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花方才开了,她却已经离开了。
男人有些出神地望着院中木栅栏后那绿叶丛中透出的洁白,无征兆地站起了身,往那处走去。
雨水沾湿了他素白的衣衫,脚下的泥水也沾上了他的鞋履,不过他却依旧毫无知觉一般走向了那几丛茉莉。
只见男人方才走近,掌心向下轻覆,一个小小的结界便在那几丛茉莉之上铺展了开来,落下的雨水也不再侵扰那几株茉莉,而是落在结界上之后便凝结成了较大些的水珠从上头滑落下去。
没一会儿,那方小小的结界上就如用雨水织起了一层朦胧的纱罩,迷蒙着笼在上头。
宋霁声垂下眸,神色不明的瞧着自己手下生出的结界,唇侧却缓缓勾起了个满含自嘲意味的笑。
先前自己无什么再活下意愿地的时候偏偏让自己遇到了沅宁,眼下自己想好好活下去同人相伴相守的时候,她偏偏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她就像是飘落在世间的一朵花,去留无声。
上天像是同他开了场莫大的玩笑,末了还坏心思地逗弄了他一番。
时隔经年,他似乎再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天意弄人”这一说辞。
“师兄!”
鹤知意知晓宋霁声心中难受,特意给他留出了空间,却没料到一出来便不见了他的身影,再抬眼时,只见自己的师兄正浑然不觉地站在外头的瓢泼大雨之中,身上的素衫已经完全湿透了,同满头的乌发一道贴在他的身上。
见状,鹤知意忙从在屋中拿了把油纸伞,一边动作着将其撑开,一边往宋霁声处跑去,在他的头顶之上留出了一方无雨的天地。
他从未见过师兄有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撑着伞静静站在一旁。
许是实在见不得自己敬重的师兄这副神情,鹤知意在一旁嘟囔道:“师兄,不就是一只小花妖么,有什么可值得你这般在意的?以你的天资、身份,找个什么样的不简单,先前陵水宗的宗主不还想将他的女儿嫁给你?”
鹤知意的声音虽不大,但是一旁的宋霁声却听得真切。
而待鹤知意说完,一旁失神良久的宋霁声也终于有了些反应,十分利落地否定了鹤知意方才的话:“你不懂。”
宋霁声转过身,抬眼看向身旁一人,认真道:“于我而言,她是不一样的。”
洛云村的那场雨下了很久,不过那几丛茉莉却安然卧在绿叶之中,像是全然未被催折过的模样。
最后的春日光景也在这场雨中消失殆尽,夏日又被阵阵秋风吹远,转眼间又到了冬雪落的时节。
沅宁看着空中的小雪渐渐下大了,将手掌心朝上往前伸去,一片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之中,只是很快便因为体温的灼烫化成水,但沅宁依旧乐此不疲地接着。
“阿姐,外头冷。”
沅宁身后的铺子里少年人手中拿了顶白色毛领斗篷,从里头走了出来,停在了沅宁的身旁,将手中的斗篷递了过去。
闻声,沅宁转过头看着少年手中的斗篷,以及少年那张同宋霁声有七八分相像的脸,难免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自己方才穿到这里的时候。
而谢之舟本就正是抽条的年纪,营养跟上后,这才一年不到就已经高出了沅宁一个头,以至于其甚至连身量都同宋霁声越来越像了。
尽管沅宁这些日子同谢之舟朝夕相处,但看着谢之舟同宋霁声那张极其相似的脸,有时还是不免恍惚。
“今日,我们早些闭店吧。下了雪,晚上估摸着也不会有什么人了。”
“好,那我去将铺子关了,我们便回家。”
谢之舟闻言看着因为下雪提前暗了下来的天色,利落应了下来。
那日沅宁找到谢之舟没多久后,书灵便告诉她剧情因为穿越时间的偏差也发生了改变,所以她在对谢之舟进行攻略的同时还需要引导其参加剑宗的入门试炼,帮助其的人生轨迹得到修正。
