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不仅是孙策,便是周瑜也不知道这小妮子到底想要打什么主意,并没有因为楚楚重新回到他们的身边而感觉到放心,反而心中有一种虚浮之感,这也让周瑜存有忧虑,因此面上是一贯冷淡的表情。
尽管如此,在与孙策一起寻到这小妮子的时候,他的心绪一直被眼前的女娘而牵扯着。
而且……
楚楚是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可是他并不是很久没见到她。
彭城不仅阿策去过,他也去过,见她与吕布相处得不错,即便心中再难以忍受,还是没有出现前去打扰。
当时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自己没有带她走,便是往后一年多的时间中最为后悔的事情。
她离开彭城,没有和吕布成婚,却带兵前去蕲阳救父,不慎直面了曹操的青州兵,在蕲阳城外被郭嘉一箭射杀……
即便现在楚楚就在眼前,知道当初她身死的消息是假,回想起得知她死讯的那些日子,心中依旧会一钝一钝的痛,注意力全放在她的身上舍不得离开。
得知楚楚没死的那天,其实他亦是第一时间来找她了,只是……
周瑜手指叩击腰间的剑柄,心中思绪良多。
此时听到楚楚要与他们单独谈话,他不由回神,将目光移向她的漂亮小脸上,想要看清楚她的神情。
而楚楚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柔弱之感,她面上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往日的精神气也都回来了,可若是仔细看,却还是能从她兴奋的眼神中看到她眼底的一抹执拗,就好像是在赌桌上疯狂下注的赌徒,还是那种输的底朝天的那种。
周瑜从没有见过楚楚打赌,他心中升起不安,即便面上不显,已经想要从她接下来要说的“机密”中,打探她这样做的真实目的。
见外面的雨有变小的趋势,他开口道:“对了,有一件事情我不太明白,能问问你缘由吗?”
楚楚:“什么……什么事情?”
她还是有些害怕周瑜的,这人心思敏锐,若是在他面前撒谎,很容易暴露,因此声音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孙策目光也移向了周瑜身上,疑惑他想要问这小妮子什么事。
周瑜淡淡道:“以你的能力,若是你真的想要逃跑,我会阿策寻你的时候,大抵不会这么顺利。”
他又补了一句:“你在这里是躲雨的,还是故意在这里等人找到你?”
当然是故意在这里等着的。
楚楚有些心虚,她这个人向来是从别人身上找问题,自是不可能承认,于是小声控诉道:“当初我躲着养伤的时候,你们大费周章的寻我,一副我和你们很要好的样子,那皖县的守将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就想要找到我来胁迫你们退兵。这祭坛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周围阴气森森的,晚上没有人敢来,我这才躲在这里面,以免被人找到的,才不是故意等你们来寻我。”
叭叭叭说完后,她一愣,赶紧闭嘴。
孙策双手抱胸,面上扯出了一抹冷笑,嘴上重复道:“才不是故意等你们来寻我。”
他轻笑一声:“承认了?”
周瑜见到楚楚心虚的样子,心微沉,眼神冷冷的看着她:“倒是忘记了,你会些掐算之术,想必早就知道我与阿策会进攻皖县了吧?”
楚楚摸了摸鼻子,这下她是找不到借口了,小声嘟囔道:“阿瑜兄长,你有必要这样敏锐吗?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孙策回想到找到面前这个小妮子时她的表情,敢情什么害怕什么任打任杀,全都是她装出来的。
他真是要被气笑了。
楚楚赶紧伸出自己的两只小爪子,一只爪子抓孙策的手,一只爪子抓周瑜的手,面上带了几分的讨好,委委屈屈地道:“两位兄长,你们知道的,当初在蕲阳,我就差点死在了青州兵的手中,自然心中有怨的,加上阿策兄长又是许都朝廷亲封的讨逆将军,我的态度当然也是要拿出来的,怎么可以随便就跟你们走了。”
她理直气壮:“当然是要让你们先寻到我,放低姿态哄一哄我,我再做做样子才能答应和你们一起前去江东啊。”
孙策看着这小妮子放低的姿态,心中不免有些心疼,拇指摩擦着她的掌心,轻哼道:“也就是说,你原本就打算和我们回江东?”
楚楚尴尬点点头:“对啊。”倒是没有故意气人了。
就是这两个字,抚平了孙策对她三番两次拒绝他的恼恨,心花怒放道:“放心吧,我和阿瑜占据江东,现下又打下了皖县,管辖的地盘很多,足以护佑好你,还有你的家人了。”
他的情绪向来外放,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手掌灼热的温度好像能驱走这个雨夜的寒冷。
这时候周瑜抽出了楚楚小爪子抓着的手,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在夜色中并不明显。
他说:“不是说换个地方说话吗?看看时间,刘勋在皖县的府邸,想必已经收拾出来了,走吧。”
楚楚回神:“对对对。”
说完她赶紧的走了出去,见到外面军纪严明的士兵一愣,眨了眨眼睛,回头看跟在她后面走出来的孙策和周瑜。
她张了张口,正想说话,周瑜打断了她,直接道:“进城之后,除了作奸犯科之徒,他们的手上的刀不斩百姓。”
孙策之前也见过楚楚约束过自己手下的兵,颔首:“攻下的城池,就是自己的地盘,城中的百姓,亦是自己的百姓,我们又不傻,自然不会让手下的士兵抢掠烧杀自己治下的百姓。”
楚楚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嗓子:“咳咳,你们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了?”
