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她笑眯眯。
他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垂眸看她:“我何时说过。”
木兮枝脸皮厚如砧板,咬下一颗裹着糖浆的冰糖葫芦,腮帮微鼓,咬字不清:“我说的。”
祝玄知还想反驳,木兮枝似无心碰了碰他的手。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转眼间传遍他四肢百骸,祝玄知忽然就说不出话了,指尖还无意识往前靠了下,似是想将那抹触感留下。
其实木兮枝不是无心的。
之前偶然发现她一碰到祝玄知,就能在须臾间化解他对她产生的杀意。这三天来,又偶然发现,碰他好像也可以化解他的怒意。
木兮枝经常这样做。
因为木兮枝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很少会委屈自己。
如果“祝令舟”说了不中听的话,她就会怼回去。一来二去,他便会对她生杀意和怒意。
杀意不伤身,怒意伤身,“祝令舟”病殃殃的,万一被她气得一下子驾鹤西去了呢,所以木兮枝怼完人就会碰碰他,消除怒意。
这一次也不例外。
木兮枝见他脸色好了点,放心地吃自己的冰糖葫芦了。
祝玄知不得不怀疑木兮枝是有意而为之了,目光如审视般扫过她,却见一滴汗沿着木兮枝脸颊滑落,坠到锁骨,没入齐胸襦裙。
露出来的两截锁骨细细白白的,十分精致,恍若上等工艺品。
木兮枝前不久刚与邪物缠斗片刻,加之天气炎热,易出汗,出汗后皮肤愈加白皙,且多了点运动过的粉色,更添几分灵动。
此次出行低调,她没穿琴川弟子服,穿的是薄纱齐胸襦裙,裙摆边缘绣着一些难以叫出名字的花草,颜色偏青,既简单又好看。
她梳了个双髻,绑发丝绦被风吹得拂动,叫人想抓住。
祝玄知指尖微动,收回视线,鼻间始终萦绕着冰糖葫芦的味道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女儿香。
他跟木兮枝拉开了距离。
木兮枝却好像要跟他作对,祝玄知一拉开距离,她就会又靠过来,女儿香越发浓郁扑鼻。
“你为什么一定要站在我旁边?”祝玄知不再动,低头看就站在自己身边的木兮枝,她也正仰头看他,几缕碎发落在颊边。
她啃了一颗冰糖葫芦,说话都带着糖气:“方便保护你。”
离太近,他呼吸间不由得吸进了少许糖气,似也尝到了木兮枝正在吃的冰糖葫芦的味道。
“保护我?”
听到木兮枝这句话,祝玄知觉得好笑,她修为虽不是特别低,但也绝好不到能保护他的程度。
还有,祝玄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要保护他,即使跟他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也不过是任由他自生自灭,更别提保护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会有个外人对他说,要保护他。
不对。
木兮枝想保护的另有其人,是祝令舟,不是他。
思及此,祝玄知白皙的脸浮现不太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恶毒,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憎恨祝令舟,连带憎恨所有喜欢他的人。
木兮枝恰好仰头看他看累了,低头揉了揉脖子,咽下口中冰糖葫芦,又咬一颗:“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就是这个理由。”
祝玄知错开眼。
他怕自己会失控掐死她。
第23章
他们在镇子上最大的客栈住下,要了五间上房。
木兮枝选择祝玄知隔壁那间房,她现在可能是这世上最关心他安危的人了。毕竟他命危,等于她命危,放眼皮子底下看着最好。
正当木兮枝要拿包袱进房时,木则青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祝玄知一眼,心中疑惑越来越浓。
说实话,他不理解。
他不太理解木兮枝为何ῳ*Ɩ要选择住到祝玄知隔壁。
按照木则青对木兮枝的理解,要是她不喜欢一个人了,会尽量离对方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如今倒稀奇。
说木兮枝喜欢“祝令舟”吧,她整天跟人家吵架,就连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吵起来。
说木兮枝不喜欢“祝令舟”吧,她又时刻关注着他,来的路上要跟他挨一块,住房也要住他隔壁,非得把人拴眼皮子底下似的。
不过木则青依然没干涉。
涂山边叙却看不过眼了:“小师妹,不如你住我这间吧。”
他说的那间离祝玄知很远,一间南,一间北。意思是他们分开点住比较好,不容易吵起来。
不等木兮枝回话,岁轻也推开涂山边叙的房间,将人推进去,淡然道:“绾绾爱住哪间就住那间,你何时变得这般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
“这不是为……”涂山边叙想辩解说是为她好。
“咔”一声,岁轻也将他推进去后,关上了房门,涂山边叙便不说了,声音戛然而止。
木兮枝眨眨眼。
岁轻也又对还站在客栈走廊的她说:“小师妹你早些歇息。”目光触及一样尚未进房的木则青和祝玄知,顺便也跟他们道一句。
木则青“嗯”了声;
祝玄知微微颔首却不语;
木兮枝左手拎装衣物的包袱,右手拿着从客栈柜台顺来的零嘴,朝随岁轻也一笑:“好。”
岁轻也进房关门。
木则青还记挂着在街上突然出现又突然逃走的邪物,怕它会再次出现,在进房间前,叮嘱木兮枝小心为上,有事记得喊他。
也有另一层意思,晚上和衣而眠,便于他遇事破门而入。
“知道了,大哥。”木兮枝露出个我懂的表情,没人比她更怕死了,遇妖魔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很少有逞强的行为。
木则青也进房了。
客栈走廊还剩下两人,那就是木兮枝、祝玄知。
祝玄知打量了她几眼,不着急着进房里去,问道:“住我隔壁,也是为了方便保护我?”
