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能说话,自然无法开口回答她。而木兮枝问这个问题,也不是想从邪物的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她只想观察它的表情。
邪物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还带着委屈,跟孩子似的。
木兮枝看了邪物好一会,突然收藤蔓回来。它双手一松,自由了,神色讶异,不敢信她会在这个时候放开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
“我既然有能力抓住你第一次,就有能力抓住你第二次,别给我耍心眼,也别撒谎骗我。”木兮枝口渴了,连喝几杯茶水。
也就是在修为比自己低的小邪物身上,她才有底气说这话。
邪物又乖巧地点了点头。
木兮枝示意它坐下:“你以前是人,不是天生邪物?”
它慢吞吞地坐到另一张凳子,随后用茶水在桌面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字。她扫了一眼:“那你在客栈杀人是为了复仇?”
桌面又出现一个字:是。
木兮枝明白了,暂时不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邪物这回很认真地写下两个字,一笔一划:喜乐。尽管写得很认真,但字还是算不上好看。
“那我就喊你喜姑娘吧,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找上我?”木兮枝直视着她,目光仿佛能越过她挡住脸的长发,看进她的心。
喜乐指了指木兮枝手腕,那里戴着专属于琴川弟子的木镯。
木镯是藏在衣袖里的,木兮枝平日里一般不露出来,可能是在刚来到天墟镇当天与喜乐斗法一番时,被她无意中看到了。
而被炼化成邪物的人脑子略迟钝,偶尔认死理,她看见木兮枝腕间有木镯,就只认木兮枝是琴川弟子,不会想她身边的人也是。
所以只找她。
以前喜乐受过琴川的恩,即使变成今日这幅模样,也还记得琴川,相信琴川和琴川弟子。
喜乐怕木兮枝不明白,一直指着她掩在袖中的木镯。
木兮枝似懂非懂,对喜乐的戒心稍微减少了一点:“可还记得是谁将你炼化成邪物的?是不是你在客栈里杀了的那个人?”
喜乐倏地激动起来拉住她的手,身体颤抖着,发出嘶哑又痛苦的呜呜呜声,可木兮枝不会读心术,根本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
“你先别激动……”
“砰砰砰”有人来敲门了,木兮枝感受被抓住的手变轻,再看喜乐,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木兮枝没惊慌失措,相反,她较冷静地去开门。
门开后,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先映入木兮枝眼帘,她拉着门的手一顿,他是扶风赘婿张钰。
她假装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身份:“你是?”白天站在走廊上往下偷看的时候,张钰并没有发现木兮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钰后面的随从立刻站出来对她介绍他的身份。
木兮枝表情动作无一不自然,行了个礼:“原来是张公子,不知您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呢?”
张钰:“是这样的,姑娘,我刚在楼下感应到您房间里有异样的气息,于是冒昧前来打扰,不知您是否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挑眉:“没。”
他再次确认:“当真?”
木兮枝倚着门笑道:“难道张公子觉得我在撒谎?我说了没有就没有,张公子请回吧。”
随从看不惯,跳出来呵斥道:“我家公子是会降妖除魔的修士,今日过来好心提醒你,你却不知好歹,当心死了都没人知道。”
张钰拦下随从,语气隐带责怪:“不得无礼。”
“那就不打扰姑娘了。”张钰又看向木兮枝,待人接物都恰到好处,明面上挑不出差错。
木兮枝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懒得将此事闹大:“没事,若张公子您信不过,不妨进去搜。”
他摇头:“我信姑娘,因为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们转身下楼。
木兮枝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隔壁房门前的红衣少年,他看着张钰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房间,确认喜乐暂时不会再回来,朝祝玄知走去:“你体内的聚阳之火刚被冰石化去,怎么不在房间休息?”
木兮枝走到了他面前。
祝玄知并不习惯被人关怀着,尤其是用这种还算体贴的话语关心,他收回视线,望着她。
“你们吵到我了。”口吻偏淡,难以听出情绪。
其实木兮枝也就是随口一问:“抱歉,那个张公子忽然上楼来问我房间有没有什么奇怪东西,我便和他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
祝玄知倒是来了兴趣,歪头看隔壁,也就是木兮枝的房间:“我听到了,你跟他说没有。”
她微顿:“嗯。”
“你撒谎了。”他忽道。
木兮枝依然非常淡定,仰着头看微微低着头看她的祝玄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撒谎了。”
祝玄知不说话了,没回房,往楼梯走去。木兮枝压低声音喊住他:“你又要出去?”
