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接过钥匙,问道:“姑娘要种样式的?”
温柠道:“自然是要漂亮的。”
她想了想,又添了句:“贵重奢华,但样式却也不用过于隆重。”
素心领会意思,依言去办。
等素心将头面取回来,温柠打开匣子一瞧,险些后悔,原因无他,素心挑的这一套头面实在太漂亮了,尤其是上头桃花色的玉珠温润细腻,一个挨着一个成串垂下,如此漂亮的东西,戴着去见封意人属实浪费。
不过温柠拢共也只犹豫了两息,越是好看才越能突然她的小心思。
她让素心先不用收起来,摆在内殿的桌上便好。
素心笑道:“姑娘这样放着,奴婢每次进来,都要闪了眼睛。”
莫要说素心了,温柠自己瞧着都觉得晃眼,她又看了几眼才移开视线,问道:“太子殿下在东宫吗?”
素心摇头。
温柠心下计较了一番。
下午小憩时,她特意多睡了半个时辰,于是等到了晚间,便迟迟未睡下。
素心进寝殿一瞧,就见姑娘披着一头乌发,正坐在桌前看白日里取来的那套头面,她上前劝道:“姑娘还是早些睡吧,不然明日该起不来了,这头面要戴上,才是真的好看。”
温柠半趴在桌上,半歪着头:“可戴上,只能旁人瞧见,我便瞧不见了。”
素心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温柠弯眼笑了起来:“姑姑想哪儿去了,我只是闲着无事看一看,并非为了这套首饰不睡觉,我这是在等太子殿下呢。”
素心松了口气,又皱上了眉:“可下午东宫并未派人过来。”
温柠笃定道:“一定会来的。”
正青性子耿直,回禀事情定是一字不差,且丝毫没有表情。
陆景阳听了那些转述,若是无动于衷,不闻不问,那她的计划也就不用进行了。
素心信姑娘的话,于是转身出去,吩咐宫人煮上新茶。
果不其然,两刻钟后,殿外响起来脚步声。
陆景阳进来时,便看见温柠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满头青丝在身后铺散开来,垂落在腰间,在烛光下显得分外静谧。
他眼神暗了暗,走近问道:“怎么还未睡下?”
温柠正看得出神,闻言一惊,抬眼望去,脸上便浮出了笑意:“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说着便支起了身子,倒了被茶推到旁边的位置上:“太子哥哥快坐。”
她笑意盈盈,俨然是忘了前些日子哭着从马车跑出去的事。
陆景阳坐下:“茵茵今日去了宝华寺?”
温柠随意一点头,直接绕开了话,像是不想多提,将桌上的头冠捧了起来,问道:“太子哥哥觉得怎么样,好不好看?”
陆景阳:“好看。
”
温柠笑道:“我也觉得好看。”
陆景阳道:“茵茵不问一问婚约的事?”
温柠方才还笑着的呢,此话一出脸色立刻落了下来,不高兴道:“太子哥哥不是要对付封家么,我早就猜到了。”
她撇了撇嘴,犹豫了下问道:“那封意人会被革职吗?还是会入狱?”
陆景阳动作微顿:“茵茵这是在担心他?”
“怎么会,我只担心太子哥哥。”温柠摇头,连声否认,只不过她否认的太快,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
落在陆景阳眼中,像极了点头承认。
他望着那张惯会骗人的菱唇,说道:“可茵茵不是说封意人样貌极好?”
“我何时说——过!”温柠说到一半,顿住,柳眉竖起,气哼哼道:“又是正青是不是?”
“他就会告密!”
“况且我也未曾说过极好一词,正青夸张行事!”
温柠方才还心虚躲闪,这会儿抓到错漏之处便立刻理直气壮了起来,娇声问道:“太子哥哥信他还是信我?”
陆景阳没答,只道:“茵茵是未说过,但茵茵说了心生欢喜。”
温柠抿着唇不说话了,像是明知抵赖不掉,便索性不狡辩了,还悄悄往后缩了缩。
陆景阳蹙眉,他自是不信一见倾心这样的事,亦不相信茵茵明知他的目的后还会对封意人心生好感,这会儿多半是在同他赌气。
他在听完正青的禀报后,确实有一瞬被挑起了情绪,这才来见茵茵的。
眼下明知是假,却也依旧感觉如鲠在喉。
陆景阳语气生涩晦暗:“茵茵喜欢他?”
“怎么可能!”温柠极力辩驳,她抬眼瞄了下陆景阳,过了会儿才犹犹豫豫地小声道:“还不是他同太子哥哥有些像,我才会这么说的。”
说封意人同太子殿下长得像,便是真眼说瞎话,况且如此形容,属实是胆大包天。
陆景阳脸色沉了下来,还没有人敢将他与旁人相较,更不用说他们相像了。
他声音深缓:“茵茵觉得像?”
