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盛一见他就乐得把朱茗忘了:“哟,林总破费啊!”
林禹成坐在茶几旁,还守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皱眉:“那不然怎么办?约我唱歌自己半天不来。”
“我这不是接人去了吗,我来容易啊,茗茗可是差点没能来。”陈盛说完才想起招呼朱茗,“茗茗随便坐,这么大个沙发呢爱坐哪坐哪,禹成哥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跟他客气什么。”
话音刚落,林禹成闻声抬头看向门口――朱茗穿了件纯黑的无袖连衣裙,戴了两个很显气质的环形耳环,包间里的射灯从她身上扫过,或许这就是五彩斑斓的黑。
而朱茗眼里的他,穿着板板正正的靛色西装,下巴到胸口被电脑的荧光照亮,凸起的喉结来回抖动着。
*
陈盛是真爱唱歌,霸着点歌屏不撒手,朱茗和林禹成就只能坐在沙发上扫码点歌。
还经常被陈盛的歌顶下去。
林禹成看不下去了:“你差不多行了,能让别人唱两句吗?”
“最后一首最后一首,唱完我上厕所去了。”陈盛说着又坐到了落地话筒那儿,跟开个人演唱会似的,“给大家带来一首《月半小夜曲》,希望大家喜欢!”
朱茗忙道:“没关系的禹成哥,后面那首歌我其实也不太会唱,我……其实有点五音不全。”
好家伙,真就是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吗。
林禹成也拿不准朱茗是不是谦虚,只能客套道:“没事儿,现在的歌也都不难唱……”
恰巧陈盛开腔了,一下子把林禹成的声音盖了过去,朱茗不得不探身过去,放大声音:“你说什么?”
“我说……”林禹成一口气险些没提起来。
客套话说两遍没意义,他索性换了个话头:“我说……你画画得怎么样了,有什么新作品吗?”
“哦,有的。”朱茗立刻把身子移动回去,抱着手机找文件。
林禹成这才松口气,难受地扯了下自己的领带,但是那人很快去又复来:“这张是最新画的。构图比较简单,所以画得比较快。”
林禹成低头看去,是一个仰视视角,色彩非常鲜艳。中间是大面积的天空白云,周边以树冠点缀,画面中铺着各种五颜六色的东西――像糖纸,像塑料片,又像肥皂泡泡。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确实是非常梦幻,甚至能感受到创作者想要表达的喜悦之情。
作为半个鉴赏家,林禹成看得很细:“这些彩带是特意处理成这样的吗?这种模糊处理的效果……不对,应该是旋转……”
他说着说着嘴巴顿住。
朱茗点点头:“是的,那天你们来接我的时候,陈盛不是抱着我转了个圈吗。画的就是那个时候。”
“是吗,那你确实感受力非常强。”林禹成面不改色,甚至微微笑着,“这就是相机代替不了绘画的地方吧,相机只能拍下那一刻的真实景象,但是绘画可以记录心意和感情。”
“是的,相机当然不能。”朱茗确切道,“就算在萨金特的时代,相机也已经发明了100年了,他同样用寥寥几笔画出了相机无法取代的效果。”
“嗯,真好,画得真好。”林禹成看着这幅画,声音不自觉地变小,“所以你对陈盛……你确实很喜欢他……”
这听得朱茗很难受,她再次凑了过去:“你说什么?”
林禹成却很难再次开口――有些话一旦过了脑子,就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说了。
这首《月半小夜曲》是粤语版的,陈盛得盯着屏幕看罗马音,无暇注意沙发上的动向,只是在林禹成看着朱茗时,他的歌声如BGM般传出:
人如天上的明月
是不可拥有
情如曲过只遗留
无可挽救再分别
为何只是失望
填密我的空虚
这晚夜
没有吻别
第13章 童年噩梦
啊,对,这是理所当然的。
林禹成惊异于自己的傲慢,他怎么会觉得只要陈盛不是认真的,自己就有机会。
陈盛是小人,朱茗可不是,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又怎么会答应陈盛的求爱。
所以喜欢上兄弟的女朋友这事儿确实是很离谱,并不是陈盛不走心,他的心思就具有正义性。
要不是朱茗靠得太近,林禹成这口气估计就叹出来了。
但是他转念又想,这真的能算是喜欢吗?他一共才见人家几面?还都是陈盛在场的情况。
他确实有被吸引,被她看似怯懦却在聊起油画时专业的模样,被她那艺术熏陶下的独特气质,被她匆忙跑向汽车时的冒冒失失,被她穿着那身泳装时,在阳光下……
林禹成迅速地喝了口冰水――明明是想说服自己一切只是见色起意,但想了一圈反而确定了,这就是喜欢。
要了命了。
因为追问林禹成说的什么却得不到回应,朱茗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重新坐正回去。
她是很想接着聊自己的画,但是这环境嘈杂,显然也不适合。
大概这就是“男人心海底针”吧,一个是什么都不说,一个是说得支支吾吾的。多亏了他俩朱茗大致能理解妈妈面对自己时的崩溃了,这滋味确实不好受。
于是陈盛唱着歌儿,朱茗和林禹成就并排坐在沙发上。
林禹成是在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朱茗待得无聊了,就往他袖口上瞄,观察西装的纹理质感。
终于一曲唱罢,陈盛着急地把落地话筒一甩,说了句“你们唱,我去个厕所”,然后就一溜烟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里。
包间内只剩下朱茗和林禹成。
好在下一首音乐依旧响起,林禹成殷勤地给移动话筒套上防尘套,打开开关“喂”了两声,然后递给朱茗:“来吧,你的。”
“哦,好。”朱茗愣了一下接过,又铺垫了一下,“我真的不擅长唱歌。”
“没事儿,都不是专业的。”林禹成说着去看屏幕,一首《冬天的秘密》,高音不算高低音不算低,唱得再难听能难听到哪儿去。
然后朱茗一开口就把他惊着了。
好的,确实是五音不全。
*
陈盛不在的时候,林禹成就相对放松很多。
在第一句被雷击到愣住之后,见朱茗还是没意识到一样往后唱,他到底有些难顶,悄悄伸手用一种相对自然的姿势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但还是被朱茗发现了:“……我又跑调了是吗?”