“是。”
她上前一步:“今晚去ῳ*Ɩ哪儿?你不是找到冰石了么?”
祝玄知弯下腰,笑吟吟的,又戴上了笑容面具,跟木兮枝平视:“天墟镇是张钰老家,他在这有一处宅子,我今晚想去那里。”
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是专属于少年的那种清香,一靠过来,木兮枝就闻到了,他五官也随着距离缩近在她眼中放大定住。
木兮枝眨了下眼:“你为什么会想要去那里?”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她看着祝玄知,第一次发现他长了一双狐狸眼,人也跟狐狸似的,心眼比针多:“我觉得不会,但万一呢,所以我还是问了。”
祝玄知却没再理她,继续往楼下走,聚阳之火刚被冰石化去,身体尚未彻底复原,还用不了传送阵,不可避免要用腿走。
木兮枝想了想,小跑着追上去道:“我也去。”
“理由是什么。”
“直觉告诉我,张钰可能跟地下河的邪物有关系,既然你要夜探他的宅子,那我也去看看,兴许会有收获。”木兮枝说。
就算是她大哥木则青那样高的修为,也暂且不能感应到由人变成的邪物的气息,张钰今晚为何能感应到邪物在她房间里出现过?
木兮枝不得不怀疑他。
祝玄知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你这是要帮那个邪物?”
她解释道:“她不是天生邪物,是被人炼化而成的,还有,我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木兮枝打算先跟祝玄知去张钰的宅子一探究竟,回来再跟师兄师姐他们说这件事,因为她知道他今晚有自己的事要做,是不会允许她告知其他人的。
所以她今晚不能说。
祝玄知绕至后院来到街上:“那又如何,就算不是天生邪物,现在也是邪物了,就跟寒霜城的怨气一样,他们死前不也是人?”
守在客栈外的衙役只能防得住人,防不住他们这种修士。
虽说守在客栈外的还有来自扶风的弟子,但那些人的修为皆在木兮枝和祝玄知之下,只要施个障眼法,就看不见他们了。
宵禁早已开始,巡逻是分批分时间的,这个时辰巡逻过了,街上除了他们,暂时不见旁人。
木兮枝拉住祝玄知衣角:“你知道张钰的宅子在何处?”
祝玄知:“不知道。”
她语塞:“原来你不知道啊,那我们怎么找?”天墟不大,却也不小,漫无目的地找,找一晚上都不一定能找得到张钰的宅子。
“我给他下了追踪术。”
木兮枝懵了一瞬:“你什么时候给他下的追踪术?”
“你们说话的时候。”
术业有专攻,术法也是,不是说修为高,追踪术就一定好,就像有些修士修为不高,但对方轻功好,逃跑快,叫人难抓到。
木兮枝也见过,可她没想到祝玄知的追踪术如此了得。
“那你的追踪术还真是练到家了,我完全没察觉到……”有一个能将追踪术用得出神入化的修士在身边,有点惊悚是怎么回事。
第33章
木兮枝跟着祝玄知来到天墟镇北街,这里一片宅子。
祝玄知用的追踪术只有他能感应得到,木兮枝现在是无法追踪到张钰身在何处的,唯有亦步亦趋紧随着他的步伐。
沿着北街走到一半,祝玄知在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前停下。
从外面看这处宅子看不出什么端倪,也没看到一丝光亮。可木兮枝知道张钰应该就在里面。
不然祝玄知也不会停下。
张钰虽抓了死者仆从,确认他是半妖,初步以他为凶手定案,但还有些事需要处理,譬如如何说服水寒微,至少要留下来几日。
毕竟水寒微不同意草率定案,咬死仆从没作案动机。
又因张钰在天墟镇有自己的宅子,到老家自是回来住,不会住客栈,所以不用担心他不回老宅,跟着追踪术来就能找到他老宅。
思及此,她偷瞥祝玄知。
木兮枝来张钰老宅起码有正当的理由——想看看里面是否藏着与地下河有关的线索。祝玄知为什么来张钰老宅还不得而知。
他曾跟她说过,张钰是云中家主在扶风的眼线。
众所周知,云中家主非常疼爱他这个儿子,既如此,他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张钰,何必在夜里潜入张钰老宅里?