“没有没有。”温柠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她自觉说错了话,蹭到陆景阳身边,辩解道:“乍看之下有一点点,之后近处看,便不觉得像了。”
她凑上去,同陆景阳挨得十分近,太子殿下美色当前,温柠果断亲了一口,然后不等陆景阳扶上她的腰便又退了开来。
她捏着指尖比划了一下:“只是一点点,太子哥哥独一无二。”
温柠辩解地越多越像是在欲盖弥彰,况且这个一点点的形容还不如不说,只会让陆景阳更为不快,可她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果然,太子殿下的脸色更差了。
温柠适时地又点了一把火:“不过封侍郎样貌确实好,只是比不上太子哥哥。”
她话音刚落,便被陆景阳掐着腰抱到了膝上,续上了方才一触即分的那个吻,一时室内没了声音,只余清浅情动的呼吸。
一吻之后,陆景阳低着头望她,指腹在那粉色的唇瓣上慢慢描摹,问道:“茵茵为什么要故意激怒我?”
温柠知道他没那么好糊弄:“谁让太子哥哥突然给我定了婚约,我还未消气呢。”
说着便要从他膝上下来。
陆景阳拦腰将人扣住,满头散开的青丝在空中划过半个圆弧,发梢触及他的手背,激起一阵酥麻之意。
他哑声道:“是我不好。”
温柠闻言愣了愣,她难得见到太子殿下低头。
她想看看陆景阳脸上的神色,却被对方按进了怀里,只能望见他的侧颈。
陆景阳道:“茵茵,我不想你去北疆,可我留不住你。”
他声音暗哑难辨,说得极为缓慢,仿佛是觉得难堪,手掌死死按着温柠的脊背,不许对方抬头望他。
温柠没想到太子殿下会突然对她剖白解释,没有辩解,没有迂回,就这么直白又晦涩地将缘由说了出来。
她胸腔中的那颗心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不知道松州一案,那她此刻已经心软了,其实在宝华寺的时候,她便觉得甚是无趣,不想同封意人虚与委蛇,可偏偏牵扯到了侯府。
还不能到此为止,她要将侯府摘出去,撇干净。
她道:“太子哥哥,我——”
陆景阳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道:“茵茵放心,结亲一事不会让茵茵为难太久。”
温柠不放心,她要的不是将封意人如何,封家的死活她并不感兴趣,她要的是侯府不参与调查松州一案。
她没办法插手朝政,更无法左右魏临帝亲下的圣旨,所以她只能从太子殿下这里下手,只要陆景阳亲自负责查办,那即便侯爷也参与其中,亦无事。
可要让太子殿下亲办,就要让他对封意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而现在还远远不够。
太子殿下喜欢她,已经不单单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喜爱了,他会低头,会在处理完朝政的深夜来同她道歉。
这份爱越深重越好利用。
温柠垂着眼睫,一动不动。
她整个人乖乖的趴伏在他怀间,不知在想什么。
陆景阳:“茵茵?”
温柠小声道:“我不会去北疆的,我已经不记得北疆什么样子呢。”
她声音清幽,轻轻道:“况且京城有太子哥哥在,我舍不得。”
温柠说着直起了身子,她伸手捧住陆景阳的脸庞,望向对方的眼眸,清楚地看到眼底流露出的一丝欣喜之意。
她冲陆景阳一笑:“我知道太子哥哥想要动封家,太子哥哥不必顾虑我,只管去做便是,我不为难。”
陆景阳顿了顿,这才道:“茵茵不必委屈自己。”
温柠摇头,眨眼笑道:“哪里委屈,说不定我还能帮一帮太子哥哥呢。”
第78章
封意人大约是想趁热打铁, 第二日便送来了帖子。
小桃嘟哝道:“哪有去蓬莱楼还下帖子的,这帖子居然还烫了金边。”
她将帖子拿到殿内,打趣道:“姑娘,莫非封意人对您一见钟情,动了真心?”
温柠点了点她,笑道:“少看些话本儿,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我若不是郡主,他恐怕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小桃一吐舌头:“可姑娘是板上钉钉的郡主。”
帖子上,封意人邀她下晚去蓬莱楼。
温柠想起昨晚太子殿下同她说的那些话,不由在胸前按了按。
小桃眼尖看见了,忙问道:“姑娘心口疼?”
