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昭深吸一口气,无奈认命,“你在这等着,我回去拿。”
“哎,不用——”阿意忙拉住他的袖子,“五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说完,生怕纪昭不同意,又跟着解释道,“这样你就不用再回来了呀!”
纪昭犹豫的点倒不是这个,他转头看了眼窗外,树梢被风吹得微颤,且到了这个时辰残阳也几乎没有暖意了——
阿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虽然根本不知晓他在看什么,但是一想到往事就立马明白过来了,忙抢先道,“我会穿得厚厚的,裹得紧紧的!”
更何况不就在隔壁么,可比以前从千佛寺厢房中到柴房近多了嘛。
纪昭:……
今日虽是个晴日,但实际上比昨日要冷多了。
小绫一听说阿意要去纪府,下意识就要开口拦着,话到了嘴边想起崔清若嘱咐过的话后又咽了下去,转而道,“奴婢这就取件厚实些的披风来。”
阿意点了点头,乖乖坐在小凳子上等着。
纪昭本是随意站着,不经意瞧见阿意窗前的多宝阁时微微停顿了下,上面的东西似是变换了些?
……
的确是变换了些。
不仅仅是多宝阁,还有阿意院中的人也又添了些。
纪府纪昭的书房中,阿意回头望了一眼门外小绫和环儿守着的身影,捧着下巴的手向着一边歪了歪,仰头看着纪昭,
“我也不知晓,但我今早一醒来时大舅母就在——”
说到这里,阿意面色微微有些犹豫,嘴唇不自觉抿了下,“好像大舅母昨夜就一直在一样——”
纪昭正踩着凳子将书架上最上层盒子取下来,听见阿意情绪似乎有些异样,下意识回头时正好看见小姑娘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
他动作微顿,转瞬间似是明白了什么,无声叹了一口气,放轻了些声音,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我不知道——”
阿意摇摇头,本是不想再说了,但是看见五哥哥鼓励的目光后,迟疑了下,还是又将心底一直徘徊的话说了出来,“我觉得,嗯,大舅母好像是个好人——”
话一出口,阿意忽然意识到这话似乎有很大歧义,忙摇摇头补充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大舅母——”
纪昭将盒子放下,话语并不急却刚好拦住阿意有些急躁的情绪,“我明白。”
阿意愣了下,鼻子莫名酸了一瞬,她含糊不清“唔”了声,将脸埋在手心里蹭了蹭,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似忍不住般了抬起头看向纪昭,“五哥哥,我大舅母是好人么?”
纪昭听着她这话,本是觉得有几分好笑,才几岁?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倒是不少?
但一低头撞见阿意目光的挣扎时,呼吸却不由得一窒,突然想到,
——这些天里,除了现在,她是不是还偷偷反复琢磨过很多次?
小姑娘仰着头看着他,如此信任地在等一个答案——
纪昭眉头蹙起又松开,尽量放缓和了些语气,“你自己没有答案么?”
有……
阿意目光晃动下,大舅母会在自己说谎被床磕到手时去拍打床沿,会唱摇篮曲哄自己睡觉,会在打雷天一直在松月院守着自己……
可是……
可是什么呢?
阿意不敢看人,只盯着纪昭桌上的木盒看,喃喃道,“可是我害怕——”
她不怕大舅母不是好人。
她害怕要是大舅母也像是二姑姑那样怎么办?二姑姑一开始对自己也很好呀,可后来突然就变了……
而且,阿意抬起头,“为什么大舅母——嗯——还有外祖父他们,要对我这么——这么好?”
纪昭先是因着这话的离谱程度愣了下,这哪里要有为什么?大舅母、外祖父这样亲近的称呼还不足以回答么?
但回神后见阿意竟是认真在提问后,纪昭突然想到她昨晚说的那个梦境,心里瞬时明白了过来,难怪她不相信这些,原是有姜老夫人的恶行在先。
这般一想,纪昭顿觉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尤其还是如今她最为信任的哥哥,肩上责任重大。
他暗中呼了一口气,几次想要开口时,话到了嘴边却又因为感觉不合适而重新咽了下去,到了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动,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对你的五哥哥这么好?”
嗯?这话问得好生奇怪?
阿意眨了眨眼睛,我的五哥哥不就是你吗?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但看着纪昭一脸淡定的模样,阿意只得先压下心中的奇怪,几乎用不上思索什么就直接回答道,“因为我很喜欢你呀。”
话音刚落,还未待纪昭开口,阿意神色已是先怔怔然。
喜欢——
所以大舅母他们对自己这般好亦是如此么?
