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出生琅琊,但幼时渡江,一直在南方长成,随后又走南闯北四处云游多年,各地的方言都能讲得一二。
少年嗓音清润,说起吴侬软语来,当真绵如弱水,柔入骨髓。
至于王道容唱的到底是什么,慕朝游听不太懂。
据说,桓玄曾问羊孚:“何以共重吴声?” 羊曰:“当以其妖而浮。”
如今只觉果真不假。当真“若长江广流,绵绵徐游”,柔媚顽艳。
一曲罢,慕朝游问:“这首歌叫什么?”
王道容说:“此曲名为《可怜侬》”
慕朝游:“……”
她浑身发烧,原地愣了半秒,忍不住埋头加快了脚步。
王道容状似不解地问:“朝游为何步履匆匆?”
慕朝游耳后滚滚发烫,听着身后少年琅琅轻笑,如碎珠玉,忍不住走得更快了。
好端端的一场散步,到最后竟然是以竞走的方式收场。
好在王道容还有些良心,没有打算再继续挑逗戏弄她。
二人回到佛陀里,他站在门前,摸摸她的脸颊,触手滚烫,心里霎时柔软成一片春湖。
“今日多谢朝游相陪。”王道容温和地说。
慕朝游没料到王道容这就要走。
这一天下来,他待她极尽礼遇体贴,就算是她之前有些抗拒和他的交往,如今态度也不自觉在他绵绵温和的攻势下软化下来。
归根究底,她并不讨厌他。第一次救命之恩,使她动心,第二次、第三次救命之恩使她心底如春风吹又生的芳草,那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淡淡的好感,便又茸茸地浮出了地面。
慕朝游心里亦清楚,再一次冒然交心是很危险的。
但总归是自己答应下来的事,既已成定局,不可更改,便走一步算一步吧,倘若最终分道扬镳,也不执着后悔。
倘若、倘若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真的能成,那也算命中注定。
一念既通,则眼前顿时为之一阔,心境也明亮不少,慕朝游大大方方地问:“不喝杯茶再走吗?”
自从双目失明之后,王道容便养成了对她动手动脚的习惯,他喜净好洁,平日里十分注意避开和他人的接触,但如今看不见心上人,也只能靠摸一摸,碰一碰来确认她的存在。
他的触碰,并不含任何猥-亵下流的欲望。是干燥而温暖的。
王道容轻轻捋去她鬓角的碎发,以手为梳,缓缓梳拢她的乌发,任由慕朝游的长发如流水漫过指尖、心扉。
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
闻言,轻轻地说,“容倒是想留下。”
“只是容并非柳下惠,恐难守君子之道。”他神情自然,言辞柔和又坦荡,没有任何拘束。
慕朝游立刻就意会出了他言语中的暗示。
脸一下子又红了半边。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人怎么能文文雅雅地说出这些话来。
慕朝游:“王……”
王道容提醒:“朝游。”
慕朝游实在叫不出凤奴来,只得磕磕绊绊地:“芳之。”
所幸他也未曾多逼她。
……好歹是21世纪的穿越女,论起大胆奔放来怎么能输给一个古人?略略给自己做了点心理建设之后,慕朝游稍微放松了一些,慎重地问出了一个自己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
“你真的要和我交往吗?“
她没有忘记,他是个古人,还是个出生门阀世家,地位超然的古人,她并不奢求他有什么超越时代的眼光,能打破巍然不可动的门第之见。
她只希望他能明白两个人的交往意味着什么,慕朝游并不以为卑,但她希望二人之间是平等的交往,而非她只是世家公子闲来逗趣的玩物。
“你应该也知道,你我之间,有门第之分,天壤之别。”
“我知道。”王道容静静地抚摸着她的鬓角,语气平缓,无任何滞涩停顿之意,从容坦荡,亦无任何矫饰反悔之态,“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求在我者也。”
“朝游,”王道容低声说,“求之在我,我心无悔。”
……
这不是慕朝游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但绝对是最难熬的夜晚。
王道容离开之后,慕朝游洗漱妥当,躺在床上,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是他玉柔艳丽的脸颊,侬软坚定的嗓音。
“求之在我,我心无悔。”
完全睡不着了。
慕朝游睁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翻来覆去,捱到凌晨,好不容易才酝酿出点困意,没睡个把时辰,又得起床去面馆工作。
就连阿雉也看出来了她的心不在焉,问:“阿姊今天有心事吗?”
