离开我,好么?”
问句,却如一个肯定句,甚至他无意展露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态度。
从语气上而言。
久违的,时青寻感受到了冰凌高悬在头顶的那种无措及惶恐感。
怎么答才是对?
怎么说会是错,错了,又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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