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到那里时,被守在院子旁,等候吩咐的琴川弟子发现了:“小师妹,你怎么过来了?”
木兮枝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我爹爹让我过来看看。”
他们了然。
大部分琴川弟子还不知道木兮枝跟云中有婚约,因为木千澈在未确定木兮枝真的会和祝令舟成亲前,是不会在琴川大肆宣扬的。
木兮枝还问了他们有关房间的安排,更像是来替木千澈视察“工作”的了,成功地溜进去。
溜进去后,她走到祝玄知住的那间房的窗外,叩了几下窗。
祝玄知一打开窗,玩心大发的木兮枝就蹲下,没让他看到自己,然后等他关上窗再敲一遍,可她没有得逞,只因听见他叫了她。
都被发现了,还有什么好躲的,她站起来:“你怎么能确定是我?这里靠近树,说不定是树叶刮过,又或者鸟飞过呢。”
他似无意看过木兮枝戴着手链的那只手:“就是能确定。”
木兮枝不跟他掰扯这个,趴在窗前说话:“这几天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事可以跟我那些守在外面的师兄师姐说一声。”
祝玄知“嗯”了声。
木兮枝又道:“我跟你不一样,你在云中有自己的一座宫殿,我现在还跟师姐在琴川的寝舍住,估摸着晚上都不能来找你了。”
“我知道。”他说。
她瞄祝玄知:“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你不会生气吧?”
他垂眸看趴在窗前的木兮枝:“在你心目中,我是那种随随便便便生气,无理取闹之人?”
你就是。
木兮枝打哈哈道:“怎么会呢,你最讲理了。”
她余光扫到祝玄知的手腕,发现他也戴了一串手链,跟他在云中时送她的那串手链一样。
木兮枝掀开自己的袖子,露出手链:“你也有一模一样的手链?难道说,本来是有两串的,你送了我一串,自己戴剩下那串?”
祝玄知不露痕迹将手垂下去:“你说的没错,是一样的。”
“啧,看不出来啊,你还懂情侣款,你还别说,戴着挺好看的,但扶桑木不是稀罕物?你们云中居然有两串扶桑木手链。”
“情侣款是什么意思?”
木兮枝解释:“道侣跟情侣的意思差不多,就是道侣穿相似的衣服,戴相似的东西就叫情侣款……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天色的确不早了,她赶路回琴川赶了几天,现下是得好好休息,木兮枝不禁打了个哈欠。
祝玄知看着她:“明天议亲时,你会不会去?”
木兮枝:“会啊。”
有些家族议亲是双方父母敲定就完事,不用征求儿女的意见,但琴川显然不是这种家族,木千澈会过问她的意见,她需要到场。
她反问:“你呢?”
“我也会。”
*
兴许是木兮枝过于疲惫,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
木千澈了解她的习性,将议亲时辰定在下午,木兮枝睡醒后还能慢悠悠地吃个午饭再出门。
议亲的地方不再是琴川大殿,而是琴川一处凉亭,看起来不那么正式,但多了几分亲近。
木兮枝坐在祝玄知对面。
云中家主唤人将聘礼抬上来,然后说明来意,尽管他们都对此心知肚明,但也是要说的。
他们聊了一段时间后,木千澈示意云中家主喝茶,自己也抿了一口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那你们想在何时完婚?”
云中家主琢磨道:“其实我们也不急的,令舟你说是……”
祝玄知:“下个月初。”
云中家主:“……”
前一刻他刚说不急,只是想先来提亲,后一刻就被“祝令舟”说出来的下个月初打脸了。
祝忘卿坐在一旁看戏。
“下个月初?”木千澈回头看了木兮枝一眼,见她一点也不震惊,心知他们二人是商量过了的,由“祝令舟”提出来而已。
“是的,我们都想尽早完婚,正好下个月初有个好日子。”
祝玄知回道。
木千澈笑意不减,对他们这些后辈都是和颜悦色的:“下个月初未免太急了吧,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不如再商量一下?”