她低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纪昭也不催她,只在阿意对面坐下,打开盒子的动作停住,将整个盒子都向着阿意面前推了推。
这声音很小,阿意却彷佛被惊醒了般抬起眸子——
看到五哥哥对着自己微微抬了下下巴,阿意顺着他的示意看向木盒,稍微坐直了些身子,将木盒拿到自己面前。
这木盒子没上锁,直接抬手就能打开——
里面,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玩偶大鹅。
虽早知晓是玩偶,但现在真看到了阿意还是愣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抬手去摸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狡黠一闪而过,歪了歪脑袋看向纪昭,
“我可以摸一摸吗?”
摸一下还要问?
纪昭讶异了下,眉头挑起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合着是在记仇呢,故意如此问的。
偏偏自己无理在先,还真奈何不了她。
看着阿意笑得弯弯的眼睛,纪昭心里一堵,没好气道,“送你的。”
第38章
送自己的?不是送自己了?
阿意瞪圆了眸子,正要开口问个清楚,但看纪昭已经打开课业认真书写的模样,只得将话又咽了回去。
她趴在桌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大鹅呆呆地脑袋,越来越觉得喜欢,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纪昭抬笔蘸墨时,不留神瞧见她这副模样,笔尖不由得微微停顿,唇角笑意闪过。
书房里只有少许纪昭起笔落笔时笔尖摩擦纸张发出的声音,仔细听的话,一声接着一声,反倒是有些催人发困,阿意脑袋越垂越低,不知何时已是枕在了臂弯处,直到鼻尖碰到手腕时才重新恢复了一丝精神。
她抬手用指腹按了按手腕,自从早上小绫给自己涂了五哥哥送过去的药后,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痛意,甚至连痕迹都淡化了许多。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鼻尖凑近微微耸动了下,轻声嘀咕道,“这药还真是和以前的一模一样……”
小姑娘的声音很小,但耐不住纪昭就坐在书桌的对面,离得这样近,完全足够听个明白。
纪昭虽未抬眸,但落笔却慢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好笑,这药无色无味,她还能辨认出和以前那什么五哥哥送她的一样?
无非是她先入为主认为自己就是他的五哥哥,所以才觉得什么都能扯上关联。
不过,她当真就这么喜欢那个五哥哥?就非他不可不成?
想起之前他问她时她的回答,纪昭直觉得心里又堵了几分,暗中拿定主意等到时机合适时定要和她将那什么五哥哥的所作作为分析个清楚,让她认识明白那个五哥哥不是个什么好人,也省的她整天心思都放在上面。
阿意全然不知他在写课业的同时还想了这么多,只是在心里有些后悔来时未将自己的书也带过来,她有心想问问五哥哥这里有没有自己看的那本书,但眼皮已是越来越重。
等待纪昭察觉到不对时,抬头就看见阿意已是睡得酣熟,那只呆头鹅被她拿了玩就抵在脸边。
——倒好似两个呆头鹅。
纪昭忍住笑意,本是想要起身去找个毯子过来,但转身看见窗户时才察觉时间竟是已经不早了。
该回家了,把她喊醒?
他犹豫了下,正要开口时,忽然听见外面有纪安和别人的说话声,
“二公子请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喊人。”
“劳烦了。”
这是姜意的二哥?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已是越来越近,纪昭先一步将门打开,吱呀一声,门外旁和院子中的人都向着这处看来——
小绫和环儿本就在门边站着,下意识侧身向着书房内看了一眼,隐约瞧见阿意趴着的背影时愣了下,这是睡着了?
她俩还未说话,便瞧见眼前的小公子向着一旁让开了一步,抬眸看向院中的钟玖,声音清淡,“她睡着了。”
……
“这钟家几兄妹关系倒是很好啊,”回想起钟玖小心翼翼将人抱起来的情形,纪安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不过这钟四姑娘睡得倒是也熟,趴在桌子上这样不舒服,也能睡这么沉。”
纪安本是随口一提,书桌旁,正收拾纸笔的纪昭手下却微微慢了半拍,眸中若有所思,她好像的确特别嗜睡?是体质如此么?
钟府,松月院。
钟玖将人小心放在床上后,见小姑娘的手还放在被子外面,便试着掀开被角——
谁知还没碰到她呢,只是不小心动到了她手中的布玩偶,小姑娘便已经皱起了眉头,生怕手中的玩偶被人拿走一样,翻了个身,两只胳膊一起捂住了手中的大鹅。
钟玖看得眉眼上挂着满满的无奈,以前家里那么多玩偶也没见她这么宝贝过,人家送了她一个,她就喜欢到睡觉也得拿着?
