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放开温柠,待怀中的人猫儿似地跑进了内殿,这才闲闲低呵一声:“陆焕。”
殿门前的一众人霎时间没了声,过了会儿,荣顺才小心翼翼地道:“殿下?”
“让他进来。”
荣顺赶忙应是,招呼人将殿门打开,恭恭敬敬退到一旁。
陆焕冷哼一声,大步流星迈进去。
他原本气势汹汹,想找皇兄算账,问问皇兄为什么要大白天关殿门还处处让人守着,可在看到皇兄的那一瞬,他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陆焕眼瞳紧缩,死死看着殿内乱了一地的东西。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松开,又攥紧。
根本不用问,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越过皇兄,朝后面望去,想问问明玉是不是被皇兄欺负了。
可一点影子都没瞧见。
陆景阳慢条斯理地拾起桌上的一枚棋子,悠悠抛进棋篓里,问道:“进来做什么?”
陆焕道:“我来找明玉。”
陆景阳抬头看了他一眼:“何事?”
陆焕被皇兄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他站了片刻,说了句没什么,然后转身就走。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待会儿再来!
温柠在最里面的寝殿,她听到陆焕的声音了,若不是陆焕突然来,她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方才,陆景阳问她要什么时,她几乎脱口而出要重建将军府,若不是理智尚存,且不合时宜,她大概真的会笑出来。
只是对方在答应前,那个略带审视的眼神,看得她心跳飞快,像是要从喉间蹦出,险些破功,好在陆焕及时踹向了殿门。
她也跟着顺势移开了视线。
温柠一边收拾自己脸上的水花,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听见陆焕和陆景阳都走了,才放松下来,她知道陆景阳这是去见魏临帝了。
她原以为出宫重建将军府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却不曾想在片刻之后柳暗花明,如此轻易便办到了。
温柠觉得自己对太子殿下了解甚少,单知他冷漠无情,晨兢夕厉。
倒是不知他对伦理纲常,半点也不在乎。
所幸她也不在乎。
殿外传来声响,素心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像是怕惊着她,过了会儿才轻声问道:“姑娘,您...您还好吗?”
温柠嗯了一声:“姑姑,我没事。”
素心眉心皱着,很是担心:“奴婢瞧见玉牌了。”
之前
姑娘便同她暗示过,皇上要册封姑娘为公主的事,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更是想不到内务府来人会刚巧撞上太子殿下。
温柠知道素心担心什么,她唇角翘了翘:“姑姑,我真的没事。”
她将药膏放进素心手里,仰着脸一边等素心替她抹药,一边道:“姑姑,将军府要重建了,我能出宫了。”
素心手一抖,险些将药膏摔出去。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急急问道:“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温柠点头,虽然事情还未彻底尘埃落定,但八|九不离十:“太子殿下亲口应下的。”
至于陆景阳要如何同魏临帝请示,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素心还是不可置信:“那、那......”
她刚刚从外面进来,不止看到了玉牌,还看到了不少世家公子的画像,最显眼的便是肃国公世子的那张,其中何意不言而喻。
素心想问,太子殿下都生那么大的气了,竟然还答应了姑娘重建将军府的事?
温柠半点也没瞒着,将方才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说完,她歪头问道:“姑姑你说,我是不是该高兴些?”
素心震惊不已,许久都没说话,若非那个人是太子殿下,她恐怕要勒令姑娘再不许同对方往来了,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去,怕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姑娘的神色,偏偏瞧不出丝毫伤心难过之意。
素心犹豫道:“姑娘当真不在乎?”
温柠笑了起来:“我上次便同姑姑说过,我不在意这些。”
她道:“我若是能早一些知道太子殿下并非要我进东宫,赏花宴那一回,我便不会同他起争执了。”
甚至于更早些,行宫的时候,她就不会装醉。
素心万分不解:“为什么?”
在她看来,太子殿下若是非要姑娘,那还是要有一个名分才好。
温柠道:“那是个能吞人的地方。”
她重生一世,所求之事很少,一是侯府无虞,二是此生顺遂。
只要不进东宫,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甚至陆景阳还愿意保她一世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
重建将军府乃是意外之喜,大不了以后她多哄哄太子殿下嘛。
温柠不是一个喜欢自苦的人,她近来因为这事儿已经恼了许久,像是只困兽被绳网圈住,四下皆找不到出路,可突然有人从上面将网解了开来。
难道不算是拨的云开见月明吗?
陆景阳只是要她爱他。
情情爱爱是最容易演出来的,否则那话本儿里,为何千金小姐会被个一无是处的男子骗了去?
