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之前发现的那本画册,又想到她今日睡得比往日都要早,燕昭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倒不是怀疑这小祖宗对别的男子有了什么念头,毕竟她若真看上了别人,自己才应该反思下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真正担忧的是,这小祖宗之前刚来到京城还未缓过劲来时,自己做她哥哥,她都要嫌弃自己太子的身份,如今若是明白了自己对她存有的真正心思,怕不是人明日就直接溜回顺江府去了?
这些时日,自己一直刻意不提之前在顺江府分别那日的事情,多是为了怕惹得她生气,但也有怕她转过弯来直接余地不留就拒绝的原因。
燕昭眉眼沉沉,正在思索如何先将人稳住,既不能急,也不能让她感到不安,但还尚且未思索出法子,余光忽然瞧见床上人似是要翻身的趋势,当即眉心一跳——
阿意想了又想,还是感觉不如早些回顺江府的好。
反正京城中也已没了什么未了却的事情,姜家那边以及换宗之事,也自有大哥来处理。至于五哥哥……嗯,她一定每个月都给他寄信来!
这般一想,为了不让自己后面再犹犹豫豫徒增纠结,阿意便决定不如趁着五哥哥在的时机现在就告诉他好了!
她做好了决定,深吸一口气直接转过了身来,但一个字都还未出口,就愣住了——
椅子上,一身黑衣的公子微微向着床铺的方向侧着身子,眉眼低垂,呼吸均匀,竟是已经睡着了。
阿意鼻尖在被子上蹭了蹭,适才打算说的话都早已消失了个干净,只剩下声音轻之又轻的抱怨,“真是的,都这么累了,还每日要跑到山上来——”
而且自己昨日说要下山回家,这样从宫中到钟府里总好过从宫中到千佛寺吧?但偏偏他还不肯,非说自己小病初愈再养一养。
想到这里,阿意忍不住不满哼了一声,反正现在这样累得转头就能睡着的又不是自己。
直到床上人再次睡着了后,燕昭才睁开了眼睛。
他何尝不想她住得近一些,最好是住到东宫,但这些日子山下太乱,她在这里多住几日倒是刚好避开。
外面传来的催促的鸟叫声已是响到了第三遍,他无声叹了口气,站起身后却又忍不住弯腰又定定看了一眼,抬手轻轻摸了摸阿意的鬓角,才无声转过身来向外走。
……
日头升起。
常顺将手中糕点递了过去,“这是潘师傅一早送到府中的……四姑娘还没醒?”
“料估着是昨日和穆姑娘说话累着了,昨日睡得也比寻常早些……”
常顺仔细听完才点点头道,
“大公子今日本是也要过来的,但最近几日朝中繁忙,大公子一大早就被召进宫去了……这些是昨日四姑娘提到的书,这些是大公子让人给四姑娘的猫带的一些零嘴,这里一箱是四公子让人从北疆捎回来的小玩意儿,大公子说也先带上来给四姑娘解闷。对了,这里还有一封环姑娘家中寄来的信,劳烦姑娘转交给她。”
小绫忙都一一应了,信自己接过,其他的招手让婆子过来先都收拾进去。
“我等下还要去二公子哪里一趟,四姑娘这里就劳烦绫姑娘多费些心了,倘若有什么事,就喊人去山下找公子。”
“常公子,您放心吧——”
常顺点了点头,说了告辞转身要走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般回身来低声嘱咐了一两句,“倘若四姑娘说要下山,还劳烦绫姑娘先劝着一二。”
“这话是?”
“嘘,”常顺看了看四周,小声开口,“我也不敢断言,但京中传闻说有人叛贼逃走了,虽说和咱们家里关系不大,但注意一二也是好的,你且莫要声张,只当做不知晓……”
他们二人在院门外小声说话,厢房中,阿意因昨日半夜间醒的那一次,现在还沉浸在梦境中——
梦境里,她不知身到了何处,正仔仔细细看着周遭的布置摆设时,忽然一转头就看见了五哥哥,她顿时一喜,上前正要说话,却见五哥哥挑眉看向她,“你跑什么?”
阿意不解,“我没跑呀?”
“当真没跑?”眼前人似是不信,“那怎么不看了?”
阿意愣愣不明白,“看什么——”
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五哥哥指尖压了压衣领,眼中忽然多了些笑意,“你说看什么?上次不是好奇么?”
好奇——
阿意迷迷糊糊顺着他的话抬眸,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衣领之下修长的脖颈,她尚且还在愣神中,便听得眼前人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想不想摸一摸?”
他说话间,突兀处的喉结似是滚动了下。
阿意下意识想要说不想摸也不想看,但是人却像是被黏在了原地般,被身前人的声音蛊惑失去了理智,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点点靠近他的脖颈处。
将要碰上之际,阿意已经感觉到脸上烫意越来越重,似有要将自己整个人都熔化的危险。
她的身体在叫嚣着逃走,现在就逃走——
直到脑中正被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占据时,忽然听到一道带着惊讶的声音,阿意慌乱回头,便瞧见穆正站在几步远外疑惑看着她,“阿意妹妹,你脸色为何这般红?”
