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无声掠过一回。
狭长的眼眸微敛,他抬手将那一份取掉。-
离职申请通过后,舒清晚便去州越办理相关手续。
流程顺利,她并不意外。
容隐并不是个会优柔寡断的人。
她辞职得太突然,全组的同事都意外。在与众人告别时,她忽然看到了人群之外的严序。
他静默站在那里,仿佛纷扰与他无关。
舒清晚将要交接的文件递给他,和他一一说明。
好在上一个项目刚刚完成,需要交接的事情并不算多。
等交接完工作,严序闲聊一般地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
舒清晚与他面对面而站,也看着他,简单说了下自己的规划。
他们是站在同一层面的人,她的一些准备他能理解。
严序点点头,“那还不错。”
有他认同,她更加坚定了选择的正确。
舒清晚忽然庆幸。
如果她选择的是回去安定,也许就连曾经的对手也会看不起她。
毕竟他们曾经那样厮杀过。
她弯唇一笑,“再会。”
严序颔首。
办完离职后,舒清晚顺道去了趟柏悦苑取上次没能带走的东西。
去之前,她先跟他发了条消息。
容隐:【?】
舒清晚能读懂这个问号。
指尖微蜷,道:【就是跟你说一声……】
联系方式都还在,为了有时候联络方便。
而他平时也是不会随便发消息的人。
他回复了条语音。
舒清晚点开。
那边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
“密码没改。”
她轻抿住红唇。
她当然知道没改。
他的闲适高傲,永远在慢条斯理地接住一切。
舒清晚:【好。】
剩下的都是一些小东西。她一一整理着,在经过她原先的衣帽间时,脚步一顿。
她的很多东西,都被阿姨整理
好,归放在原位。
那些首饰,奢华璀璨。
安然躺在那里,像是在等主人来接它们回家。
摆在最明面上的是最新的一部分,那个情人节礼物、翡翠手镯、蝴蝶手链,等等。
她一样都没有带走。
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或许也是在提醒她带走。
她的目光有些微停留。
还是一样都没有动,转身离开。
不仅收走了自己的私人物品,也将她买的一些家居小东西都收了起来。比如一些玩偶、挂件摆件。
不是小气,她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跟他小气,只是觉得她买的这些东西与他的风格很不匹配。
可爱风、温馨风……如果不是她的话,他大抵是不会碰这些东西的。所以她一道收起带走,回头或者是丢掉,或者是就这样放在那边吃灰。-
他在上海还没回来,她就以很快的速度料理完了一切。
舒清晚没有准备多加逗留耽搁,订了三天后的机票。
到时,她大学时比较要好的一个同学会在那边接应她。
知道她这么快就要走,虞杳杳根本接受不过来。
而且,她都不等他回来见一面就要直接出国。
但是似乎改变不了事实。
在她临行前一天,虞杳杳好说歹说,将人拐去了戏院听戏。
——她之前就在念叨要在这边聚一次,没想到还没约成,他们就要分手了,大家也就要散了。
舒清晚大概知道她抱着什么心思,而且,对于和自己说过谈微的事情,她心里可能总感觉对不住容隐。
见她那么遗憾难过,舒清晚也就不忍拒绝。
夕阳余晖逐渐被夜色所替,这座城市的繁华也刚刚揭开一角。
舒清晚的手边放了一盏茶,台上剧目已经开场。
虞杳杳攒的局,却压根没有在听台上的戏,不断留意着外边的动静,看上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舒清晚穿的是在安城定制的一件旗袍,青绿色,腰间留出了些许盈余。
身量盈盈,不经意间,就有如山水般婉约。
她以前也常来。鹿苑是混古风圈的,对戏曲也颇感兴趣,她大学时被鹿苑拉来过这里很多次。
听着听着,
其实别有一番味道,也会渐渐喜欢上。
今天台上是一出《锁麟囊》,她抬眸时,正好听见那一句——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
余音袅袅,气韵俱佳。
虞杳杳漫不经意间也听见了。她瞪圆了眼,眼刀刮向况野,不知道他怎么点的戏,劝和还是劝分呢?