何况她要骗的人是大恒的太子,全京城贵女心尖上的人,温柠觉得,对着太子殿下那张脸,她大可演得逼真一些。
日后,等将军府重建好,她搬出宫去,算不算堂堂太子殿下给她做外室?
温柠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素心哭笑不得,虽说她还是有些不解,但姑娘高兴对她来说最重要。
她涂完最后一点药膏,将盖子盖好,说道:“姑娘既然有心要让太子殿下觉得您受了委屈,就装得像些,千万别被瞧出来。”
温柠皱了下鼻尖,收敛了几分笑意。
只不过唇角是落下来了,眼底还是透着几分喜色的。
她揉了揉脸,换了个事儿,问道:“昨日拿给姑姑看的信,姑姑可想起是什么东西来了吗?”
邵玉京给她的信上除了说了些北疆近来的事,还提到他从前有东西放在她这儿,等这一回来京城,顺道把东西取回来。
可温柠左想右想也记不起他放了什么东西在自己这儿了。
昨儿她回来,没来得及问,直接将信给了素心,让素心帮她想一想。
小桃年纪比她还小呢,更是记不起来。
素心摇头:“奴婢也不知。”
她猜道:“姑娘同小王爷年岁相近,时常一起玩闹,或许只是些不打紧的东西。”
温柠心道,若当真不打紧,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惦记着要呢,可若是真重要,那前世邵玉京怎么没有来要过?
上一世,她从没收到过邵玉京的信,甚至连面也没见过一回。
难不成是他上辈子并没有来京城吗?
温柠记不起来,求助素心也无果后,索性便不去想了,既然对方信上说要来京城,那到时候她当面问就好。
她对素心道:“外面的那些东西,你和小桃收拾便好,不要叫旁人插手。”
素心点头:“姑娘放心,奴婢省得。”
无论是玉牌,还是世家公子的画像,都不适宜叫人看到,思鸿阁的宫人虽没有二心,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万事谨慎为好。
大殿上刚收拾好不久,陆焕就来了。
他四下打量了一圈,小声问道:“皇兄已经走了?”
见温柠点头,才松了口气,他平日倒不怎么怕皇兄,只不过今日皇兄看他的视线,实在叫他瘆得慌。
这会儿见皇兄不在,陆焕一把拉住温柠:“明玉我问你,之前皇兄在这儿做什么?”
他拧着眉,表情异常严肃,和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温柠眼睫轻轻垂了下来,她知道陆焕猜的到。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陆焕问道:“是不是皇兄欺负你?”
温柠摇头。
她不想同陆焕多说她和陆景阳之间的事,无论陆焕站在哪个立场,都太奇怪了!
她正要揭过去,就见陆焕深吸了一口气,语出惊人地问道:“那表兄呢,你不是喜欢表兄?”
温柠愣了一愣,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道:“我何时说过喜欢祁世子?”
是没有说过,可是证据很多。
陆焕摆事实讲道理:“当初在行宫第一次见,你就盯着祁朝不放。太学院出事,表兄被埋,也是你救他出来的。”
温柠自己都记不得行宫那会儿的事了,难为陆焕还能记着。
“当初许是在看你,你和祁世子坐一处。”
“至于太学院,当时无论是谁,我都会救的,何况我只是唤了旁人来,救世子的另有他人。”
温柠觉得势必要解释清楚,怎么兄弟两个有一个算一个,都以为她喜欢祁朝?
她明明都没同对方说过几回话!
陆焕在她说话时,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作势要从中找出撒谎的痕迹,可惜注定是找不到的。
温柠不可置信:“难不成你一直以为我喜欢祁世子?”
陆焕表情讪讪:“我、我弄错了。”
他低头认错,可又十分不甘心:“表兄难道不好吗?相貌堂堂,文武双全。”
温柠淡淡反驳道:“若是如此,太子殿下岂不是更好?”
陆焕急了,他站起来,绕着方桌转了两圈,又坐下:“可皇兄也不能喜欢你啊!”
温柠挑眉,朝他望过去。
陆焕实在不能接受,他想不通明玉怎么就要成他的皇嫂了。
他觉得不能再拖了,他得在木已成舟前戳破皇兄虚伪的面目,他深吸一口气:“明玉,你知不知道,我同皇兄说过,我倾慕你许久。”
温柠愣住。
下一刻,就听陆焕口无遮拦道:“他现在还同你剖白心意,岂不是兄夺弟妻?!”
温柠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圈,跳起来死死捂住陆焕的嘴。
“你胡说什么!”
“唔——!”