温柠摇头:“良心疼。”
不过也只疼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了,片刻后便恢复了原样。
温柠将帖子收了,却并未赴约,故意晾了封意人几日,只派人去说让他等着,郡主不得空。
期间,她还特意陪邵玉京在京城四下转了圈。
封意人得知消息后,忍不住又送了一回帖子,不过这次温柠依旧没有赴约,直到第三回 ,才终于点了头。
蓬莱楼,销金窟。
依山傍水,湖面上几艘船舫悠悠晃晃地行着,丝竹声乐悠扬婉转。
其中一艘里头,坐着的人正是封意人和温柠。
从岸边驶向湖心,两人还未说过话,只安静地坐着,封意人倒是喝了一点儿清酒,温柠只撑着手臂,歪头朝船舫的窗外望去。
远处日头还未完全落下,湖面都被撒上了一层金光,船舫四周的灯笼也皆点亮着,倒影在水中,煞是好看。
封意人道:“想见郡主一面,真是难如登天。”
温柠回首,盈盈浅笑:“近来事多,累侍郎多等了几日。”
她语气和软,完全不像是故意叫人等得心急如焚,封意人不禁蹙了蹙眉,疑惑是不是郡主这些日子当真有事。
他试探性地问道:“郡主前日还同小王爷相携出游。”
他
故意表现出几分吃味,原本戳穿的话一下子便成了带着妒意的细小埋怨。
温柠十分坦诚道:“小王爷是我旧识,此次来京城,我自是要尽一番地主之谊的,这便是其中一事。”
她将邵玉京摘出来,熟亲熟疏,听者自有计较。
封意人原本还想试一试郡主与小王爷的关系,如此一说,便也不好再多问了。
他抬眼朝对面望去,明玉郡主正巧也望了过来,一双杏眼清清凌凌,衬得他的多心怀疑格外上不得台面。
封意人只犹豫了一息,便立刻起身拱手,赔罪道:“是我多思,还望郡主见谅。”
他说着顿了顿,这才又道:“自上回宝华寺见面,我日夜思念郡主。”
好一招以退为进,真心流露。
温柠放下桌下的手指搅了搅,心上人说这样的话叫人欣喜,可她又不喜欢封意人,听着着实有些反胃。
何况她同封意人才不过见了两回,即便是她表现出了一点儿心动的意思,这话未免也太孟浪了。
这些情话莫不是封意人平常用来哄秦楼楚馆里的那些姑娘的吧。
温柠腹诽了一通,面上丝毫未表现出来,只垂眸望着跟前的小酒盅,像是因为对方的一句真情实感,羞涩到不知如何是好。
封意人并未乘热打铁,而是进退有度地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他抬手为温柠斟酒,动作恭敬,丝毫未有越矩,之后又温声讲起了蓬莱楼修建时的故事,期间还夹杂着几个志怪故事,侃侃而谈,游刃有余。
温柠听着听着便渐渐放松了下来,忘了方才那一句突如其来的话。
她端着酒盏细细抿了一口,时不时问两句,多数时间都是封意人在说,她在听。
船舫内原本伺候的侍女守在船头,并未进来,故斟酒便得由自己来,方才是封意人为她倒的,温柠礼尚往来,也为对方倒了一回。
封意人受宠若惊:“怎敢劳烦郡主。”
温柠笑道:“侍郎故事讲得好,我只出了双耳朵,又还想多听些。”
封意人求之不得,他本就是世家子弟中最为出众的,又惯会哄人,眼下虽是讲志怪故事,却也别有用心,无一例外,皆是精怪化形成人引诱男子之类。
每讲完一个,温柠便为他斟一次酒。
蓬莱楼里上的都是清酒,度数不高,并不醉人。
不过连着几盅下肚,封意人微醺,他酒量尚可,照常是不会醉的,可幽幽丝竹之声,让他仿若是在秦楼楚馆,心头痒意顿生。
对面明玉郡主冲他展颜一笑,满脸天真,似是全然不通男女之事。
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按捺不住,想一亲芳泽。
不过封意人理智尚存,知道不到万全,不能越矩半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就算明玉郡主瞧着如何心悦他,也断不能冒犯。
他阅女无数,见过不少女子翻脸无情的作态,明明上一刻还百般顺从,下一刻就大喊大叫起来,不过因着他身份贵重,那些女子也只闹一闹,便又软下了身子。
但明玉郡主比他身份还要尊贵,得罪了郡主尚有回旋之地,但若皇上怪罪他藐视天颜,那便是真的无解。
封意人这样想着,他喉间滚动,越是冷静,越是觉得身上涌出一股燥意。
他将身前的酒一仰而尽,吩咐船夫将船开回岸边。
温柠闻言轻轻拢起了眉,神色疑惑,还夹杂着几分不悦,问道:“怎么夜色刚落,侍郎便要回去了?”
封意人听出来了,他忙起身赔礼:“今日忽然头晕,扰了郡主的兴致,来日再同郡主赔罪。”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冒犯了郡主,两害相权取其轻,先走为上策。
温柠闻言,似是不信:“你当真头晕?”
见对方点了头,态度又恭敬,温柠道:“既是赔礼,那便诚心些。”
封意人心中一咯噔,揣测着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明玉郡主生气,想要刁难他几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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