而衡门宗的入门试炼一般定在春季,今年的已经过去了。
这便意味着,她起码还需要在这里呆上一年。
于是,沅宁看着自己手里不多的银钱,用其中一部分租了个小院和铺子,同谢之舟开了家小食铺子。
一边赚些钱用于二人的支出,一边消磨着等待的时日,除了时不时还会想起宋霁声之外,她的日子倒也过得十分安适。
如果系统没有告诉她,若是没有完成任务,一年半后这个世界就会彻底崩塌的话,眼下的日子还会更安适一些。
不过好在,应该是当初自己对谢之舟有过善意的举动,所以自从他对自己放下了戒备之后,他对自己的好感度就一路攀升到了75%。
“阿姐,走吧。”
沅宁正出神间,少年便已经关了铺子门,手中拿了伞复又折了回来。
闻声沅宁回过神,看向谢之舟手中方才撑开的伞,走了过去,笑着道:“走吧,我们回家吃暖锅,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暖锅了。”
眼下,雪落得又大了些,脚下的青石板路上了也覆了层薄薄的雪。
谢之舟打着伞,看着脚下的落雪,忽然转过头看向沅宁:“阿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当然了,你当时看着还小小一只,没想到现在都这么高了。”
沅宁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
只是谢之舟现在已经比她高出了不少,沅宁比划时踮起了脚。
“是啊,当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只是那年雪下得格外大。”
谢之舟配合着身旁之人的比划,但还是怕雪天道路湿滑,不着声色地伸手虚扶在沅宁的臂侧,眼里的笑意中掺了点沅宁未曾注意过的情愫。
若当时不是阿姐,谢之舟想自己大概很可能是熬不过那个冬天了。
那个冬天真的,太冷了。
谢之舟现在想起来,似乎还能回想起卧在雪地里刺骨的寒冷感。
不过好在,他的阿姐出现了。
谢之舟看着身侧之人,见其准备将踮起的脚放下,虚扶在一旁的手也落到了她的肩头。
不过只一触即离,待沅宁站稳后,谢之舟就将手收了回来。
少年的手收回来后,便被他握着拳背去了身后,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似乎还残留着点身侧之人身上的温度。
谢之舟敛下眸,将那点晦暗的心思压了下去。
因着他自小流浪看尽了人间冷暖,心智自然也比同龄人早熟上许多,所以他清楚地知晓,自己对沅宁的感情并不是亲情,而是别的,譬如,男女之情。
或者可以说,最开始可能是,但是随着二人的相触,早就在不知什么时候不是了。
但是,他知晓身侧之人只是将自己当成弟弟,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心思吓到对方,便也依旧维持着原先的模样。
不过,过完年他便到弱冠的年纪了……
“舟舟,你在想什么?”
沅宁见少年手中撑着的伞已无意识地尽数往自己这处倾斜了过来,一转头便瞧见了正出神的谢之舟,不由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
谢之舟回过神,将倾斜了大半的伞又挪正了些:“当然是在想阿姐一会给我做的暖锅。”
“那你可是要给我打下手的。”
“好。”
说话间,谢之舟又自然地伸手将沅宁往自己这边扯过来了些,避开了那块已经碎裂了的青石板。
而后又收回手,同沅宁一边说这话一边往二人租住的小院方向走去。
二人很快便拐进了另一条小巷,只青石板薄薄的雪层之上,留下了一小一大两串并行的脚印。
不过很快,那两串脚印又被落雪覆盖了去。
“师兄,你在看什么?”