木兮枝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想什么?”祝玄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木兮枝无意识地捻了捻垂在身前的长发,不再发呆:“没什么,我们进去吧,从墙那边?”
潜入修士的家,一般能不用灵力就不用灵力,否则容易被发现,毕竟修士对灵力波动敏感,倒是可以一试最原始的爬墙方法。
祝玄知跟她不谋而合,于是一个翻身就上了墙。
木兮枝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跃跃欲试,助冲几步,双手扒拉住墙,一踮脚,胳膊肘使劲,身子往上提,再曲起右腿踩墙面。
转瞬间,一跃一撑,木兮枝也利落上了墙,以前总是越墙偷跑出去玩,算得上轻车熟路。
往下看,是宅子的后院,种了好些花,一棵槐树。
看样子,张钰即使不回天墟镇,也定期派人来打理,否则后院会乱成一团,如野草会盖过花,不会像现在这样整齐干净。
木兮枝正要翻身下去,却见不远处有光线晃过,她按住祝玄知的肩就往下趴,紧贴着墙根。
后院有一条通往主院的长曲廊,张钰提灯而过。
附近并未点灯,木兮枝跟祝玄知的身子与黑暗融为一体,只要他们不发出声响和动用灵力。
她呼吸放缓了。
张钰身边没跟有随从,恰逢他又在想事情,并未往周围多看一眼,而是径直沿着长廊走,只余留颀长挺拔的身影掠过院中花草。
木兮枝等人走远了才直起身子,忘记自己的手还按在祝玄知的肩上,下压的拇指恰好嵌入了他锁骨的位置,轮廓凹凸有致。
事不宜迟,该下去了,木兮枝毫无所觉收回手,跳下去。
下去后,她见祝玄知还坐在墙上一动不动,朝他招招手,用气音道:“怎么还不下来?”
祝玄知回过神,下去了。
木兮枝蹑手蹑脚往里走,跟做贼似的,不过他们今夜的行为跟做贼其实也没太大的区别。
他倒是闲庭漫步,仿佛在自家院子里走路。木兮枝走了半刻钟发现这宅子不大,但他们无论怎么走都感觉走不到尽头。
回头看祝玄知,只见他仰头望着宅子空无一物的上空。
木兮枝恍然大悟道:“张钰给宅子设了迷阵?擅闯宅子的人会无声无息地陷入迷阵中?”由此可见,张钰真是个异常谨慎的人。
他们强行破阵会惊动张钰,唯一的办法是解开它。
巧了不是,木兮枝别的不行,最会解阵。她让祝玄知先退到一边,用所学的五行八卦知识找阵眼,期间都没动用过灵力。
不过须臾,迷阵已破。
木兮枝邀功地看了祝玄知一眼:“阵法破了。”
祝玄知迎上她视线,口腹蜜剑道:“你解阵之法了得,真是令我刮目相看,自愧不如。”
木兮枝做了个暂停的姿势:“好了,如果你不是真心夸人就别夸了,听得我毛骨悚然,总感觉你待会要设个阵法阴我。”
祝玄知弯了眼,朝前走:“在你心里,我像这种人?”
不是像,就是。
她对他后背做了个鬼脸。
鬼脸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祝玄知忽然转过身来,刹那间,四目相对,木兮枝仿佛能从他眼底看见自己此刻挤眉弄眼的样子。
木兮枝眼神飘到别处:“脸抽筋了,不舒服。”
他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
“是么。”
木兮枝指着张宅深处:“时辰不早了,我们快点进去吧。”
张宅没什么下人,张钰好像连随从也没带回来,除却偶起的风声,四周静悄悄的,一路上灯光寥寥无几,快赶上寂静的鬼屋了。
追踪术只能追踪到某个地方,不能确定人具体身处哪个位置,他们到了这宅子后无法得知张钰现在在院子还是房间。
因此要小心躲避,防止张钰突然出现撞见他们。
木兮枝走了几步,伸长手拉住祝玄知的衣摆。他顿住,回首看她,像是无声地问她为什么。
她会这样做的原因不是怕,木兮枝曾经在寒霜城遇到过走着走着,身边的人会消失的情况,以防万一,还是抓住人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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