木兮枝:“是啊。”
他忽然变得更冷淡了,言辞犀利道:“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连自己都不一定能照顾好,还整天嚷嚷着要保护别人。”
说罢,进房关门。
木兮枝:“……”什么嘛,好心当成驴肝肺,哼,她拎包袱走进自己的房间,关门时刻意弄出些声响,表示对他的不满。
两个时辰后,镇上的宵禁已经开始,长街悄然一片。
忽有东西无声地掠过长街两侧高低起落的房屋楼阁,几乎是瞬间便有惊呼响起,穿破寂静:“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客栈内,熄了烛火的昏暗房间,木兮枝睁开眼。
与此同时,门被人推开。
推门进来之人是木则青,手持一把长约三尺的桃木剑,随时除邪物的姿态,他冷静道:“好像出事了,你这里可有异常?”
木兮枝快步走到他面前:“我这里没什么异常,我刚听到有人喊死人了,是客栈里的人?”
木则青:“不知。”
但从发出声音的距离来看,出事地点应该就在客栈里。
木兮枝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往外跑,木则青不解,唯有跟上,只见她出门拐弯到隔壁猛敲门:“祝令舟,你在么?开门。”
木则青看到这一幕才明白木兮枝跑出来的原因,她看起来非常在意这位云中大公子的性命,他鲜少见她这么关心一个人。
房间里没人应。
木兮枝想推门进去,发现门是反锁着的,反锁归反锁,不代表一定有人在,叫了几遍皆无人应答,也有可能被邪物从窗户掳走。
若是如此,性命攸关,木兮枝准备径直撞开房门,木则青都没能来得及拦她:“绾绾!”
木兮枝毫不犹豫撞门。
可她并没撞到门板,反而撞进了一个温热硬朗的少年怀里。
“你……”祝玄知轻愣,怀里那具身体软香,是这几天来逐渐熟悉的女儿香。他双手还停在拉开房门的动作上,掌心无故发痒。
木兮枝捂住撞疼的鼻子抬起头,怕疼的她原地跳脚:“原来你在房间啊,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叫了你几遍也不理我。”
他们紧贴着的身体分离。
因肢体接触繁衍散开的快感随之消失殆尽,祝玄知强行压下想再触碰木兮枝的欲望,现如今,他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
一是,因她喜欢祝令舟而抵触她此人,二是,因触碰她会有前所未有的欢愉而导致他不仅不排斥她的靠近,反倒产生享受沉沦。
到底为何会如此?
祝玄知指甲嵌入皮肉中,痛意驱散了仅剩无几的快感:“我说过了,不要叫我祝令舟。”
木兮枝还在揉着被祝玄知胸膛撞到发疼的鼻子,听完气呼呼道:“所以,你才会不理我?”她震惊了,这是什么破理由?
祝玄知默认。
木则青那张冷面难得露出复杂表情,被父亲教导成妹控的他见不得她受委屈,不仅替她说话:“祝道友,她方才很怕你出事。”
听到这句话,祝玄知脑海里立刻浮现木兮枝心急如焚撞门,结果正好遇上他从里面打开门,最后她撞进他怀里的那一幕。
可木则青说错了。
木兮枝方才不是怕他出事,她怕的还是祝令舟出事,祝玄知自然不会为此有一丝的感动。
祝玄知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然后就没然后了。
木则青这时道:“先下楼看看情况。”住在楼梯附近的涂山边叙和岁轻也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就推门而出,下楼一探究竟了。
木兮枝也没指望祝玄知感激自己的关心,见他平安无事便转身下楼,懒得跟他计较太多。
在她快要下到客栈一楼大堂时,听到一道柔和低沉的嗓音。
“死者的脖颈被獠牙咬断,伤口似凶兽所为,可他肩上又有属于人的掐痕,也不排除凶手是人的可能性,先封锁整间客栈吧。”
这道嗓音刚落下,掌柜那粗犷的声音就响起了:“封锁整间客栈?我怕客人不愿意,他们要走,我也无权扣押他们啊。”
果然发生命案了。
木兮枝目光越过楼梯,落到站在人群里的白衣公子上,在看清对方样貌那一刻,脚步一顿。
“怎么停下了?”木则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走在最后的祝玄知也看着大堂,那白衣公子不是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祝令舟,是谁?
