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虎儿被人抱着从院门口过来。
他向来机灵,远远的,还没看见阿意的身影,只是瞧见了小绫时便迫不及待喊道,“小姨!”
一见他来,钟沛音面上倒是有着几分讶异,“你不是去找你祖父去了么?”
这小子,自个儿乱画了会就气呼呼撂下了笔,说是要去找他祖父教他写字。
不过话又说回来,最近时日他祖父忙得两脚不沾地,怕是没工夫应付他。
虎儿只顾着缠着阿意玩儿,对她娘的话竟大着胆子根本听也不听,后面婆子见状,忙上前回话道,“大人院中有客人——”
“难怪这小子这么快就回来了——”钟沛音点点头。
旁边,虎儿正抱着阿意的胳膊不肯松开,叭叭叭个不停,眼看他就要缠着阿意去教他写字,钟沛音直接将人拽了过来,“行了啊你,吵得人脑瓜子疼!”
虎儿一脸委屈,不敢反驳他娘,只眼巴巴望着阿意,“小姨——”
阿意被他看得心软,反正也无事儿,便应了教他写了一会儿字。
到了接近中午时,钟沛音本是要留她用了午膳再玩会儿到了天黑时回去也不迟,但是阿意心里还惦记着昨日五哥哥说下午去看她的事儿,便执意要回去。
钟沛音奈何她不得,只能由着她,只是一开口就是一股子酸味,“行行行,我就知道肯定和纪昭有关系……那我送你到府门口总可以吧?”
阿意还记得她身子不适的事儿,闻言摇摇头,“大姐姐不用送我,我认得路——”
说罢,见钟沛音还想说什么,便先一步问道,“总不能小绫说大姐姐身子不适是骗我的吧?”
这话说得钟沛音一噎,颇有些无从反驳。
……
时间还早,到家了也是无事,阿意走得也不急。
钟沛音不好亲自来送,便嘱咐了婆子来跟着阿意,此刻这婆子见阿意步子慢下来似是在向着水池的方向看,便主动开口道,“这些日子大雨,荷花被打折了不少,但是池中鲤鱼却个个圆滚滚的,也不怕人,四姑娘不若去看一看?”
这池子也不远,阿意便点了点头。
她到了池边,才刚刚弯了弯腰,果真就有一群红鲤游了过来,张着嘴巴讨要吃的——
可她身上哪有鱼食?而且听婆子讲,这鱼儿都是一早喂过了的,多喂反而不好,于是便要从腰间将今日佩戴的那枚水纹玉解下来逗这鱼儿玩——
谁知才刚碰到玉佩结扣,头顶上便似乎有东西拂过,阿意下意识抬头时,便瞧见池中水面被风吹得泛起层层波纹,适才蹭过自己头顶的柳枝亦是随风扬起——
小绫忙错开步子试图将风口挡住,惊诧道,“好大的风!”
阿意倒是觉得这风来得甚好,似是将这空气中的潮湿都吹散了些,经过面上一阵清爽,她本是想要在这吹一会儿再走,但余光瞧见小绫紧张的神色,只得无奈摇了摇头,先一步转过了身子,
“走吧——”
“姑娘,小心——”
阿意还没迈开步子,便听着了小绫提醒,她下意识转头看去,“怎么了——”
话还未说完,便已是察觉到了是什么要小心——
头顶上,适才还在的那枚珠花已经不见了踪迹。
阿意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去,柳树的树干分叉处,一只小雀鸟口中衔着一枚“樱桃”,动作轻盈,神色得意。
旁边小绫一看,顿时着急起来,这枚珠花是姑娘最欢喜的一枚,在姑娘年幼时便收在首饰盒中,直到今日还会常取出来戴一戴,怎么偏偏被这鸟儿叼走了!
她着急,那婆子也着急,既怕这鸟儿直接振翅飞走不见了踪影,又怕它一个松口这珠花掉入了池子中,那才真是无处寻了!
就在这婆子准备去喊人拿个网兜过来时,却见那鸟儿似是自个儿识得了那“樱桃”是假不能吃,在树干上几个跳跃,忽然松了口,咕咕两声后飞走了——
珠花,珠花呢,没看见掉水里啊——
婆子和小绫两个人找寻半天,忽然对视一眼,俱是一喜,原是那珠花正巧地落在了树杈处。
树杈横在水池上方,伸手去够也够不着,婆子见状,忙开口道,“姑娘稍等会,老奴这就去找个会爬树的小子过来——”
她说到一半,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个人影经过,忙开口喊道,“哎,那边那个拿伞的,可会爬树?”
可是喊完却见那人影连步子都未曾停顿,仍是只顾着自走走的路,婆子忍不住嘀咕了声,“这是哪个院子的?怎得这般行事?”
