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本就留了七分的注意力在阿意身上,见状直接放轻了步子过来,小心将人抱起后,正要将人抱回到寝殿去睡下时,却见文成急匆匆赶来,不待他问,便忙小声道,“殿下,王爷和钟大人有事来找您,已经到了——”
“太子睡着了?”听文成说起,燕霁微微愣了下,他记得昭儿一向都并无午睡的习惯,忙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文臣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上,“回殿下的话,许是这几日累着了。”
燕霁眉头不由得皱起,“你作为太子身边的人,也该多劝劝他,保重身子。”
“殿下说的是,奴才,奴才知晓了。”
旁边,钟朗听了文成的话,突然想起前些时日太子殿下熬夜看公文结果熬坏了身子的事,一时之间,颇有些感慨,虽然方法不对,但太子此番作为倒也表现出了勤政的意愿。
储君如此,算是一朝幸事了。
他略微放轻了些声音,看向燕霁道,“殿下,既然太子殿下尚在休息,那臣就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燕霁点点头,又看向文成专门嘱咐了句,“太子可吩咐了你何时喊醒他?”
“呃……吩咐了,吩咐了——”
文成还在琢磨着诌个什么时间比较合适,燕霁便已是摆了摆了手,“你且莫要去打扰,让太子多睡儿。”
文成一愣,忙连连应下。
燕霁这才放了心,压低了声音和钟朗一边说话一边向外走,“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找上你?”
什么人找上自己?
钟朗微微疑惑了瞬,正要问得清楚点时,步子忽然一顿,下意识转头看去——
他身前半步,燕霁亦是面色惊讶,但瞬间而已,不知想到了什么,惊讶就变成了僵硬——
他清咳了声,正打算硬着头皮装作没听见继续向外走时,却听得书房内又传来一声含糊的嘤咛声,紧接着是小心翼翼哄着她的声音,虽并未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也能听出个大概来,“哪里疼?这里么,我帮你揉一揉——”
……
目送这二人离开后,文成已是整个后背都汗湿了一层。
他小心翼翼向着书房里侧看了一眼,有着屏风的遮挡,只能隐约看出他家殿下微微倾着身子的身影。
文成急得在门口踱着步子,不知如何办才好,可屏风之后,燕昭眉眼间却半点急色也未见,只有关切和柔意——
他半蹲在小榻旁,正轻轻用手心小心帮着榻上人揉着额头,见榻上人眉结终于散开后才似乎是无奈般轻笑了声。
这小祖宗适才不知是不是睡得迷糊了,自己翻身时将额头撞在了枕头边上,倒是将自己撞得委屈起来,呓语中险些带着了哭意,哄了这许久才总算将人哄好。
怕重新再将人抱起会惹到了她的困气,燕昭招招手让文成去取一个软一些的枕头过来,自己则索性搬了公文过来就坐在软榻边上看。
只是看了几页,目光却不由得又落在了塌上人身上——
若是日日午后,都可以如此就好了。
这念头一起,他呼吸便不由得一顿。
良久,方缓缓松了一口气,眸中各种神色一一散去,最后只剩下阿意最熟悉的模样。
东宫之外——
钟朗口中应着靖安王的话,但神思却总是有一缕分散在别处,只是去追寻时却又总是摸不着根源。
最后实在找不着缘由,也只能归因于对太子殿下如此荒唐行事的失望。
燕霁和他年幼相识,如何看不出身旁人的心不在焉?
只是他犹豫几番,确也不知如何解释才能解释得明白,更怕越解释反倒是越描越黑。
他自是不信昭儿当真做出了什么荒唐事,十成十是个误会罢了,且这误会破解起来也很是简单,适才只要话中挑明将昭儿喊出来一切就自会明晰。
但是——
燕霁余光瞧了眼旁边人,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与其让景远知晓昭儿悄悄将他的四妹妹带到了东宫中来,还不如就让景远误会来得好,不然他怕景远会当场气得拔剑刺向昭儿。
醒着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反倒是阿意一无所知,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微微睁了下眼睛,阿意怀中抱着被角,习惯性就要裹着被子翻滚到床里侧闭上眼再眯一会儿,但是才刚翻到一半就突然翻不动了。
呀?
阿意懵了一瞬,还当是被子挂在床沿处,手上用了些力气正要再拉一拉时,却突然听到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
她带着几分茫然转过头时,正对上燕昭眉梢微挑的笑眼,“再往里去,可就一头撞到墙上去了。”
“墙上?”阿意无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迷迷糊糊间,直到抬眼瞧见和家中完全不一样的摆设时才清醒过来几分,呆呆向着榻旁人看去,“现在什么时辰了?”
燕昭拦住她要去揉眼睛的手,“放心好了,时间还早。怎么一醒来就皱眉头?可是睡得不舒服?”