“没有,还好。”林禹成说着清了下嗓子,“真的。”
“果然还是不行。”朱茗有些尴尬地挠挠耳后,“我自己完全听不出来,我觉得我唱得是对的。”
“没事,真没事。唱歌这种事……你开心就好。”林禹成是真想宽慰她来着,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说出口这么像嘲讽。
看他这样子,朱茗到底也有点绷不住了:“你知道吗,你现在看起来特别像那个――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绝对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好形象。
林禹成还是那样半掩着脸,不仅是想着笑出来不礼貌,还因为觉得自己笑的样子不好看。但他的肩膀已经难以自持地抖了起来,他几乎要怀疑朱茗是故意在逗他。
这种时候最佳解决办法是赶紧转移注意力,让嘴巴去干点别的事,他索性拿起另一只话筒唱了起来:“你太善良,你太美丽,我讨厌这样想你的自己……”
朱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虽然自己五音不全,但是完全具备正常的欣赏能力,林禹成的音调音色完全是开口跪的级别,跟她听她自己的歌声一样美妙悦耳。
林禹成当然知道自己唱起歌来还是很有魅力的,他看了看朱茗惊讶的眼睛,偏偏头示意她一起。
于是朱茗也重新拿起话筒,释放自己天籁般的歌喉:“尴尬的我始终独自怀抱这个秘密,但朋友都说我太过犹豫……”
但是从林禹成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又唱错了。
于是她悄悄地放低音量,偷懒不唱了,只是听着林禹成的声音:
“爱你我不能说,看你们拥抱甜蜜,谈笑自若,忍受逾期的伤心。”
“如果我说我真的爱你,谁来收拾那些被破坏的友谊。”
“如果我说我真的爱你,温暖冬天就会遥遥而无期。”
*
林禹成会想起之前有一次,替陈盛安顿完他的某一任前女友之后,他曾暴怒地把陈盛按在墙上。
他拳头握得死紧,他和陈盛都知道,要是接下来哪句话突破了底线,他是真的会一拳打过去。
但是陈盛看他这样,反而故意讨打一样:“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留了你电话,但你要是不想管,只需要把她拉黑就行。”
“你觉得我气的是你留我电话?!”林禹成吼他,“我气的是你像个畜生,我气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像个畜生!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陈盛?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这样对人家?!”
“我干什么了?谈恋爱两情相悦,不爱了好聚好散,她不愿意好散我有什么办法?!”
“你那是两情相悦吗?你从一开始就没把人当人!你告诉我你还想找什么样的?人家长得漂亮工作也好,家境又不比你差什么,人家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你到底哪来的优越感?你告诉我你在高贵什么?”
“是是是,你觉得好那你接盘不就行了?你比我有钱长得还比我帅,拿我换你她肯定觉得血赚,你就当做好事牺牲一下行吗?”
“我!”林禹成的拳头照头就挥,那一刻陈盛也以为自己逃不掉这顿打了,但是睁开眼,拳头生生停在距离他一指远的地方。
林禹成急喘几口气,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但他还是咬牙收回了拳头,看起来活像个无可奈何的老父亲。
而陈盛心里分明地泛起一丝得意――他确信了,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林禹成都绝对不会打他的。
是因为他曾以命相逼让他爸借钱给林家吗?或者说,仅仅是因为那笔钱吗?