祝玄知拿出一张纸,递过去,上面写好了安排,请他过目。
祝忘卿挑了挑眉,祝玄知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竟这么周全,还把相关事宜都安排好了。
木兮枝这回震惊了。
什么时候写的?
她探头过去瞄了一眼,发现写得井井有条,包括如何在短时间邀请来自五湖四海的修士来琴川参加大婚的方法,用云中的灵鸟。
成亲时用的婚服可让人赶工,数百个有经验的绣娘能在半个月内赶制出两套独一无二的婚服。
而在来琴川之前,祝玄知早已找好了那些绣娘。
木千澈的震惊不比木兮枝少:“灵鸟难得,有钱也买不到,你愿意为此花费上千只灵鸟?”
木兮枝嘴角抽搐。
上千只灵鸟……原来他比她还要败家,木兮枝心情复杂。
云中家主愣住了。
木千澈转头看他:“云中家主对此并不知情?”
从他们的对话中,云中家主能听出个大概,尽管他从未设想过用灵鸟去邀请修士来参加大婚,但既然是“祝令舟”提出来的……
上千只灵鸟就上千只灵鸟,云中家主道:“我是知道的,我也同意这样做,您怎么看?”
祝忘卿差点笑出声。
有时候,她很想知道他知道此祝令舟非彼祝令舟,而是祝玄知后的反应,肯定会被气死。
木千澈半信半疑。
“可您刚不是说不急?怎么定在了下个月初?”
云中家主怎么可能会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儿子没经过自己的同意,擅自定下了这些事?不可能。不过祝令舟为什么那么急着成亲?
现在不适合当着其他人的面问,他改口道:“下个月初急么?我觉得还可以,我们云中能在下个月初前安排好所有的事。”
木千澈还是不太能接受:“绾绾,你怎么看?”
祝玄知闻声看向木兮枝。
木兮枝轻抠着手指,点头道:“我也觉得还可以,下个月初,成完亲不久后就过年了。”
祝忘卿心不在焉地喝茶,她似乎对这桩婚事不上心。
木千澈安静思索须臾,看样子还是不太同意的,但他没一口回绝。祝玄知忽然起身:“琴川家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木兮枝茫然:“?”
怎么还有这个环节,他可没有提前告诉她。
木千澈道:“绾绾,你先陪云中家主和蓬莱圣女到河边赏赏荷花,我和令舟单独聊聊。”
凉亭外就是河。
木兮枝应好,却频频回头看祝玄知,想知道他私下到底要跟木千澈说什么。算了,等他们聊完了,她回去再找机会问他吧。
云中家主也不解,但他身为父亲,不理解也要装了解。
祝忘卿倒是随意,好像只是来走个过场,她还真赏起花:“绾绾,你看那里,花长得真好啊,你有没有吃过莲蓬,很香甜的。”
“吃过。”
大约过了一刻钟,木兮枝才被木千澈叫回凉亭,得知他已经答应了他们在下个月初完婚。
她悄悄地挪到祝玄知身边,很小声问:“你跟我爹爹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同意了?”
祝玄知:“秘密。”
竟然不肯说。木兮枝撇嘴:“瞧把你能耐的。”
木千澈又跟云中家主和祝忘卿谈了很久才分开,议亲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木千澈留他们在琴川住几天,说让他尽一下地主之谊。
云中家主以要回云中做相关准备为由,婉拒了。
他打算明日就启程回云中,因为按照他们云中的规矩,成亲前半个月,男女是不能见面的。
也就意味着木兮枝要和祝玄知分开半个月,她不太放心,却又不能让云中为此坏了规矩。
木兮枝拉着祝玄知离开凉亭:“你们真要明天就走?”
“你不想我走?”
她犹豫:“是有点。”
祝玄知很平静道:“我可以留下,直到成亲那一天。”
木兮枝:“这不合规矩,虽说我们平日里也不是守规矩的人,但成亲的一些规矩还是要守的,你又不是要入赘我们琴川。”
“如果你想,我可以。”
木兮枝有瞬间无言以对:“别开玩笑,即使你想入赘我们琴川,云中家主也不会同意的。”
祝玄知:“我没在开玩笑,入赘有什么不好的,说明我完完全全属于你,以后旁人提到我,便会想到那是木兮枝的夫君。”
她倚着树:“这话听着像你成了我的附属品?”