周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将双手背到了身后。
孙策问:“不是吗?”
楚楚:“是。”
众人站在走廊上,雨只零星的下着几颗,又等了一会儿后,就彻底停了。
千喜牵来了马,跟孙策汇报道:“主公,这一场大雨下得及时,刚刚斥候来报,城中的大火已经被这一场暴雨给扑灭了,城中的损失正在连夜清算。”
孙策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说道:“让人守好城门,若有情况速速来报。”
千喜:“喏。”
孙策看了一眼楚楚,又吩咐道:“准备前去刘勋的府邸,让人准备酒菜,我和公瑾要与这位许久不见的小桥妹妹,好好叙叙。”
楚楚见孙策语气怪怪的,其中“许久不见”四个字咬的极重,心中不免轻哼,这是在阴阳怪气谁呢?
周瑜目光落在楚楚单薄的肩膀上,提醒道:“还要准备热茶,热汤,和换洗的衣裳。”
千喜又“喏”了一声,便退下去了,骑马先行去刘勋的府上叫人准备。
楚楚闻言低头,正看见自己的双手捧着胳膊,手指被冻得通红,不由抿了抿嘴。
她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担忧阿兄阿姊会遇到危险,不由询问孙策和周瑜道:“两位兄长,可不可以让人帮忙寻一下我阿兄阿姊,我担心他们会出事。”
周瑜目光淡淡的落在了楚楚的身上,语气安抚:“在找到你之前就已经找到了你的家人,阿策吩咐将他们送去休息了。”
楚楚这才放心了下来:“那便好。”
孙策闻言,想到了桥盈的态度,没好气道:“你阿兄还以为我们寻他,是为了逼你出现,为了不连累你,还想要直接了结自己,傻不拉几的。”
楚楚惊得“啊”了一声,赶紧询问:“那他有没有受伤?”
孙策居高临下的看她,无语:“他没事。”
楚楚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即她摸摸自己的下巴,眼神微眯的打量着孙策,气呼呼道:“要是你们没寻到我,感觉我阿兄的猜测,很有可能成真啊。”
孙策:“你信不过我?”
楚楚呵呵假笑一下:“没有啊,我超级信任你的,不然我也不会将玉玺给你,对不对?”
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她的神色,孙策也能猜出这小妮子此时应该是什么样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见她身上的衣物单薄,他伸出胳膊,将楚楚笼在怀中,低头好声好气道:“冷了吧?快要入秋了,下次出门多穿点衣裳。”
他道:“走吧,刘勋的府邸离这里不远,先过去。”
楚楚感觉到身上传递过来的滚烫体温,她被烫得心尖发麻,不由仰头去看他。
在她眼前的他再不是当初丧父之后被人轻视的少年郎君,孙策如今坐拥江东,是众人眼中的英雄,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楚楚将人推开,轻哼道:“我不冷。”
孙策见她不乐意,顺势松开了她:“嘴硬。”
周瑜只是在一旁淡定的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具体是怎么想的看不真切,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
众人便骑着马去了原本刘勋的府上,里面的守卫已经换成了孙策的人,到了之后里面准备好了热茶热汤,楚楚喝完茶之后感觉浑身都暖了,便又前往房间里沐浴驱寒。
等楚楚沐浴出来之后,孙策和周瑜也都刚刚沐浴完,房间里准备了好酒好菜,看上去就等着她了。
孙策和周瑜见到楚楚来了,没有忘记她原本要与他们说悄悄话,便屏退左右,这样房间中便只有他们三人。
楚楚见门窗被关紧,感觉这样有些不妙,又想到是她说要换地方说话,也是她说这是机密,因此让人将门窗关紧,看上去好像也是正常的。
她走到席子上,跪坐在两人身旁。
许是两人才沐浴过的原因,所以周瑜身上即便穿得严实,发丝却还在滴水。
而孙策倒是没那么注重礼节,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仔细看还能看见胸肌和腹肌,她又不由多看了几眼。
那晚摸过亲过,还会动的,就是夜晚太黑,没怎么看清,楚楚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多摸一会儿。
孙策拿了三个碗放在面前,将身边的酒坛子打开,房间里面瞬间酒香扑鼻,很快就勾得楚楚丢掉了满脑子的黄色,见到对方往碗中倒酒,不由道:“这酒好香啊。”
他将一碗放到周瑜面前,一碗放到楚楚面前,颔首道:“这可是刘勋珍藏的好酒,有些年头了,尝尝?”