况野眉梢轻挑,回视过去,倒是没接受到自己的罪状。他哪里懂这些?都是叫他们随便上的。
舒清晚的手轻拿茶杯盖,压住茶水。腕间的一只玉镯随着她的动作而轻微晃动。
台上唱到了“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字字句句,深切入骨。
她微微敛眸,秋水般的眸中有些微出神。
时间渐晚,舒清晚也起了想要回去的心思。
而虞杳杳在等的人,还没有丝毫动静。
虞杳杳咬住唇。她不甘心,眼看着走过这么多年的一对就这样分道而行。
在她眼里,他们本应就这样继续走下去,走进婚姻。
舒清晚的手指上戴的戒指,当时她还帮着容隐做过参谋。
它看起来像是婚戒,也像是简单纯粹的装饰品。戴在纤细修长的手指上契合又漂亮。
不该就这样结束的。
虞杳杳艰难地留着人,压根没提要结束的事儿,戏唱完了,让台上照着原样再来上一遍。
魏树:“……”
连他都快看不过去她生硬的强留了。
好在,这时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
舒清晚落在手边桌上的指尖轻顿,后背微僵。
而虞杳杳的眼里终于绽放出亮光,眼巴巴看向门外。
从外面走进的人披着深浓夜色而至,缓步迈入明亮灯火之中,身上还裹挟着风霜凉意。
他在舒清晚身旁的位置很熟稔地落座,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张红木小桌。
戏照常在唱,未有丝毫中断。
他们时隔数日未见。
回北城以后,她还没有见过他。
她微垂落眼,又重新看向台上,看着水袖轻舞。
安静地和他坐在一起听了半晌的戏。
直到这一出戏即将落幕,舒清晚方才偏眸。
眼前的男
人,外相条件自然过分优越。只是瞳色有些淡,自带的冷意疏离。
身上的矜贵不减。
当初她中了蛊一样的喜欢,再冷也无所谓。
而她也从未离他那样近过。
她看着便像是江南那一带的姑娘,染着水雾般的柔和。
刚认识的时候,虞杳杳一眼就喜欢上了她,还纳闷容隐是从哪里拐来的这么软的姑娘。
容隐抬起眼看向她,目光有些寂灭的沉静。
“明天的飞机?”
虞杳杳说她软,他不以为然。这姑娘只是看起来软,实际会比谁都决绝。
“嗯,明天下午。”
些微上挑的眼眸敛下,他道:“东西可以搬回去放着。柏悦苑的房过给你。”
他之前给她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拿走。
她跟他一场,他不至于让她什么都落不下。
她的根基很浅,有一套房也能更容易立身。
那里的房子,多少人望之不得。如果不是跟他有牵连,她可能一辈子碰不上,也可能要用上十几年、几十年才能迈进去。
可他一开口,说给便给了,那样轻松。
诱惑很大,但她还是摇头。
知道他是想补偿。可是欢喜一场,两厢情愿,他们谁也不欠谁。
容隐的眸光紧锁着她,眸色深邃。
最开始时,问她原因,她随口便玩笑道是看中了他的身家地位。
可到头来,什么都不要的也是她。
时间已经很晚了。
她留在这里,已经坐到了晚上十一点。
也算是留下来见了他一面。
又坐了一会儿后,舒清晚站起身,摘下了手上的戒指。
很安静地将它放在了他们中间的小桌上。
之前戴习惯了,忘了摘。
全程,容隐没有动作。
下颌骨冷硬,周身情绪很淡。
周遭静谧得唯有戒指和实木桌子发出的轻微响声。
算是结束。
戏曲落幕,好友们亦是阒静一片。
将戒指归还后,舒清晚垂下眸,安静地转身离开。柔软的裙摆及踝,随着她的脚步轻轻飘动。
天下无不散筵席。
他会有更
好的未来。
她也是。
虞杳杳看急了,咬唇试图去拉一下容隐的衣袖,想让他去追。
可他岿然不动。
虞杳杳被况野伸手拉住。
走出戏院,冷风席卷而至,吹得发丝紊乱,裙摆翩飞。
她穿得有些单薄。
但舒清晚对冷意毫无反应,站在门口,她抬头望向远方灯火辉煌绚烂。
这座繁华的城市,像是一场巨大的梦境。
她在这里做了一场短暂而又奢侈的梦。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
第30章
虽然容隐看上去并无太大波动,可是况野看见了他握着扶手的手上,些微用力的指骨。
他阖了下眼。
明明刚到,没一会儿,也起了身,“先回了。”
身形高大挺括,带着清晰的冷意,迈步而出。
容隐第一次见她不是在那个雨夜,而是在这里。
当时戏曲刚开场,他坐在二楼。
她和同学踩着时间,匆匆而至,神态匆忙。她蓦然回首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同学,而他低眸,目光下落,径直收进眼底。