说心里不冒酸气那是假的。
但是还能怎么办呢?钟玖心中无声叹了一口气,眸色中却尽是柔和,连弯腰掖被子的动作都轻之又轻。
崔清若正在门外和姚大夫说话,特意压低了声音,“果真无事么?阿意以前倒是也爱睡觉,但是自从伤着头后,如今每日睡得比以前还要多得多,我想着,总是安不下心来。”
姚大夫摇摇头,“老夫这几次诊脉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头部也不像是有淤血的情况,您且先放宽些心,四姑娘之前那一病气血亏损不少,如今嗜睡许是这个缘由。”
听他这样讲,崔清若还想要说什么,但是余光瞧见钟玖出来了,便先将原来的忧心压了下去,只对着姚大夫点点头道,“劳烦您了,我先进去看看阿意,鸣翠,你替我送送姚大夫。”
鸣翠刚要应声,钟玖却已经率先道,“我去送吧。”
“二公子客气了,不用送——”
“您请——”
出了松月院的门后,姚大夫看了眼身旁默不作声的公子,也不打哑谜,索性率先开口道,“二公子是有事要问?”
钟玖微微笑了下,“打扰您了。”
听到这话,姚大夫忍不住笑着摆了摆手,“这哪里谈得上打扰?若是我所料不错,二公子可是想问那位纪家的小公子送来的止咳药方的事?”
钟玖似是因为被人说中心思面上微微有些赧然,但是目光却坦然诚恳,“还请您解惑。”
“那药方子老夫反复想过多次,用药虽有些出乎常人所料,但是组合在一起倒是又刚刚好,”姚大夫说到这面上也有几分感慨,“若不是纪家说这方子本也是机缘巧合得来的,老夫倒是想要拜访拜访开出这方子的大夫。”
“机缘巧合得来的?”
“嗯,今日一早,老夫就先去了纪家一趟,纪老爷说,他们来顺江府前,一日赶路时遇着大雨,便到了一处荒庙避雨,寻思着在庙中找点干燥东西生火来的,结果却在供桌底下发现一本旧书,里面夹着几张药方,其中一张便是这止咳药的……”
竟是纪老爷说得么?
这样看来,虽有些离奇,但是倒不像作假的样子。
不过这样的话,纪家之前不大宽裕时,怎么没想过靠着此药方赚钱呢?
纪昭眉眼微垂,遮住心中疑惑。
姚大夫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多言,别的不说,二公子这番心态他是能理解的,毕竟这药是给四姑娘用的,且四姑娘如今和那纪家小公子又走得这般近,二公子自是万般小心。
“我还要去老爷子院里问个脉,二公子要不要同去?”
……
阿意这一觉睡得熟但是却不算久,迷迷糊糊中感觉下巴处痒痒的,睁开眼就看见原来是自己蹭到了呆头鹅的脑袋。
被窝里暖乎乎的,阿意忍不住又向着里面缩了缩,冲着呆头鹅眨巴了下眼睛,小声道,“你也睡醒了么?”
呆头鹅自是不会回答,但是屏风外却传来一声轻笑,崔清若一边走进来一边笑着道,“这是睡迷糊了不成?刚醒来倒是和空气说上话了?”
阿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在被窝里露出一颗小脑袋,眸子圆溜溜的,声音也是呆呆的,“大舅母——”
崔清若哪里还忍得住,坐在床沿上,抬头摸了摸阿意的额头,声音柔到极致,“莫要睡了,醒来吃饭好不好?”
“好。”
今儿个钟祺仍是不在,倒是崔清若想起昨日小绫转述给自己的话,生怕阿意看见钟祺的空位又想起祠堂,晚上做噩梦,特意装作不经意般提起道,“你四哥哥如今在老爷子院子里温书呢,等吃完饭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阿意有些疑惑,“四哥哥不是在祠堂么?”
崔清若揉了揉她的头顶,解释道,“已经把他放出来了。”
对面,钟沛英耳朵动了动,强忍住笑对着自家三妹妹挤了挤眼,大伯母这话说得可真含蓄,是从祠堂里放出来了不假,但是又被关到祖父院子里去了!
要她说,在祖父院子里呆着还不如在祠堂呢,在祠堂好歹找到机会还能溜出去玩玩,在祖父院子里,那可是真出不去的,而且被祖父盯着学习,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她只是联想了下每月祖父抽检课业的情形,就已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正要对着钟沛嘉再说些什么时,一抬头忽然瞧见阿意正微微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她——
钟沛英脸色一僵,假装“咳咳”了两声,强做镇定,“这还挺冷的哈!”
冷?
阿意脸上迷惑更甚,这屋里不冷呀,而且她记得之前二姐姐不是还说这屋里太热了吗?
钟沛英也想到了这一出,面色更僵,正想再找什么由头圆上一圆时,崔清若看不下去了,扫了一眼过去,又低头看向阿意道,“你二姐姐胡说一气呢,咱不理她,先吃饭。”
“好。”
“乖,来尝尝这个……”
说好的吃完饭一块去老爷子院中,但是丫鬟收拾了个碗筷的功夫,阿意就已经懒懒洋洋到懒得动弹了,再加上外面也冷得很,崔清若也担心阿意出去再着了凉,便陪着她在屋中走了走消食,然后看着阿意洗漱完躺好才轻声道,
“睡吧,等你睡着了大舅母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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