慕朝游摇摇头:“就是昨夜没睡好。”
忙碌的工作多多少少冲淡了她脑内的胡思乱想。
人不能歇,一歇下来就要想七想八,午后店里清闲了下来,慕朝游忍不住朝门外看了好几眼。
心里总想着王道容今日会不会来,又是什么时候来。
昨天临走前,王道容摸着她的脸,对她说,他明日还会在来看她。
她之前从没想到过,他还有这样一面,像只黏人的猫儿。
她像是在期盼,又像是在恐惧,等待王道容的来访,像是等到第二只靴子落地。
终于,那辆车铎悠悠在夏风中悠悠响起,那辆兰草纹的马车再度出现在食肆前,王道容应约而来。
他双目失明,这段时日眼睛要避光,一直是以白纱覆眼。
他下了车,停在门前,柔声呼唤她:“朝游?”
一个俊美的,失明的少年站在门口,身上简直汇聚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这也太吸睛了。
慕朝游头皮一阵发麻,赶紧把这个招摇过市的人给拽进了店里。
似乎是感觉到店内还有老吕和阿雉的存在,王道容不忘好脾气地跟他们打过招呼,“可是吕翁与阿雉小娘子?”
阿雉还记得王道容,极为高兴地呼唤了一声,”王郎君!“
王道容倾身招手:“阿雉?到我跟前来。”
阿雉刚跑过去,王道容便无比自然地摸摸她的头问,“伤势如何了?”
阿雉:“多亏郎君送来的伤药,已经无恙了。”
慕朝游惊讶又迷糊地看着这两人相处。
只是那天托付了一阵子,他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阿雉仰着头,态度亲昵:“郎君眼上的伤势还未好吗?”
王道容似乎很享受阿雉的亲昵,语气中透出些愉悦来,“多谢阿雉关怀。”
他指了指蒙着白纱的双眼,眉拂春山,“有小娘子关心,恐怕不日就要长好了。”
阿雉被逗得咯咯直笑。
王道容也笑了笑,他笑意素来很淡,仿佛只是弯了弯眉眼。
慕朝游心里很清楚,王道容算不得什么好人,他虽然给人的感觉文秀温和,但多为矫饰。
可此时的他,简直就像阿雉亲生的兄长一般温和体贴了。
老吕不认识王道容,十分警惕地瞧着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小子,“朝游,这人你认识?”
慕朝游飞快地丢下一句,“我朋友。”就赶紧上前把王道容牵走,掠过老吕和阿雉八卦的目光。
她一路把人牵到后院这才停下。
后院带两间屋,平常她跟阿雉她们累了就会到后面打个盹休息片刻。
推开门,慕朝游这才纳闷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和阿雉怎么要好了?”
王道容柔声:“朝游的朋友便是容之好友。”
他想,这里便是慕朝游素日休憩的地方吗?
来到面馆,结识她的朋友,一点点侵蚀她的地盘,让王道容感觉到好极了,一颗心如浮云端一般,浑身上下泛起一阵难以自抑的战栗。
可是还不够。
他想要侵蚀她生活的方方面面,让有关她的每一寸都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朝游看起来似乎不愿我与他们亲近?”王道容作出一副失落的模样来。
慕朝游:“别瞎说。”
她迎他进屋,“进来吧。”
这间屋子,因平日里当员工休息处用,陈设也十分粗陋。
但王道容倒是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她的安排,他双眼看不见,反倒十分好奇地用手摸来摸去,
慕朝游实在不忍直视,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吧。”
王道容摸上茶盏,抿了一口,顺手搁在身侧,柔声恳求:“朝游,可愿陪容闲坐一会儿?”
店里这个时候清闲,慕朝游犹豫了一下,提起裙角在他身畔坐下。
王道容牵起她的手,触手的温度温热,鲜明。
一股满足涌上心头,他轻轻浅浅叹了口气说,“朝游,我好想你。”
慕朝游这个时候已经多多少少习惯了王道容的直球风格,面不改色地反击了回去,“不过一晚上未曾见面。”
王道容又一球打回来:“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慕朝游不吭声了。
王道容静静感受了一会儿二人独处的时光,心境从来未有如此一般平静,餍足。
这是从前他在顾家,与顾妙妃相处时从未有过的。
原来这便是与心上人共处一室时的感受么?
夏日午后的风,细热躁闷,王道容感觉到微风吹动慕朝游的发丝,裙摆,缓缓掠过他的指尖。
他心头一动,伸出手想要捕捉。
那一缕调皮的青丝却绕着他的指尖一溜而过,只在心底漾开一道绵密而细微的痒,像是被小猫舔了一口,湿漉漉的,热热的。
他不由动了动眼睫,呼吸也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
虽然他的容色尚算平静,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已经暴露了他的情动。
心上人在怀,便是再竭力克制,又如何真的能做到柳下惠呢。
夏日是溽热的,黏腻的,暧昧的。
这样的时节里,情-欲滚滚暗生,向来不由分说。
第058章
“朝游。”王道容轻轻开口, 他吐息微热,嗓音不自觉多了几分暧昧的喑哑。
渐渐地,一些细微的, 暧昧的骚动便滋生出来。
慕朝游犹未觉出异样:“怎么?”