说着,就要再继续喊一声,倒是阿意侧眸看去时,总觉得那人行走姿态间不大像是府中的小厮,抬手拦住婆子道,“不用喊了——”
可她话音还未落,便见得那人忽然转头看来——
那人戴着斗笠,又隔得有些远,有些瞧不清容貌和神色。
但只看举止间的气度,阿意便已经确认了这肯定不是府中的小厮。
婆子亦是察觉到了不对,她年龄大了眼神不大好用,方才只见这人衣裳颜色和府中小厮一样都是深色,才认错了去,此刻忙连连道歉,“这位大人,是老奴的错,老眼昏花,适才认错了,还望大人见谅——”
她生怕惹上了麻烦,虽不认得这是谁,但想着能来府中的人,十之八九应是这顺江府的官员吧,是以便一口一个大人,可是说了半晌,却见那人仍是一言不发,只定定看着这边。
阿意旁边,小绫眉心已是打成了结,她怎么总觉得这人是在看她家姑娘?
越想越不安,小绫脚下不动声色挡住阿意的身影,低声道,“姑娘,要不咱们先回去姑奶奶那儿,让姑奶奶喊个人过来取这珠花?”
这样也成,只是怕这婆子被人为难,阿意看向这婆子,正要说让她一道回去,却忽见这婆子面色有异,阿意话头不由得一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那人已是向着这边走来,声音亦是顺着风向而来,
“有何事?”
音色微沉,不大像是年轻人的声音,同时也不像是个有恶意的。
见无人回答,那人便又重复了遍,“有何事?”
阿意缓缓眨了眨眼睛,既然人都过来了,那不如问上一问好了,
“大人会——会——”
“爬树”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总觉得有些唐突,阿意清咳了一声,换了个委婉些的说辞,“您会拳脚功夫么?我的珠花被雀儿叼走落在书上,可否帮忙取下来?”
她说着,指了指树干处示意他顺着自己的手指方向看。
“略通。”
略通?是通几分?阿意听得这回答后尚在疑惑,却见他声音落下的同时,人忽得纵身跃起——
她吓了一跳,忙开口道,“哎,当心,这水——”
“很深”两个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旁边人已是稳稳落地,伸出的右手中,一枚樱桃珠花静卧在掌心。
似是见阿意一直未有反应,他微微抬了点下巴,开口问了句,“是这枚么?”
阿意忙点了点头,“是这枚,谢——”
“不用谢。”
啊?见他转身就要走,阿意心里一动,正要问问他如何称呼,但谁知一开口时正撞上风来,灌了满嗓子的风,喉间一痒,顿时止不住地连连咳嗽——
小绫见状,一边忙着给阿意轻拍后背,一边赶紧开口对那婆子道,“快站这里帮着挡一挡,姑娘吹不得风——”
但两个人而已,哪怕是挡,也只是挡住的一小块的风罢了。
婆子瞧见这么一两句话的功夫,阿意便已是咳得满脸潮红,不由得急到额头冒汗,正无措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响,
“用这个。”
用哪个?婆子一愣,一低头就瞧见一把伞被人送到了自己手边,她脸上一喜,连回头看看伞从哪里来的都顾不上,先忙着将伞撑开严严实实挡在了阿意面前。
阿意本就已经背着风站着,此刻侧面再被这伞一挡,一点儿也吹不到她面上,喉咙间的不舒服过去,咳声也逐渐止住了,只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忙将伞拨开了些,果真看见那人已是转身走了,幸而还未走远,阿意踮了踮了脚尖,扬声问道,“敢问大人怎么称呼?”
没有回应,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愿意回答?
阿意眸光闪烁了下,继续问道,“大人的伞——”
但这次她还没说完,便听着了回应声,“扔了。”
阿意眉间微微蹙了下,所以果真是不愿意告知名姓么?
可是——
阿意眼中犹豫了一瞬,忽然开口催促那婆子道,“你快些将伞还过去!”
“姑娘,可是这风——”
“我不开口便无事,快去呀!”
见这婆子动作间犹自缓慢,阿意眼中微微有了急色,就要自己动手先将伞收拢,但是才将伞接过来,余光就忽然看见那道人影停住了步子——
离得远了,声音已是有些不如方才真切,但是仍是可以清晰辨别出是个“陆”字。
所以是陆大人?
阿意眸光微动,看着这人的背影逐渐远去,之前隐隐约约的感觉又开始浮现出来,这位陆大人是不是认识自己?适才他离得近时,她总觉得,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奇怪——
“哎,下雨了!”小绫本来见阿意盯着刚刚那个人的背影看时就很想开口的,只是怕打扰了阿意才有些犹豫,此刻一见落了雨当下便忙催促道,“姑娘,咱们快些走吧?”
……
午膳后。
小绫听着了外面的声响,忙从小榻上起身迎了上去,“嘘,小声些,姑娘睡着了。”
廊下的丫鬟闻言立马止住了声音,先顺着小绫的示意向着远离门口的地方避了避,才压着声音开口,谁知才刚说了半句话而已,忽然听得门口处传来一道声音,
“可是有结果了?”
小绫回眸看去,顿时一愣,“姑娘,是不是吵到您了——”
她话还未说完,阿意便已是抬手拦住她,目光只落在那丫鬟身上,又问了一遍,“可是有结果了?那人是谁?”