阿意摇了摇头,倒不是睡得不舒服,而是睡得有些太舒服了些,适才刚醒来时人都有点恍惚。
怕她刚醒来一热一冷着了凉,燕昭从旁边取了个毯子过来,正要给人围上时,一低头瞧见阿意明显还没彻底醒过神来乖乖仰着头看着他的模样,心头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他抬手摸了摸阿意的额头,柔声道,“要不要喝水?”
嗯嗯!
阿意点头。
屏风之外,文成忙将水递了过来,一刻也不敢延缓。
他是从殿下回京后才到了殿下身边的,虽之前已被殿下在这位姜姑娘面前的样子震惊过一次,适才仍是惊得险些没回过神来,这般柔声说话的竟当真是他家殿下?
难怪上次殿下不顾影卫阻拦也要出宫去时,自己刚想劝一句,就被盘豆这小子拦住了。
就凭着殿下对这位姜姑娘的上心程度,感觉这太子妃的位置应是可以确定了。
就是,如今瞧着这位姜姑娘好似不大愿意的样子?
软塌上,阿意喝了小半杯水,人也精神了许多,便下了软榻稍微走一走活动活动睡得有些乏力的身子。
但才绕过屏风,就瞧见了从窗户缝隙处漏出来的一点光斑。
阿意微微愣了下,走到窗边,迟疑了一瞬后忽然抬手一把将窗户打开——
虽然眼睛被人先一步用手挡住,但是夕阳落在脸上和头发上的带着点痒意的暖融融是忽略不掉的。
阿意用力将挡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扒拉下来,怒瞪过去,“这是时间还早?”
说罢,直接理也不理他就要往外走。
燕昭忙将人拉住,趁着阿意开口前先一步将人安抚住,“是我的错,是我看错了时间,别生气了好不好?”
见他这般诚恳,阿意反倒是一时之间没了气,哼哼了一声,微微低着头看着地面,“我要回家了。”
小心帮着她理了理头发,燕昭抬手取了帷帽过来,给她戴上后方似是随口问道,“明日——”
但他话还没说完,阿意便已是先一步摇摇头,语气坚决,“明日我要去看二哥哥和二嫂嫂。”
“那后日?”
阿意脸颊无意识鼓了鼓,“后日么?后日好像没什么安排——”
她似是在认真地思索,眼看着好似就要应承下来时,最后却眨了眨眼睛,突然冒出来一句,“后日的事,后日再说吧。”
燕昭被气笑,方才见她眼中隐隐有得意就猜着定不会轻易答应,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一年不见,倒是会捉弄人了。
但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
“好好好,后日的事,后日再说……轿子在外面,我送你出去——”
他说着,就习惯性要牵住阿意手腕一道往外走。
阿意脚下不肯动,仰头看他,“不用送了。”
燕昭回过头来,解释道,“放心,娴妃处和东宫内外都安排好了。”
阿意仍旧不肯。
宫中这般人多眼杂的地方,她不想他因此冒险。
眼见气氛就要僵持住,阿意抿了抿唇,突然抬手牵住他的袖角晃了晃——
下一瞬便听得眼前人妥协的叹息,“好。”
文成早在门口候着了,余光瞧见这边的动静,颇有些奇怪,他怎么总觉得他家殿下适才就是故意说要出去送人的?
但是这样似乎也说不过去啊,总不能绕了这么个圈子就是为了让人姑娘晃一下袖角吧?
……
阿意到家时,夕阳都已经快要所剩无几了。
小绫先扶着阿意下来,再转身上车收拾东西时忽然不由得“咦”了声,“姑娘,你看!”
她将手中锦盒捧到阿意面前来,“姑娘,车里突然多了这个——”
锦盒中,放着一叠的绸带,各色皆有。
小绫起初还有些疑惑这绸带材质瞧着和以前在顺江府时纪二公子送的那条白色的好生相似,一抬头瞧见阿意的神色,忽然明白了过来,这怕是宫中那位悄悄放进来的吧?
第87章
先前那条,早在一年前起,姑娘便未再用过了。
那现在这些?小绫一时摸不准阿意的态度,小声试探道,“姑娘,这些奴婢一道儿拿进去么?”
“拿进去吧。”
小绫忙应了一声好,只是正要进门时,却见阿意正转头看着什么,神色颇有些奇怪。
她顺着看去一眼,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巷口,不由得疑惑问道,“姑娘,怎么了?”
阿意摇摇头,但眉头仍旧松开,“好似看到了以前在顺江府看到过的人。”
“顺江府的?奴婢见过么?”