阿意呼吸瞬间绷紧,来不及思考便迫不及待地反驳,“我没有!”
“姑娘,姑娘?”小绫才看着婆子将东西整理好,一进了这边屋中便听着了这句“我没有”,当即加快了步子到了里间。
瞧见阿意面色怔怔地坐在床头后,小绫放轻了动作将被子往阿意身上拥了拥,怕将人惊着,只一边动作轻柔拍了拍阿意的背上,一边小声道,“姑娘别怕,梦中的都是假的,莫怕,莫怕——”
这般过了一会儿,阿意面上才似略微回神了些,小绫瞧见,心头稍松,接过环儿递来的温水,“姑娘,要不要喝口水?”
胡乱抿了一口,阿意摆摆手,一开口才发现嗓子都有些沙哑,
“我再躺一会儿。”
第100章
因着这个梦境的缘故,阿意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了太阳快要下山时,带着万万一道儿在院门口散步,瞧见万万在草丛里打滚的欢快身影时才好转了些。
将手中牵绳交给小绫,阿意在万万旁边蹲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笑着道,“这次可玩够了?”
万万直接在草丛里翻了肚皮,冲着阿意喵呜喵呜地撒娇。
看见它这幅模样,阿意又想起上午醒来后在它猫窝里翻出来的许多画册的碎纸,忍不住点了点它的鼻尖批评道,“要是下次再乱咬东西,可就不带你出来玩了,听到没有呀?”
“喵呜,喵呜!”
万万哼唧了声,大眼睛里满是无辜模样,尾巴故意向着阿意身上扫来扫去,阿意一个没注意间,还被它的尾巴扫了下鼻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小绫怕阿意低头久了头晕,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姑娘,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阿意点点头,伸手将万万抱了起来,正准备要回去时,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个人影正向着这边看,似是犹犹豫豫要不要过来的模样。
阿意第一眼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忽然想到了什么时,才突然有了猜测,抬头看去,“是有事么?”
那人影一听她问,忙快速过来,将手中信封双手奉上。
阿意一愣,接过来要问一问是什么时,一抬头就发现那人影已经不见了。
隐蔽之处,盘豆瞪了眼回到自己身边的人,压着声音道,“不是让你和四姑娘解释几句再回来么?”
来人不服,“你自己怎么不去?”
盘豆一时无话可应,要不是公子不让自己在四姑娘面前露面,说是怕惹四姑娘生气,用得着这样的小差事还换了别人去么?
院门外,阿意看了看手中信封,并未着急打开,而是抱着万万回到了房中才拆开。
她是知道五哥哥在这院子周围留了很多人的,但是之前这些人一直都是藏在暗处未曾露面过,不知这次为何突然送了东西过来?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阿意看了眼,是五哥哥的字迹,大概是说这两日太忙怕是不能到千佛寺来,让她莫要着急。
这也要专门写封信送上来?
她心中虽疑惑,但想到五哥哥之前是每日都过来,现在来不了怕自己担心多说一句倒也正常,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不知是不是习惯了每晚睡前椅子上都有人和自己说会儿话,一连三日,阿意都硬是翻来覆去折腾到了半夜才睡着,而且即使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总是做些零碎的梦。
这日午膳后,阿意想着白日少睡一点,许是晚间便能睡得着了,于是并未像往常一样午睡,。
她硬撑着精神,抽了一本书来坐在床头上看,但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就走了神——
等回过神来时,夹在书中的信封已经掉落在地上。
阿意无奈叹了口气,自己弯了腰去捡,但手还没碰到信封,眼前倒是忽然晕眩了一瞬,幸亏小绫本就在房中,急忙赶过来扶了下,她才没有撞到脑袋。
小绫一脸担忧,“姑娘,您是怎么了?”
“突然低头晕了下罢了,不用担心。”
“姑娘,要不我还是喊大夫来给您看一下吧?”
阿意下意识想说不用,但话到了嘴边时垂眸瞧见手中信封,手指在上面无意识摩挲过,突然改了主意,点了点头,“去吧。”
这位姓燕的大夫本就是五哥哥安排过来的,就住在这附近,阿意才喝了口水的功夫,便看见人已经到了。
询问情况,诊脉,没用多大会儿就出了结果,原是这几日休息不好,过于疲倦所致。
“倒是不必服用汤药,小的等会给您配个安神的药包,放于枕下或是悬挂在床头都可,”吴桥说到这里,瞧见阿意微微垂着眸子似有心事的模样,便补充道,“且莫多思多虑——”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突然听得一声似是嘲讽的笑。
吴桥呼吸微紧,还未来得及有其他反应,便见床上人已经陡然侧眸看来,往日总是带着点盈盈笑意的眸子如今却带上了凌厉的眼风,
“切莫多思多虑?你们殿下出了事,却这般瞒着我,如何叫我不思不虑?”