祝令舟穿着一袭干净如雪的白衣,身姿清瘦挺拔,漆黑如墨的黑发用丝绦束起,眉眼如画似的,气质如华,鹤立于人群之中。
他刚检查完死者的尸体,发现有人在看自己便抬头看过去。
这一看,祝令舟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三人,他弟弟祝玄知,一名容颜灵动俏丽少女和一名看似不苟言笑的青年。
那少女正歪着脑袋盯着他看,祝令舟微微一怔。
第24章
祝令舟不清楚这名长相姣好的少女为什么会一直看着自己,他们二人理应是素未谋面的。
转念一想,明白了。
怕不是因为她认识祝玄知,而他又和祝玄知是双生子,他们容貌几乎完全相同,所以她会情不自禁打量他,这也算正常。
祝令舟并不觉得有冒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必深究。
“二公子。”云中陶长老喊了祝令舟一声,“你真的要管此事?家主千叮咛万嘱咐我们要尽早带大公子回去,你岂敢违背……”
说到一半,陶长老发现了长身玉立于楼梯之上的祝玄知,把他当成祝令舟了,惊喜交加道:“大公子!您怎会在此?”
木兮枝想的是,他们两兄弟在云中的地位可真是天渊之别。
从眼前之人的称呼便可以感受到了,他尊称站她身边的“祝令舟”为您,却语气不耐烦地直呼站在楼下的“祝玄知”为你。
长期活在这种不公平的对待下,性子确实可能变得扭曲。
难怪原著祝玄知病态恶劣,蛇蝎心肠,多智而近妖,喜欢算计人,偶尔又喜欢演戏,耍得人团团转,折磨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可木兮枝看着楼下的“祝玄知”却感受到了人淡如菊的气质,举手投足又似莲花般高洁。
他不太像会不管不顾报复之人,更像会以德报怨之人。
若不是木兮枝曾用琴川法宝验过“祝令舟”的身,确认她身边这个才是“祝令舟”,恐会怀疑他们调换身份,互相假扮对方了。
难道他是伪装成友好温和好相处的样子?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也不少。木兮枝想通后,继续走下楼梯。
在祝令舟视线下,祝玄知也神色如常,不急不缓地下了楼。
那陶长老可谓是老当益壮,一眨眼的功夫,健步如飞行至祝玄知身前,一脸关切:“大公子,听说你受伤了,现在伤势如何?”
祝玄知没再看祝令舟,极为冷淡地回陶长老:“没事。”
陶长老被找到大公子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未留意到他的冷淡,连道了几个好:“那我们明日启程回去?家主他很担心您?”
祝玄知心中冷笑。
若不是他以祝令舟的身份外出,还受伤了,他父亲是绝不会这么劳师动众地派人来接的。
木则青从这番对话中,已然弄明白他们的关系,那位白衣公子是云中二公子,这位将到古稀之年的老者应是云中长老级别的人。
木兮枝主动站出来:“祝令舟还不能跟你们回去。”
祝令舟忽听自己的名字从陌生的姑娘口中喊出,她喊的又不是他,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祝玄知以他身份外出,必定也以他身份与人相识,这位姑娘既能脱口而出喊祝令舟,意味着喊习惯了,他们的关系不错?
他不禁失神片刻,身体健康真好,可以随意外出结交朋友。
陶长老斜眼朝木兮枝看去,不喜欢有人插话,待看清是个小姑娘,眯了眯眼问:“你又是何人,竟敢直呼大公子的名讳?”
却见木则青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颇具风度。
陶长老改为看他。
他不想客栈的其他人知道他们身份,压低声音道:“在下琴川木家,木则青,她是舍妹木兮枝,我等今日在此见过前辈。”
陶长老虽没见过木则青,但听过此人,琴川家主之子,人中龙凤,天子骄子。这丫头既是他妹妹,那也就是琴川家主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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