楚楚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酒香勾人,她便道:“那我喝了。”
她拿起碗将酒水往嘴里灌,入口辛辣顺口,带着淡淡的竹子的清香,果真是好酒,她将一碗酒喝完,脸上已经出现了一抹薄红,忍不住道:“这酒好烈。”
孙策无语:“你这么喝跟牛饮一样,砸吧出什么味了吗?你这个喝法,这么好的酒都要被你糟蹋了。”
楚楚眨眼:“口中有回甘,好喝的,再来一碗。”
孙策知道她酒量不错,便给她再倒了一碗。
这小妮子也厉害,没一会儿就又将一碗酒喝光,这下脸上不仅是薄红,脖子和身体也变得滚烫,就算楚楚看不见,也猜到自己浑身应该是红通通的了。
她担心两人不给她再喝,于是没再说话,自己淡定的再给自己倒酒,丝滑得很。
周瑜握住了她细细的胳膊,阻止了她的牛饮,道:“你不是说有事和我们商议,若是等下你喝醉了,只顾着发酒疯,还能跟我与阿策商议事情吗?”
这酒确实非常烈,即便楚楚酒量很好,两碗下肚也不免有些微醺。
她仔细看了一眼对方,反手将周瑜的手压在桌下,好声好气地道:“最后一碗。”
孙策见状轻哼,没好气道:“阿瑜你就别管她,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能喝几碗。”
楚楚闻言抿嘴,皱眉,单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脸,然后用一副看透两人的神色,急忙道:“我知道了!”
孙策颔首:“你知道什么了知道?”
楚楚道:“你们故意用好酒来诱惑我,将我灌醉,然后……然后……”
孙策与周瑜对视一眼,不由道:“挺聪明的,确实是想灌醉你,撬出……”
撬出你这小妮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话还没有说完,楚楚便打断了,一副笃定道:“定然是你们想要灌醉我,好与我酒后乱*,对不对?”
她眼睛里带着狭促,一张嘴却是虎狼之词,偏偏面上酡红嘴巴红艳,身上刚刚沐浴完带着皂角的香气,仿若山野间的妖精,让人忍不住往她说的话去想去发散,勾得人心痒难耐面红耳赤。
周瑜手指滚烫,心中又气她胡言乱语,声音冷冷警告道:“别调皮,真是这样,吃亏的是你。”
楚楚眨了眨眼睛,故意逗道:“若是真一起来,我也是可以的。”
孙策拿着碗将酒水一口闷掉,缓解了口中得干渴,随后道:“这酒水里也没有下有药啊,怎么有小猫发情了。”
楚楚闻言撇嘴,眼尾因醉酒有些红,手指点着孙策侧脸,面上气鼓鼓道:“好了我是说玩笑话的,我知道你们不会这样对我的,特别是阿策兄长,我和阿策兄长身上还有蛊虫,你定然怕我解蛊后会离开你,对吧?你爱死我了。”
孙策被她的话气得“哼”了一声,竟然无言以对,便又到了一碗酒一口闷掉,鼓气将碗直接丢在了案几上。
周瑜见两人跟孩童一样斗嘴,面上颇为无语,继续警告的看着楚楚:“果然是个犟种。”
她这才没在提这一茬,抿嘴轻哼:“谁让你们拿烈酒想要灌醉我套话,我就不能跟反击,跟二位兄长开个玩笑了?”
周瑜见她漂亮的小脸上还是一脸的醉态,眼睛里已经恢复了几分清明,便微微一笑:“这报复心极重的样子,倒是有点熟悉了。”
孙策双手抱胸,还是不说话。
周瑜便问:“说吧,你要跟我商议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楚楚拿了盘子里面的烧鸡,扯了一个鸡腿,吃了两口肉垫了垫肚子,这才道:“就像阿瑜兄长说得那样,我报复心极重,如今与曹操有仇,自然是不愿意看他过得舒坦。”
她其实也不恨曹操,因为桥蕤的死,是历史必然,她去救一个将死之人,报应在她自己身上也是应该的。
楚楚口中的恨意,都是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的想法,她要违抗的一直都是天命。
张作曾经问她是否确定自己能改变王侯将相的命运,那时候的她改变了一些历史,她心中即便被提醒得警醒了过来,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众生的命运。
可是她费心救的孙坚,一年多后还是被黄祖射杀,她用自己差点死亡才换回的桥蕤,却生了一场大病而亡故,就是当初刚刚将双季稻的种植经验整理出来的时候,却被袁术一纸契约而送去联姻……即便是与历史的记载出现了细微的偏差,结果还是一样,她所做的事情都成为了无用功。
可笑的是,就算她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最后还是出现在了皖县,城破之后成为了孙策和周瑜的战利品。
比起死亡,努力却无法抗争命运,才最是让人恐惧。
没有人会懂得她的痛苦,她已经被搞得有些魔怔了,差点泯灭在历史的洪流之中,所以她才要赌一把,想要真正的更改一次历史,比如将刘协迎回江东,让汉室光复,以战止战。
而的底气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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