街角处,鹤知意顺着宋霁声的视线往街巷中看去,可其中却是空空如也。
“没什么。”,宋霁声收回视线,想说的话在舌间转了个圈,转向了另一端:“看到个和故人有些相像的身影。”
方才一男一女并肩而行的身影似乎还在眼前。
宋霁声未说明,鹤知意自然也知晓他说的故人指的是谁。
“师兄,走吧,正事要紧。”
宋霁声瞥了眼被落雪覆去的脚印,垂下眼,语气有些淡:“嗯。”
第30章
月色落入中庭,吃完暖锅的沅宁捧着杯热茶站在檐下看着外头还未停的雪。
沅宁手里茶盏中的茶水氤氲着热气,在其身前撩起了一小片白雾,顺着屋檐散在空中,偶尔轻柔地托起空中正在下落的雪花。
冬日已至,春日渐近,这便代表着离剑宗春试的时间也一日日近了起来。
方才饭间,沅宁也有意无意地问了谢之舟的意思,对方似乎也本就有这方面的打算。
毕竟这个世界同沅宁所在的修真世界一样,大多数人还是以成为修士为目标,所以但凡是只要有一点灵根的人大多会选择拜入宗门成为修士。
而谢之舟在原书中是剑道天才般的存在,不用多说,自然也是有灵根的,且还不俗。
仅隔着一场雪到另一场雪落的时间距离,沅宁却莫名觉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好久,比自己在无涯山上还未化形的那大几百年还要久上一些。
眼下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走上了正轨,谢之舟对自己的好感度与日俱增,其拜入宗门也是指日可待,但沅宁还是有些说不上的失落。
沅宁垂下眼帘,看着从茶盏中飘出的氤氲白雾,轻啄了口杯中已然变温的茶水。
往日喝惯了的茶种,今日却莫名生出了点往常没有的苦涩味道。
月色与雪色交织下的街巷之中,两位穿着白衣的修士追着一缕生魂行色匆匆地从小院紧闭的门前经过,最后又消失在夜色之中,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二年的春雪落在熟悉的街巷之上,而书灵熟悉的声音也再次出现在了沅宁的识海之中。
“叮——”
“还请宿主注意,衡门宗的春试即将到来,请宿主早日同攻略对象一同前往。”
“……衡门宗?”
熟悉的宗门名讳无预兆地出现在书灵口中,让沅宁有一瞬的失神,像是一本被遗忘已久的旧书忽地又被翻出搁置在了人的眼前。
衡门宗,宋霁声先前便说过要带自己回这里。
不出意外地话,他应该还在那里吧。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可能会遇见?
沅宁有些怔愣,似乎是不知该以什么情绪去提及。
宋霁声,短短的三个字在沅宁的唇齿间轻转,最后又因着不知以什么语调落下,故又被人咽了回去。
其实按私心来说,她是期望再次同宋霁声见面的,她想知道他的伤恢复了吗,也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不过她还不知该如何同对方解释自己的不告而别,以及自己的失约。
但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话本子,其间自然更是不缺狗血桥段。
下一秒书灵也再次给予了沅宁肯定的回复:“是的,宿主,原书中您的攻略对象便是出自衡门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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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宗整个宗门是按照阴阳八卦构建起来的,中心一阴一阳位置为主峰所在之处,余下则按照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顺序依次进行排列,形成由低到高的八个修院。
谢之舟凭着自己出众的灵根自然很是顺利地通过了衡门宗的春试,而沅宁因着体质的原因本就可以同修士一样进行修行,灵力更是可以兼容,稍稍通过书灵的遮掩便也以散修的身份过了衡门宗的初试。
沅宁虽是以散修的身份过的春试,但是她的修为换算过来也仍为低阶修士,所以也同谢之舟这种方才过了试炼的新修士一并被分到了乾院。
修院中的生活规律中带了点枯燥,每日需进行晨课、打坐、练气、晚修等,同沅宁原先在无涯山中所上的妖精学堂有些相似,只是因着妖修同人修的不同,所以宗门中的功课也有着细微的不同。
不过沅宁适应起来也很是迅速,但她同在话本外的世界中一样,并不大喜欢这种每日循规蹈矩的生活,要说先前在话本外每日还可以归家得到一丝喘息,可如今在衡门宗中,却是很难找到松懈的机会了。
“唉——”
沅宁拎着把一看就是宗门批发给新入门修士的长剑,趴在廊下的木栏上,额上的汗不住地往外冒着,明明才暮春,愣是让沅宁有种酷暑的感觉。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这段段时间里第几次这般唉声叹气了。
要是说之前她关心的还是自己会不会在衡门宗中遇到宋霁声,那么现在她关心的则是这样的日子她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真不知道这种日子究竟是谁在过。
“阿姐,喝点水?”
谢之舟看着趴在木栏杆上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的沅宁,唇侧却沾上了点笑意。
他一手随意提着那柄同沅宁一样的长剑的剑柄,一手拿着水壶往沅宁这处走。
“谢之舟,你真的一点也不累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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