王道容便已经抚上她的脸颊, 附唇在耳畔低声说:“我能亲你吗?”嗓音像含了蜜糖,暧昧轻柔又缥缈, 像一个诱人的梦境。
还没等慕朝游回答,王道容便含住她的耳垂, 轻轻地吻了吻,细碎的吻顺着耳垂一路往下, 如春雨般落在脖颈。
慕朝游:……
不对!不是这个亲!!
可王道容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少年水润的唇瓣沿着她的脖颈一路留下细碎的吻。
他的吻将将落在她胸前时, 慕朝游一阵心慌,忍不住出言拦阻:“王道容!”
王道容果不动了, 他乖巧地移开双唇, 转而轻轻地含住了她的唇瓣, 安抚般地吮了一下。
“朝游, 别怕。”
王道容侧过头, 一遍又一遍地吮吸着她的唇瓣, 不厌其烦地安抚她。
因他有意的服务和安抚,慕朝游紧绷着的身躯这才一点点放松下来,王道容的亲吻细密如雨,点点滴滴地啄吻着她的额角、眼皮、鼻尖,唇峰。
在这样连环绵密的攻势下, 她节节溃败, 大脑也快被他亲化了,捣碎了, 亲成了一团浆糊,只剩下一线岌岌可危的理智唉提醒她:……不行,再这样下去的话……
王道容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亲她,心里陡然生出一股遗憾来,遗憾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令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慕朝游觉察到王道容停了下来。
“王道容?”
老实说她是松了口气,正要支撑起身子坐起来,他却快她一步,双掌扶着她的肩头。嗓音靡靡绵绵的温和:“我无事,只是遗憾无缘得见如今朝游姿态罢了。”
她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遗憾的,想到王道容看不见她如今的窘态,慕朝游反倒松了口气。
王道容莞尔:“朝游似乎十分庆幸?”
她僵硬辩解:“……也没什么好看的。”
想到她躺在自己臂弯前,被亲得满脸通红,迷迷糊糊的模样,听她语气中透出一股心虚的窘迫来,王道容就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心中再度升腾起一股轻柔蜜意,“在容看来,自然是可爱的。”
他摩挲着她的脸颊,又低头深吻下去。
她在他的亲吻下,渐化成了一滩水,他轻而易举地便撬开了她的唇齿,缓缓含着她舌尖吮-吸。
王道容自幼随许冲修道至今,情-欲一向很淡泊,此时却也难免吻得有几分动情。他轻柔地抚着她的腰线,温香软玉在手,当真红粉骷髅,惑人心肠,乱人道心。
当真合了那首“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被王道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缓缓地抚摸、把握。慕朝游颤抖了一下、心底猛地蹿升出一股恐惧,恐惧反倒次要,混杂在恐惧中的隐秘的、禁忌的期待,更为令她毛骨悚然。
他勾起了她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女性,对情-欲天然的,好奇的,向往。
她的脸忍不住红了起来。
她的中学,兢兢业业地遵守着父母和家长的教导,保守得如同披着黑纱的少女,到了大学,又未尝过心动的滋味,故而一直单身至今。
眼前的王道容就像是引人堕落的罂粟,吃人心肝的妖鬼,是伊甸园中的毒蛇,是故事中诱骗主角学坏的妖女,他莞尔摆头轻蹭着她,指尖如拨琴弦一般,竭力在她浑身上下燃起情-欲的火焰,企图带领她一同偷吃禁果,品尝罪恶的滋味。
美到了王道容这个地步是一件十分作弊的事。
哪怕慕朝游对男女之事的全部了解仅仅来自于纸上谈兵,手机上的网络文学,在他面前,她还是不可控制地迅速被吸引、堕落。像个惯尝风月般的老手一般,大胆劝解自己:……他貌美、年轻,又干净,修道多年,洁身自好,春风一度也未尝不可。
只是还没等她挣扎出个所以然来,王道容便忽然松开了她。
他毕竟还是个古人,哪怕魏晋狂浪,慕朝游是未婚的女性,他仍残存着一线理智,不忍放纵自己的欲-望欺侮了她。
再这样下去恐有擦枪走火之嫌,王道容定了定心神,最后只是轻柔蜜意地吻了吻她的唇角,便松开手,抽身而退,哑声说:“抱歉……是容一时情难自已,冒犯了朝游。”
那一刻慕朝游也不知道心里是庆幸还是失落。
他将她整个抱在怀里,两个人贴在一处,他的呼吸不见往日的清平。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慕朝游清楚地明白硌着她大腿的东西是什么,也不敢多动弹,她浑身烧热,一声不吭,内心默默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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