陈盛知道,不是的。
林禹成没法对他动手,是因为林禹成看过他最不堪的模样,他会条件反射地把他视作弱者。而林禹成的道德感,不允许自己向弱者挥拳。
上完厕所的陈盛哼着小曲洗了个手,然后抽下一张擦手纸拭干水珠,优雅地丢进垃圾桶里。
能跟林禹成一起玩就是让他心生惬意,要是这样的话,他倒也不介意跟朱茗多谈一段时间的柏拉图式恋爱。
这么想着,他忽然被一个醉醺醺的年轻人揽住,那个可怕的笑声近在耳畔:“哟,这不小盛吗?”
与此同时,他周身传来一群人的哄笑声。
*
林禹成是该感到惭愧的,在陈盛被童年噩梦缠上的时候,他正在KTV里吃着梅干唱着歌,思考陈盛有没有可能并不介意他追求朱茗。
他太了解陈盛了,他看得出陈盛对朱茗没有感情,全是演技。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可以跟陈盛挑明了说,就说自己心动了,让他分手然后自己顺理成章地展开追求?
听起来很合逻辑,但是林禹成就是觉得膈应,觉得心惊肉跳。
还有就是茗茗会怎么看他俩呢?跟陈盛分手会让她很难过吗?如果被茗茗发现陈盛是个渣渣,那会不会怀疑他也不是什么好鸟呢?她会不会以“分手后还得频繁见到前男友很尴尬”为由,反而把他踢出可选列表中呢?
等他意识到陈盛已经太久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过去太久了。
掉茅坑里了?这也没喝酒啊,不都开车来的吗?
刚好又一首唱完,他放下话筒起身:“茗茗你先玩,我去看看陈盛怎么了。”
朱茗还正看着点歌屏琢磨下一首让他唱什么,闻言回头应了声:“哦好,你去吧。”
然后继续转回去看屏幕。
林禹成便伸手开门。刚好两个醉汉勾肩搭背的路过,还往他们这间瞅了一眼,然后嘻嘻哈哈地走过去。
林禹成皱着眉头看他们,心里一阵窝火,再回头看一眼朱茗――偌大的包间里,她一个人静悄悄直挺挺地坐在那里,完全一副学生样。
他到底放心不下,又唤道:“茗茗,要不你也一起吧。”
*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朱茗还是跟着出来了。
有种高中时和好朋友组团上厕所的感觉。
他俩就这么一路从包间往洗手间走,拐了几个弯,遇上不管喝醉的没喝醉的总要朝朱茗看一眼。
就是那种,飞快地瞥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这也不像是那种骚扰性凝视啊,甚至还暗含些许畏惧,些许偷感,让朱茗觉得很疑惑。
直到拐到洗手间那条走廊,看到陈盛正笑嘻嘻地和几个醉鬼攀谈,满口什么“悖我不行我不行,哪比得上佘哥您啊,以后还得靠您多关照”。
被称作佘哥的人明显喝多了,戴着个金丝眼镜,额角的头发都掉下来两绺,因为原本沾了摩丝的缘故滑稽地黏在一起。
他看起来跟陈盛很熟的样子,还跟他开玩笑说:“哎,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是很无聊的玩笑,但他身边那伙人还是笑得前仰后合,真是醉得离谱了。
就在此时,其中一个人看到了朱茗,忽然神色一变,用力扯着自己的同伴示意“看那边”。
一带二,二带三,于是一时间所有人都朝朱茗看过来。
她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感受――就是,一群喝醉酒的男人在看向她时忽然全都清醒了,脸上的醉红也因为惊恐发白而变浅,那个“佘哥”甚至浑身一颤,条件反射般放开了陈盛,然后后退了半步。
这种时候如果朱茗抬手发现手心里有个螺旋丸,那也毫不违和。
但是她很快意识到不是这么回事。她转身看去,只见站在她身后的林禹成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凶煞。
朱茗也退了半步。
第14章 弱小的人
当然,林禹成要是还按从前那套横冲直撞的来,那他爸的那些打他就白挨了,这么多年公司他也白管了。
何况法治社会,打人的代价还是很大的。
对面那些人当然知道林禹成不会真动手,但是就像陈盛看到他们会有条件反射一样,他们看到林禹成也会有类似的反射。
他们会想起自己从小到大挨得最重的那顿揍。
随着他们从陈盛身边散开,陈盛也扭头看向朱茗和林禹成这边,好像很无所谓一样摊手笑了笑。
*
好微妙的氛围。
朱茗扫过那伙人的眼睛,识别着他们眼中复杂的情绪。
恐惧,愤恨,不甘,以及一丝丝不太敢外显的轻蔑。
像是油画里围在主角周围的那一圈小角色,通常阴险、狡诈又卑鄙。
林禹成已经绕过她走上前去:“哟,我说你小子怎么半天没回来呢,跟佘哥商量什么好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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