吴桥闻言,顿时满眼错愕,“姑娘这是何意?”
“你说是何意?”
“姑娘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吴桥忙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殿下每日都会来问姑娘的身体是否安好,这几日殿下未曾上山,小的一直都是写了信让人亲交到殿下手中的。”
“是么?你们殿下这几日当真是在忙朝事?”
“这个,这个——”这次,吴桥面上犹豫了下才开口道,“小的不敢瞒着姑娘,其实是靖安王殿下旧疾复发,颇有些险境,殿下这才一时走不开。”
阿意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反复确认在其中未曾寻到过一丝心虚后,适才因为吴桥的犹豫而绷紧的心弦才逐渐放松下来,转而问道,“靖安王殿下现在可好些了?”
“回姑娘的话,已经好转许多,只是似乎还有些反复,再具体些的小的便不知晓了。”
“适才是我一时急昏了,多有对不住,还望您见谅—”
“使不得使不得,姑娘不必这般多礼!”吴桥忙避开些,然后道,“若无其他事,那小的就先去回去了?等药包配好后,小的再送过来——”
小绫闻言,忙主动道,“不用累您多跑一趟,等晚些我去取就是了。”
这般说定后,吴桥才稳着步子出了院子。
强忍住回头看一看的冲动,直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吴桥才放松肩膀长呼了一口气,幸亏自己过去前,盘豆这小子匆匆忙忙跑过来嘱咐了一通,不然突然被姜姑娘那般发问,自己说不定真要露了陷了!
毕竟往日见姜姑娘时,感觉姜姑娘性子虽颇有些疏离,不大爱说话,但待人还是较为温和的,哪里想到生气时气势竟也这般足?
又将适才自己说出口的每句话以及姜姑娘的反应都细细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未出差错后,吴桥忍不住啧啧了一声,别的不说,盘豆这小子是有几分机灵的,竟然猜着了若是自己只说殿下是因为朝事繁忙来不了的话,姜姑娘必定不信,自己看得真切,直到说是王爷身子的缘故时,姜姑娘眼中疑虑才缓和下来。
他坐着喝了杯茶稍微缓了一缓,便赶紧起身来去配安神的药包。
不算小的居室里,他才在这里住了没几日,案上就已经到处都是医书,各种纸条一半夹在书中,一半露在外面,吴桥随手将已经看过的都推开些,这几日他一直在寻求医治姜姑娘眼睛的法子,可惜医书上对类似情况记载甚少,一直未有进展……
……
另外一边,待吴桥走了后,阿意又将信封打开再次将其中的信件看了一遍,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耳边回响着适才从大夫口中的得知的话,她心中自前日晚上开始便隐隐存在的不安才逐渐消解下来。
精神一放松,倒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正想着要不趁着晚膳前眯一会儿时,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意面上一愣,抬头看去时,钟朗也刚好进来了。
“大哥哥?”阿意颇有些疑惑,“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今日刚好有点时间,想着有几日没来了,便过来看看你。”钟朗在床边坐下,瞧见阿意面色有些不大好时,颇有些担忧,“刚听环儿说,这几日都未睡好?”
阿意弯了弯眼睛,“大哥不用担心,只是因着节气变化,一时不适应罢了,过几日就好了。”
看她眼中神采还不错,钟朗才放心了些,坐着说了些话后,又将改宗一事的进展说给阿意听。
床上,阿意手中捧着装了花蜜茶的杯子小口小口抿着,得知现在已经只差外祖父亲写的书契时微微愣了下——
今早常顺不是才带了自己签过名按过印的书契回去吗?她若是没记错的话,依照律法,应是还有很多步骤才是,如何才半天时间过去,就已经只差最后外祖父的那份书契了?
似是看出阿意的疑惑,钟朗笑了下,温声解释道,“是前几日靖安王得知此事后,向着圣上求了格外的恩典。”
阿意这才了然,“大哥,你今日也去宫中了么?靖安王殿下身子好些了么?”
“殿下身子一直不大好,这几年尤甚,不过如今天气渐暖,旧疾复发的次数倒是少了很多。”
前面还好,听到后面时,阿意忽然觉出几分不对劲,侧眸疑惑看来,“哥哥是说靖安王殿下这几日身子都还好?”
“嗯,”虽不知阿意为何突然问这个,钟朗仍是都一一应了,“今早我在东宫见到王爷时,瞧见他身子还好。”
“东……宫?”
说起这个,钟朗眼中多了些异色,“前两日圣上遇刺,太子殿下过去挡了一箭,是以王爷——”
他话还未说完,便陡然听着了杯子滚落在地的声音,当即吓了一跳,忙将被泼湿的被子移开,目光迅速在阿意身上扫过,追问道,“可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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