“有何不可。”
木兮枝嘶了一声:“不跟你说这个了,你明天回去后尽量不要离开云中,直到成亲那一天。”
“我怕那些觊觎着朱雀的妖魔会对你动手,祸斗是大妖,他只忠于妖族,想得到朱雀,恐会对你不利,无论如何,小心为上。”
祝玄知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我自有分寸。”
她踌躇片刻,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落下极轻的一个吻,安抚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要是出什么意外……死了,我也不能独活。”
祝玄知的注意力都放在木兮枝印在他脸颊上的那个轻吻,没发觉她说的是“我也不能独活”,而不是“我也不会独活”。
在吻落下的一刹那,祝玄知感觉自己的心停跳了一拍。
*
离成亲越近,木兮枝的右眼皮就跳得越厉害,有几次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回到云中的“祝令舟”出了什么事,但回信告诉她不是。
木兮枝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祝令舟”寄来的书信,确认他没事才放心,可眼皮还在跳。
眼皮跳到什么时候呢?
跳到成亲当日。
难为木兮枝的师姐还要替她上妆,每次碰到木兮枝时而跳动的右眼都有点无从下手,很难上妆:“小师妹,你这眼睛怎么了?”
木兮枝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没什么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就开始这样了。”
跳得她心烦意乱。
岁轻也弯下腰:“莫不是小师妹要成亲,太紧张了?”
“可能吧。”
木兮枝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大红色的婚服,袖摆绣着一截树枝,与传统婚服格格不入,却又有几分和谐,不难看,很别致。
腰间腰带也是绯色的,打着结垂在腰后,木兮枝就坐在凳子上,双手搁到膝盖那处,任由岁轻也在自己的脸捣鼓那些胭脂水粉。
镜中人眉眼略施粉黛,脸颊微红……涂了胭脂,唇瓣也是。
不过即使上了妆也能看出这张脸很年轻,凤冠还没戴,就摆在不远处,因为要先好化妆。
一上完妆,岁轻也就拿过凤冠,轻轻地戴到木兮枝发上,她感觉自己的脖颈都要被这金灿灿的凤冠压垮,木兮枝忍下了。
木兮枝的右眼皮还在跳,跳得比前几天更来劲儿。
她抬手撩开凤冠的流苏,想再用力地揉一下眼,岁轻也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妆都化好了,你现在揉眼睛,妆会花掉的。”
好吧。
木兮枝努力忽视,早知道去看看医修,看能不能吃药缓解了。跳什么跳?不想我成亲啊。
第78章
半个时辰后,来自云中的迎亲队伍到达了琴川。
岁轻也拿过绣着鸳鸯的红盖头往木兮枝头顶一盖,再扶她起来:“我们是时候出去了。”
红盖头遮挡视线,她只好随岁轻也牵着自己走出去。“吱呀”一声,贴有双喜字帖的门被琴川弟子推开了,她们跨过门槛。
岁轻也让木兮枝小心台阶,房前还有几级台阶。
奏乐声萦绕着整个琴川,是从上空传开的,木兮枝猜云中是花大价钱买了百灵鸟,让它们齐齐飞至半空,发出形似奏乐的叫声。
她们走了一小段路,还没走出这个院子,岁轻也就停了下来,将木兮枝的手递给另一个人。
木兮枝垂着眼,透过红盖头的缝隙能看见伸过来的那只手。
白皙,修长,骨肉匀称。
牵过来时带一丝凉意,掌心宽大,拥有介于少年与年轻男人之间的力量感,与她十指相扣。
离得近了,木兮枝又闻到了“祝令舟”身上熟悉的香味,她就这样被他牵着出去。快离开这个院子时,木兮枝低声喊了他一声。
“祝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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