第68章
陆焕一口气好险没上来:“唔,唔唔——”
他扒拉开温柠捂着他的手,控诉道:“明玉,你好狠心!”
说完,捂着自己的喉咙,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作势要倒下去。
温柠侧身避开
,一点也没要扶的意思。
陆焕只好自个儿伸手撑住桌子,眼明手快地将自己拉了上来,待坐稳了,陆焕摸了摸鼻尖,小声支吾道:“我方才说错话了。”
温柠横了他一眼。
陆焕只觉明玉深得皇兄真传,否则怎么看人也这么凶巴巴的,他小心赔罪:“我方才口不择言,都是些胡言乱语,做不得真!”
温柠瞪他:“你还想当真?”
陆焕:“没有没有!”
他百口莫辩,只能乖乖认错,毕竟是他一时说话没有过脑,胡乱瞎说。
温柠气恼了会儿,问道:“你什么时候跟太子殿下说的?”
陆焕老实回答:“在行宫的时候,就是我不小心闯进汤泉宫的第二日。”
他说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等说完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虽说汤泉宫一事本就心知肚明,可之前毕竟没有说破过。
陆焕觉得他今日大抵不该说话,否则怎么会错漏百出。
一定是因为皇兄和明玉的事让他太过震惊,这才昏了脑袋。
陆焕结结巴巴找补:“没、没什么汤泉宫,就是皇兄第一次去行宫那日。”
温柠仔细回想了一番,心道难怪太子殿下那一次回京城,要特意留人看着陆焕。
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那回京前突然不理她也是因为陆焕?!
温柠倏地望向陆焕,觉得方才自己不该就那么轻易放手的,该好好捂一捂他的嘴。
她气恼道:“你好好的,干嘛要胡乱说这般话?”
陆焕正瞅着她的脸色呢,眼见着越来越差,赶紧为自己分辩道:“我只是想糊弄皇兄一番,让他别对你动心思,谁想皇兄竟如此不讲规矩。”
他为自己分辩,还不忘损陆景阳一句。
陆焕蹙了蹙眉,道:“明玉,我不想你入东宫,做郡主不好吗?你要是做了皇兄的人,往后我们见面都难。”
他说得真心实意,语气分外诚恳。
温柠心道,太子殿下连伦理纲常都不在意,岂会在意你胡编乱造的假话。
怕是当场就识破了!
她若是早知道,算了,早知道也不能怎么样。
温柠看在他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份上,安慰了他一句:“放心,我不会进东宫的。”
这回轮到陆焕傻眼了,他本还想再劝一劝,闻言,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意思?”
温柠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上:“不要多问。”
陆焕点头闭嘴,同时还眨了眨眼。
回去的路上,他琢磨了一下,心道难道明玉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皇兄,只是还未回绝,不想他插手。
陆焕越想越觉得可能!
皇兄那么自傲一个人,虽说容貌盛些,可又不会讨姑娘家欢心,明玉自然是瞧不上的。
明玉可是在皇宫里长大的,才不会被皇兄那点儿权势迷花了眼。
陆焕自觉发现了真相,他哼了两声小曲,乐不可支地走了。
待快要到自己宫里时,才骤然想起来祁朝托他问的事,一派脑袋,朝身后思鸿阁的方向望过去。
犹豫几息,陆焕还是没回头,明玉如此直白的回绝,定是半点也无意的。
可惜表兄一片思慕之情。
他想了想,预备等会儿出宫去一趟国公府。
陆焕刚走没一会儿,太和宫便来了消息。
宫人道:“郡主,皇上请您过去。”
温柠之前已经换过衣裙了,所以片刻也没耽搁,等她到太和宫,发现太子殿下也在,坐在下首处,看样子刚同魏临帝说完事儿。
魏临帝见了她,转头对太子道:“你出去,朕有话和茵茵说话。”
温柠不知陆景阳同魏临帝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她瞧着魏临帝的模样,像是气得不轻。
倒是太子殿下,面上一派闲适,什么也瞧不出来。
陆景阳拱手告退,出去前还留了一句:“父皇别动怒,以免吓着茵茵。”
魏临帝气不打一处来:“朕不是你。”
待陆景阳一走,魏临帝喝了两口茶,开口便问:“茵茵,你实话告诉朕,太子有没有欺负你?”
一模一样的话儿,温柠刚刚从陆焕口中听过。
不愧是父子,连语气都差不多。
温柠自然是摇头的。
她眼神有些懵懂,语气分外无辜,像是什么也不知,问道:“皇上怎么突然这么问,太子哥哥方才惹您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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