第61章 (修)
那丫鬟才来松月院不久,之前一直做的都是些跑腿的差事,真论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这般近的和主子说话,当下一紧张,竟闹了个满脸通红,经小绫拍了拍胳膊才回过神来,赶紧磕磕绊绊道,
“回,回姑娘的话,金生说他去了徐府中问时,旁人都不知晓姑娘说的那位陆大人的身份,金生要去问问徐大人时,但徐大人已经先一步去城外了——”
徐伯伯去城外了?阿意眉头微皱,又追问了句,“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没有,”丫鬟摇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补充道,“金生让我问问姑娘,要不要他到城外去找徐大人?”
“不用,徐伯伯定是出城忙水患的事情去了,不用拿这事去打扰他,你且回去告诉金生,此事暂且先别管了。”
“嗯嗯,奴婢知晓了,”丫鬟忙连连点头,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手中还拿着伞,忙又转身回来,“姑娘,那这伞?”
这伞本是让金生拿去徐府交给徐伯伯的,现在徐伯伯不在,金生怕是不知怎么处理,才又将伞带了回来,阿意揉了揉眉心,“且先放在这里吧。”
丫鬟出去后,小绫主动将伞先挂在了檐下顺顺水,回过身看阿意眉眼间似是依旧有些疲倦,便开口劝道,“姑娘,时间还早,要不再睡一会儿?”
阿意摇摇头,将目光从那把伞上收回来,一边向着阁楼上走一边道,“等回头五哥哥来了,让他直接上楼来——”
……
纪昭到时,阿意正在练字,手腕本就已经有了几分疲惫,见他来了,便索性先将笔放下,支着脑袋同他说话,“五哥哥,你家中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么?”
纪昭闻言“嗯”了声,却没听着下文,不由得疑惑看去,一抬眸就看见对面的小姑娘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面两个巴掌大小的铜镜,正在左右照看。
他眉梢微挑,“在看什么?”
阿意从铜镜上方探出一双眼睛来,“在看我自己是不是瘦了——”
说着,又将脸颊仔细对着铜镜看,声音里满是疑惑,“我瞧着也没瘦呀?五哥哥,你看看我瘦了吗?”
她力图让对面的人看得清楚点,努力向前探着身子,尽量离得他近一些,先偏着头来一个左侧脸,再来一个右侧脸……可是等了好几息,却根本没听着人说话?
阿意一脸疑惑,“五哥哥,你还没看出来么?咦,大姐姐不是说旁人看得准么,怎么你就看不出来?”
见人久久不回应,她正要抬手在他眼前晃一晃,谁知还未动便被人拦住,
“嗯,瘦了些。”
阿意总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儿和往日不一样,不由得追问道,“真的假的呀?”
“真的。”
阿意口中“哦”了声,实际上犹自有些不信,可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眼又没看出什么不对来,只得坐直了身子,将小镜子拿在手上再次比划了几下——
她心思尽在镜面上,也就未曾主意到对面人不知何时视线已经从书页上偏移过来,定定良久,方垂下眼睫。
阿意看了一会儿,对镜子也就没了兴趣,随手放在一旁,开始去找昨日看了个开头的那本书。
纪昭听见声响抬眸时,正瞧见阿意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他眉梢不由得微蹙,“没有午睡么?”
阿意伸了个拦腰,一边歪着脑袋继续在桌子上的一摞书中翻找,一边道,“睡了一会儿的——”
但说话间,已又是一个哈欠出来。
纪昭站起身,目光从那一摞书上迅速扫过,很快锁定了某一本,动手抽出来后递给阿意,“找这本?”
阿意一看,眸子顿时一亮,连连点头,“嗯嗯!”
说着就要去接,但不知是不是刚才低了会儿头的缘故,此刻一动作间,竟有几分头晕。
她自己尚且还没有什么反应时,便看见适才还在桌子另一面的人转瞬间就到了她跟前,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神色严肃,“可有哪里不舒服?”
阿意眨了眨眼睛,扯了扯他的袖角,“五哥哥,我没事,你别这么紧张呀——”
少女一脸无辜,仰头时眸子中适才因为哈欠渲染出来的几分湿意越发明显,只瞧一眼,便让人心软,纪昭绷紧的神色不由得缓和下来,“今日府中大夫来了么?”
“来了,姚大夫说一切都好呢!”
听她这样说,纪昭口中应了声“嗯”,似是已经放心了,只是心中却依旧不安,之前他从父皇那儿要来的方子姚大夫也是看过的,的确是适合她的身子,既然如此,怎么还会这几年间都不见效?
这般看来,开方子的太医的医术也不过如此。
不说姚大夫,哪怕是阿意若是知晓了他这想法,都要好生笑上一通,明明这两三年间她身子已是比过去好上了许多,怎么到了他口中就成了不见效了?姚大夫多次夸赞过开出那方子的大夫定不会是俗人,怎么到了他口中人家一眨眼就成了庸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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