“应是没有,是我之前出门时偶然看见过的一个婆子,”阿意揉了揉额头,“算了,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毕竟那时,她记得三姐姐说过那婆子是纵火犯的娘亲,因割舍不下儿子,决心要陪着儿子一道儿去服刑地做苦役,既然如此,应是不大可能出现京城才是。
她这边走边听小英子讲今日府中发生的事,将要到了明月院门口时,倒是看见了个有些生疏的面孔。
阿意步子微顿,看第一眼时,着实讶异了瞬,这也没隔多久吧,怎么突然间就判若两人了?
那日,她刚到顺江府时,姜成虽晕倒得莫名其妙,但至少在晕倒前精神气还是不错的,怎么今日再见就这般——这般颓唐模样了?
她看过去时,对面的人也在看着她——
数十步之外,姜成看清少女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时,眼中一个恍惚过后,慢慢变成了一种复杂的厌恶。
那日在府门口,他远远看去,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是敏英回来了。现在看来,她和敏英其实没有半点儿想象的地方,她一点儿也比不上敏英。
敏英性子天真活泼,行为举止落落大方,知书达理,绝不会对着自己长辈流露出这般不知礼数的神情。
她虽生养在他们姜家,但骨子里是和她父亲一样的傲慢冷情之人。
他脑中瞬间闪过许多画面,不远处少女的脸逐渐和另外一张脸重合在一起,连用眼角懒散中带着几分不经意扫来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眼看着人竟是一声不发转身就要走,一时之间,姜成各种情绪一起涌向胸口,已经忘了来找人的目的,只是控制不住追了上去,
“站住!谁教你的礼数,见到了长辈不知问候的么?”
他话音还未落下,明月院门口的侍卫已是迅速过来站在了阿意两侧。
暗中,盘豆目光紧紧盯着姜成,仿佛下一刻指尖的石子就会滑飞出去。
阿意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些奇怪,他们姜家内部消息竟也是不互通的么?不然的话,这姜成怎么还有胆子跑到这里来?
谁知,她这念头还未落下,便瞧见姜老夫人一行人急匆匆过来——
张宝珠走得最急,一到了就先小心看了看阿意的神色,然后便忙着去劝人,“大爷怎么来这儿了?”
“什么叫怎么来这儿了?这府中我何处去不得?”
“得了,我过个寿你还乱折腾!”姜老夫人瞪过去一眼,缓了缓脸色,自认为还算慈祥,看向阿意的方向,“阿意晚膳可用了?若是没用——”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明月院门口,除了侍卫外,哪里还有旁的人影。
她这边堵了一肚子的气还没处疏散,一转头瞧见姜成一副要直接去敲明月院的门的样子,吓得直接就是一个激灵,“快点拦住大爷!”
最后折腾了半晌,才总算是将人劝了回去。
主院中,姜老夫人听着屋内还在时不时传来的争执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成儿这孩子性子就是太一根筋了,自己哪敢将那晚的事情告诉他?
想到此事,又想到另外一件压在心头的事,姜老夫人眼前一黑,若非丫鬟扶着,差点就要跌在了门槛处。
勉强站稳了后,脖颈处已是冒了一层汗出来,她仰着头看着这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只觉得胸口的那口气怎么顺都顺不下来——
当初,当初就不该同意成儿娶了钟敏英!不然他们姜家何至于沦落至此?被自己的亲孙女压在头上,连个嫡亲的孙子都没有,说出去京城里谁不笑话?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她越想胸口的那股气就越发膨胀,最后冲的头脑昏花,耳旁只剩下丫鬟的尖叫声——
“来人啊,老夫人晕倒了!”
……
外面的事情阿意一概不 知,更何况即使知晓,怕是也懒得去管。
因着明日要去城外看二哥哥和二嫂搜,她一早就洗漱后上了床。
夜深时分,外间里,小绫正睡着,迷迷糊糊听见里间有动静传来,当即便醒了神,借着月光点了灯,又倒了水送进去,轻声道,“姑娘,喝点水润润嗓子?”
阿意就着杯沿抿了几口,抬眸瞧见小绫只穿着里衣,便随意摆摆手催促道,“无事,快回去睡下吧,”
小绫还想说什么,但见阿意已经躺下了,便只得将到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仔细将床帐阖好,放轻了步子过去熄了灯。
但直到到了外间重新躺下时,她眉眼间的忧心也未散去。
自从进京以来,姑娘每日夜里都要被梦惊醒一两次,偏偏自己问姑娘做了什么梦时,姑娘又一句也不肯言。
而且——
思及姑娘今日进宫的事情,小绫眼中忧心更重,昔日商人之子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太子,这当初谁能想得到?
唉,这京城当真是个是非之地。
……
翌日。
因着出发的早,阿意到了城外看完二哥哥和二嫂嫂后时间竟然还早得很。
马车旁,眼看着才刚见了面就又要分别,钟玖暗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有意留阿意多说一会儿话,但可惜事情太多,匆匆忙忙抽不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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