视线停留。
她穿着很合身的旗袍,上面的刺绣微泛光泽。浅淡的布料,但不遮其色,婷婷袅袅,衔水般清透一双眼。
后来雨夜碰见,高矜如容公子,也为她停留了下脚步。
万事之始,都源于那一念起。-
舒清晚次日走。
鹿苑送她去机场,中途她来一家茶餐厅见一个人。
她昨天点进了那个许久没有点进的聊天框。上面有各种关心和询问,她扫过一眼,礼貌性地发了一条消息,询问能否见个面。
一般这种身份级别的人很难约,尤其是这么紧的时间点,对方可能已有既定行程,无法更改。
发出去后,舒清晚在想,如果见不上也没有办法。
但出乎意料的是,林太很快答应下来。
——这么久以来,她终于有了音讯。
她们其实算不上熟识,舒清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专门来告这个别。
就当是为了这么多日的照顾。
而且,她之后不一定会再回北城,她们可能也不会再见面。
覃漪细细凝视着她,总觉得她瘦了些。肠胃生了病,总是折磨人的,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好好照顾。
那晚之后,自己没有再见过人。
林馥一当时已然看出了一切。舒清晚走后,一整晚都拉着她的手。
可她心中沉沉。这么多天,一想到那个场面,心里都仍然堵塞。她感觉她就像个刽子手,残忍至极。
覃漪咽了下泪意,声音温柔:“身体好了吗?肠胃生病,得好好调养。”
舒清晚简单寒暄,点点头,“没什么事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推向覃漪
。犹豫了下,说:“给您带了个礼物。”
她昨天去买的一条项链。挺适合林太的审美风格,价格也稍高于她的心里标准。
她们素昧平生,她总不能平白无故收人家好几样贵重物品。她一直惦记着想要还,这次都要离开这里了,觉得还是还清比较好。
覃漪有些受宠若惊,眼中流露出惊喜。她将盒子拿在手上,几乎都还没看清项链的模样,就已经开口:“谢谢,我好喜欢。”
舒清晚微愣。可能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回应。她给舒母买过不少礼物,但反应都是浅浅。可能第一天晚上放在她床头,第二天早上也没提起,不过舒母也会戴。
可眼前的人,仿佛不管自己送的是什么,她都会很喜欢。
舒清晚弯了下唇,“喜欢就好。”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我待会就走了,是来跟您道别。”
覃漪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她怔怔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
终于懂了,原来今天突然的相约,突然的礼物。
是为了告别。
她声音微哑:“要去哪里?”
舒清晚回答说:“美国。”
覃漪对那里并不陌生。林馥一大学开始就在那边,她也经常过去,时常在那里陪女儿,一住就是几个月。
可是,没有想到,清晚现在也要过去。
她过了许久都找不回声音,只是望着对方的眼中起的雾气越来越重。她的眼里好像藏了许多话,却又被千斤重石死死压住,以至于无法启唇说出半个字。
舒清晚可能接收到了,也可能没有。她也只是安静垂眸,喝着杯中咖啡。
咖啡喝得差不多了。
舒清晚牵动了下唇角,“很高兴认识您。林太太,您好好保重。”
人海茫茫,能够相逢,是一种缘分。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覃漪后知后觉地垂下目光,经久之后,才低声开口:“清晚……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想换个地方待待。也有可能会继续求学,不一定。”
所以,是久别了。
她不再准备留在北城。
既是要学习,便是需要钱的。脑子里杂乱一片,覃漪握紧咖啡杯杯柄,只低声问说:“钱够吗?”
她好像有很多的不放心。担心的都很细,就跟担心她病后调养一样。
在那边花销大,她不知道孩子身上钱是否够花。
舒清晚点点头:“够的。”
她的积蓄足够。就算不够,她也可以一边走一边看。
鹿苑在外面等她。
见话已说完,舒清晚便准备离开。
没有再给覃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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